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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最后一场访谈(1 / 2)

 最后一场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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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神乐坂学姐是在高中刚入学时。虽然彼此已是近十年的老交情,却完全不知道她对食物的喜好,所以我在访谈前一天打了通电话给她。

「学姐明天想要什么小礼物呢?我记得你好像也喜欢甜点吧?」

『嗯?这个嘛那就送我桧川同志亲手作的乳酪蛋糕吧!听说你最近也很热衷于制作甜点嘛?』

「你怎么知道?」

『我前阵子不是邀真冬同志来演唱会上担任客座吉他手吗?就是在那时的庆功宴上听说的。那孩子就算成了人qi还是一样惹人怜爱呀!只喝了一口啤酒就醉得东倒西歪,还招了不少你们之间的秘密呢!』

「啊!原来那时候让她喝酒的人就是你!害我在她回家之后收拾了好久的残局!」

『话说回来,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学姐完全无视我的愤慨,继续说她的。『你打算继续叫我学姐叫到什么时候啊?我们都已经二十五岁啰?』

「咦?啊,对喔这个嘛」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奇怪。学姐早已不再叫我「年轻人」,也不再称姓氏已和我一样的真冬为「蛯沢同志」了。感觉好像只有我还留在小时候。不过话说回来

「总觉得好像自然而然就会这么叫耶?大概已经变成习惯了吧?」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喔?只是有点担心读者在访谈内容中看到你这样称呼我,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呢?虽然这样的确是还满有意思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啦。反正誊写原稿的人是我,到时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

『那么就先这样吧!我很期待明天的访谈喔!』

隔天,我拿着装有乳酪蛋糕的盒子,前往学姐位于东京都内的自宅兼录音室。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摄影师随行。

「仔细想想,你好像是第一次来我家啊?」

为了配合下个月推出的最新专辑,神乐坂学姐一身锁链饰品哗啦作响的重摇滚装扮,亲自到门口迎接我们。意外的是这身打扮竟然和她的黑发意外地相配。然而学姐身后接着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小直来了吗?欸欸,如果要接受访谈可不可以让我也说几句」

录音室的门一打开,果然是千晶还穿着睡衣就冲出来了。学姐立刻从我手里抢走装着乳酪蛋糕的盒子,一把塞进千晶怀里。

「你可以吃掉四分之三个蛋糕,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们呢?」

「别以为甜点就可以打发我!我也要接受访谈!我要好好讲一下学姐跟我在音乐理念及各个方面的差异!」

「那个蛋糕是桧川同志亲手做的喔!」

「咦?小直做的?」千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蛋糕盒,考虑了大约十秒。「我收下了!」

看着千晶以打算连盒子一起吞掉般的气势冲进录音室,摄影师也只能苦笑。因为学姐和千晶现在还住在一起,我本来很担心在她们家里进行访问千晶一定会多管闲事,原来乳酪蛋糕就是为了预防这个。真不愧是学姐。

「话说回来,今天访谈时我该把你当成什么人呢?」

隔着茶几分别坐在沙发上后,学姐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应该把你当成音乐杂志的写手?或是令人怀念的老友呢?」

「这个嘛嗯,这篇采访稿的确会是由我撰写啦」

「总编说要弄成『对谈』的形式,还要我多拍一些两位的合照呢!」摄影师从旁穴嘴。「应该会下类似这样的标题吧『当红乐手神乐坂响子和新锐音乐制作人的热烈对谈!』」

「我现在还称不上是制作人吧?」

「只是『现在还』称不上嘛!」学姐拨了拨头发,露出冶艳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约定什么?」

「我希望你把这次当成最后一场访谈。」

我紧紧盯着学姐眼眸深处的夜空,由于仿佛快要被吸进去,只好紧紧抓着沙发的扶手。

「下次我们再相遇时,将不再只是言语上的交流,而是音乐上的交流。你不也是为了这样而离开feketerigo的吗?」

我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吞下一口口水。

「说得也是。」

曾几何时,我在这个人面前不得不成为能和她公平战斗的对象。而因为明白光靠贝斯无法做到这件事,我在高中毕业的同时也离开了feketerigo。所以无论得花多少年,我都必须证明自己当时的决定并不是逃避。

「我一定会成为让学姐跪下来求我的制作人啦!」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了吗?」

神乐坂学姐笑着探出身子,戳了戳桌上的IC录音机。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既然访谈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我也无法提出「为什么最新的作品突然回头走金属摇滚曲风呢?」这类无聊的问题了。考虑到企划最根本的杂志读者群,我决定完全放弃事先预定的话题进行方向。

