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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二章 美好的日常(1 / 2)

 第二章美好的日常

武原仁的工作虽说本来就不讨人喜欢,但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感觉稍微够呛了点。

在魔导师公馆汇报事件来龙去脉的时候也是,仓本绊都没拿正眼瞧过他。她现在应该还在听取状况的说明吧。

「武原执行官!」

事务官十崎京香那锐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好意思。我稍微走了下神。」

仁等人,如今正在公馆某间昏暗的会议室里,讨论着今后的行动方针。

作为专属执行官工作的协调人的京香,一边斜视着表明战况确实恶化了的文件,一边神经质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虽然目睹了仓本慈雄被封进了冰块里,但在魔法消去发动之后却无法观测到了,也就是说其实,他还在什么地方活的好好的吧。」

其实这次会议,讨论的重中之重便是绊的父亲,慈雄的事情。战斗结束后,尽管警方进行了彻底搜查,但是还是没有发现尸体。难道是绊的错觉么,被恶鬼所观测后,只有魔法本身会被破坏,并不会对魔法使造成伤害。也就是说,那冰块里的仓本慈雄本身不过只是个由魔法做出来的冒牌货。

仁一脸严肃地看着京香,提出了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

「有没有告诉那孩子,她爸爸慈雄还没死的事儿?」

「关于仓本绊。比起什么伦理和常识,更需要优先处理的是她身为已经消失了六十年的再演大系魔导师的事。至少,也要等我们掌握了仓本慈雄行动的目的之后。」

他对那个昨晚突然遭到持剑骑士的袭击,失去了家人而悲伤至极的女孩隐瞒了事实真相。异世界人的魔法,正是他们归属于各自魔法世界的证明。神音大系的慈雄与再演大系的绊,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说起来也很微妙。考虑到她是遗失魔术的末裔这点,公馆的决定虽然没有人情味,但在战略角度来说是相当妥当的。

收集各种情报并整理,还要进行善后工作,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睡觉的十崎京香,带着疲劳的神色问仁:

「你有没有问她,关于仓本慈雄的事情?」

仁双手平举摆出一副认输的姿势。大概是绊由于父亲在眼前被烧掉而大受刺激的关系,所以仁什么都没敢去问。

「仓本慈雄,曾在银座的美术馆里贩卖自制乐器。据进行过实地调查的魔导师的报告说,这些乐器虽然没有一件能够奏出神音,但每一件都做工精巧,有着相当高的完成度。看来他是个优秀的魔术武器工匠啊。」

圣骑士们的铠甲和武器上,都隐藏着许多的乐器。神音魔术如果无法发出正确的声音,就不能查找到世界的《索引》,这样高难度的魔法,如果事先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临到用时即使是魔导师也是无能为力的。反过来说,如果乐器十分优秀的话,也可以什么样的魔法都能信手拈来。

「确实,他私藏着相当高等的神音乐器呢。」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会议的另一个出席者,《魔兽使》神和瑞希,突然扭头看向仁。

「那个人、就交给、你了。」

「这样的话,武原执行官,拜托你了。」

「为什么是我啊!」

《魔兽使》慢慢吞吞、断断续续地说道,

「凭我、手里的式神大概会输。」

仁四肢乏力,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全身体重都压在椅背上。但是,对付魔法使能够最稳定地发挥力量的,就是他的魔法消去。在尚未知晓对方真实实力的现在,这确实是最妥当的安排。

「然后,那十二名圣骑士怎么办?我这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啊。」

仁开始浏览起战斗中让梅洁尔所拍下的相片所剪辑成的名单。圣骑士们虽说全身都包裹着坚固的盔甲,但是为了发声和听声,就绝对有露出的部位。这样的话其身份就能很容易辨明。瑞希那边也完成了拍摄任务,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相片上。

关掉会议室的灯,没有窗户的房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在挂有投影仪屏幕的墙上,映出了昨夜与仁战斗过的,鼻梁眉毛什么的似乎都是用直线勾勒出来的圣骑士的模样。

「这次圣骑士团的领队就是他,团将古雷亚姆?维恩。他不是侦查部队出身,而是正规的正面攻击部队的指挥官,据此可以判断这次来的骑士队并不是神圣骑士团大规模进攻的前哨。」

接着,墙壁上又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其他骑士的照片。

「另外三名上级骑士依次是,艾蕾欧诺露?娜绀,以及她所属的小队的尼古拉?巴鲁特。以及唐纳德?迪图瓦」

「团将、有多、厉害?」

瑞希皱着眉头冒出一句疑问。虽说是历史悠久的神和家的后裔,但她成为专属执行官不过短短两年,经验尚浅。给出忠告乃是前辈的责任。

「若是硬要用这个世界的军阶来换算的话,差不多是中尉吧。」

瑞希还是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作为六年一班的冒牌教师的职业习惯,仁看见瑞希这样的表情后便坐不住了。他一边挠头一边站了起来。

「团将,原本是十个骑士队组成的《团》的指挥。这次是由比《队》高阶的《团》的指挥官率领着一支小队前来,仅此就可说明他们的目的一定很特殊吧。」

不管仁怎么组织语言,都无法轻松地解释好神圣骑士团的事情。那是一种甚至可以用爽快来形容的强大,连和他们起争执本身都让人觉得是种战略失策。

「还有,上级圣骑士到底有多强,也没有个标准,所以更要小心。在他们的军阶里,这个世界所说的下级士官以及士官全部都属于《上级圣骑士》,只是根据功绩来评定阶位。即使有的上级圣骑士的实力超过高等指挥官,也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调整官贝尔利基的前任者,就是忘记了这一点而被艾蕾欧诺露?娜绀一剑戳穿了心脏的呢。」

在《上级圣骑士》的阶级之上的,便是统帅神圣骑士团全体的军阶顶点,在这个世界就相当于是准将以上的《圣骑士将军》的阶级。

啪嗒啪嗒地,瑞希无言地鼓着掌。

「不愧是、老师说明、真长。」

不知不觉就以老师的口吻说了一大堆,仁感觉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

「说出这些话,才能证明我是专业的啊。」

啊啊,哪怕一次也好,真想像这样洋洋洒洒地上一课啊,冒牌教师的仁,在心中暗自许愿。

「虽然这是在小学里绝对用不着的知识。」

从入夜开始就一直沉浸在战斗气氛中的十崎京香,终于微微笑了起来,稍稍放松一下。

讨厌开会的事务官,在这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安然睡去的黑暗之中,用手指使劲揉了揉眼角,像是要重新鼓足干劲一般做着深呼吸。

「赶快解决战斗报告吧。不管再怎么长时间纠结这个问题,也只是能暂时宽慰下罢了。」

然后今天请假没去上课的神和瑞希,也提交了昨晚战斗的报告。

「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在追踪《染血公主》洁尔维奴?罗素时与艾蕾欧诺露?娜绀等六名圣骑士交战。使用的式神是、宫毗罗两只、伐折罗一只。」

神和家所称呼的式神,也就是刻印魔导师,将他们比作药师如来的十二神将。宫毗罗是相似大系、伐折罗是炼金大系的魔导师。

「《染血公主》的手下、死了。但其本人、在战斗中、逃了。圣骑士、重伤两名。不过、被逃掉了。大概下次遇上时就痊愈了。」

「宣名大系魔导师拉古兰茨?威伊尔的尸体已经无法确认。从死亡的状况看来,判断回收是不可能的,就从黑名单上抹消吧。另外请在炼金大系魔导师斯皮茨?莫德,以及相似大系魔导师涅利姆?安德和库拉姆?安德的名头上记上一功吧。」

「真、慷慨。」

认为自己的式神他们并没有什么功劳可言的瑞希不解地歪着头。十崎京香成为专属执行官的中间人后,认为只是算斩杀数的方法苛刻了。本来,按《协会》的基准,刻印魔导师不直接将敌人置于死地的话,都不算是「打倒敌人」

「我们只是将他们当做战斗力而收容罢了,并不是拿来处刑的。」

只要给他们生存下去的一线希望,就可以减少刻印魔导师在这个国家的犯罪率,这便是京香一贯的主张。

「神和执行官。再演大系魔导师、仓本绊的监视,以及洁尔维奴?罗素的追踪,就交给你了。」

「了解。」

在听取了事务官和瑞希的发言后,仁也说了声「了解」后站了起来。用排除法想来,那十二个骑士以及那一个神音魔导师,便全部由他处理了。

今后的方针既定,仁打开了公馆古旧的两扇式大门,美妙的星空给人的感觉与昨晚截然不同。真的很累了,看了看手表,日期已经变化了。结果,小学副班主任的工作今天也翘掉了,梅洁尔的学校也是,不过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明明是一起结束工作的,为什么一个人先回去呢。」

