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收拾,打扫一下大厅吧!姥沢同志就先休息一会儿,年轻人去做便当。弘志大概也还没吃饭吧?看来是没办法太悠闲了,就在车上吃吧。」
学姊把吉他收进琴盒里,接着收拾脚架。
千晶的视线落在真冬栗子色的头发上,隔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爵士鼓那边开始收起钹。
终于要结束了吗,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又看了真冬的背影一眼,一点也不结实的纤细身躯一动也不动。
结果我什么也没能对她说,我和真冬仍旧沟通不良。
可是就算有言语上的沟通就没问题了吗?千晶是这么说的真冬应该也知道、因为那并不重要。
这么说来,只是因为我没发现吗?
听见大门口传来引擎声,已经是中午过后的事了。
「嗯?大家没怎么晒黑呢?」
弘志哥从休旅车的驾驶座探出脸来。
「我们是来练团的呀,不光是来游泳而已。」
学姐边从露台搬出爵士鼓边回答。真冬还躺在沙发上,千晶从寝室里拿出真冬的行李,我则顺手将其他三人的行李一起放进休旅车。正要再进去拿行李的时候,弘志哥揪住了我的衣领。
「有有什么事吗?」
「小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看起来不太像在开玩笑,反而让我惊慌失措了起来。
「呃,怎怎么会这么问?」
「气氛怪怪的,连响子都变得很老实。」
好敏感的人啊不愧是跟神乐坂学姊认识很久的人(应该是吧)。
「就起了点争执。」
「毕竟就只有你一个男生嘛!我本来就想过这样或许不太好。」
「那个事情应该不是弘志哥想的那样吧?」
「真的没发生那种事?三天两夜耶?」
弘志哥搭着我的肩,小声问道。
「什什么事都没发生。」那种事大概是在说那件事吧?
「这样反而不好吧?不正常喔!」
我越来越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正要走进别墅就在大门口差点撞上抱着落地鼓的真冬。她才刚醒过来吗?脸色还很难看。
「你躺着休息比较好吧?」
我正要伸手替她搬行李,她却无言地摇了摇头。右手手指不能动还要搬这么大的东西,应该很危险吧真的不要紧吗?
最后确认门窗都已关好,断路器关上,我才锁上门然后把钥匙交给弘志哥。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天空布满了云朵,所以还满凉爽的。
休旅车的后座上,千晶和学姊两个人中间夹着真冬先坐进去了,所以我便拿着便当坐到副驾驶座上。
「弘志,这别墅不错喔。」
休旅车穿过树林开上车道后,学姊在我脑袋后面对弘志哥这么说。
「明年我还想再来呢!我们四个人一起。」
我们四个人一起明年也要来。这句话渗进了我心底的某个地方。
「别墅借你们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别再找我当司机啦。回去之后还得马上赶去录音室呢,我可没有很闲啊!」
「你去拜托别人来代替你就好了啊。」
「谁要让我拜托啊!」
弘志哥用力踩下油门,一股令人心旷神恰的风从开着的车窗吹了进来。闪闪发光的地平线在林木之间若隐若现。
「接送三个高中女生耶!这种事怎么可能拜托别人做啊。万一出事该怎么办?是说能和三个女生共处一室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太『没用』了吧?」
总觉得言外之意有责备我的意思。被发现了吗?弘志哥瞥了我一眼,然后晃着肩膀笑了起来。因为他打开了汽车音响,这个话题也就这么结束了。
喇叭里传出电子琴廉价却温暖的音色,其中穿穴着吉他清音是克鲁小丑乐团演唱的。
弘志哥大大地转了一下方向盘。左手边的树林在弯道转角消失,眼前出现一片大海,彷佛在与我们作最后的告别。
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左右。弘志哥特地把我们一一送回家中,最后真冬和学姊已经不在车上,只剩下我和千晶。
「啊,我们两个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我们住得很近。」千晶边说边从行李箱拉出行李。
「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送我们回家。」
「刚好顺路,没什么大不了啦!反正我还要去东京一趟。」弘志哥摘下太阳眼镜露出苦笑。真是辛苦他了,明明只是打赌赌输了而已。
「滨坂大哥,这次的现场演唱你会去吧?」
已经下车的千晶把脸凑进驾驶座的车窗这么问。
「现场演唱?我们不是一起表演啊,你是说忧郁变色龙的现场演唱会吗?」
「没错!票我已经买好了。前天跟你见面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千晶是他的粉丝吗?最近不太热衷于听音乐,所以我完全不知道。
「我会让你从舞台就能发现我的。对了,我会把毛巾丢上台,你要给我好好接住喔!」
「嗯!」
「在Livehouse演唱时也请多指教啦!啊,排练的时候还会见面嘛?」
弘志哥的目光从千晶身上移向我。
「实在非常感谢你,总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算了啦!」弘志哥在我肩膀上槌了几下。
「能听到响子在我眼前唱歌,这已经很划算了。」
我目送休旅车的背影离去,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人和神乐坂学姊之间到底是什关系呢?他似乎比我们更了解学姊的事,应该和学姊之前隶属的乐团有什么关系吧?
