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关住自己的地方
隔天早上都快十点了,也没看见真冬从房间里出来。
「好像起床了喔,刚刚听到换衣服的声音。」
学姊一脸沉着地说道。是说你和她中间还隔了一个房间耶!说是顺风耳也太夸张了吧?
「就算身处校舍的两端,只要是可爱女生更衣的声音我都听得到唷!」
「够了!学姊你平常不去上课净做这种事啊?」
听到千晶气鼓鼓地这么说,学姊很伤心地将视线往下移。
「可是重要的时刻总会漏听。就像那个时候,如果注意到洗完澡的姥沢同志」
那个时候?那时候学姊也无心顾及其他了吧
何况当时的我明明面对大厅,直到玻璃门发出声音前也没察觉真冬在那里啊!搞得好像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我明明没做什么会让真冬生气的事啊!应该没有吧?
「为什么真冬会气成那样呢?」
千晶一边调整小鼓的鼓皮松紧度,一边轮番瞪着我和学姊。
「要是生气的话还比较好办吧?我想那恐怕不是生气。」
学姊微微歪了歪头,接着叹了口气。她似乎不怎么困扰,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着急,感觉实在很不安。
早餐吃过饭团后,我决定到二楼看看。敲了敲房门没回应。
「真冬?我把早餐拿来了。」
门的另一端有人的感觉,只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时候真冬是这么说的
『原来我只是藉口。』
也就是说她至少听到学姊最后那席话了。然后她以为自己是学姊强拉我入社的藉口不,等一下,并不是这样。
「真冬,开门啦!我们好好聊聊啊。」
继续这样下去,真冬或许会一直往坏处想。
寝室的门一直没开,我只好放弃,捧着装了饭团的盘子回楼下。
「真冬还好吗?」千晶说道,我摇了摇头。
「没办法了,我们练习吧。」学姊这么说时,已经把效果器接上她的LesPaul吉他、做好万全准备了。
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担心真冬耶,是我多心了吗?
「学姊不担心真冬吗?」
千晶皱着眉。
「当然担心啊,担心到身体就像快裂开一样,但是我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是的!」
这次换千晶跑上二楼。
「真冬,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小直那个笨蛋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千晶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明是她常拿来调侃我的玩笑话,这时听起来却像什么东西穴在肋骨间一样不舒服。
最后,千晶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下。
「她连一声都不吭。」
千晶坐在爵士鼓的椅子上,对着脚踏钹叹了口气。
「住宿集训今天就要结束了耶」
「弘志来接我们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唷」
学姊说完便铮地一声拨了她的LesPaul吉他弦。或许是我多心了,总觉得听到她吐出了很冷淡的话语。
「练习哪首呢?又是老鹰合唱团的歌吗因为真冬不在?」
「不是喔,练新歌。」
学姊看了我一眼。昨天的那首曲子吗?
千晶和学姊讨论起鼓的加入方式,我却始终提不起劲动手弹奏贝斯。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团练这首歌,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在没有真冬的情况下编起这首曲子
真冬的存在价值可能会就此消失。
我突然捂住嘴巴想起一件事
让真冬不安的就是这件事吗?她老是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理由。若真是如此
「年轻人?」
「嗯、啊?」
因为学姊呼唤,我把头抬了起来。
「前奏部分先全体合奏,磅地盛大演奏四小节,B段也以相同的和弦进行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学姊轻拨吉他示范给我看。
「接着钹的声音渐弱,跟你昨天录的那段前奏连接在一起,第一次重复的时候吉他不会跟进唷,OK?」
我生硬地点了点头。
真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这首歌的呢?
编曲迟迟无法定案,这时千晶竟然提议:「不加入鼓如何?」我并非不能理解千晶的想法,但背景若只有学姊的吉他也太单薄了:不过既然三人合奏也不可行
学姊突然间双手一摆,制止了我们的弹奏,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弹一开始的前奏了,千晶的鼓棒自钹面上滑下,整个大厅充满了令人不舒服的摩擦声。
「怎么了吗?」
「姥沢同志出去了。」
「啊?」
我抬头望向突出于挑高空间的二楼走廊看去,出去了?房门打开的话再怎么样都应该会注意到才对啊?
「从窗户出去的,真是乱来。」学姊迅速调降扩大机的音量并关上电源,接着几乎是把吉他丢在沙发上之后,自大门飞奔了出去。
从窗户出去的?房间另一边靠近窗户的地方的确有树,所以也不是不能沿着树干爬下去,问题是真的吗?千晶抢在我之前冲到楼梯边,两人二叫一后快步爬上二楼,踩得螺旋梯吱嘎作响。千晶打开了真冬寝室的门,房间里不见人影,床上还摆着摊开的行李袋,敞开的窗户外是一重重随风摇曳的绿林。
千晶气馁地背靠在门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手指都不能动了还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我一时之间莫名无力,滑坐在走廊扶手上伸直了脚。
真冬究竟打算去哪里呢?而且还光脚跑出去?真是的
又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吗?