转过身来,用着那样松了口气毫无紧张感的口气说话的,是刚刚踏出大门的十崎京香。

但是,仁很快又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了。在京香那套完全是女强人样子的MaxMara西服的阴影里,躲着一个将湿透了的*服换成制服的女高中生。仓本绊像是被捡来的小狗一样,蜷缩着身子。

「这个孩子也要寄宿在我家了。」

确实,在仓本慈雄变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是不能让她独自住在原来的家里的。那么这样考虑的话,会寄宿在已经有了梅洁尔的十崎家,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但这样一来,本来就事务繁杂的京香,工作又要增加了。

「身体,没问题吧?万一突然就倒下了,梅洁尔跟我可不会看护病人的啊,真的要好好自己注意点哦。」

但是,这位比自己年长一岁的青梅竹马,却将这个关心如数奉还了。

「啊哈哈哈,看你一脸不关己事的样子。我,把孩子们的事情交给仁你了。」

「为什么啊!?」

「因为,梅洁尔最喜欢缠着仁了,又是她的老师」

她可不是捡来的小狗啊,想要这么怒吼的仁,在看到绊偷偷抬头眼睛看他的样子后,恢复了冷静。京香从一开始,便打算这么硬交给他了。仁窥视着这个命运之女的藏青色瞳仁,果然除了慈雄和圣骑士,还不得不去考虑些其他的事情啊。

「请、请多指教。」

但是,终于正面对上眼睛的绊,却仍旧是一脸与昨夜差不多的又哭又笑的表情相迎。

「不是已经好好跟你说过了么。这家伙虽然长成这幅样子,但真的没有对你的爸爸做任何事情哦。」

「我叫,仓本绊!今后请多多关照!」

像是要驱走心中的恐惧一般,绊大声打着招呼。甚至还鞠了个将近九十度的躬,过了很久都没有要抬起头来的打算。

让仓本绊住在十崎家,也就意味着要与鸦木梅洁尔同住了。

这时的仁产生了种十分糟糕预感,难道说京香居然考虑漏了这样一个重大而致命的问题吗。

叮铃铃、叮铃铃。

深夜,终于回到公寓想要睡觉的仁,刚睡着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手机的液晶屏在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光芒,显示的号码正是属于鸦木梅洁尔的。

睡眼朦胧的仁,一只手伸出被子,按下了接听键。飞进耳中的不出所料,就是梅洁尔那兴奋得上蹿下跳的声音。

离开公馆的时候,觉得去趟十崎家的话,又得花上不少时间吧(所以没去),要是当时没有输给整整两日无休工作而累积的倦意就好了。如果能事先让她们见个面就仁用缺血的大脑如此后悔地想。

「不许叫别人怪女人啊。好好看看资料。」

虽然对方说了过分的话,不过因为是个孩子还能够容忍,这都归功于冒牌老师的修行啊。

「我的确是要保护那孩子。所以你们要在一起待上一段时间了,要好好相处啊。」

不过,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他担任六年一班的副班主任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从来没见过梅洁尔和什么人好好相处过。除了顺从她的和屈服于她的人之外,是否还有对等的人际关系,还是个未知数。

仁深深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并关掉了手机电源。然后筋疲力尽地再次钻进被子。在被加倍繁重工作所带来的疲劳击垮的同时,他也在思索着,也许自己能为十崎家的人际关系做些什么。

第二天早晨,私立御陵甲小学的讲台上,作为副班主任的武原仁也觉得三下五除二上完课回避开才是正确的选择。他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背后那尖锐的目光。

窗外是晴朗的天空,孩子们活力十足地在操场上奔跑。但是六年一班的教室里,却显得十分压抑。这个班级麻烦的中心,就是那个被叫去教职员室也决不会退缩的问题儿童,鸦木梅洁尔。她正无言地向四周散发着威压。

「今天,想让大家一起讨论的问题是『学校的午餐,是应该集体供应呢,还是允许自带便当』。有想法的同学请举手发言。」

仁受班主任祖师堂老师所托的任务是,提出议题,然后再组织围绕相关意见与学生们进行讨论的班级讨论会。学生分成供应派和便当派,互相发表意见。更具说服力的一方可以获胜。

比谁都更快举起手的,是梅洁尔。接着站到浑身不自在的仁的面前,今天的梅洁尔是用深红的蝴蝶结扎着头发,轻启樱唇。

「人家是绝对的便当派(奸督:)。就这样,就这么定了,别人让吃就得吃吗?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啊。低声恳求的话,才可能会勉为其难地吃掉哦,这也是不得已的。但是,人家讨厌的心情是不会变的。这种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人家到底还要忍耐多久?」

少女大幅挥动着从无袖连衣裙中伸出的纤细双臂如此主张,并直直地向上瞪视着仁。似乎已经微妙地转变成奇怪的话题了,还真是过于豪爽的任性啊。

「鸦木,不是让你来责难老师的,现在应该是和班上同学讨论的时间。好!有没有人跟鸦木同学意见相反的?大家的意见,多多提出来啊。」

但是,这个被强制安排了个始料未及的同居者的少女,并没有乖乖坐回位子上。像强迫跟婆婆一起二代同居的家庭主妇的样子,梅洁尔摆出决不妥协的架势。而且无法让仁笑出来的是,由于昨夜回答梅洁尔的问题草草了之,真正应该被人责难的,正是被拜托照顾绊的他自己。

「说出自己的喜恶有什么不对?嗯嗯,是啊,人家呐,在老师看来还是个孩子吧,即便如此,人家同时还是个女孩子啊!」

小学的国语授课,却做着这种如白天邻里主妇们闲聊的事。仁真害怕这个兴奋的小魔女会说出些多余的话,冒着冷汗环顾教室。

在这种时候,没有屈服于梅洁尔的威势而站起来的对抗的,一般都是学级委员长的寒川纪子。用优等生的正论,从正面来反驳她。

「用自己的喜恶来判断事物只是单纯的任性啊,而且和男生女生也没有关系。鸦木同学说的话是不对的,我觉得集体供应伙食才好!供应伙食的大婶一定好好地考虑了营养的均衡,不管是家里有钱的孩子还是普通家里的孩子,都能吃上相同的食物。」

「你闭嘴!做饭的大妈怎么可能满足我这少女的心啊。问题在于,我的心情和我的生活方式啊。」

梅洁尔用小小的手掌拍着自己平坦的胸脯。从伙食问题居然扯到人生物语,仁吞下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吐槽。

「那么,认为便当好的同学请举手。」

仁略显痛苦地向学生们说道。六年一班的男生女生们,和自己的好朋友互相面面相觑。在国语课上进行班级讨论,就是为了锻炼大家独立思考和理论阐述的能力的。但是,现在却演变成了你是梅洁尔派还是寒川派的班级内政治分野中,学生到底更站在那一边的情况。小魔女紧紧地握住双拳,肩膀开始颤抖。

「半夜追问的事你回答的也模棱两可的,(以后她的事)不管你怎么拜托人家都不管了。」

梅洁尔两眼发红似乎要哭出来似的,大概她脑中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小学,忘记了自己是学生,仁是老师的事。这种令人悲叹场面,对于小学六年级学生而言,大概也只在父母吵架的时候看过吧。但是,这种气氛也确实表达出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消消气不要哭了」这样贸然搭话的话,一定会让她泪水决堤吧。但是,学校内他们就只是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在此前提下,要在教室上课中跟她说明清楚情况,更是绝对不可能的。这种时候,六年一班的男生又开始打起最近流行的暗号,仁虽故作镇定,其实早就慌乱不已了。就在这进退维谷的时候,他向看上去最可靠的人求救了。

「祖师堂老师,你怎么认为?」

但是,作为最后依赖的祖师堂志津香老师,像是被触碰了心事一般,不是以老师而是以一名女性的态度断言道。

「这种时候呢,应该由男性退一步说『对不起我错了』才对。」

在笔记本上用HB铅笔记录下班级讨论惨状的天瑞岬抬起了头。

「也就是说,这次讨论的结果,或者说是最终的问题,就是负责人去切腹谢罪便可以解决的了。」

「怎么可能会解决啊!没有更具建设性的意见吗?别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就采用旁观主义啊。」

