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宛如逐渐沉入泥泞之中。
真冬在手指痊愈之后,搞不好还是一直用从前的弹法再加上开始练琴,所以
微小的伤势逐渐累积,如今几乎就要夺走真冬的右手了。怎么会这样。
只要好好休息、复健,就还能继续弹琴医生这么说。但是、吉他就
尤利的话语终于将痛楚传达到我的心脏。
只有我一个人察觉?
其实连我也没有察觉。与真冬相遇,听过她的吉他无数次,在她的手指痊愈后,我们总是待在一起,她甚至还弹琴给我听,但我直到几天前都没有察觉。
古河大哥只听过一次就发现了。
一直在她身旁的我,却没有发现。
身后传来令人不快的金属音,是开门声。但我强忍着没回过头。
你已经来了呀。
他这么说,脚步声缓缓靠近。我艰难地回过头,蛯沢千里身穿厚重的礼服站在那里。他脸色沉重地来回看向我与尤利。虽然想要打声招呼,但我的头却无法活动自如。
你已经从弗罗贝尔那边听说了吧。
我原本打算回答是,然而从喉头溢出的东西却像是板擦掠过小提琴弦的声音。
为什么都站着呢?坐下来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我与尤利都无法动弹。干烧虾仁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她去做了第二次检查。我不会再让真冬碰吉他了。
我的双脚反射性动了起来,走近干烧虾仁。但是一看到痛苦地抿着唇移开视线的他,原本涌上喉头的话语也变成无奈的气息了。
我会尽快再次带她去美丽国,可不能让她连钢琴都失去。
仿佛有某种混乱的感觉涌上来,我用手指紧紧掐住手臂强忍着。圣诞节要怎么办,大家要一起上台不是吗?千晶跟神乐阪学姐都为了有一个最棒的平安夜努力着,真冬也是
我将话吞了回去。就算对干烧虾仁说这些话也没有意义。
我懂你的心情。
干烧虾仁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干哑,但却让我感受到他的温柔。
你们通过演唱会的审查了吧?那孩子还特地告诉我。她一定很开心吧,竟然会主动跟我说。
我不想听。虽然很自私,但我希望那种甜美的记忆,还是留在父亲心中就好了。
但是,希望你能理解。
我、了解。
简直像是被宣告有罪的犯人,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将会对手造成负担的练习完全停止,前往美丽国让专业医师诊疗并复健。这对真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她再也无法弹吉他了。
医生说过复健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两个月。若是配合寒假,应该能顺利回学校上课。但吉他就
你为什么要一脸歉疚地说出那种话来?难以言喻的愤怒突然涌上我心头。你应该用不由分说的态度对待我才对,但你用如此理性的态度面对我,我该去恨谁才好?
我用指甲几乎刺伤手掌的力道紧握拳头,静静等待自己无谓的愤怒消退。
让你特地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真冬还任性地说不想让你知道,但那怎么可能呢?我本来想当面告诉你的,其实我应该亲自去桧川家一趟,但接下来还得与真冬去唱片公司及乐团那边商量事情才行。
真冬、呢?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车上等着。
我的心脏仿佛流进许多图钉一般刺痛着。
真冬来了。想见到她的心情、与见到她后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心情混杂在血管之中,使我眼前一黑,差点蹲下来。
抱歉,今天我想还是别见面的好。
我点头同意干烧虾仁的话。这时,走廊上传来疾速的脚步声,门突然打开。
爸爸,我听说直巳来了
真冬与我在视线相对的瞬间便僵在原地,还能动弹的只有真冬颤抖的双唇而已。深蓝色的洋装不知怎地就像丧服一般。我脑中的一部分冷静到不自然地观察着真冬。
为、为什么?真冬的声音仿佛冬天枯枝上残留的最后一片树叶。为什么直巳会过来?
是我找他来的。
至今为止都静静*在沙发上不发一语的尤利回答。
弗罗贝尔已经全都告诉他了。
干烧虾仁的声音痛苦地接下去。真冬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为什么!我不是要你别告诉直巳吗?尤利是笨蛋!笨蛋!
握住敞开的门把,真冬弯下身大吼。虽然只能看着那样的她,但不知为何,我却晓得站在身后的尤利现在的表情因悲伤而扭曲。
真冬,你责怪弗罗贝尔也没有意义吧。
真冬甩动着头发拒绝了父亲的话语。
不管爸爸怎么说,我都要参加演出!大家、大家一路练习过来了,怎么能因为我而破坏掉!我绝对不要!
在我脑中发出宛如世界本身产生裂痕的声音。干烧虾仁涨红了脸怒吼,大概是你在说什么蠢话!之类的话语,但我已经听不见正常的声音了。我只能看见真冬的双唇因痛苦的声音余韵颤抖着,以及因泪水模糊视线的蓝色眼眸。
直巳!你绝对不能说!她的声音再次刺痛我的胸口。不能告诉千晶跟响子,拜讬,我会好好弹的,我一定会撑完全场的。
你在说什么呀?
仿佛被丢进碎裂世界中的我,究竟有没有正常发出声音j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
这是你自己的手喔?弄个不好会再也无法动弹,哪还管得了现场演出?
我还、可、可以动,也不会痛,没关系,只是容易疲倦而已。
真冬!我终于听得见干烧虾仁的声音了。你没听到医生说的话吗?因为不会有自觉症状出现,反而更加危险呀!别耍任性了!
我一定要上台!我已经决定了!
吐出这句话,真冬退后将门用力甩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从墙壁另一边传来。
你别跟过来,今天就先回去吧!
干烧虾仁大声喝斥打算跑到门边的我,冲了出去。两人的脚步声被再次关上的门阻绝。
图
原本正要伸向门把的手无力垂落。
我什么也办不到吗?就算追上去,我也什么话都无法告诉真冬吗?
身后传来呜咽声。我转过头去,泪流满面的尤利撑着沙发椅背,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着。
都是、我的错。
泪水当中溢出的悲痛话语。
不对,不是尤利的错,不是尤利不好。我无法对他说出这些虚假的安慰话,因为将吉他送给真冬的,确实是尤利。
所以我只能走到他身旁,撑住几乎要跌坐在地的身子。
对不起,直巳,对不起
年轻的小提琴家,将脸埋入我的胸前哭泣着。我将手埋入他金色的发丝中,紧紧抱住他。若是不这么做,我也会蹲到地上、捂起耳朵,将自己关进黑暗之中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