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以笑容来回应水羽的问题。他把玩着手上的军刀,视线依次在水羽、华鬼、神无身上游走。
我才要问你在想什么,竟然守护这样的家伙。这种家伙消失了不是更好?你也这样想吧?选择了新娘却不让庇护翼保护。这等同于说鬼头认为你们没资格守护他的东西。
刀尖指向神无他们。
你不可能听不到责难的声音吧。不被期待的新娘有什么价值?不被信任、甚至不被赋予人物的庇护翼有什么存在意义?你们都听到别人的耻笑了吧?那样的男人,没资格被保护。你们为什么还要守护他呢?
正因为信任庇护翼,鬼才把作为伴侣、重要的新娘交给他们。接受委托的他们为了回报主人,十六年间守护新娘,等待时机成熟引领新娘走到主人身边。
自古传承至今的规则,毫不例外延续下去的习惯。
没必要回答你。
水羽对嘲讽的响说出这么一句话,染上金黄色的眸子看着神无。
带华鬼回大屋去。这里我来应付。
水羽转过头,对惊讶的神无深深点头。
崛川响你不会笨得跟华鬼父亲所有庇护翼为敌吧。
水羽的挑衅,使得响的笑容更深刻。丝毫不见焦急的样子,响边把玩着刀子边渐渐缩短与水羽的距离。
让我消灭一翼吧。
神无走!
被尖锐一喝,神无忍住脚步的痛楚,扶着华鬼往回走。就算见面多少次都不习惯的刺入紧张感弥漫全身。想到再流下来只会妨碍水羽,神无拼命支撑虚弱的华鬼往大屋走。
背后的轰鸣声,让她心脏剧烈跳动,双脚发抖。也许被声音惊吓也许感受到杀气吧,野鸟发出刺耳的鸣叫。
华鬼。
伤重得应该是去意识的华鬼,顺应着神无的引导往前走。神无吃力地支撑着他的身体,突然感觉到旁人的气息,抬起头一看发现大屋的人都聚集到走廊上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看着猛烈摇晃的树木,伊织诧异地问新娘们。然后她看到了神无跟华鬼,震惊地睁大眼。
急救车!
神无大喊,聚集起来的人群中爆发出骚动。震惊地看着受伤的华鬼的人们,只懂得面面相觑,完全没行动。
请快点叫救护车!
不行,医院距离这里太远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忠尚打断神无的求救,他眺望一下森林里面,再看看华鬼,粗大的眉心不由得皱起来。但再也没有其他反应。踏上走廊的华鬼挥开神无的手,摇摇晃晃往里面走去。
神无想要追上去,但想到了什么,跟忠尚说:
派车送华鬼到医院去。
没用。
血他受伤了。
打得很激烈呢。
忠尚莫不关心地俯视走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低喃。脚步虚浮的华鬼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不处理的话,这样
忠尚冷然的回答,让神无无法反驳。鬼的血型很特别,也许更正确来说是特别得没有其他相同的血型。三翼也说过,如果输的血不是鬼自己的,会有很多后遗症。
神无看向华鬼消失的方向。
残留在走廊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就是生命从他身体中流逝的证明。中了毒而且不断流血,即使是被称为鬼头的男子也肯定会丧命。
处理!
别说废话了。虽然有点怪异,但这种程度的事也不少见,别管。
忠尚看着脸色苍白的神无淡然道。听到那放任不管的话,神无转向伊织:请借我急救箱!
呃?
快点!
抱着婴儿的她慌忙走开,不一会儿就拿着个小木箱回来了。神无从伊织手上接过木箱,说了省谢谢就推开哑然的众人,顺着血迹追上去。他身体肯定很虚弱。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左右相距幅度大,一直延伸到华鬼的房间。
大开的纸门后,华鬼横躺在榻榻米上,呼吸紊乱。想到响说没有解药,神无跑到华鬼身边,总之先处理他的伤口。让他好好休息吧。神无把急救箱放在旁边,跪下来。
接近他才知道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发烧。为了治疗想要移动他虚软的身体,但失去意识的身体异常沉重,没办法轻易移动。但不管他的话,被大量汗水湿透的衣服会让他寒冷,结果只会降低他的体力。要尽快处理伤口、换衣服、让他躺下来
想着这个顺序,神无离开华鬼,走向衣柜。确认浴衣跟被铺放在一起,神无搬出来,回到完全不动的华鬼身边。呼喊也没反应的他,紧紧握住自己的肩膀,手指几乎陷入皮肉中。尽管失去意识,但手还死命按住肩膀,以求出血停止。
为什么。
神无感觉到他的行为不是为了保命。但她马上放弃追寻原因,想要让他松开右手。
华鬼,放开手。
华鬼不为所动,看到鲜血被榻榻米吸收晕开,神无焦急地恳求他。但眉头紧皱的华鬼毫无反应,依然紧紧捏住自己的肩膀。神无边呼喊他边奋力掰开他的手指,但手指沾了血变得湿滑无法掰开,神无知道他的右手起到止血作用才放弃了掰开他手指的动作。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自然松开了。那时候再治疗好了。神无放开手,触摸到吸了汗变得冰凉的衬衣,要脱下他的衣服才行,但看到他的手为了止血握住肩膀,神无从急救箱拿出剪刀。
衬衣染了血,某部分还陷入了华鬼肩膀的肌肉中。即使把衬衣脱下来了,也无法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
神无紧张地以剪刀慎重地切开濡湿的衬衣袒露眼前的皮肤让她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
变色、凹凸不平的伤痕满布华鬼的皮肤。整个背部分布着大大小小,形状各不相同的伤痕。
华鬼。
神无眼睛震惊地大睁,凝视那些丑陋的伤痕。跟神无身上的伤痕不同,华鬼的伤痕是他徘徊于鬼门关的证据。神无以颤抖的指尖触碰类似火伤的伤痕。隔壁那是刀刃造成的吧,再旁边的是类似肉被剐出来的痕迹。
为什么?