「这次的新专辑里,千晶首次使用了双大鼓,但她不是相当顽固的单大鼓主义者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啊!这次的双大鼓又分别加装了双踏板,鼓的口径也差了很多,所以实际上」

因为突然从太专业的点切入,结果这个话题就没完没了了。我一边随口应答,一边却想着今天能不能问到那件事,努力地寻找转移话题的头绪。

「至于贝斯手这次也是由橘花小姐回来演奏所有曲子对吧?可以视为她即将正式成为fekctcrigo的一员吗?」

转而谈到贝斯手时,我试着偷偷铺下切入问题的梗。那位名叫橘花的贝斯手是feketerigo正式出道时的巡回演唱会支援乐手,也曾经参加初期几张专辑的录制工作;再加上那可爱的外表,让我一度认为她正是最适合feketerigo的第三名团员。听说她离开时还让我有点落寞,还好她在录制这张专辑时终于归队了。

「没有这回事喔!只是因为这次又要用那把LesPaul,需要那种像没煮熟的意大利面般的硬质贝斯来配合,才会特地请橘花回来帮忙。当然,巡回演唱会上也会请她演奏,但并没有考虑要让她加入feketerigo。」

循着学姐的视线,我也望向接待室的一隅。那把可说是学姐注册商标的全黑GibsonLesPaul吉他正站在琴架上。虽然学姐这几年来完全没有用过它,但它却在这次的专辑里再次登场了。也正因为有这把吉他的声音,尽管挑战了金属摇滚这个新的领域,仍然能创造出无论怎么听都带有fekcterigo风格的音乐。由于我一直以为那是三个人的feketerigo、重新出发的地点,所以很难相信「橘花」这个名字依然在支援乐手之列。

自从我离开feketerigo之后,学姐每录一张专辑就换一位贝斯手,连演唱会上的支援乐手都不固定。基于个人因素,我也一直特别注意fekcterigo的每一位贝斯手。然而就连在我看来也无可挑剔的贝斯手学姐也不打算让她成为正式团员。

我曾经在其他访谈内容中看过学姐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如果要找正式团员,就必须是在各方面都符合理想的贝斯手。

正因为如此,我迟疑着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对学姐而言,最理想或者该说最棒的贝斯手,究竟是谁呢?应该不是橘花小姐吧?那么又是什么人呢?」

学姐露出得意的微笑,直盯着我的脸足足十秒之久。

「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自恋到那种程度呢!我心目中最理想的贝斯手,当然不是你啰!」

「那、那是一定的吧!」

虽然要说我连一微米的期待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而学姐倏地转开了视线,再次注视着站在房间一角的黑色LesPaul。

「虽然这么说实在很对不起全世界的贝斯手,但我至今遇过的贝斯手中的第一名其实原来是个吉他手。也就是那把吉他原来的主人。」

我看了看那把散发着朦胧黑色光芒的吉他,又看了看学姐的侧脸。

「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吧!只是恐怕连你也会受伤就是了。」

我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接着将手伸向放在茶几正中央的录音机因为觉得这段还是不要录下来比较好。然而对面忽然伸过一只手覆在我的手上。我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学姐带着微笑摇了摇头。

「录下来也没关系。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删掉。」

我缓缓缩回手,屏住气息陷入思考。

学姐的伤痕我曾经碰触过一次,就在我从未忘记的、十五岁那年夏天。而那时的学姐非常毫无防备。

但我却无法从学姐的伤口上转移视线。

「那么就请你告诉我。」

学姐那时告诉我的奇妙初恋故事,至今仍以录音档的形式留在我的电脑里。我没有将它化为文字。而且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应该将其埋进土里加以抹杀,或是解放至某一片天空下。

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冷静地回想起关于隆次的回忆。如果我表达时太过情绪化,还请你们原谅。或许是因为我也完全没有整理过就将它锁进记忆的抽屉里,结果就这样乱糟糟地凝结成块了吧?