「小直,那我先回去罗!」
千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过头。
「嗯,应该是下礼拜一吧?那就学校见罗!」
「啊嗯,嗯。」
即使在暑假期间,学校平日也有开放,所以可以使用社团教室。现场演唱快到了啊
「你要好好反省喔!」
千晶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跑过十字路口转角看不见人影了。
反省我好像不反省不行啊?不过我根本不知道要反省什么,这就是最先要反省的点吧。
一打开大门,唱片堆成的山已经化成土石流,差点把我给冲出去。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盒子,脚底有一种喀喳喀喳的触感,只是我没力气再把它们重新堆好,于是像游泳一样爬上走廊、脱下鞋子。
「我回来了」
洗手间里该洗的衣物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看起来像是某种诡异的还迹。我明明只离开家两天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厨房一定更恐怖,我还是不要看好了。
正奇怪一打开门时怎么没听到音乐,原来哲朗正在客厅沙发上睡午觉。还真是享受啊。
那天晚上洗完澡后,我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和手机大眼瞪小眼,烦恼了许久。
现在我已经知道真冬的手机号码了,随时都可以打给她。
既然如此,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打给她呢?
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例如贫血已经不要紧了吗之类的。而且我还没告诉真冬新歌的事,还有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按下通话键了。
我将手机话筒贴在耳边,只听到拨号声响了好几回。正当我放弃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啵的一声,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呼吸声轻拂着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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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真冬的声音很模糊,就像从游泳池底传来的一样,话筒另一端远远传来的狗叫声还比她的声音清楚。我的脑海中浮现把手机丢到脚下,头埋在枕头里喃喃自语的真冬。
「呃,那个你的身体还好吧?」
『已经没事了。』
好冷漠的回答。
「是喔可是你便当一口都没吃耶?」
『刚刚晚餐的时候吃了一点。』
「你爸爸人在波士顿吗?」
『是啊,暂时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隔着通话杂音的沉默就这么持续下去,居然连屋外汽车排气管的声音都听得到。这夸张的收音性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总觉得沉默更加沉重了。
「我说啊」『那个』
我们的声音叠在一起,之后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局面。我到底在干嘛啊?认真点啊!不是已经有痛切的自觉了吗?我们之间太缺乏沟通了。
「关于昨天的事」
我终于说出口了。
「昨天晚上的事。我想好好跟你谈谈,就是学姊说过的那些。」
电话另一头真冬的呼吸有了些微的改变。
「你都听到了吧?是从哪个部分开始听的呢?」
如果真冬不回答,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没意义。我望着放在地板上的登山包,一直等待。
『响子她』真冬用沙哑的声音说:『她说一开始就在注意你了。那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那是因为」
我用手指按着眼皮,稍稍想了一会儿。这算什么重要的事吗?我根本搞不懂。总而言之,我只能从头开始说明我偶尔会帮哲朗代写评论的事、神乐坂学姊光是读这些评论就发现不对劲,然后发现是我代笔的事。
『响子她竟然发现了这些事。』
我都说完了以后,真冬接着开口了。
『如果换成是我一定办不到。』
办不到才是正常的,是那个人比较奇怪吧。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她」
『响子一直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吧?然后为了让你加入社团,才把我拉进去。』
「并不是这样!」我的声调有点上扬。「学姊也一直注意着你,一开始就打算邀你加入乐团的。我没有骗你。因为我曾经听学姊说过,五月的某个下雨天,她待在校舍屋顶时听到中庭传来吉他的声音。平均律练习曲集第二册,跳过赋格只弹前奏曲的部分你还记得吗?那是学姊第一次注意到你,就对你」
「这我知道。』
真冬突然打断我激动的说明。
『我知道,响子她是真的喜欢我。因为她那种人不会说谎。』
「嗯。所以啦」
『不过,我根本不在乎那种事。』
「为什么?」
『对不起。这不是响子的错,也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从来没想过要加入乐团,也完全不了解摇滚乐。虽然千晶说这样没关系,不过不过我还是』
啜泣声?
「我知道自己还是不行。昨晚我就知道了。因为如果没有你,乐团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乐团而言,我的存在也是一样」
「我不会离开乐团啦。你在说什么啊?」
当时学姊说过的话又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人会很轻易、真的很轻易地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是那样啦』
真冬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你还有响子,对吧?即使即使没有我』
之后的话语仿佛被某处的黑暗给吞噬殆尽。而那句话最后的部分,终于刺进了我的胸膛。
『对不起。』
真冬挂掉电话以后,我总觉得她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耳边。稍微动一下肩膀,彷佛就可以感觉到她那柔顺的栗子色长发。
我还有学姊那是什么意思啊?她到底在说什么?
「就算没有我」她是这么说的。结果,问题就在那里。
我不知道怎样才会陷入那个地方。不过,我终于明白真冬目前处在什么境地,也知道她把自己关在什么样的地方了。
还有我们之间欠缺的不只是言语上的沟通。
那么我们之间到底缺少了什么呢?今后我又该怎么办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