但是,便当还是供食,这不是什么人生大事,只是世道人情的微妙之处,现在却让学生们以这么一种讨厌的方式开始学习。虽然这也算不上是上课,不过仁作为副班主任,再次有了这堂课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的觉悟。

于是,他也不再努力,任其发展了。

因为班级讨论的事而被年级主任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仁,处理完余下的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想着今天又是如此的他按下了十崎家的门铃。

「国语课的时候,对不起。因为我,你挨骂了吧。」

一脸沮丧的梅洁尔打开了门,站在玄关迎接他。之前已经联系过说要来打个招呼,她似乎一直在等着。

「别在意了。今天确实是我不好。」

「但是老师,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微笑着的少女的眼中,果然没有任何笑意。

「仓本绊怎么样了?」

在仁脱鞋子的时候,站在一旁帮着拿包的小魔女一脸不悦地嘟囔道。

「真想用石碱使劲地洗洗你的嘴呢。」

对于梅洁尔来说,普通的日本人用外来语的形式在对话中混杂英语,这是一种很差劲的习惯。仁再怎么使劲回忆,也数不清她因此在班上闹起来的次数。

在起居室里,因为京香还没有回来,仁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梅洁尔也啪嗒啪嗒地走过来,一跃坐在了沙发上。气氛缓和了一些,似乎要将原本沉闷的空气驱散而去。

「绊,老师来了,快来打招呼!」

梅洁尔毫不客气地对着走廊上的比她年长的少女,用着很了不起的语气说道。仓本绊带着不安走了过来,无事可做只得望向这边。看到她那仍旧没能摆脱那夜惨剧的相同的目光,仁露出了做作的微笑,咬了咬牙齿。虽说她是个魔导师,但在不久前她都只是个连魔法存在都不相信的普通女高中生。

「啊,你坐下吧,我去给你倒茶。」

因为是熟知的青梅竹马的家,于是仁站起身来向放有点心的厨房走去。

「不用了。我,知道的。」

轻轻回应道的绊,在仁之前走向了厨房,她的打扮给仁一种怀旧的感觉。短裙的下摆,翩翩飘动着。

而这种微妙的既视感的谜团很快就解开了。绊所穿的短裙和短袖T恤,都是京香的旧物。即使穿着十年前流行的过时货,却适合到没有任何违和感,肯定是因为绊本身就很漂亮的缘故吧。

突然仁感到一股扎人的眼神,便向身边看去,梅洁尔正气嘟嘟地托着腮帮子。

「老师,你看着绊的眼神算是什么啊?」

「别说这种传出去不好听的话。」

拖鞋的声音,仿佛是雕刻用的凿子在敲打地板一样低沉,绊走回来了。盘子里盛着小茶壶、两人份的茶杯以及装着点心的小盆。明明拿着的东西并不是很重,但在仁眼中却表现得如此不自然。

「呀。」

她被绊了一下,盘子向前翻去。其实她只要用手撑住地板就好了,但她却将一只手紧紧地握在胸前,放弃撑住地板的机会,就这样完全失去了平衡。

在《公馆》听取报告的时候,因为绊曾经使用过一次魔法,所以有所了解。她的再演大系的《无色之手》,是为了操演(physicaleffect)的辅助用大规模的魔法召唤出的魔法生物,但刚才她放弃了召唤。

被分类为索引型的再演大系,好比是将世界当做一本书去感知。而作为书中的字母一样的过去的观测者本身,就是再演大系的《索引》。还有,就像古代的萨满法师将兽皮披在身上模仿动物的行为一样,术者将过去的事情再演,就是发动的魔法的《魔法媒介》。再演魔术,是用魔法将过去和现在暧昧化,不仅能扭曲现在所上演的魔法剧的剧情,听说还能扭曲过去存在的事实。

茶杯摔落在深茶色的地板上,小袋子里的仙贝和巧克力也散了一地。

「没事吧?」

「又来了。你啊,不好好看着前面很容易受伤的啊。」

这时梅洁尔也算挺照顾人的,利索地将打碎的盘子和点心打扫了起来。当仁靠过来的时候,绊像是害怕被碰到似的站了起来。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她那看起来很丰满的胸部因为重力而摇晃着。

「别担心。我能自己站起来!从以前开始,爸爸就」

绊面色僵硬地说道。连心脏都在咚咚直跳么,她将空出的双手合于胸前,做着深呼吸。仓本绊是怎样生活的,她又是什么样的女孩,仅仅从这一幕就可以窥见的,是现在她内心的悲伤。

将盘子放在被炉上后,绊像是逃也似地跑开了。

「老师,你又盯着绊的胸部看了!」

「不是啊!所以说,别净说这种传出去不好听的话啊。」

仁突然感到一股不愉快的气息而转过头,他与绊一瞬间对视了,然后又迅速回避过去。难道我真的被蔑视了吗,仁感到很失落。

绊在走上十崎家楼梯的脚步声,在仁他们所在之处回响着。虽说这也不怪她,但明显地被这样回避着,也真让人打不起劲来。

「果然人家,还是不喜欢那个女孩。」

梅洁尔嘟囔着。她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很害怕能够消去魔法的地狱居民。而如今也能正常地去上学了,仁在看到绊之后,一直深藏于心中的复杂情绪又被唤醒了。

「过段时间就会习惯了,慢慢地去和她交流吧。」

用着热水壶向小茶壶里倒水的圆环大系魔法使,一副老成的样子发着一连串牢骚。

「确实,就算是人家也觉得绊很可怜啊。但是,老师是不是有些无视人家了呢?」

将茶递给了仁,梅洁尔似乎有所企图般展露出了得意微笑。

「正因为如此,所以特别要教给老师如何才能让人家高兴起来的方法。」

梅洁尔突然像模仿小白兔的耳朵一样将雪白的双手竖在了头上。

「如果人家这么做就表示,然后老师就应该这样将手立在面前,这个表示的意思。」

「这个,是班里的男生在上课的时候玩的吧,那个叫秘密暗号的东西吧。」

因为在上课的时候窃窃私语会惹老师生气,用肢体语言在上课时进行交流的话,确实能让老师头疼却又无能为力。

「人、人家才不是因为在班上没有女生跟我玩才会拜托老师的呢。只是因为家里有陌生人,有些悄悄话只能这样说了呢。」

「别说陌生人什么的啊。」

也许是仁的回应方式不对吧,少女失落地低下了头。在这沉默中,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与绊同居,确实是《公馆》强行的安排。对于还是个孩子的她,要解释清楚也很不容易。

「但是,刚才还欠你个人情,可以陪你一下哦。」

看见仁罕见地有些兴趣,小魔女露出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呐,呐,老师,你想做哪种暗号?」

今天在教室里的事情立马浮现在了仁的脑海里,只是想想就好像连胃袋都要开孔了。那种事希望永远不要再发生了。

「就来重新和好的暗号吧。也就是说,做了那个暗号就表示暂时和好。」

「好吧。这样摸着脑袋,就表示。老师这样如何?和老师之间的秘密暗号,人家构思了许多呢。」

梅洁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开始演示自己创作的肢体语言。不过从她鼻息混乱充满干劲的程度看来,今晚到底能记得多少呢,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袭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仁走进六年一班教室的时候,就立马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了。

热情尚未冷却的梅洁尔,向他做起了昨晚教给的暗号。这还是在数学课上呢,学生却用肢体语言说着来表白,作为副班主任应该如何应对呢,仁是束手无策了。而且,有表示的暗号却没有表示的。光靠这些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啊。为什么不造个的暗号呢。

「好,就讲到这里,听不懂的同学请举手。」

这时,梅洁尔摆出了兔耳的姿势,这是表示的暗号。当然,仁作为副班主任,不可能在授课途中回应她。

「兵头。你不举手的话,我来问你,这里的数字如果换掉的话,会得出什么结果,知道吗?」

仁坚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而梅洁尔则引人注目地开始挥动起做兔耳状的双手。而且眼神也越来越凶狠起来。终于,寒川站了起来,告发了那个上课不认真的家伙。

