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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4(2 / 2)

「自从认识哥哥以后,我就老啰。」

达米安轻睨了她一眼。米蕾妮亚则回报他以一脸的故作天真。就跟平时一样,所以达米安也早早放弃了与她争辩的念头。

「不过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当时的达米安已经多少能区分自己的喜恶,所以认识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后,他也尽可能不与她有所接触,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记不太清楚吧。达米安对在孤儿院生活的那段记忆很稀薄,和米蕾妮亚之间的回忆更是淡如白纸;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一开始她所带来的冲击。

一个下雨的早晨,她来到了孤儿院。那是个小小城镇里的一问小小孤儿院。那个时候,米蕾妮亚就有一头美丽的银发,和如白瓷般的雪嫩肌肤。

『希望你们能收留我一阵子。』她不哭也不笑,只是淡淡说着。院里的孤儿们都远远看着那个宛如妖精的少女。但对达米安而言,在对她的外表感到新奇之前,不知为何就已经先人为主的讨厌她了。达米安的双亲很早就去世,之后他便在孤儿院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孩子们中也是最年长的一个,却怎么也没办法融入周遭的环境。

孤儿院里的孩子也以孩子的方式欢迎米蕾妮亚的到来。有些畏怯地围在她的周围,其中不乏有好奇心重的少年想伸手触摸她如绢丝般的长发。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米蕾妮亚冷冷地开口:『头发是很重要的咒具,说不定会想尝尝你的鲜血滋味喔。』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没有加入交谈的达米安也投以注视,不由得感到厌恶。心想,那个女生还真敢一脸认真的说出那种屁话。

慢慢地,她也和达米安一样变成特立独行的存在。两个人的共通点就是不喜欢与其它人太亲近。

米蕾妮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老爱装模作样的玩些占卜师游戏,但不管她说了什么,听在达米安耳中部只觉得是诡辩。这些事达米安都还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妳很碍眼,讨厌死了。」

达米安一边回忆一边轻喃。

米蕾妮亚只是笑着倾听。达米安现在才突然发觉,离开孤儿院后,她的笑容渐渐多了。

「所以你才会突然动手抓我的头发吧。」

米蕾妮亚逸出呵呵轻笑,回忆着过往淡淡说着。

对啊,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呢,达米安想起来了。没错,每天听她说那些没营养的话,院里的孩童居然还满心崇拜的说她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达米安真的觉得厌恶极了。算准她结束占卜后的落单时刻,达米安像拔稻草似的用力扯揪她的头发。

达米安对惊讶得瞠大榛色瞳眸的米蕾妮亚说:

『妳刚刚说的,全都是骗人的吧?』

她的脸色变也没变,淡漠地回道:

『嗯,是啊。』

回想起来,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样的交互方式就定型了。

但是,她的回答确实让达米安释怀了。说是甘心也行,既然她的谎话说得那么明显,接不接受就是个人问题了。他并没有对其他人戳破米蕾妮亚的谎言,也没有兴趣这么做。既然他已经得到答案,对她也不再有兴趣了。

还真是令人怀念啊,达米安不觉地想。

那时候的自己,压根没想过会和她一起旅行。

「达米安哥哥根本不懂该怎么对待女生呢。」

米蕾妮亚笑着,马车也到达下个城镇了。

先下车的是米蕾妮亚。轻柔的绢发在风中舞动,她头也不回地轻轻说了声:

「可是,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

说出这句话时,她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呢?面对她的背影,达米安无从得知。

是这样吗?他不解的歪着头。

该怎么对待女孩子,或是女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达米安当然不会知道。

这是个胸口骚乱不已的夜晚。

在意的是比平时嚣闹上好几倍的鸟叫声,还有心慌意乱迟迟不肯入睡的阿贝尔达因。

(怎么了?)

就算这么问,他也只是摇摇头,更用力地抱紧她。

已经不是会为了睡觉胡闹的年纪了,孩子会这样还真是不可思议啊,或许他也感应到了吧。感应到离别的脚步就快接近了。

村里默默进行着祭典的前置准备。到了那一天,即是他们母子俩分离的日子。但她还没有告知孩子这件事。

缩在一起紧紧抱住彼此,两人裹在同一条被子里相拥而眠。

浓郁的流水与绿荫的气味。

这是他们在密林中生活的最后一夜。

浸骂、怒吼、哀号、杂音交织而成的异国语言。

高壮的人们。

白皙的肤色。

刀剑与斧头、绳子和火焰。

试图转身逃跑时,一把锐利的刀刺进她的侧腹。

啊啊有血的味道

快逃!

阿贝尔达因!!