发现伤痕都没有得到好好治疗,神无茫然地问。这种程度,忠尚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因为鬼头身份靠近他的女人,没有谁看到过他的身体就是这个原因吗。这就是他的生活谵语鬼族顶点,本应该在众人艳羡的优越环境中、备受祝福地生活。但原来不是。
鬼头是什么?
在鬼之里高中,她知道大家都以嫉妒、仰慕、畏惧、憧憬的眼神看着他。正如很多新娘仰慕他,害怕他的鬼也不在少数。但华鬼不管别人的观感,以冷漠得被认为是傲慢的态度构筑出自己的世界。
曾经她以为,他不承认别人的存在是因为轻蔑,但也许并不是那样也许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鬼头是什么?
神无伸出双手,抱住炽热的身体,愕然。他没有依靠任何人来到这里,而且至今都不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华鬼。
她知道那理由。想到过去的他,神无不由得更用力抱紧他。
因为她明白,不依赖别人是因为没人伸出援手。
因为她明白,不求助是因为没人回应。
抚摸过背部伤痕的手指,颤抖着解开衬衣纽扣。背部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胸前也有。这些伤都没有被治疗过的样子,心脏附近的地方甚至缺少了部分肌肉。
他曾经多少次预备着死亡呢?看到那些宣示他走过如何艰辛道路的伤痕,神无喉咙涌上一阵泪意,神无咬着唇。
他别开脸,哽咽同时从应该紧闭的唇中冒出。
滑落脸颊的泪水在下颚凝聚,化成小水珠滴落在男人满是伤痕的胸口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神无抱紧怀中的鬼。瞬间脑海中浮现幼年时的记忆,绿色林荫公园一角的樱花路上眼神冷冽的男子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瞬间的邂逅。现在她明白了,那是预料之外,恐怕对他来说是类似意外的相遇吧。那时候她为什么没发现那种违和感呢。那肯定是血腥味。没有对濡湿的漆黑衣服探究就走了,那时候他肯定置身于痛苦中吧。
神无用力咬唇,堵住哽咽声。
在这里的是,被寻找、被否定、放弃所有的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期盼世界终结,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解救自己。
因为烙印而衍生的**的憎恶不断压迫她,让她忘记了平稳的生活该是如何样子。那眼睛中的世界时一片黑暗。对神无来说,盛开于胸前的花事绝望的象征。而华鬼身上也背负着同样意义的东西。
鬼头这个沉重的名号,对他来说是什么呢。对执着该名誉、努力夺取的人来说,有价值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继承的鬼头之名。那过去应该没有人爱过他本身吧。那些宣告着他面临过无数次丧命危险的伤痕,到底有多少人会感到心疼呢。被追赶得放弃了求助的男人,为了掩盖痛苦因此采取了伪装。
压倒性的存在感,也许就是他为了回应周边人的要求而营造的。如果真是那样,到底有多少人真正承认过他自身的存在呢?
连家人都叫他做鬼头神无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含义。
尽管相似,但他跟自己不同。
神无不由自主再次哽咽出声,垂下脸。
她身边有一个拼命保护自己的人。尽管没用却拼命想要守护她的人。
即使被众人追捧,却没有谁对拥有鬼头之名起的凄惨的鬼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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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溃散,华鬼茫然地眺望着覆盖了一层薄膜般轮廓模糊的世界,好一会儿后才知道身处自己房间。他稍微动动身体,尖锐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眼神游移,他看到了浴衣的衣襟和渗血的绷带。他护着伤口,缓缓撑起身子。
把毒箭连肉拔掉后的记忆一片模糊。伤口被包扎了,就是说当时身边有其他人。为他铺被子、换浴衣的肯定也是那个人。
华鬼呆呆地看着右手。这首应该为了止血按住左肩的。
因为受伤程度无意识采取行动的身体。虽然脸皮带肉把毒箭拔掉了,但不等于毒素完全被清除了。再加上出血刚才的他即使晕倒了也肯定不断出血。
谁?