「幸好学姊发现了啊」
千晶看着敞开的窗户喃喃说道。
那个人大概也以她自己的方式担心着真冬所以才一直演奏新歌吧?因为那首歌的曲调最安静,也最容易听到二楼的动静。
真的多亏她发现了而我却什么都没发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告诉我吗?」
听到千晶的话,把脸埋进膝盖间的我才缓缓抬起头。
千晶咬着下唇、一脸恳切地直盯着我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啊。」
「小直怎么老是这样啊!」
「对不起。」
不过这又该从何说起才好呢?总觉得就算对象是千晶,也不能把学姊心中最幽暗的部分说出来。
「真冬好像觉得这个乐团里没有自己也无所谓。」
「嗯,这我知道。」
「然后昨天,我想她听到了我跟学姊之间的对话吧?」
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千晶细诉,为了不让她发觉学姊过去的伤痛,也特别注意自己的措辞。
「这么说来,学姊是为了接近小直才利用真冬吗?」
「不,就说不是这样啦。」
真冬的想法大概也跟千晶一样吧。
「学姊本来就想邀真冬入社,只是藉由我做了她也可以办到的事情。」
如果套用千晶大剌刺的说法就是学姊为了拉真冬入社而利用了我,接着也为了邀我入社而利用了我。
其实真冬根本不必想太多,如果我能对她说清楚就好了。
「我想真冬大概也知道吧?」
「啊?」
「所以跟她说清楚也没用,因为那并不重要。」
我看着千晶的侧脸。她的侧脸之后窗外树梢的叶子迎风摇曳、轻轻摩擦,叶子间的缝隙把阳光切成一道一道的。
「真冬之所以待在我们团里,是因为小直喔!你明白吗?」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关于这个我也从真冬那里听说过,她说因为学姊邀我入团,所以她也一起来了。然而千晶表情有点哀伤地摇了摇头。
「嗯小直大概还是不明白吧。」
「不明白什么?」
「自己仔细想想、自己发现吧!你不自己想清楚,我也会很困扰。」
我正想继续问下去,大门那边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有人在敲门。我弹起来似的起身跑下楼梯。
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学姊累垮了的脸,肩上则是因为筋疲力竭而闭着眼、脸色铁青的真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背着真冬的学姊仿佛把身体塞进来般拖着身子走进别墅。
「她倒在地上,大概是贫血吧?相原同志,把沙发上的空间腾出来。」
千晶急急忙忙移开吉他后,学姊把真冬小小的身体横放在沙发上,又拿靠垫垫在她脚下,好让头的位置比脚低,最后松开真冬的衣领。
「年轻人,冰箱里有红茶吧?加点砂糖再用微波炉温热后拿过来。」
「啊,好、好的。」
我拿着装了红茶的杯子从厨房走回来时,真冬的眼睛恰巧微微睁了开来,但脸色还是很差。学姊在真冬的脸颊旁蹲了下来,千晶则从沙发靠背那儿偷瞄真冬的脸。
「你没吃早餐就到处乱跑吧?」
学姊温柔地说着,并轻轻抚摸真冬的脸颊。
「喝得下吗?喝一点会比较舒服。」
学姊从我手里接过的杯子,才拿近真冬的脸,她就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于是学姊慢慢把杯子就口,含了口红茶后,突然往真冬的嘴唇喂!给我等一下!
「嗯、唔嗯!」
手腕被抓住、肩膀也被压着的真冬只好接受学姊的喂食,还发出鼻音哇!虽然心里觉得这一幕看不得,我还是盯着真冬直到她咕噜咕噜地吞下红茶。
「呼」
学姊湿润的嘴唇离开了真冬,她舔了舔嘴唇后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谢谢招待!」
「什么谢谢招待啊!都这种时候了你到底想些什么啊!」
我不假思索地开口吐槽,千晶则用手遮住羞红的脸。
「抱歉啊,终于等到好机会了嘛!」
「够了,学姊是笨蛋!」千晶大叫。
真冬满脸通红,转过身去把脸埋在沙发的靠背里。
「情况紧急嘛不得已只好这么做了。」
这、这个人实在是我已经想不出可以骂她的话了。
「姥沢同志,别在意。就当作被流浪狗咬了一口然后忘掉吧!」
「咬人的当事人还有脸说这种话!」
「哎呀,忘记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下次喔!」
「你检点一点!」
看到我激动成这样,学姊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她该不会是为了缓和气氛才故意开这种玩笑吧?还是说她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光是想就觉得好累
就在这时,钢琴上的手机响了,是学姊的电话。
「喂嗯?啊,嗯。谢谢,我知道了嗯,那等会见。」
啪地关掉手机之后,学姊回头看了看大厅。
「弘志差不多要过来接我们了,他刚刚才下交流道。」
我和千晶对看了一眼,接着望向真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