「老师!鸦木同学在做奇怪的事情。」

「啊,鸦木。总之,午休的时候来一趟生活指导室啊。」

教室里的学生们,用「不愧是怪异的女生啊」的目光看着她,并且毫无顾虑地爆笑起来。

午休时,来到生活指导室的梅洁尔双手叉腰质问道。

「好不容易决定的,没什么不用啊?」

「上课的时候绝对不准做啊。知道了吗。」

刻印魔导师、魔法使、魔导师公馆、与仁的关系,这一切都要告知梅洁尔绝对不能提及。尽管如此,过了一个月,仁怀疑自己的汗腺是不是变粗了,淌冷汗什么的早已习惯了。

梅洁尔并没有点头。看来她对绊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虽说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已经是互相寄托生命的关系,不是能够简单地说清的。

「我是负责监督你的专属执行官啊,所以绝对不会离开你。别担心那种奇怪的事情啊。」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无依无靠,被过于残酷的命运而压迫的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梅洁尔,提心吊胆地举起食指,滴溜溜地不停圈弄着头发。这个动作,应该表示。

仁觉得说的话很奇怪,于是就像做手影一样,用大拇指贴住中指和无名指,又将食指和小指立了起来。这个,应该是的暗号。

四目相会,少女已经脸红到了脖子。如同普通女孩一般,害羞地低下了头。

「人家知道了啦。老师也,已经记住暗号了呢。那绊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

当晚,仁从小学离开后顺道去了趟《公馆》,最后来到十崎家看看情况,绊正坐在起居室里的被炉里。已经换上了水珠图案睡衣的梅洁尔,用毛巾卷在头上,有些得意洋洋地在用吸管喝着酸奶。

时钟已经走过了十点。她们似乎叫了外卖的披萨,垃圾箱里塞着个消灭得干干净净的大盒子。绊今天似乎回公寓拿了衣服,下垂的双眼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身上穿的是一件柔和的青苹果色的无袖衫。

「在这种时候来到只有女人的房子里,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对不起。因为平时一直来,说实话,真没注意到。」

仁每次来十崎家,感觉都会惹什么人生气。正当他准备坐下来时,少女便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问题。

「话说你和梅洁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仁应该把自己是当着见不得人的专属执行官以及刻印魔导师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呢,还是有所保留呢。但是就算是这个年龄,女性也能轻易地对付被原则所束缚的男人。

「人家可是《魔导师公馆》的刻印魔导师哦。人家的工作就是从那些跟袭击你的圣骑士那样的人手里守护这个国家哦。」

听了比自己小很多岁的梅洁尔的回答,对十七年间一直生活在这个国家和平一侧的仓本绊来说能否料想的到呢。但是,这个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接着说出来的真相,对于绊来讲是能想象出来的最恶情况了吧。

「老师呢,则是专门管理人家的专属执行官,让刻印魔导师跟敌人战斗,如果我们染指了犯罪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们处分掉。」

就算说出处分这样的单词,作为一个普通高中女生的绊大概也无法正确理解吧。而仁,也无法装作一副只是被卷入纷争的受害人的样子了。

「梅洁尔所说的,都是真话。」

绊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十八分四秒,她的表情在那个时候,完全因厌恶而扭曲。

「你啊,脑子有问题么?」

红润的嘴唇颤抖着,绊大声惨叫起来。虽说仁料想到了她的反应,他的胸口还是一紧。能够进到十崎家的,都是和《公馆》以及魔法使有关系的从其他世界来的人,就是这么回事。

「你以为只要玩玩就能够解决问题吗?」

大钟的秒针嗒嗒地前进,讨厌地在房间里清晰地回响。

「强迫还是个孩子的梅洁尔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你怎么忍心做这么残酷的事情啊。」

绊认真地提出了看似无比天真却又无比正确的言论。有着圆环大系的高傲自尊,却只能生活在狭小世界里的少女,回应绊那涉世不深的天真言论。

「半吊子就别来评论人家的战斗啊,而且人家可不是被强迫的啊。因为人家可是魔法使,所以这是无法逃避的义务。」

鸦木梅洁尔,真的很擅长抓住别人的弱点。

「明明想说其他的事,却竟然托故说人家还是个孩子,真是有够狠呢。」

「不,让她说吧,梅洁尔。她是正确的。我也许因你的感情而宽慰一下,但不代表我们能被原谅。」

现在的仁大概并不是在哄骗绊了。在十崎家中,仓本绊作为一个不知道魔法使恶习的普通人,他总怀有一种想要欢迎她能入住这里的感情。

让梅洁尔转入小学上学,也是《公馆》对于将她作为刻印魔导师如同道具一般使用的罪恶感的一种伪善的补偿。公馆的职员,大多也是些普通的公务员,但因为是小范围工作,所以没法升至高位。若不能利索地破除伦理的束缚,士气往往难以维持,也就容易出现背叛者。如果真心想要救赎的话,那就是让史上最年少的刻印魔导师至少能像个孩子一样的生活,以此来减轻过于残酷刑罚,这便是《协会》的想法。

问题的现状很突出,每个人都靠谎言来保护自己,以等待时间的流逝。慢性人手不足的公馆,连专属执行官都要负责送小学生上学,是因为之前那个第一候补,在少女战斗的时候死去了。拜其所赐,不过是官僚机构最底层的事务官,毫无政治影响力的十崎京香,只要不喝酒的话,就会跟梅洁尔正常聊天。另外,不能说是两手清白的仁,也必须时刻注意着少女,不得不作为冒牌老师来监视?监督她。

这里,并不是魔导师们随口说的,而是真正的地狱。如果除去背负着同伴命运的公馆职员的话,就真会变成地狱吧。

「大概,从绊的眼里看到的我们,才是最正确的吧。这便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啊。」

鸦木梅洁尔、仁,都在这个毫不普通的扭曲世界里活着。圣骑士们、《染血公主》、以及行踪不明的绊的父亲,仓本慈雄也是。

「虽然很遗憾,作为再演大系魔导师而被人视为目标的这段时间里,绊不能回到原本的那个没有互相残杀的普通的世界里去。」

当仁说出「普通的世界」这个词的时候,就表示承认了十崎家不是普通的世界了。领悟了这句话,绊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无奈地成为仁他们这个世界的住民了。

「但是你别担心。不只是我和梅洁尔,还有京香以及许多在保护绊的人们。所以,总有一天,一定能回去的。」

仁又说谎了。绊想和家人再度生活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在她出现之前,再演大系不仅是从地狱,甚至是从已知的所有魔法世界里消失了。能够利用过去记录的强力魔术大系,留下了灭亡的巨大谜团。即便如此《协会》对保护这个重要的幸存者没有给出任何协助,完全交给了公馆。连这个与一千个魔法世界都有联系的巨大势力都不想与之扯上关系的,不知为何在六十年后再度出现的魔法大系。

绊颤抖着下颚低着头,眼神被前发所掩盖。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来自异世界的魔法使的子嗣,还从没出现过有如此稀有的人。而且有着日本国国籍,公馆也不会对绊做什么的。」

「如果没有魔法这种东西的话,爸爸就!为什么!」

仓本绊的眼里独噙着泪水。仁没有去抱住她,若想让梅洁尔去安慰别人又显得过于年幼。就这样让机会溜走,绊独自一人哭泣着。

「我,在能用魔法的时候明明还很开心呢。本以为会发生更好的事情呢。」

稍稍明白了绊胸中的创伤后,为她的纯真而感到惊讶。被魔法世界所舍弃的小小的刻印魔导师也像是要哭泣般开始颤抖着肩膀。与他目光交汇时,却又像是个天真的败者一样,像是在说不用你安慰般摇着头。这个少女的内心也有仁绝对无法踏入的部分。

所以,他只能温柔地抚着梅洁尔的后背。

「洗完澡容易感冒啊,快点上楼吧。」

「老师,我要睡觉去了。」

洗澡时的毛巾还卷在头上,梅洁尔就这么低着头走出走廊。现在,能够得到小魔女这样的回应,仁觉得当冒牌老师也不错。

「那么明天学校见了。」

只是为了对仁点头回应,身材娇小的少女再次回到起居室,然后又走上二楼。

当起居室只剩下绊和仁的时候,夜晚的沉寂气氛深深渐渐渗透十崎家的墙壁,整间屋子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武原先生,你怎么办呢?」