他发出沙哑的声音,以因高烧而炽热的眼睛环视四周。但广阔的房间内没有人影。过去没被包扎过的身体,现在却被白色绷带包裹着,这让他很疑惑。彷徨的视线停留在盛着谁的脸盆和毛巾上。旁边还有一杯水,再过去一点是兔子毛玩偶。为什么毛玩偶会乖乖的在这里,他疑惑地触摸玩偶,视线的晕眩让他恼火,他放开毛玩偶,拿起水杯一口喝尽。
放好杯子后,他终于察觉自己有多渴。华鬼深呼吸,眺望别说家具连钟表都没有的房间。外头天色还亮着,是早上还是中午呢他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
从被铺中站起来,视线更剧烈地摇晃。脚步虚软得感觉榻榻米也是软绵绵的,同时头部传来被殴打般的痛楚。也许回被铺上躺着会比较舒服,但脚却不受控制地疾步往前。
像在寻找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墙壁前,他靠在上头喘息。然后倚着墙壁走出房间,以歪斜的视线和脚步走到走廊上。也许是伪装平静吧,擦肩而过的人都吃惊睁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说什么。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大厅。漂浮于空气中的食物香味让他心底冒起一般无名火。应该是午饭时间,大厅中传来优雅的脚步声。
被纸门相隔的室内一片喧闹,华鬼眼前的纸门突然被拉开。
发出脚步声的人眼睛圆瞪地看着华鬼。室内的喧闹立即平静下来。
你选了个好新娘。
忠尚看着华鬼,满足地笑了笑,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华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继续吃食场面的广阔大厅。知道有人站起来了,但在看清那人面貌前视线一片空白,华鬼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华鬼!
伴随着轻声的喊叫,不可思议的香味萦绕全身。他整个人放松,纤细的身体就跑过来支撑着他。他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央出现了神无洋溢不安情绪的脸。
想要挥开她的手臂,但完全没力。
能走吗?
手被牵着,像无法理解她意思似的华鬼开始缓缓走着。大厅中的众人注视着他。浑浊的意识无法领悟神无的问话。
能吃粥吗?学要什么?华鬼
听到神无试探性的问话,华鬼觉得惊讶。不明白她为何拼命询问自己,华鬼茫然地在神无的支撑下长长的廊下走着。
喘息跟头疼比刚才轻松了。虽然视线还很模糊、脚步虚浮,但没必要担心,他无法把握自己的状况,如此想着。这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特别的。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活下来,这是动物世界必然的守则。想活下来就必须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走下去。
正当他再次想要挥开神无的手臂时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轻声的问句让他心头一沉。
眼前这张脸,不知为何泫然欲泣。
没有。
他终于吐出两个字,神无咬唇点头。
她伤心些什么华鬼不由得疑惑。烙印自己的人在本应被守护的十六年间却残忍地放任不管,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感到伤心呢。
对她来说,给自己烙印的鬼应该是发泄怒火的对象,即使憎恨跟痛骂也不够吧。她应该受尽苦头了吧。被称为鬼头的鬼的诅咒有何等影响力,看她的皮肤都能想像到。
但是为什么她眼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生气
身为她恐惧的对手时,他给予嘲笑。但一切已经被扰乱,现在的神无正全力支撑着华鬼。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
那惊人的事实让华鬼使出浑身力气,离开神无,摇摇晃晃走着。
华鬼
无视她伸出去的手,华鬼一走到自己房间就颓然倒下。
全身乏力。喘息跟耳鸣扰乱了他的呼吸,视线一片空白,渐渐无法分辨眼前人是谁。
华鬼,哪里痛?
听到那担忧的问话,同时嗅到不可思议的香味。心底那不悦的情绪,渐渐变得柔软。
没有哪里痛
意识远去的他只能这样回答,神无双手温柔地抱住他。
嗯,嗯,不痛
神无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华鬼想,她在哭吗?
没必要哭,因为他不痛。剧痛是假的。
烧灼皮肤的热度、撕裂皮肤的痛楚、甚至连剐肉之痛都不是真的。
没有痛楚,那肉块一定是模型。
华鬼。
丢弃那肉块,为什么她要哭泣呢。只是被赋予名号,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华鬼,很痛吧?
她在触摸自己。过去的痛苦也无法让它停止,最禁忌的地方取代剧烈痛楚,重复跳动的心的地方,被一双纤细的慰劳似的手抚摸着:很痛吧。
颤抖着不断重复的动作,还有在心底回想的柔软温婉的声音。
没有痛楚。
然而,一滴水珠,从不知哭泣为何物的眼睛落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