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
「什么嘛?」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嘛嗯大概是」
广崎一边想着,一边接着讲:
「我没办法运动,所以也不怎么跟朋友一起玩。」
「喔。」
「所以,我不擅长跟同年纪的人说话。」
「但是我跟妳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啊?」
「是啊,可是」
广崎瞄了一眼我的头: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的关系吧」
我有秃得这么厉害吗?
「啊!」
或许是她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之后,一路上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就这样,我们并肩沉默地定在微暗的路上。
「」
「」
如果依照先前对话的顺序来看,是轮到我该说些什么了,但当时的我实在是很不会跟女孩子搭话。老实说,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最后,我拿刚才发生的事情勉强当话题:
「那个广崎刚刚我拿给妳的是什么药啊?」
「嗯?喔,这个啊?」
广崎拍了拍裙子,口袋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是硝化甘油。」
「咦?硝化甘油那不是制造的原料吗?吃那种东西没问题吗?」
「不会爆炸的啦!」
广崎说完后,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挺爱笑的嘛!
「这是心脏病的药。发作的时候,可以扩张心脏的血管。」
「咦」
「你知道吗?硝化甘油的味道甜甜的喔我现在嘴巴里还留着这个味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我:
「所以,如果你现在亲我的话,嘴巴也会有甜甜的味道喔。」
「哦」
然后,当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之后,
咦?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你现在可以亲我」啰!
我现在才惊觉过来。糟糕,我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虽然我想了一整晚,希望不会让人家觉得我很猴急,却又要显得很帅气的台词因而彻夜没睡。但是,当隔天一到学校见到广崎的时候,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个头当作打招呼而已。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如果真的重来一次的话,也未免太蠢了,所以还是忘了吧!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算了。
其实,我的心思也并非始终都放在广崎身上。偶尔还是会想着联考跟今后发展的方向,或是专注在期末考、半夜的电视节目,以及自己喜欢的歌手发行*真集的日期等这些事情上。
从那之后,广崎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从教室里眺望窗外,(大概还是在幻想着炸弹跟蕈状云吧。)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一直想要看她。当我们不经意地四目相望时,就会彼此互笑以掩饰难为情,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进展了。
下一个年度开始,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我们偶尔会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等到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带着这个身分不明傻呼呼的女孩逛来逛去,或许这就是那个「当时的机会,再一次」也说不定。
但仔细想想,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肤浅了。
至少不应该以半好玩的心态跟别的女孩搅和在一起。
我还有辰美,而妳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就像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老实说我好像开始觉得有点烦了,要是让辰美知道这个时间我还在到处乱晃的话,一定会死的很难看。虽然时间可能还有点早,不过我想我跟她的约会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了。
「没想到这里这么热啊!」碧佳丽这么说。
「是啊,这里的风景是很美丽。不过,今天没什么风。」
炎夏的蝉不断地鸣叫。事实上,从高台上俯视街道的公园长椅正被太阳炙热地照射着,简直可以说是会晒死人的酷热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样地,在我身旁的碧佳丽其太阳穴上冒出的汗水,正顺着发际边缘流到下巴滴了下来。
轰!
突然而来的气爆风,把我从长椅上卷滚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风啊?」
我吓得赶紧观看四周,
「啊,对不起,刚刚那是我啦!」
碧佳丽这么说着,汗水还是继续从下巴不断地滴下来。
轰!轰!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啦,因为我是炸弹嘛。」
碧鱼缓将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擦掉,然后毫不在意地顺手甩开。
轰!轰!轰!
每一滴的汗珠一落地就会造成爆炸,接着就冒出跟腰部差不多高的烟来。
「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
不能再让她流汗了!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快跑到附近的冷饮店去。
「呼~~好凉快喔~~!」
碧佳丽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脸,然后像是中年欧吉桑一样拿着毛巾从耳朵一路擦到脖子,最后拉开水手服的下摆,把手伸进去开始擦拭两边腋下。
真是粗鲁啊!虽然这么想,不过算了。
「不好意思~~!我要点这个『甜蜜情侣-什锦冰淇淋圣代』!」
我战战兢兢地问正把菜单拿在头上摇晃着要点东西的碧佳丽:
「妳总不会在人家店里面爆炸吧?」
然后碧佳丽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刚才那个根本不能算是爆炸。只不过是里面的成分跑出来一点点而已。」
「成分?」
碧佳丽忽略我的问题,擦拭着胸前的定时器说道:
「如果不是从这里引爆的话,是不会爆炸的。」
「『引爆』」
我总算真正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了。
碧佳丽胸前怀表上的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了(前进得还真快啊)。要是照这个速度前进到十二点的话,恐怕这女孩真的会
像字面的意思一样「爆炸」!