仿佛从地面裂缝中突然喷涌出水来一样,他们还是无法干坐下去。人的心与其说如同石头,更类似于泥潭吧。

「我回去了。现在还待在女孩子家里,已经太晚了。」

绊像是要说些什么一般仰视着仁。看着她像要寻找什么支撑似的湿润的双瞳,仁的脉搏加速了。

已经过了十点半了。总不能在只有梅洁尔和绊的十崎家过夜吧。

从被炉里抽出脚,拿起来的时候由他的学生抱着的公文包。绊也就随着他站了起来。虽然仁无法装作她爸爸的样子。但还是想与这个被并不普通的世界所吞噬的少女,建立起互相支撑的关系。

「那个」

「梅洁尔麻烦你照顾了。我和京香回来都很迟,所以会经常让她一个人在家。」

虽说如果京香能够成为商谈的对象就再好不过了,但是她的工作也很辛苦吧。这位青梅竹马,刚刚进入公馆三年便背负上了重大的责任。

仁在玄关穿鞋准备离开的时候,绊也一直站在一边。这就是所谓的目送吧,仁对此充满感激。

「谢谢了。明天我还会来的。」

少女又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大声地回应道。

「下次,请再早一点来。那、那个」

绊那及肩的柔软的铜色头发,轻轻地晃动着。就像是在等待拥抱一般,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她那纤细的肩膀和上半身的曲线。

如果仔细考虑一下状况,期待她能进一步扑上来真是厚颜无耻。但是正因为她说了那样的话,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吧。

「请尝尝我的料理!」

与最初那完全不同的景象,报上自己姓名的时候,是在那个女孩无比畏惧且颤抖的雨中。看着那与晴朗的冬之夜空一样藏青色的绊的瞳仁,仿佛有连串的罪恶感直直地刺向肋骨,被疼痛感包围的仁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而现在的她舒展开那与头发同色的眉毛,温柔地微笑着。仅仅如此,让人舒心的空气便扩散开来。明明应该感谢别人请吃饭,而仁却忘记了言语,手足无措的他只能露出微笑来表示肯定。心脏正高速跳动着,现在他的模样一定很没出息吧。

武原仁大概至此,才算是头遭与真正的仓本绊邂逅吧。

?

第二天,放学后没有去《公馆》而直接来到十崎家的仁,等待他的是完全不敢相信的丰盛饭菜。

刚刚出炉的炸鸡还散发着热气。因为不知道梅洁尔喜欢的料理,于是做了广受小孩子喜爱的汉堡。油梨沙拉,这道在十崎家十几年没出现过的菜,现在也盛在了木质的容器里,为餐桌增添了绿意。

「京香,这个料理叫什么?」

「奶油汤?」

绊纠正起了十崎家女性们的错误。

「那、那个这是蛤肉羹。」

十崎京香也很罕见地在八点前回家,并已经换好了衣服。

「蛤肉羹我还是知道的哦,只是没做过罢了。」

这位青梅竹马似乎不甘心似的,而仁则被这桌菜勾起起了比什么都重要的过去回忆。不过,现在又增加了两个人,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

四人份的筷子正整齐地放在好久没见过的箸枕上。只有梅洁尔的面前还放着银色的汤勺和叉子。绊为了方便不擅长使用筷子的梅洁尔,还特地准备了西餐。

「啊哈哈哈,总觉得很怀念啊。哈,这是仁的箸枕。」

十崎京香,将自己面前陶瓷制的茄子模样的箸枕与仁面前的交换了一下。还是孩子的时候,十崎的母亲随时都欢迎仁来玩,也为他准备饭菜。因为喜欢好看的,所以选择了紫色的茄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还留着呐。」

脱掉围裙,绊再次返回起居室,梅洁尔开心地拍起手来。

「绊好厉害。得好好夸奖你一番。」

因为梅洁尔认为非常节约步骤的十崎京香做出来的料理就是「地狱的料理」,当然会对此大吃一惊。仁也深有同感。如果拜托京香做料理的话,冬天就是热豆腐汤,夏天是凉豆腐汤,连续两天都会是简单的豆腐料理,像有如白瓷般的雪白肌肤一般置于桌上。

「这不算什么。」

绊有些害羞的用手指在漂亮的连衣裙前划着圈。不过看着这些菜,光是闻闻味道都会很清楚地知道这是非常认真用心做出来的。

大家都败给了食欲而忍无可忍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先说一句「我开动了」。梅洁尔一口吞下了在盘子里一点点地渗出肉汁的汉堡,简直说不出话来了。接着又用勺子将蛤肉羹放进了那可爱的小嘴里。

「什么啊,地狱的料理,也挺好吃的啊。」

京香一边用筷子夹着油炸食品一边不甘地嘟囔着。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就表示梅洁尔还真的是被吸引了呢。」

「不,你完全明白吧。」

怀着一丝不劳而获的罪恶感,仁取了一些油梨沙拉,并否定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言论。

「有什么不好啊。食材钱可都是我出的呢。」

绊也终于忙停,优雅地双手合十,说了声我开动了,然后开始吃起了自己份的食物。递给她装有沙拉的小碟子,她也郑重地回应了一句「非常感谢」。

「话说这个真的很美味啊。」

「确实美味。绊,从今天起就由你来负责做饭吧。」

嘴角边还沾着碎屑的梅洁尔,依旧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道。绊拿了两张餐巾纸,帮少女擦了擦嘴角。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吧。

仁微笑地看着这样的景象,注意到他视线的小学生脸颊泛红了。

(****123)

「别把我当小孩子啊。我下周的二十号就过生日了呢。」

确实,查看一下《公馆》的资料的话,梅洁尔?阿瑠希娅即鸦木梅洁尔的生日是六月二十日。这一瞬,一丝伤脑筋般的神情从十崎京香的眼角边滑过。资料上写着,梅洁尔与仁是同岁,二十四。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年龄。只是《协会》为了避免因对一个孩子施予等同于死刑般的重罚而受到惩罚,而在资料上撒了谎。

但是毫不知情的绊,却踩雷了。

「梅洁尔是小学六年级,马上就要十二岁了吧。」

「不对啦,我马上二十五岁了。」

在普通家庭长大的绊,误以为这是梅洁尔可爱的虚荣作祟,于是合着双手说道,

「对了!我们办一个梅洁尔的生日会吧。」

对于这个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炸弹,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应对,餐桌上一片沉默。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呢,真是太奇怪了,仁的头有些疼了。京香也闭上眼睛,微笑着耸了耸肩。想让梅洁尔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生活,至今他们也作出了不少努力,但是离『真正的普通女孩子』还是有着很大差距。

「办不办呢,生日会。」

作为刻印魔导师,为战场准备着的少女,像是人偶一样,整张脸都因惊讶而变化,像是不让人看见哭丧的脸庞似的用双手捂着。轻轻地嘟囔着大概是故乡的圆环大系的魔法世界的语言,她依偎在仁身上,紧紧抓住他。不过那种因为爱而感到幸福的心情已经确实传达给了仁,于是仁也抱住她,像是哄婴儿睡觉一般,轻轻抚着她的脑袋。

虽说饭菜还有剩余,但京香已经向杯子里倒啤酒了。

「我也觉得,把绊带过来真是太好了。说真的,光靠我们是不行的。」

仁抱着梅洁尔,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不经意间,竟有了种不想放手的感觉。明明这种无可奈何的处境一点都没有改变,也许是吃了美妙的食物后,心情也会变得爽朗起来么。

绊也似乎要留下了同情的泪水,眼角红红地摸着小刻印魔导师的脑袋。

「那么,二十号哦,我一定做好多好吃的。梅洁尔,一定要玩的开心哦。」

突然,仁的心中涌起了,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持续下去就好了的想法。但是收留绊,只是为了一时躲避圣骑的袭击,负责梅洁尔也只是出于伪善罢了。