发出如野兽的咆哮,达米安惊醒过来。但就算醒过来了,仍像困在黑暗中摸索徘徊般,只能躺在床上不断挣扎。

破晓时分,他所待的地方是旅店提供的小房间里。

「哥哥!」

拉帘的另一头,躺在隔壁床上睡觉的米蕾妮亚跳了起来,一下床便急忙赶到达米安身边。

「振作一点,你是怎么了!」

没有甩开也没躲开达米安伸来的手,任他用几乎会留下淤痕的强大力道紧紧抓着自己。米蕾妮亚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同样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她的力气不大,却非常温暖。

「唔!」

达米安突然激烈的咳了起来,还吐出红里掺黑的血水。

「达米安!」

米蕾妮亚瞪大了眼睛,目光变得深沉,但仍是轻拍达米安的背为他顺气。达米安把额头抵在米蕾妮亚纤弱的肩膀上,染上污血的嘴唇不屑似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真是糟糕啊。」

「既然知道糟糕,你就别再说话了。」

米蕾妮亚的回应并不激昂,语气却是严肃僵硬的。

「不」

伸手抹了抹嘴角,达米安缓缓摇头。随着叹息一并吐出轻喃:

「遭遇那种险况的,其实并不是我啊。」

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侧腹。虽然没有流血,但衬衫底下的肌肤却是炙热的。可能是伤到内脏了吧,感觉很差,不过达米安知道自己的身体或生命并没有遭受危害。被刺伤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还活着吗?应该还活着吧。

已经醒过来的达米安无从得知之后的发展。

胸前的口袋里还收着包裹在布巾中的鲜红耳饰。达米安不再憎恶它的存在,不再认为都是它才让自己遇上这种状况,他已经不会再这么想了。这只鲜红耳饰的过往,仿佛就是达米安亲身经历的另一场人生。

坐在木头地板上,背倚着床铺。米蕾妮亚就坐在自己面前,用蚊吟似的声音微弱开口:

「哥哥,我们放弃吧。」

仍有些模糊蒙胧的视野中,看见了米蕾妮亚漂亮的银发。

啊啊,比阿贝尔达因的更白一些呢,达米安茫茫然地想。

虽然同是银发,闪耀的光泽度却是不同的。

「把它还给嘉达露西亚吧。哥哥虽是盗贼但比起追捕一个小小的偷儿,嘉达露西亚的魔法师应该更看重这个秘宝才对。既然这是嘉达露西亚的东西,那就还给嘉达露西亚吧。」

「不对。」

达米安的神智仍有些恍惚,但说出口的话却相当清晰果决:

「这东西不属于嘉达露西亚。」

「可是」

米蕾妮亚扭曲的脸孔看起来像是快哭了,达米安从没看过她露出这种的表情。心里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就好像两人真的是一对兄妹。

但他并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只是淡淡地诉说:

「它想要回去。」

达米安抓着自己的心口。

「它想要回去。」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它」是指谁,米蕾妮亚不知道,就连达米安也不知道。

有一瞬间,米蕾妮亚那双榛色瞳眸似乎想嘶吼出什么般闪烁动摇不已。但没一会儿就别开了目光,缓缓站起身来。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达米安还以为她哭了,原本白皙的脸孔覆罩寒霜,坚毅的双眼只直视着前方。

为了早一刻到达目的地,他们决定今天早上就攀越山巅。

腹部的伤没有经过妥善的治疗包扎,就被关进暗无天日的船底。强烈的海潮味直逼得人作呕。

那些异国人打算对我们做什么呢?

白色肌肤的男人们大闹密林一事,她的村子也间接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是,任谁都料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庞大的「猎人」团体出没在此处。

异国的人们嘴里喃喃有词。

(嘉达露西亚。)

唯一听懂的,只有这个单字。是即将前往的目的地吗?

(妈妈)

别哭,阿贝尔达因。

(妈妈)

嗯,你别害怕,妈妈就在这里。

如果你能顺利逃走就好了。

船缓缓驶动了。啊啊,我们的命运将会飘向何方呢?

「是奴隶。」

爬上狭窄的小径,达米安轻喃道。

「他们被当作奴隶贩卖可是,她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每当闭上眼休息假寐时,总不断袭来的幻觉。不,那并不是幻觉,而是某人的记忆。追溯着鲜红耳饰的记忆,追溯创造出耳饰的女孩记忆,就连她的痛苦,达米安也能感同身受。

走在身旁的米蕾妮亚紧抿着嘴唇,沉默地一直向前走。

忽然间,达米有种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冲动。

这趟旅程并不有趣,也遇不上什么好事。当然达米安也可以问她跟来的理由,但他知道这么问可能会伤了她的心,所以始终没有问出口。就算真的问了,她大概也只会说出「因为我是你妹妹呀」这样的答案。她又会对自己说谎吧。

没错,谁能说那不是谎言呢。再也没有比互称兄妹更可笑的谎言了。

「可恶」

达米安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甩了甩头。我说不定快疯了吧,心里却事不关己似的没多大感觉。

