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子,接下来我们要用三十连发来庆祝你毕业啰,把杯子准备好!
弘志哥拿着酒瓶走到学姐对面,其他男人在他身后排成一列。喂,别干杯呀。但我连阻止的机会也没有,以倒酒、一饮而尽,倒酒、一饮而尽的模式,队伍逐渐缩短。就像对付踢馆的人龙似的。
还早得很呢。
把所有人倒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叩地放到桌上的学姐依然神态自若。面对这位酒国英雌,男人们本来还打算继续灌她第二轮,不过被挡了下来。
不过呀,响子你为什么要念大学呀?我不是说要介绍唱片公司给你吗?快点朝职业发展啦。
满脸通红的弘志哥缠上来。
与弘志有关系的水准大概都不怎么样,容我拒绝。我也想好好珍惜自己的未来。
喂,大成,你听见了吗?这家伙说了很失礼的话呢。
不过那是事实。对于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古河大哥一脸困惑。我觉得独立制作或许还比较好。
不过,我也没想到学姐会选择就学,很想知道理由。
嗯?理由?除了学问之外还有别的吗?
学姐一边倒着烧酒,平淡地回答。
我可是革命家喔。若是没有知识,就失去资格了。
没想到学姐竟然有那么认真的考量。坐在学姐附近的千晶大为惊讶。我还以为学姐又要去钓女孩子了。
那当然也是目的之一。我最近似乎又比较喜欢比我年长的了。应该会有许多大小姐吧,真令人期待。
学姐是笨蛋!
千晶扯着学姐的耳朵。真是的,这个人还是老样子。
你放心吧,年轻人。
她将体重靠到我的手臂上。
为了不让你感到不安,我选了女子大学喔?
我差点将嘴里的乌龙茶喷出来。
什、这、这是什么意思?
呐,我等到毕业了,她还是没有回来。代表由我不战而胜,你差不多可以出手了吧?不不不不。
我好不容易赶在末班公车经过前逃了出来。千晶也一起回去(我们明天还有结业式)。我被饮酒会的热气彻底击倒,用贝斯代替拐杖在公车站的椅子上坐下,无力地将上半身趴到膝上。千晶担心的问:没事吧?要帮你买水吗?从旁人眼里看来,都不知道喝醉的人到底是谁了。
公车抵达最接近我们家的站牌时,已经是十二点左右了。酒席的感觉已经消退,脸颊也不再滚烫,下车时,感觉到寒冷的我抓紧风衣的衣襟。千晶下车后,没有其他乘客、空荡荡的公车顺着漆黑的道路逐渐远去。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我们到中途为止都是同一条路。
那个呀,说实话。穿越斑马线时,千晶突然开口:其实我本来有点期待学姐留级的。
说得还真明白呀。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大学是在东京吧?到时就不太容易见面了,乐团也不晓得能不能持续下去。
千晶也跟学姐念同一所大学如何?
高中不也是这样进来的吗?
以我的头脑考不上那种大学的啦!我被打了。一开始以为是玩笑话而不以为意,但注意到她瞪了我一眼的眼角闪着光芒时,顿时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越来越寂寞了呢。
不用担心,人类是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即使分离,只要知道总有一天会再见面,就不会感到寂寞。
即使无法见面,只要彼此都不忘记对方,就不会只有悲伤。
在我脑中浮现好几句无聊的安慰话。但我并不打算将任何一句说出口,因为这全都是谎言。我已经知道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消失的。
这是最差劲的话。我没有资格对千晶这么说。
我们默不吭声地走过数个街灯下方。转过半夜也有营业的家庭餐厅,集he式住宅的影子移到左手边。走下坡道,可以看见高压电的铁塔,千晶的家就快到了。
明天是结业式,还是要晨练吧?
最后,我只能想到这句话。
千晶突然停下脚步,露出不耐的神情。
喂,我们可是节奏乐器组喔。只要我们练习得很完美,就算有人突然加入也没有问题。
即使某一天,有人突然回到我们的音乐之中。
只要有支撑步伐的节奏乐器组在,就没有问提。
我们随时都能让feketerlgo,再度翱翔。
千晶突然揍起我的手臂。她默默地打了好几拳。喂,做什么啦,很痛耶。我挥开手,想看向她时,头却被她一掌推到另一侧去。
怎么了?