「啊哈哈,我服了,要哭了呢。」

今天,这位青梅竹马喝酒的速度,比平时慢了点了。现在这样就不是为了快点喝醉,而是真正地在享受饮酒的乐趣。

「喂喂,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呢。快点喝吧,至少在这时候,快喝。」

「就算你要我喝,也没杯子啊。」

咕嘟咕嘟咕嘟

「你干什么啊!哪有笨蛋往饭碗里倒酒啊。」

不过虽说还有余温的饭碗,他也将金色的酒一饮而尽了。

「有点热,不好喝。」

「是么不好喝啊再来一杯!」

这位青梅竹马也心情愉快起来。绊很机灵地从冰箱里又拿出了一罐酒。今晚,可以久违地一醉方休了啊。

「一边抱着女孩子,一边跟别的女人对饮还喝醉了的男人真是太差劲了。」

梅洁尔风铃一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起身一看,是在十崎家的起居室里。现在是早上七点半。窗外是蓝蓝的天空,疲劳分明还没有散去,却已经是工作的时间了。阳台上,两只小鸟叫个不停。也就是说,仁是喝醉后直接睡着了。十崎京香似乎已经去《公馆》上班了。

久违的畅饮,带来的就是第二天早晨的醉宿么。在头痛的风暴中,仁终于想起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真理。

穿上学校制服的绊,在整理地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放了一杯水。

「可不能喝过头呢。」

「早上好,谢谢啦,小绊。」

脱鞋的声音表示主人又回到了厨房。煎炒培根的香味骚的人鼻子痒痒的,正呆呆地想着这东西对于自己宿醉的胃来说稍微难消化了点的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一屁股正坐在木质地板上的梅洁尔,伸出手指抓紧了他衬衣袖口,讨人喜欢的小嘴现在确实撅了起来,一大早心情就很差的样子。

「小绊啊。」

仁被头痛逼得使劲摇晃脑袋,接着把满满一杯子的水一口气灌入胃里。

「老师,你什么时候,你开始称呼绊为『小绊』了啊?」

「这样顺口啊,你不觉得随口就能叫出『小绊』了吗?」

这时的绊,正从厨房里拿着面包和培根蛋走出来。

「武原先生。我明天想带朋友们来这里行么?我想让大家互相了解一下。」

在夏季水手服外面套着围裙的耀眼的女高中生,麻利地做着早餐的准备。看着这样的景象,仁有些走神了,接着便被小学生毫不留情地用指甲掐了一下。

「可以啊,随便带几个人都行啊。」

昨天都还没有和绊好好交谈过,能够如此推心置腹的交谈,也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大概比起依靠谁,她能自己寻找到解开心结的契机才是最重要的。结果,仁,又一次得到了少女们的帮助。

仁看上去多少有些失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老师,很消沉啊。」

没想到梅洁尔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察觉到了。感受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仁甚至产生了些许幻觉。于是用自己醉宿的脑袋实实在在地朝着身边的黑发脑袋上敲了下去。

「疼,老师你做什么!」

感受到了头部的疼痛后,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幻觉。他对着带着怨念半闭着眼睛的小学生,勉强地露出了笑容。

「我可没有消沉。现在的我,非常幸福呢。」

他感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露出的尽是丑态啊。

第二天,到了周六圣骑士们也没什么行动。准确的说是,完全没有从魔导师公馆那里得到联络。在这个世界得到美丽国支援的神圣骑士团,常常秘密使用横田、厚木、座间、横须贺附近的美军基地,所以无法涉足政府机关的公馆无法去追究。魔法也不像科学那样能轻松地得到数据,不过神圣骑士团基本不会干涉地狱的国际形势,只是保护美丽国免遭魔法恐怖分子袭击。但是协助军队也是事实。公馆也是经常跟丢圣骑士们,所以也都习惯了。

「话说回来,我想我们没必要也一起欢迎绊的朋友吧。」

御陵甲小学,每个月第三个周六是教员和学生的集体假日。既然难得的假日,整个白天都不得不待在十崎家的仁就抱怨了起来。

「我们专属执行官啊,不管是医疗现场还是海上救难,总是二十四小时处于临战状态的轮流工作制。完全没有好好的休息时间。倒是京香的假日倒是更多啊。」

就算是魔导师公馆,事务官的工作时间不多不少每周两天假期。

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身边,一个魅力十足的圆润臀部正将沙发的皮革弄得嘎吱作响。

「反正不会出什么事情,是些与魔法使完全没有关系的普通高中生来我们家而已,果然你是作为一个男人而紧张了吧。」

作为十崎家的主人,京香丝毫没有罪恶感。仁翻了个身,眺望着昨天开始晴朗起来的给人带来舒适感觉庭院。朱槿的盆栽,正在日光下开着硕大的粉色花朵。今年也会是干梅雨么。

「说到普通的孩子,梅洁尔的生日会上也可以喊朋友们来玩喽。」

为了让梅洁尔从事战斗工作,而买回了她这盆盆栽的罪魁祸首,果然也还是想让她作为一个人能和那盆花一样茁壮成长。

「可是小学生的话,如果让他们普通地过来玩的话,很麻烦呢。不如干脆在市民馆里借个会场来吧。」

废柴的大人们,对着那遥不可及的「普通」唉声叹气道。

「话说,我不算奇怪么吧?会给绊的朋友们留下『小绊和漂亮的大姐姐一起住呢』的印象吗?」

仓本绊就读的高中,六月底会有摸底考试。本来成绩不怎么样的绊,和同样对考试感到危机的朋友们,似乎约好一起学习。

「既然要留下印象,反正是夏天了,不如多露出来一些更好啊。」

「真俗但是,来的是女孩子啊!」

确实,来十崎家的都是女生。

跑到玄关迎客的京香惊讶地石化了,跑来围观的仁也呆住了。

站在那里的是,不管在什么季节,在什么天气下,皮肤都雪白雪白的,留着黑色长发并左右对称地扎起来的,专属执行官《魔兽使》神和瑞希。

成绩略有不足的朋友。没错,她与『学习』这个词毫无缘分。作为公馆引以为傲的最高狩猎数的保持者,她还是个高中生的事实,仁他们完全忘记了。

「确实你经常来往返于日本全国,因为不怎么去学校所以成绩不好么。」

每个人都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所以不可能面面俱到。

终于搞清状况低吟着的仁,被冰冷的眼神充满怀疑地打量着。似乎她对学业本身并没有什么考虑,不过强迫她去上学的罪魁祸首此时还真是尴尬啊。

「事务官,你在干什么。」

即便是京香,也没料到绊和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这么要好。突然,她的表情就从十崎家的主人状态,转换到了公馆的铁娘子状态了。

接着,瑞希那缺乏神采的眼睛,聚焦在了因为放假而在此打发时间的仁的身上。

「老师好像很闲」

「这句台词,最不想被一个学生说了。」

以仓本绊为中心,几个人有些吃惊地自然而然被联系在了一起。每个人是这样,如果不在身边便无法相牵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与别人渐渐相握。这样小小的不可思议,真是让人感到来之不易啊。

仁用京香给的钱,为正在学习中的女高中生们送上了饮料,以示鼓励。他从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苦闷的声音。

「真是强敌。」

悄悄地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的缝隙向里面窥视,在铺满了教科书和练习册的桌子上,学生们已经完全趴在上面了。

「在这种束手无策的时候,比如说是在战斗中的话,该怎么做?」

「拉开距离。」

凌乱的长发,甚至拖到了地板上。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魔兽使》被迫入如此的窘境。绊则用着快要哭泣的眼睛,看着朋友。

「这方法对学习有用么」

瑞希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习题纸,举到远处。

绊也露出像是要一探究竟的表情,认真地盯着她看。

战斗着的少女,和作为对手的难题,拉开了距离。

还真是单细胞的笨蛋孩子们啊,仁也为不知如何搭腔而犹豫。风自然地推开门,仁和刚好抬起头绊四目相对了。发觉仁正盯着自己,绊顿时红着脸慌张起来。

「啊啊啊。不是啦!我们,不是笨蛋啦!」

?