「哪,哥哥」

身边传来的清冽声音,让达米安原本呆滞的目光微微转动了一下。

米蕾妮亚注视着前方,淡淡开口道:

「哥哥在住进孤儿院之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达米安不由得停下脚步。

「为什么这么问?」

不管是前几天也好、现在也好,总觉得米蕾妮亚询问了许多过去从没有问过的事,这让达米安很是困惑。

「我想了解哥哥的事啊。」

「那问了之后呢?」

「我要你去回忆。」

米蕾妮亚话说得直截了当,口气相当强硬。还来不及惊讶,空洞的心就已经被她乘虚而入了。

米蕾妮亚要我去回忆自己的过往。

要我去回想达米安是个怎么样的人。

还真是困难的要求啊,达米安不禁苦笑。

「那不是什么值得听的故事。我生在很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大成人,因为妈妈死掉了,所以我就很普通的被后母扫地出门了。」

「无聊到我都快打呵欠了。」

明明是自己想问的,居然还说这种话。

「就是啊。」

达米安笑了。进到孤儿院之前的事,他根本想都不会去想。既不是会在心里留下创伤的悲伤回忆,也不是会让人沉溺在过往难以自拔的甜美回忆。

自己好像是出生在颇富裕的家庭,不过也记不太清楚了。

现在想想,每次偷东西时老是选择一些价值不斐的艺术品,大概跟小时候的记忆有关吧。这种性格在某些方面实在很不讨喜,也不曾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还真教人唏嘘啊。

「那妳」

本欲反问,却清楚感觉到米蕾妮亚闭上嘴巴,完全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她应该不希望被反问这样的问题吧,心里忽然有种报了一箭之仇的莫名快感。

「有没有遇过什么有趣的事啊?」

「没有」

米蕾妮亚手捣着嘴角,转开了视线。看起来好像正在回忆过往的一些细微琐事。

「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好拿来说嘴的。」

她拒绝了达米安的询问,之后就是一大段空白的沉默。

「我生长在一个四处卖艺的歌舞团。像我这样的发色很奇怪就跟字面的意思一样我的发色很奇怪,身为一个人类,这算是很稀奇的吧我好像是被当作舞娘养大的,不过我老是说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他们大概是吓着了吧。结果我就被卖到*女户了」

达米安的目光蓦地变得冷冽,米蕾妮亚却静静地笑了。

「我就像平时一样逃掉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自满,让达米安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因为,他不认为她在说谎。

「因为躲雨的关系,我就进了那间孤儿院。其实打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在那边待太久。」

达米安心想,就算是逞强,她的胆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大。虽然外表是那么纤弱,做出来的事却老教人摇头兴叹。

「妳的父母没有阻止吗?」

「他们可是头一个丢掉我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们了。」

从鼻间轻呼出一口气,达米安脸上勾起淡淡笑容。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久到都感觉不到悲伤了。

「因为妳老爱骗人的关系吧?」

口气里不带一丝责备。谁叫这丫头就是这种个性呢。

「嗯,是啊。」

米蕾妮亚也如往常般颔首以对,两入之间又变得沉默。

一边走着,米蕾妮亚轻撩起银发,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她突然喃喃自语:

「眼睛看见的那些影像、耳朵听到的那些声音,到底哪些才是我的幻觉呢?」

这句话让达米安忍不住回头。

她的话怎么听都有些怪怪的。

「难道妳真的」

米蕾妮亚垂下视线,打断达米安的问话继续开口:

「所以,那天你说我是在说谎时,我真的很高兴。这样我就不用再迷惘了。」

达米安不觉瞠大了眼,困惑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米蕾妮亚似乎也不打算等达米安回话,自然地持续着沉默。

当达米安仰天长叹一口气后,才说了一句:

「又是骗人的吧?」

听达米安这么说,米蕾妮亚也笑了。

「嗯,是啊。」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狭隘的船底,因高烧不断而恶梦连连。

没有充足的食物,没有可供休息的床铺,连药品都没有。

阿贝尔达因不断拿已经脏污的衣服替自己擦拭。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到的他,只能淌着满脸泪痕,不停哭喊叫着妈妈。

(没事的,没事的)

干涩的喉头颤抖着,吐出细哑如丝的歌声来安慰孩子。这是一首关于大地的歌,关于壮丽河川的歌,关于雨水和热度,而一切都将沉沉睡去的歌。

看着泪流不已的阿贝尔达因,唯一能留给他的只有这首歌了。

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得见阿贝尔达因的银发、水蓝色的瞳眸,和那只鲜红耳饰。

冰冷的指尖轻触耳饰。

这条命不会奉献给密林的神,而要为心爱的孩子燃烧殆尽她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露宿野外的夜晚。

米蕾妮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决定起来守夜看顾火堆。两个人刚开始旅行的时候,这些工作原本都是达米安负责的,但她也曾经历过一个人的夜晚,对于生火的方法当然也不陌生。