我和他相识在国二那年的冬天。

国一那年的秋天,和社团成员合组的乐团因为我的傲慢而分崩离析,二年级的夏天加入那个以灵魂音乐为主的女子乐团,后来又因为争风吃醋而不了了之这些我之前应该都说过。我也和一般人一样觉得沮丧,想了很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觉得要做音乐就必须靠自己。

寒假结束后,我才终于在很久没去的「长岛乐器行」露脸。当时也不是为了找乐器,而是先去看看电脑作曲用的器材。因为我想以多重录音的方式自己制作试听带,需要的东西实在不少。

长岛乐器行那跟纸箱差不多厚的墙壁上挂了满满的吉他,靠里面的柜台边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人长得和熊一样高大,穿着印有店名标志的围裙,他就是乐器行的老板。记不记得长岛乐器行的老板?你应该认识才对。不是有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才二十出头的老脸店长吗?他爸爸就是老板。

另外一个人则站在柜台外面,穿着皮外套的背影轮廓美得令人心惊。

「收购价钱只有六万圆?真的吗?这可是我用了五年的爱琴耶!声音棒到不行喔?还有我的汗水痕迹当作附带赠品」那名男子这么说着。

「什么鬼赠品!而且这把琴难弹得要死,用匹克拨弦的时候手指还会撞到旋钮!」

老板手里拿着一把金色镶边的纯黑LesPaul吉他。我一下子就被那把美丽的琴给吸引住,站在店门口动弹不得。脑海里瞬间闪过「好想要!」的念头,让我用力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我是来买录音器材的,不是为了物色吉他而来。既然要自己做音乐,就不能随便浪费钱我这样对自己说。

「那是因为我为了自用而改造过啊!本来没想过要用匹克来弹嘛!」

那个男的边说边从老板手里夺回吉他,转向侧面将背带挂在肩上。从我站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男子的侧脸,那下颚的线条就好像忘了年龄的增长一样。

他真的没有用匹克,甚至连扩大机都没有接上。但就在他纤细的身躯缓缓弓起、左手的手指爬上琴弦后,我就已经被那细微的声音吞没了。承载于漆成黑色的桃花心木琴身里的每一分思念,仿佛都在他的手指撩拨之下流露了出来。

即使在他的手指停下来之后,我的心依然激昂不已。我明明下定决心只演奏自己的音乐,那个人的吉他余韵却在我心里盘旋不去。

「怎么样?这种质朴的声音很棒吧?一定要用手指弹才行啦!」

男子挺起胸膛这么说。

「那只有你一个人能弹吧?」老板噘起了嘴。「要是我向你收购了,是要卖给谁啊!」

「卖给杰夫贝克和吉米罕醉克斯生下的小孩?」

「他们都是男人!而且吉米罕醉克斯已经挂了吧?」

「再签上Ryu-G的名字,应该可以让我卖十万吧?」(注:Ryu-G为隆次的日文谐音)

「你的签名比猫咪抓伤的痕迹还麻烦啦!」

「六万我长久以来的情人竟然只值六万算了,这也没办法」

「我愿意出十万跟你买。」

男子转过头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转身时让LesPaul的琴颈狠狠撞上老板的肚子,还一直打量着我。他漂过的长发下有着凶狠眼神,感觉就像行为不检点而被流放到国外的第四王子,而且脸上明显有化妆。像视觉系乐团一样涂白的脸上画了很重的眼影,嘴唇还是深蓝色;更可怕的是完全没有不真实的感觉。不知道是乐器行的气氛使然,还是店里播放着吵闹的黑色安息目的关系,或是因为那个男的给人的感觉呢?

「你要买?十万?要不要签名?」

男子一脸不在乎地这么问我。或许该说我自己还比较吃惊。不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要买,而且还身无分文。

不过,这就是我和隆次的第一次相遇。

「喂!响子你干嘛突然这样啊?」

老板瞪大了眼睛从旁穴嘴。虽然我已经半年没出现在店里,但因为之前来的时候花了两个小时将价钱杀到四折,这样的国中女生大概很难被老板忘记吧?我勉强集中精神这么回答:

「那可是69年特制版的复刻琴耶!新琴的话要价上百万呢!以六万圆收购是压得太低了。反正老板你至少也会卖到五十万,那我不如直接跟他买。」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要买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么美的一把琴居然要以区区六万圆被收购,从此离开能以手指编织出那种声音的主人,所以对老板的蛮横感到不服气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帮他把卖价抬高其实只是故意恶作剧罢了。

隆次皱起眉头瞥了老板一眼,老板满是胡子的脸上也露出不善的神色。

「就算是那样可是你看看这里,匹克护板整片都掀起来了,还加装了一堆效果旋钮,搞得到处都是洞」

「所以我出十万跟他买嘛!」

「啊、可恶、不对等等!我知道啦」老板的脸满是苦涩。「我出十一万。」

「就算花十三万买下来也算便宜啊!我就再加码好了。」看到机不可失,我立刻这么说。

就在愈来愈觉得有趣的隆次面前,我不断地提高价码。当老板面红耳赤地喊出「三十万!」的瞬间,我立刻放弃了。

「老板愿意出三十万跟你买呢!」我怀着近乎神清气爽的无奈对吉他主人这么说,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变好。