在魔法大系中分属于魔力型的炼金大系,可以在观测的《对象》中发现魔力。在炼金大系的魔法世界里,区别对象物与其他部分的《对象的界限》很模糊。他们正是利用这个世界性质,对界限面的性质,或是界限面范围本身进行控制和操作。

打个比方,如果以自己的身体为《对象》施术:「从界限的内侧往外看,外侧是比重很高的液体」,那么对魔法使而言周围的空气就会等同于水。他们可以如同在水中游泳一般,随意在空中漂浮移动。在炼金大系的文化中,对象的观测尤为重要(注:炼金大系魔导师更容易感知身体能触碰到的东西的性质),因此魔导师们将一尘不染的自己作为《对象》曝露于人前也就是全*也是常有的事。综上所述,就是这么回事。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身肌肉的男子抑制不住全身的快感笑出声来,他一丝不挂地跃起,在夜空中翱翔。虽然太阳已经西沉,但在这六月中旬的星空的边缘依然残留着一缕薄薄的暮光。

仓本绊应该都没有发现吧。瑞希无法呆在她身边时,、悄悄跟随并守护着再演大系少女的,正是这位空中飞人。他那光秃秃的脑袋非常符合空气动力学,还有两撇胡子挂在嘴唇上方。现在时间是和绊在十崎家一起学习的同一天刚过八点,与新朋友告别才过了两小时。对于和公馆有关系的瑞希等人来说,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游走于死亡边缘。

「全员,圣别汝剑!」

回应天上响起的艾雷欧诺露的号令,骑士们催动了护手上的指环,环上刻着的纹样开始发生变化。白色的光剑把废弃大楼间的小巷照得通亮,在遍地垃圾的路面上留下深黑的影子。

这并不是她所期望的战斗,刚刚收到发现《染血公主》的线报,就遭遇圣骑士一团。神圣骑士团所寄居的美军基地和,以及追踪着他们行踪的日本方面的魔导师公馆,以上两个组织的据点都集中在东京都西南部与神奈川县中央一带。就地理位置上来说,基本上是战事一触即发的状态。

「上级圣骑士是艾雷欧诺露和尼古拉?巴鲁特。唐纳德?迪图瓦。加上普通骑士四个,一共七人。真麻烦。」

瑞希这边可以战斗的只有三个刻印魔导师。一个是现在赤条条地飘在空中的炼金大系魔导师斯皮茨?莫德。另外两个是相似大系魔导师涅利姆?安德和库拉姆?安德姐弟。若是在这场战斗中损失掉,实在是太没意义了。

金发的铠甲少女手持白虹魔刃,朗声宣告:

「你我双方谁会先倒下呢?若有所谓的定数的话」

「定数什么的,不清楚。」

艾雷欧诺露的回应是一记雷鸣般的横斩,仿佛要割裂刚刚降临的夜幕。未来的圣骑士将军不点而含丹的双唇微动。一道半透明的防御壁在瑞希周身展开。细小的涟漪高速袭来,劲风将魔兽使的头发吹得直往四面散开,让她不由得向后滑退了几步。与在奥多摩将宣名大系魔导师拉古兰茨一瞬间击溃时不同,这次藉由体重顺势突袭,间不容发地向瑞希射出连续四次,每次三法的魔弹。

「不愧是杀戮战鬼,这样的攻击连贯穿防御都做不到吗。」

若无其事地发出连续强攻的艾雷欧诺露不禁如此感叹道。十二层的防御壁只有外面六层被击破,无形态的雾气化作沙砾之暴风四散。

「天地归一,凝结成《气》、万物归一随《气》而行。」

地狱魔法,被称为《魔兽使》所使用的ChaoticFactor混沌元素的魔法,利用使用者感知到的原初之雾,即《气》,能再现自然界存在的几乎一切事物。瑞希张开的这张气盾乃是以无形态的Pneuma(希腊语:精气,气息之意)构成,对敌方的攻击发生反应,与之相互抵消以削弱甚至消除攻击,是种具有如此强大特性的防御魔术。

「奇怪呐!」

身高两米皮肤黝黑的上级骑士唐纳德?迪图瓦突然感觉不能随心所欲地挥舞武器,迫不得已将战斧换了手。茜色雾气中现出一头口长逾丈的巨鳄,正死死咬住他穿着铠甲的右臂。

在短短一秒之间,《气》就由成千上万的细小漩涡集he成汹涌的波涛,可以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其中沉重的质感和浓烈的气味,以及栩栩如生的色泽。巨鳄张开大嘴,露出粉色的口腔内壁,仿佛噬血的大地上绽开的花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啊,神啊!!」

经验尚浅的圣骑士被这个有鳄鱼头的异型生物撂倒,发出惨叫。他提起战斧,咆哮着朝那只爬虫类动物的头部猛击。

两道银光穿过四溢的血腥味疾飞而来。唐纳德将战斧舞成大车轮,想要将它们弹飞。只听见低沉的「咔」一声,本该被弹开的武器,沿着非常不自然的锐角轨道直直切入满头小辫子的上级骑士延髓。

「破绽百出啊。」

「破绽百出呢。」

两个声音轮唱般嘟囔道,从巷子里露出头来的是挽着手的中年两姐弟。另外两只空着的手中玩弄着像是甜甜圈般中间有孔的圆盘。圆盘外缘有一圈可以将敌人撕裂的锋利刀刃。它们是像飞镖一样用于投掷的武器,称为战轮。

「死了没啊?」

「怎么样呢?」

两人嗤嗤笑出声,双肩紧挨,将战轮丢过头顶开始耍起来。一个、两个、四个、八个、十

「「确认一下吧?」」

两人一副心醉神迷、垂涎欲滴的模样,将两枚战轮掷了出去。同时,空中飞舞着的十个形状相同"的武器,也沿着同样的轨道划过天空。可以从形状相似的东西中发现《魔力》,这便是相似大系的魔术。

十二个战轮无情地接连切割着地上动不了的骑士不,战轮虽然全都飞速地旋转着,但是在离皮肤还有一纸的距离前,闪着寒光的刀刃像是被什么所阻挡,一公分都前进不了。

阻挡飞刃的是圣骑士们通用的防御魔术。地狱住民们所见的天使、神明的《光背》(注:神仙们背后的圣光)的原型,正是此术。

上级骑士唐纳德?迪图瓦面露狰狞之色,一把抓过旋转的战轮,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捏了个粉碎。

「你们办事也太敷衍了吧。」

这时,三个圣骑士已经加入与刻印魔导师姐弟俩近身肉搏中。慌慌张张的两个罪人再次掷出战轮。其中两个圣骑士停下脚步,充当起壁垒,挥动散发着光芒的长剑,将战轮一一打下。第三个圣骑士利用这个破绽飞身而起,一言不发,对着双子魔导师中的弟弟一剑直斩而下,仿佛劈柴一般。灌注了神音魔法的剑刃,其锋利度无人可挡:这一剑下来,从头盖到脊柱完全切开,直达腰骨。大量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连库拉姆?安德的哭脸也被一刀两断,仰面倒下。

果然以精英著称的神圣骑士团中无弱兵。

「啊、请、请饶了我吧!」

漫天的血雨落在身上、脸上,魔导师姐姐在尸体面前终于开始讨饶。这两姐弟残忍杀害了二十五个女性和孩子,才被放逐到地狱里来。在异世界的故乡,被两人残杀的被害者,尸体大多也是如此凄惨。

像要踩死蚂蚁一样,巨大的脚往罪人的头部踏下。

「那可不行。」

黑人骑士轻地松举起巨斧,朝虽然人过中年但风韵犹存的涅利姆的头上招呼,让她像她弟弟一样地死去了。只有一点不同,在她死去的瞬间,轰音作响,尸体被魔法分解成如雾气般细小的碎块。除了酱状的血肉之山和积血以外,什么都没有剩下。本该听命于瑞希的巨鳄们开始肆无忌惮地贪婪地吞噬俩姐弟的尸体。

转眼之间已经失去两个刻印魔导师。不过,恃着《光背》和《气盾》这两种强力的防御魔法,都无法给对方决定性一击的艾雷欧诺露与瑞希,已经没有任何援护别人的余裕了。

「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打算以超低空飞行将地上的骑士们一一斩落的,急速飞行的身影,却在突进中被弹开。炼金大系魔导师《大气泳者》斯皮茨?莫德,展开如机翼般的双臂企图横斩群敌,却被尼古拉?巴鲁特挥剑拦住。

刻印魔导师之间的实力参差不齐,从只能骗骗外行的罪犯,到可以匹敌专属执行官的强者都有。瑞希想至少也要保下《大气泳者》

「《魔兽使》。剩下一个人,你输定了。」

回应铠甲少女的是尼古拉?巴鲁特轻甲的摩擦声:

「那个蠢家伙就交给我吧。」

机关开始运作,模仿尖嘴不死鸟的手甲如羽毛般展开。骨架极为精巧的双翼和铠甲之间,伸展出八条金属弦,尼古拉的腕甲通过机关的分解后再构成,已然化为一柄竖琴。

这队圣骑士中唯一的,为保持手腕灵活而只着轻甲的男人轻轻拨动纤细的琴弦。富有张力的琴音净化了战场上发臭的空气。

神音魔术并不是单一的"单词",组合神音成"文"可以说是操纵着一种相当复杂的奇迹。比方说,鹰翅挥振的魔弹由《破坏力》、《力量的运送手段》、《诱导方法》三种神音构成,一般来说,越是强力的术,旋律自然也会更长。瑞希为这曲旋律"未免太长了"而感到焦虑,几度想要从中破坏却都被艾雷欧诺露挡下。

「光啊!」

在旋律的最**,沉醉于音律之中的尼古拉脱口而出。他的胸前现出一团模糊的光源,将他银边眼镜的下端染上一层金黄色。

同一时刻的**人型飞机,以毫厘之差避过了与废弃大楼的冲撞,正像是要被夜空吞没般不断上升。汗水从漂亮的肌肉上滑落四散在空气中,他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飞驰,仿佛比谁都更自由

都市夜空的下缘被城市的霓虹照亮,颜色是带着黄色的粉色。远远看起来,全*魔导师只是一个舞动着的小小人影。

「哇哈哈,哈哈哈,不能翱翔于天空还有什么人生可言呢?」

这是《大气泳者》最后的一句话。

由神音魔术生成的《导向性光剑》,可以捕捉不同系别的魔术反应,如其名字一般以光速将其击破。这位爽朗的骑士,当着瑞希的面,在内心深处为那条被自己夺去的生命默默哀悼。

?

炼金大系刻印魔导师斯皮茨?莫德、相似大系魔导师库拉姆?安德、涅利姆?安德死亡。

这一报告传到十崎家,最快也是到了神和瑞希回来后两小时的晚上八点半左右。

十崎京香让大家先吃晚饭,自己则理所当然地离开公馆去确认尸体。圣骑士那边的伤亡又是零,经过这激烈的一仗结束后,瑞希依据现场不利的状况决定不再追踪。

因为恶鬼(人类)可能会通过机械相关的东西进行间接观测造成魔法消去,所以魔法使一般会将GPS或手机电源关掉。碰到这种一撞上就斗起来的情况,判明情况之后才去报告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老师,怎么了?」

坐在起居室看电视的梅洁尔回头看着武原仁。

本来神圣骑士团的事件应该是仁的任务,因为上次事件的状况的调查已经开始收尾,所以上面指示他在十崎家待命。大后天就是梅洁尔的生日,仁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就在刚刚,三个和她一样的刻印魔导师死去了。

「不,啥都没有。」

仁努力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即使那几个刻印魔导师不是孩子,也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可是把这种痛苦讲给梅洁尔听,岂不是更残酷。

「那个,你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梅洁尔竖起指头,开始对他说教起来。

「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可以让人家最高兴,这得让老师死命地去想,才有意义。」

梅洁尔像是做着什么重要训话似的,看起来气势逼人。

「绊也是!她还不是很了解我,可不能放过她。」

一想到如果失去这位少女,恐怖感立刻袭上仁的心头。说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使用过刻印魔导师了。因为没法像瑞希一样看得开,他都是独自一人做着《公馆》的工作。

「这样啊。那就多给我说些梅洁尔的事嘛。」

晚饭后,仓本绊从厨房端来茶具。

矮桌上还摆着京香的晚饭,细心地用保鲜膜盖住。水蒸气在保鲜膜上凝成无数细小的水珠,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饭菜。今天死去的三个魔导师,再也无法吃到这样热腾腾的饭菜了。

「啊?拜托我?那样的话,你就想办法让我开心吧。」

「公主殿下。洗澡后来瓶冰的可儿必思(注:饮料。)之类的,您意下如何?」

不经意间才注意到,绊在这里已经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她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自然融入了这个家庭,已成为十崎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仁呆呆地面对着这与今晚的凶讯截然相反的团聚,忽然注意到收拾茶盘的绊站在走廊处朝他悄悄招手:

「武原先生,有点事想拜托你」

?

翌日。星期天。仁来到车站前的大型购物中心买东西。

「今天真是谢谢你!」

小绊既羞涩又笨拙地道着谢。认识还不到一周,她当然不知道梅洁尔的喜好。所以她今天把仁拉出来,是要让更为熟悉梅洁尔的他帮忙选礼物。

在童装专柜,小绊弯身拿起一条水蓝色夏威夷花纹的连衣裙。仁低头看去,不意间却瞥见小绊的衣领口露出一部分沁着细小汗水的丰满胸部,呼吸顿时一窒。

「看到了什么其他合适的吗?」

她还只是高中生,仁对自己说。他怀着罪恶感移开视线。小绊却追着他的视线把脸凑过来。那刚刚发育的丰满而端丽的身体,仁已经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了。

「没有,只是在儿童卖场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绊姑且不提,这周日的卖场里,许多和仁年纪相仿的夫妇一起来购物。有这样一位少女在身边,更是让他脸红耳赤。

「要不出去吧?梅洁尔会喜欢玩具吧?」

「布偶的话,的确有几个呢。」

两人一边快速地前进,一边商量下一步去往哪里转,忽然想起梅洁尔那布置简洁的房间,不禁考虑起布偶的话得要多大的才合适。

「要是买园艺用品的话,总觉得讨人嫌」

连小绊都看出来了,梅洁尔每天早晨都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扶桑花的花盆搬到院子里,傍晚的时候再一脸厌烦地把它带进玄关。时间确确实实地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

「那么,小绊你就去找玩具吧。我之后再看看有什么可买的。」

踏上上行的扶梯,两人和初次见面的那个雨天相比,关系亲近了许多。不,迈步靠近的是绊,仁什么也没做。

小绊回过头,目送着什么都没买到的楼层渐远。又扭过头去顺便看了看仁。这个距离感让她觉得很舒适,忍不住莞尔一笑。

「总之去新宿看看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金发少女从扶梯上滚落下来,几乎和两人同时到达四层。她也不采取安全跌倒法而是就势一路滚出去,直到发出一声钝响被柱子拦住,才停了下来。周围的男性的目光,全被迷你牛仔裙下华丽地露出的那双意外很有肉感的*腿吸引住了。

最后那下撞击,少女如西方人般白皙透明的脸蛋直接撞在了一只巨大的泰迪熊上,像是一记猛烈的亲吻。

「要要要要、要不要紧啊!」

小绊慌忙跑过去,只听得周围客人呼声四起。原来是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金发少女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戴着牛仔帽的少女用她清丽高昂的嗓音安慰怀中的孩子,在她的安慰下,孩子慢慢睁开了蓄满泪水的眼睛。

「不要哭,乖。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哦」

这位与小绊年纪相仿的少女是用自己的身体当肉垫,保护了从扶梯跌落的孩子。似乎是孩子母亲的妇女脸色煞白地匆忙赶了下来。

正面看到摔得狼狈不堪的少女时,仁的脑子里闪过的只有「不可能」三个字。圣骑士居然跑到商场买东西,而且还是打倒过《协会》干部的大人物,就这样大刺刺地出现在公馆的眼皮底下。

仁正要取出手机,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细长却有力的手摁住。

「说实话,我们并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和你们动手」

开口的是上级圣骑士尼古拉?巴鲁特。也就是说,那位在众目睽睽之下哼着歌哄孩子的,身着深蓝色牛仔短裙与黑色露脐无袖衫的少女,应该就是艾雷欧诺露?娜绀。

「诶,那是你的兴趣啊」

心中尚存疑窦的仁和圣骑士尼古拉在玩具卖场边的楼梯上,并排着坐了下来。圣骑士以清亮的声音爽快地答道:

「啊,正是。」

银边眼镜反射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她是个坦率正直的人,正在为能融入这个地方不遗余力地努力着呢。」

金发的艾雷欧诺露被身边的小孩缠着「我要那个」而帮他拿下了高处的玩具盒。遇到如此亲切的一个人,这孩子真幸运。

处于眼前这幅令人欣慰的景象中心的,是年轻一辈最有实力的少女圣骑士,看着她,尼古拉的脸上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

「啊,神啊,请原谅我」

尼古拉坐在客流稀少的步行梯上,一边用手机给铠甲少女拍照一边喝着可乐解渴。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忽然切入日常生活态的未知世界,只得双手捧住乌龙茶的纸杯在仁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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