过去的孤寂回忆戕害着她,但同时也治愈了她。虽然不抗拒想起在孤儿院的那段生活,但也明白那些日于早已过去了。

凝神望向深暗的夜。天空灰蒙蒙的,惨淡的月悄悄躲在蒙胧不清的暗云后头。

虽然不比满月,但米蕾妮亚觉得,这样的夜晚实在不太好。

因为老是会看见一些不想看的形影,听见一些不想听的声音。

从孩提时代就有太多这样的经验。确实其中有大半部分都是自己想太多了,所以米蕾妮亚才会搞不清楚。

跟着歌舞团不管走到哪里,每每遇见占卜师,必定会得到「这个孩子拥有稀有的才能」这样的提点。

但从来没有人指导过米蕾妮亚该怎么使用那些力量。

只有达米安,他说:她在说谎。

不是被恶魔附身,不是祖先显灵,不是魔女也不是占卜师,达米安说:一切都是谎言。他说得那么坚决果断,所以米蕾妮亚决定把他的话当作正确解答。她决定相信达米安的说法,也决定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所以才戏虐的叫他「哥哥」,而他也接受了。

因为明白达米安一向对身外事不怎么执着,但与其当他的女人,不如当个家人,成为他的负荷还比较有可能长久陪在他身边。她的选择应该是对的,所以直到现在她依然能待在他身边。

达米安裹在毛毯里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还断断续续地发出不安的呻吟。

「哥哥?」

米蕾妮亚轻声呼唤,磨蹭着膝盖靠了过来。

低头看着背对自己的达米安,她美丽的脸上一片肃穆。

「哥哥!」

达米安的模样不太寻常。满布的汗水和槁木般的脸色,紧抓着的胸口处,那只鲜红耳饰正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似乎有个模糊黑影在那里摇晃着,米蕾妮亚又看到了虚构的幻影。

妈妈孩子在呼唤我。

身体沉重得像铅,视野渐渐迷茫。

啊啊,别哭。

我心爱的、孩子啊

发生令人恐惧的事了。达米安确实循着耳饰的记忆追溯着。循着力量,循着魂魄,就像是属于自己的另一段生命。

然而,当生命到了尽头,又该怎么面对死亡?

「别开玩笑了。」

米蕾妮亚气愤得大喊:

「我不会允许的!」

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轻易任人宰割!米蕾妮亚白皙的手覆上达米安紧抓着自己胸口的拳头。似乎看见鲜红的光芒和黑烟飘散。掌心感到一阵热烫,然后就麻痹了,紧接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同时,她的手也更用力抓着达米安。

「我说啊」

从达米安的指缝间,隔着布巾直接触碰到那颗鲜红的石头,米蕾妮亚的手指被灼伤了。额际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我确实拥有稀世的才能,但并没有用来当作糊口的工具。我没有成为魔法师,也没有成为占卜师。」

拥有妖精般美貌的她只会说谎。米蕾妮亚并不后悔这样的生存方式,也不曾想过要寻求其它的某生方法。但是

指尖更加使劲。低垂着眼,米蕾妮亚接着说:

「可是,身为一个女人家人的」

唇办忽然用力一抿,她改口道:

「我至少会尽力守护我喜欢的人!」

米蕾妮亚不懂祈祷的方式,也不晓得面对这种状况时该念些什么咒语才好。

但是,她不能输。

「妳也跟我一样吧?既然如此,那就请妳再忍耐一下!」

达米安吐着紊乱的喘息,似乎相当痛苦。米蕾妮亚不知道他是因为感到疼痛或是在悼念些什么,只见泪水从他紧闭的双眼滑落。

面对看不见姿影的女子,彷如诅咒般深爱着孩子的异国女子,米蕾妮亚低语:

「再忍耐一下。如果妳有想回去的地方,达米安一定会带妳回去的。」

不可思议地,她也说了那句同样的话:

「别哭」

在她的身体与灵魂被分离切割之前,就已经被异邦人扔进了大海。

直到最后都紧偎在母亲身旁的阿贝尔达因,原本也想追着她一同投身大海。但异邦人并不允许,拿绳子用力将他绑得牢牢实实。

年幼的少年多多少少仍有成为商品的价值。

沉入冰冷海底的女人死了。

她终究没有依循宿命成为献给神的牺牲品。

她的身体沉人海底,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只有灵魂变成了那颗熟悉的鲜红石头。

悠悠转醒时,身体似乎不再那么沉重,达米安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依稀记得自己似乎作了很长很长的梦。

淡淡的晨曦微光和一片深绿。已经熄灭的火种气味和细长的烟雾。

这些景色都没让达米安有太多感慨。视线逡巡着,想找寻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他身旁,有个屈着背瘫坐在地的小小身影。