我是要想办法找到能够阻止她爆炸的方法呢?或者是要跟她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呢?难道她真的想让自己爆炸吗?
总之,我很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边吃着什锦冰淇淋圣代,我就一边问她:
「妳到底是什么啊?是装有自动爆炸装置的机器人?而且,妳还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呢!」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啊?」
碧佳丽抬起头,一脸苦笑的表情:
「什么机器人啊?又不是漫画情节。」
谁会想要这么问啊!
我硬是吞下了想要继续追究的念头忍着不响应,碧佳丽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是利用超级PNT做的。」
「超级PNT那是什么啊?」
「简单的说,就是全身都是『活的』。」
「的意思是指像火药或是TNT(注:TNT是1863年由J-威尔勃兰德发明,后来由诺贝尔改良,成为一种极为稳定且廉价的。)那种东西吗?」
「那种东西怎么能跟我相比?就连核子弹跟我都没得比呢!」
碧佳丽挺起胸膛有一点骄傲地说着:
「HPNT是以正五泡体为基础结合而成的超次元化合物,威力是TNT火药的一兆倍。可说是超级厉害的喔!」
「一兆倍等妳等一等。妳的体重是几公斤啊?」
「讨厌,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取出一张备置在餐桌上的纸巾。
「假设是五十公斤左右的话」
我用牙签沾了巧克力酱在纸巾上写上「五十」,在那后面点了十二个点代替「零」。这样就是一兆倍了。
「如果换算成吨的话,去掉后面三个零就是公吨,依此类推换算成一千公吨、百万公吨、十亿公吨所以等于『五百亿公吨』,就连氢弹都没有这样的威力呢!」
「讨厌,那些哪能跟我比啊!」
「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在赞美妳的意思喔!」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妳如果爆炸了,这周边的人可是统统都会死掉耶!」
「唔不只是这周边吧,我看是整个关东地区都会清洁溜溜吧!」
「什么『清洁溜溜』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耶!」
嘘冷饮店内突然间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正在大声嚷嚷的我。
但是,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俯视着碧佳丽。碧佳丽则是一脸愣愣的表情回看着我,最后低头嘟着嘴巴说:
「生命是生命啦」
她边说边拿着汤匙舀着什锦冰淇淋圣代: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就是一颗炸弹嘛。」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简直就像是在跟怪物对话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我明白了。」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并且重新坐下来:
「妳是个炸弹,爆炸对妳来说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是的。」
碧佳丽抬起头来,带着一脸像是开心又像是天真的表情。
但是
「难道就不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引爆吗?好比说太平洋的中央或是外层空间之类的。」
我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暗沉下来。
「你真是的我如果去到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心动怦怦跳呢」
「那个怦怦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手牵着手一起散步,或是甜蜜地卿卿我我啊」
「那种事情妳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吧。」
「这种事情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去做嘛?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啊」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候,碧佳丽突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泛出泪光。
啊糟糕
扑簌扑簌,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就在我要躲到沙发后面趴下时
轰!轰!
跟刚才的「汗珠」一样,只是这次引爆的威力比刚刚还要大。
餐桌被炸得粉碎,冰淇淋圣代从头上掉下来。在尘埃扬起的对面,我看到碧佳丽穿过玻璃四散飞裂的窗户冲出去的背影。
「喂碧佳丽!」
我找不到她人在哪里,于是我在补习班和车站之间,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来回找了好几次。
像她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放她到处乱跑呢?