什么也没有。
不,可是
我说没事就没事!真是的,为什么小直总是在这种、讨厌的时候,敏锐得令人讨厌呢?
这次换成肩膀吃了好几记手刀。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是一记扫堂腿飞来后,千晶跑了出去。
再见啦!笨蛋小直!明天见!
茶色头发在街灯下摇摆,接着绕过转角消失无踪。我愣在原地好半晌后,再次将贝斯背起,继续向前走去。
我在天桥中间停下脚步,沿着穿过脚下的宽广车道,看向比灯光群聚的交叉点更远更远之处,灼烧的感情倏地涌上。映入眼帘的一切事物全都变得如此可爱。无论是在车道上一条条延续的白线、计程车与卡车逐渐远离的红色尾灯、带有淡淡花香的晚风、或是残留在耳中的学姐与自己的歌声。
即使一切都会流逝,总有一天消失无踪。
回到家时,哲朗不在家里。客厅桌上散乱堆积着资料簿与CD。看样子是工作到一半稍微外出一会儿。大概是去家庭餐厅喝咖啡了吧?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若是没有我在,他连即溶咖啡也不会冲。
我将贝斯靠在墙边,开始整理散落在地板上的DVD与杂志。我才一天不在就变成这样。将整理好的资料叠到桌上时,我注意到那个。
位于CD小山最上头。封面照片是从右侧拍摄、垂下眼睑看着键盘的简单构图。演奏会时,她总会像这样将栗子色长发盘起,露出令人不忍目睹的、细瘦白皙的后颈。
这是蛯沢真冬的最新专辑。成熟许多了呢,我心想。她还是我所认识的真冬吗?我缓缓拿起CD。
真冬复出之后,以惊人的速度一连发行三张录音专辑。我没有购买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看到封面、听到演奏会让我感到痛苦罢了。不过,哲朗因为职业的缘故,就算不去买,过一阵子也会有公关带送来。
复出后第四张专辑,终于是巴哈了。法国组曲全集。我好想听,虽然知道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哭。
我在沙发上坐下,打开外壳。正打算抽出解说本时,从小册子中掉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内附的传单。蛯沢真冬演奏会行程表。从一月到六月,满满地写着场地名称与SOLDOUT的字眼。没有日本公演的预定行程。因此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将传单放回去。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
只有一行的内容特别奇怪。是四月四目的公演。
只有那上面写的不是SOLDOUT,而是PRIVATE。这是什么?地点是巴黎。场地名称是法文,我看不懂。PRIVATE?
地点也很奇怪。在那前后都没有其他在法国的预定行程。只有一个巴黎而已。
四月四日。
我握紧传单站起。再次确认场地名称。我冲进二楼书库,翻着法日辞典确认。是小偷市场。演奏会会场是巴黎的小偷市场?
这时,记忆如火花散落,串连在一起。
我拉出随意排列着SF小说的移动式书架。考德维那。史密斯的著作只有一本。我重看了一遍,找到了。
合上书,我仰望着结了蜘蛛网的书库天花板,屏住气息。
这是真冬给我的讯息吗?真的吗?是特地请唱片公司加写进去的吗?万一我没看见的话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开始直接说
文库本从我的手中滑落。
我不也一样吗?无法直率地表达,拖拖拉拉地度过每一天,明明就想见她,明明无可自拔地想见到她。即使分隔两地,也只在横躺于我们之间的广阔海洋面前裹足不前。
明明就说过我会去找她的。
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会将她找出来不是吗?
捡起书,我将传单夹入标示答案的那一页后合上。
在眼睑内侧浮现的景色,海潮声、海鸟的细语、湿润土壤的香味,与某人的呼唤声重叠。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那里是拥有魔法的地方,应该能听见我内心真正的愿望才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