「哥哥」

嘶哑的声音少了平时的柔润,达米安一听就立刻坐直了身体。

原本收在胸前的鲜红耳饰掉了出来。

「妳怎么了?」

他想伸手摸摸米蕾妮亚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孔,但最后仍只是把手停在半空中,达米安开口询问。

「没有,我没什么事。」

米蕾妮亚瞇细了榛色瞳眸,虽然脸色极差,但还是露出一抹微笑。她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微笑着,只是她的说词怎么也无法让达米安接受。

僵在半空的手改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好看得更仔细。红肿的手指应验了最糟的预感。他吐出一句:

「妳骗人!」

这一次,米蕾妮亚垂下目光轻轻地笑了。

「嗯。」

就像早已熟记的暗号,她轻轻点了点头说:

「是啊。」

达米安站起身,烦躁得拨乱一头黑发。拾起掉在地上的鲜红耳饰,达米安十分不悦地睨瞪着,心想:这趟旅程或许不该再继续下去了。说它想回去并不是谎言,但如果为了这个目的而必须伤害别人,达米安怎么也无法释怀。

是要把米蕾妮亚独自留在这里?还是丢掉这只耳饰?

既然自己无法丢下米蕾妮亚不管那么达米安心里也有定论了。只是在他还来不及开口前,米蕾妮亚已经抢先出声:

「我们走吧。」

她踉呛不稳地站起身。

「这只耳饰一定不会再做什么坏事了。」

其实米蕾妮亚也无法笃定,只是淡淡说出她所擅长的谎言。但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耳饰的诅咒硬是要拖走达米安的魂魄,那么无论多少次,米蕾妮亚都会用力把他抓回来。但这个决定毋须说出口。达米安满脸不悦的抿着嘴,低头看向米蕾妮亚。

而米蕾妮亚也抬起那双榛色眼眸回视达米安。

她深知自己的目光能看透人心,而别人的视线却始终无法探知自己的想法,尤其是迟钝的达米安。他们老用大眼瞪小眼的方式一较高下,不过米蕾妮亚至今仍未输过。

「我们走吧。」

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不打算让达米安有拒绝的余地。

达米安确实没有拒绝。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把耳饰收回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突然伸手把米蕾妮亚当作行李般,一把抱了起来。

「咦!?等等,哥哥?」

米蕾妮亚忍不住泄出一声轻叫,但达米安只是露出一脸怃然,没有多说什么。米蕾妮亚知道他有他的顾虑,但还是觉得他这么做实在太唐突了,而且连先打声招呼也没有。

就算扯着喉咙大叫或伸脚踢他踹他,达米安还是没有放下妹妹的意思,背着两人份的行囊又抱着米蕾妮亚迈步下山,达米安的坚持让米蕾妮亚觉得无奈,也只能随着他去了。

一旦放松了身体的力气,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意识到盈满全身的疲惫倦意时,脚趾头也随之麻木。

「哪,哥哥」

任达米安抱着自己,米蕾妮亚的目光瞥向背在他身后的行囊。那是把老旧的鲁特琴。一起旅行了一阵子后,因为米蕾妮亚的推荐,达米安才买下这把琴。

「怎么了?」

达米安响应的声音依然透露着不悦。

「等这次旅行结束后,再弹琴给我听吧。」

这把鲁特琴只有在需要报出乐师身分时才会拿出来拨弄两下,因为它是达米安的伪装。想在陌生的城市搜集情报,有时候必须伪装成某种职业才行。

米蕾妮亚之所以会推荐他买下这把鲁特琴,是因为她曾听达米安演奏过好几次。那是还在孤儿院时的事了。达米安并不是刻意要演奏给什么人听,弹琴只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我已经生疏了。」

「反正你本来就没弹得多好。」

这是骗人的。无一不精的达米安对乐器的弹奏方法也相当熟巧。但他并没有回话,大概是觉得很意外吧。

「你弹琴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着一起跳舞呀。」

说起来,米蕾妮亚应该才是生疏了技艺的那一个,但她还是开玩笑似的要求:

「当小偷和占卜师是也不错啦,但如果是乐师和舞娘的兄妹档,一定更有看头吧。」

虽然不保证能挣到钱糊口,但两个人都不是孩子了,若是真有这个念头,大可以放手去做。只要下定决心磨练原本就有的技巧,让人生多点乐趣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但到头来,达米安还是没有回话。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那句:「妳骗人。」

来到前嘉达露西亚外交宫隐居的小镇时,已是隔天的日暮时分。

到此之前,达米安还是梦到了关于鲜红耳饰的记忆。

那是个没有母亲的梦。

对达米安面言,那并不是个沉痛或觉得苦闷的梦,但也决不是会让人心情轻松的美梦。

她所守护的「阿贝尔达因」和她死别后,才刚被送上嘉达露西亚港,随即就死了。

说被杀了也行,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被吃掉了。

历经了昨天的梦境,达米安总算能把阿贝尔达因的耳饰和嘉达露西亚的食人魔物之间的关系连系起来了。

到头来,耳饰还是没能守护阿贝尔达因。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在魔力更惊人的食人魔物面前,唯一守护住的只有那对耳朵。