我会急着找她,有这个考虑。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要是不说服她或是想办法阻止的话,那可是会有好几千万人死掉的。
同时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并不全然只是为了这些理由。
刚才碧佳丽叫我「长岛」。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她一定不是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换句话说
后来,我在高台上的公园找到碧佳丽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她那靠在眺望台栏杆上的身影,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啊,你来找我啦!我又有点兴奋地扑通扑通起来了。」
就好像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碧佳丽开心的转过身来。
唧唧唧唧唧她胸前的怀表指针又向前进了,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这里的景色好美喔!」
碧佳丽再次重新转向眼前的街道:
「晚霞实在是太漂亮了」
「妳果然就是广崎希佳丽吧?」
我说出了从刚刚就在心里打转的疑问
结果,
「是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她还是给我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
我不在乎她所说的继续说下去:
「广崎,妳为什么说自己要爆炸了呢?难道妳想自杀不对,这种场合应该是说要强迫大家一起自杀。为什么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妳一起陪葬呢?」
「不是的。」
她摇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杀』或是让别人『陪葬』的念头。也不是认为自己死了就算了,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漂漂亮亮地划上句点吧」
「这还不都是一样吗?强迫不想死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强迫?」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响应着:
「是这样吗?原来大家都不想死啊?」
「妳在说什么啊?这还用说吗?」
「是吗?应该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吧!」
「胡说八道」
「吶,你想象一下」
她瞇着眼睛,被夕阳照射的那张侧脸,根本就是广崎希佳丽本人。
「这个混乱的街道与人们,还有眼前这些凌乱的景物,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后,将只会剩下巨大、美丽的蕈状云。这样不是很好吗?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为什么我要这么想?」
「因为,你不是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吧」
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
「活着,是很辛苦的吧!如果看不见未来就会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看到了又会感到绝望,『未来』或是『将来』,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有痛苦而已啊!」
「广崎,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所以,大家才拚命的努力着,假装忘掉眼前这些混乱的事情。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是在想着『谁来结束这一切吧』!」
我顿时呆在那里无法动弹。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她那纤细的手腕。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来结束吧!把未来轰隆一声炸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永远闪亮的现在。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认为『这样比较好』喔。虽然,根本连高兴的时间也没有。」
她像是恶魔在窃窃私语般地说着这些话。
不,不对。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是很认真地认定这是为我、为她自己,也为了所有人着想,才会这么说。
而且她所说的,大概都是真的。
「广崎」
她胸前怀表的秒针快速的向前转动着。
就连分针也在我的眼前移动。
倒数五分钟
倒数四分钟
「我好兴奋,已经快要到顶点了。」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拾起头,闭上眼睛:
「一定会甜甜的」
倒数三分钟
倒数两分钟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托起她的下巴,亲吻了她就这样,我们的世界将会漂亮地结束。
倒数一分钟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我自己曾经qi待的事啊!
接着
「咦?」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我实在不明白。
她胸前怀表的指针正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
滴、滴、滴、滴
指针一直在五十八秒跟五十九秒之间,不断地前后反复游走。
滴、
滴、
滴、
滴、
滴、
滴
「原来如此啊!」
她好像比我更快体悟到了什么。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带着微笑说道:
「长岛,你的未来,是属于别人的。」
「咦」
「我明白了虽然我一直喜欢着你,但是你却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她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三步:
「很遗憾,时间已经到了再见。」
一说完,她露出仿佛带着寂寞的笑容,眼泪潸然落下
轰
这次只留下小小的爆裂声,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太阳已完全西沉的公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愣伫立着。
眼前的街道,开始陆续亮起点点街灯。
那一天,广崎因长年的心脏病过世的消息,传到了我家。
时间正好就是我们站在那个公园里的时刻。
过了两天,我去补习班上课时,辰美突然给我后脑勺一记铁槌。
「你是怎么搞的,我都已经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这两天给我死到哪里去了?」
「啊嗯,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了。」
「咦对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辰美像是为了补偿刚刚打了我,于是用力地抚摸着我的头。别这样,头发会掉啊!
「过世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不是,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是个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的女孩。」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嘛!」
她又打了我的头。
「不过她留给我一件遗物。」
我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金色的怀表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有点历史的古董表,原本是广崎希佳丽早逝的父亲留给她的纪念物品,她在遗言上表示希望我能够收下来当作纪念。
「咦是值钱的东西吗?」
「这只表已经不会动了。」
「什么嘛,也未免太看不起你了吧!」
「不知道。」
我斜眼看着刁着香烟的辰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参考书,摊开在桌子上。
「咦?怎么了?想用功啦?」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朋友过世了,才知道有限的人生是很宝贵的。」
「又来了。」
我瞥了一眼那只怀表
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但是我们的时间正缓缓地流动着。
「对了,辰美。」
「干嘛?」
「我以后会秃头的。」
「现在讲这个干嘛啦!」
辰美在我的头顶上又用力地敲了一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