这样的结局,达米安并不觉得遗憾。

因为直到最后一瞬间,阿贝尔达因依然呼喊着母亲。

这座山间小镇,比达米安他们所居住的城镇更和蔼有礼许多。

没一会儿,就立刻找着了拔山涉水所访寻的那户人家。敲了门之后没得到任何响应,问了附近的邻居,说是几天前全家人就出门远行去了。

「这样啊」

米蕾妮亚的低喃掩饰不了心中的失落。再接着追问下去,想不到他们远行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嘉达露西亚。白跑一趟了,达米安不由得这么想。

「他们虽然出门去了,不过他们家的儿子应该有留下来看家才对」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我们等她回来好了。」对亲切的邻人摇了摇头,米蕾妮亚回应道。达米安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总不能就这样失之交臂吧,她也许是有要事到嘉达露西亚去了,虽然不知道这一来一往得花多少时间,但照邻居的说法,应该不会拖得太久才是。

向邻居道谢后,达米安和米蕾妮亚为了寻找落脚的旅店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街角走来的纤细人影不小心撞上达米安的手臂。两人都感觉到撞击的力道。「啊,抱歉。」对方反射性地先道了歉。

达米安本想抬手稍微示个意,但却办不到。

身体动也不能动、也无法呼吸,就连血液似乎都在转瞬间停止了流动。

「哥哥?」

第一个注意到达米安异样的米蕾妮亚讶异得轻唤一声。但达米安没有响应她,却扯开喉咙对刚刚和自己碰撞,罩着连帽斗篷的背影出声大喊:

「等一下!请你等一下!」

情不自禁地,达米安叫出了那个名字。

「阿贝尔达因!」

这或许是让时间停止流动的魔法吧。

罩着连帽斗篷的人影停下脚步,直到他缓缓转过身之前,时间好像瞬间流逝了几十秒,甚至是几百秒。

人影伸出手指,微微拉高了连帽斗篷。

他说话了:

「大叔,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露出来的手指是比小麦色更深的褐色肌肤,藏在连帽斗篷底下的脸孔也是。

银灰色的头发,水蓝色的眼瞳。

就连眼睛底下相连的三颗痣都一模一样。

眼前的他比梦中稍微大了一些,已经从少年渐渐成长为青年。

可是不会错的,怎么可能会错。

错不了的,他那外貌分明就是数百年前母亲深爱的孩子啊。

「阿贝尔达因你是阿贝尔达因吧!?」

抓着他的肩膀,全身发颤的达米安脱口直问。但少年脸上却满是困惑神情。

「我不是。」

他回答得很明白。

「我不是阿贝尔达因。」

说完后,他似乎觉得有点尴尬,又补了一句:「应该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你明明就是阿贝尔达因啊,难道你不是吗!!」

「所以我说!」

推开紧抓着自己的达米安,少年一脸不悦的低吼:

「我的名字叫芳一啦!」

「这样的话」

介入两人之间穴话的是米蕾妮亚。一看到米蕾妮亚,芳一瞬间怔忡了一下,水蓝色的眼瞳不禁瞠大。

米蕾妮亚睁着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榛色眼眸对着他也就是芳一说道:

「你为什么听到『阿贝尔达因』这个名字时,会转过身来?」

「那是因为」

隔着连帽斗篷,他伸手搔了搔头。

脸色有些抑郁的开口:

「我确实不是阿贝尔达因,可是我知道这个名字,因为」

他忽然耸了耸肩膀,开门见山的坦然说道:

「因为,那是我妈妈常说的传说故事里的主角名字。」

米蕾妮亚和达米安互觑了一眼,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芳一转过身背对两人,淡淡说了句:「跟我来吧。」

「其实这种事你们应该找我妈谈才对,不过前阵子阿姨寄了封信来,她就跑到嘉达露西亚去了,所以只好由我来泡茶啰。妈妈连妹妹都一起带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正好也觉得无聊。我妈常说的那个传说故事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要是不嫌弃,我是可以说给你们听啦,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当真喔。」

芳一转过头来说着。

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似乎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喃喃开口道:

「因为,这个故事说的是关于我的前世。」

过去曾是萨尔瓦多的魔法师,同时也以「天国之耳」响誉各国的外交官萨尔瓦多?托托所居住的地方没有半点特别之处,小小的屋子要容纳一家人生活甚至稍嫌太狭窄了。

「我妈的工作是画一些外国传说故事的绘本,老爸则是教镇上的小孩武术。」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芳一连外套也没脱,就粗鲁地替达米安和米蕾妮亚两位客人端上泡好的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打斜了椅脚开口道:

「你们对萨尔瓦多的食人魔物了解多少?」

米蕾妮亚坦诚回答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只有这种程度啊!」芳一打鼻腔不满的哼出一声:「真是麻烦耶。」抱怨的同时,也开始有些得意的缓缓道出那个故事。

那是名叫阿贝尔达因的不幸少年死去后,才开始的另一段故事。教人惊讶的是,芳一所描述的故事也可以说是达米安的梦境延续。

这一定是他从小听到大的睡前故事吧。芳一口若悬河地说着那段故事,没有一丝停顿,声音起伏流畅得宛若诗人。

继承了阿贝尔达因之名的食人魔物得到不完整的身体,也被那个名字囚困了自由,因此沉睡数百年之久。直到一个稚嫩的少女解开了他的封印。无能的少女以「我来当你的妈妈」为契约,出人意料地得到了谁也收服不了的食人魔物。于是孤独的魔物与寂寞的魔法师少女成了母子,她替他取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魔物的名字,就叫芳一。

虽然有满脑子的疑问期待解答「总而言之,你们先安静听我说完啦!」但因为讲故事的人任性的要求,达米安和米蕾妮亚只能乖乖当个称职的听众。

故事在食人魔物被消灭后划下了句点。

但芳一却淘气的在故事最后加了一小段穴曲。就像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之后过了几年,我就出生了。看到刚出生的婴孩肤色时,她诧异地对女仆们大喊:「这孩子的名字叫芳一,他就是我的孩子!』」

听到这里,达米安和米蕾妮亚只能倒抽一口气。

「就是这样的传说故事啦。」芳一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耸肩道:「怎么样,你们相信吗?」

达米安和米蕾妮亚互看了一眼,静默地颔首。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是从嘉达露西亚带过来的。」

「有东西要给我?从嘉达露西亚来的?」

芳一挑着眉,有些疑惑的反问。达米安点了点头,从胸前取出布巾包裹的小东西。

打开布巾,让鲜红耳饰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这个是?」

芳一诧异地拧起眉头。达米安对他说:「你摸摸看。」

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达米安心想。如果芳一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这只耳饰应该会否定拥有这副外表的他才对。

芳一饶富兴致地注视着红色石头,没有一丝犹豫随手拿了起来,鲜红耳饰在灯光折射下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太迅速的动作,让达米安和米蕾妮亚连想喘口气都没有时间。

「好漂亮喔。」

水蓝色瞳眸微微瞇了起来,芳一轻喃。

嘉达露西亚的秘宝,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达米安用指腹揉着眉心镇定心神,硬逼自己出声:

「这是嘉达露西亚的尊妃?黑蝶缇兰拜托我送过来的。她要我把这个耳饰还给真正属于它的主人。」

「你说阿姨吗?」

芳一的回应让达米安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阿姨」

达米安想都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把这么粗鄙的称谓套用在那个贵气逼人的尊妃身上。芳一依然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手里发出喀啦声响的鲜红耳饰回应道:

「你说的缇兰就是缇兰阿姨吧?她是我妈的朋友啊,因为我被禁止出入嘉达露西亚,所以也没跟她见过几次面啦。就是那个阿姨说发生了有趣的事,才临时把我妈叫回嘉达露西亚的呀」

瞪着自言自语的芳一,达米安忍不住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的交情既然那么好,为什么不自己」

「因为立场的关系吧。」

米蕾妮亚猜测着问题的答案,开口接着问:

「芳一先生,你说你被禁止进入嘉达露西亚?」

芳一点了点头。

「对啊,好像是因为我上辈子是食人魔物的关系吧。不过也是我妈在说啦,她老说我要是被萨尔瓦多的魔法师发现就糟了。妈妈对那个国家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不过伤心的回忆也不少就是了。老爸会跟着一起去,大概也是为了保护妈妈吧。虽然我觉得练武术实在不怎么帅气却不晓得为什么老是打不赢他。」

想来他的心思也挺复杂的,才会撇过头去嘟囔了一堆不满的抱怨。

米蕾妮亚颔首道:

「如果他们把你的存在当作秘密」

「再加上萨尔瓦多?托托逃离了嘉达露西亚,就算想物归原主也没办法说给就给吧」

所以,如果不是被盗贼窃走了,这只耳饰是绝对不可能被带出嘉达露西亚港的。

总觉得好像被那个黑蝶尊妃要得团团转,但看到鲜红耳饰此刻正平静地躺在他手中,达米安心里某处也不觉松了口气。

「可以告诉我关于这个耳饰的故事吗?」

于是,不擅言词的达米安也笨拙地吶吶诉说起那女人短暂且哀伤的记忆。

芳一沉默着,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听着达米安所叙述的故事。

「所以我认为,这只秘宝是属于你的没错,你愿意接受吗?」

达米安最后的询问让芳一垂下了目光,淡淡开口道:

「阿贝尔达因已经不在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理所当然的话,声音中感觉不出丝毫感伤。

「阿贝尔达因已经不在了。他的人生结束了,又重头来过,然后又结束了,接着才到了我这一代。」

双手轻拢着赤红的母爱誓言,他轻声说:

「所以,这个人也可以卸下她的责任了。」

芳一的嘴唇抵在包覆着鲜红耳饰的手背上。

「欢迎回来,我的另一个妈妈。」

就在这一瞬间

赤红色的秘石突然浮出某种影像,但转眼就消散了。

达米安只看见一片蒙胧的黑色霭雾,而黑色的霭雾看在米蕾妮亚和芳一眼中则是一个美丽女人的姿影。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米蕾妮亚确信,她一定是升天去了。

而兄妹俩也领悟到,这趟旅程终于要划下句点了。

「哎,说是说会收下啦,不过我也没办法把这玩意儿戴在耳朵上就是了。」

芳一有些困窘地笑了笑,在他们追问原因前就自己主动掀开了连帽斗篷。

达米安和米蕾妮亚又是只能抽气。看着掀开连帽斗篷的芳一,冷不防又被吓了一跳。

藏在银发底下的耳朵小小的还有些变形,并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形状。

「我的耳朵一直都没有成长,不过听力倒是没有问题,所以我也觉得无所谓啦。」

说完,芳一便仔细地用布巾包起耳饰。

「等哪天我找到了想守护一生的人时,再送给对方吧。」

「说不定会有危险喔。」

达米安想也不想的开口:

「对方很可能会受到诅咒。」

达米安说得很认真,却换来芳一的朗声大笑。「不会的啦!」这是芳一的回答。

没有较劲的意图,他低语道:

「希望我得到幸福的人,怎么可能诅咒我爱的人呢。」

听芳一这么说,达米安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孩好耀眼。也清楚知道他一定是在丰沛的爱情灌注下无忧无虑长大的。

此刻正在远方的嘉达露西亚少女,终于成为他真正的母亲了。

「谢谢你们。」

芳一开口道谢。明明有双盈满傲气的眼瞳,但在道谢时,口气却不可思议地直率坦然。

「谢谢你们替我把这只耳饰送来,我还要代替我妈妈、还有另一个妈妈感谢你们。」

他微笑说着。

「真的谢谢。」

除了道谢之外,并没有得到等质的报酬。光就利益考虑,这趟旅程真是亏大了。

但单就一场即将划下旬点的旅程而言,芳一的道谢却是最好的结语。

芳一说,如果可以,希望他们能留到他的家人回来,但达米安和米蕾希亚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算芳一的母亲回来时还准备了大笔谢礼,达米安一定也会拒绝。只拿了一些旅程中派得上用场的药品,其它杂物他们打算上街采买。芳一也不勉强他们,只是在临别之际对米蕾妮亚说了一句:

「喂,妳想不想留下来?」

米蕾妮亚仅挑起眉反问他是什么意思。芳一也抬高那双水蓝色眼瞳直视米蕾妮亚。「我想我应该不会搞错才对。」他先蕴酿了这么一句:「我感觉到妳有很强大的魔力,要不要我叫妈妈介绍几个魔法师给妳认识?如果能接受指导,妳应该会比较轻松吧?」

一旁的达米安只是默默听着,等待米蕾妮亚的答案。

米蕾妮亚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摇头,笑着开口回应:

「这样的提议也不错,可是」

榛色的瞳眸轻瞥了达米安一眼。

「我们家的哥哥在某些地方真的很不牢靠,要是没有我看着他可不行呀。」

斜眼瞄了瞠目结舌的达米安一眼,芳一露出愉快的笑容。「原来如此啊!」他同意似的点点头,还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我妹妹也是个超级爱哭鬼,说起来我们两个还真是辛苦啊。」

要不要绕点远路再回去呢?米蕾妮亚央求着。这样也不错啊,达米安同意道。

「到什么时候」

说出这句话时,达米安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妳打算到什么时候为止?」

短短一句话,可以解释成各种问题,米蕾妮亚轻垂下视线响应:

「就我的占卜呢」

没有使用水晶,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行为,她一开口?***雒焕从傻拿握住?br >

「除非死亡拆散我们,否则哥哥和我永远都会在一起喔。」

妳骗人,如果他这么说,那一切就结束了。抱着可能被达米安反驳的觉悟,米蕾妮亚还是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但达米安只是瞇着眼望向远方的无垠天空,手指轻轻撩拨着已有多年不曾弹过的鲁特琴琴弦。

「好像还不错嘛。」

他淡淡地回应。

米蕾妮亚也跟着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嗯,就是啊。」然后微笑着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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