然而,就在老板拿出收购单据和笔的时候,隆次却摇了摇头。

「那我还是以十万卖给这个女生好了。」

后来我才听说,原来当时隆次似乎误信了我的夸大其词。他以为我大概只有一开始出价的十万块,所以说要卖给我。由于我表现得太过自信满满,以至于隆次(和老板都)没发觉我其实身无分文。

「没办法,吹破牛皮了只好认输。我会付钱的。」

我抬头望向天花板,叹了口气。一心想让老板掉进陷阱而在这种高风险又没有回报的事情上打赌,结果还输了。结果多花了一笔无谓的钱,自己在家里量产试听带的计划也就此天折。

「你要怎么付啊?」

老板不大高兴地念道。

「你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吧?算了,还是以三十万的价钱卖给店里吧!这样不就一次解决所有问题了?」

老板完全不把我的逞强放在眼里,更瞧不起隆次的心声。

「少啰嗦!我已经决定要卖给这位小姐啦!这可是假借吉他改造教学之名带女高中生进宾馆的大好机会,老板你不要多嘴啦!」

「很可惜,我还只是国中生。」

这时我才终于看见隆次傻眼的表情。他盯着我的身体尤其是胸部和大腿一带看了好一阵子,还忍不住说出:「不会吧?」我只好拿出学生手册让他死心。

「淫行条例里规定的是几岁啊?」隆次回头这么询问老板。

「十八岁吧?就算是高中生也不行啦!还是你想进牢里蹲一阵子?」

隆次还念着什么「不被发现就好啦」,接着立刻振作了起来,跟我讨论起买卖契约。

「在我全部付清之前,吉他先放在你那里。你希望我什么时候付清?」

「你想用身体偿还也可以唷!」

我完全无视于隆次的回答,转头面对老板。

「老板,请雇用我。」

熊老板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诚如你刚才所见,我的口才很好,看乐器的眼光也很精准;而且既年轻又漂亮。应该找不到比我更优秀的店员了吧?」

「你少自夸了!这种事而且你还只是国中生耶!」

「这也不要紧。刚才不就实际证明过我看起来像高中生了吗?只要在支薪的方式上稍微动些手脚,就算被发现了也能宣称这不算是雇佣关系。」

我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进行诡辩,最后终于成功地说服老板雇我当店员。

隆次实在是个很没有金钱概念的男人。我在「长岛乐器行」工作之后,他三天两头就晃过来找店长借钱。没错,就是那个头发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像只有二十出头的老脸店长,你应该也跟他很熟吧?他跟隆次好像是念大学时认识的朋友。

「你跟响子要分期付款的钱不就好了?干嘛要跟我借啊?」

店长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唉唷,如果拿了她的钱,之后不就非得给她那把琴了吗?」

「你把琴卖掉了当然要给人家啊!不想交给别人干嘛要卖啊?」

「而且以那种支付方法,根本不可能分期付款嘛!」

隆次指了指放在柜台一角的透明存钱筒。那就是我的薪水。

雇用国中生是违法的行为,所以我决定在店里工作但一毛钱也不拿。相对地,我们采用一种相当随兴的支薪方法,在店里另外放一个存钱筒,当店长和老板看到我的工作表现觉得满意时,就在里面投五百圆。存到十万圆之后将钱全部交给隆次,这么一来就能宣称我和店里并没有雇佣关系。至于这种理由符不符合劳动基准法的规定在这里就暂且不提。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需要钱啦!只是要找个藉口每天都来泡一下国中美眉嘛!所以当然想留着那把吉他啦!」

「那就不要开口跟我借钱啊!」

「问题是我手头上也真的没钱嘛!」

「去死啦你!」

尽管嘴里叫他去死,店长最后还是把钱借了出去身为当事人的我也只能无言地当作没听到。隆次总是化着大浓妆、一身视觉系的华丽打扮,实在看不出他哪里缺钱了。

「吉他一直放在我这边也不太好意思嘛」

隆次趴在柜台边对我这么说,我却完全没停下手边的打扫工作。

「我来教响子手指拨弦的弹法吧?一起去楼上的练团室嘛!不久之后那把LesPaul就要成为响子的情人了,但是它被*教得只对我的手指有感觉呀!所以我就把指技传授给你吧!就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密室里进行贴身教学吧!」

「我会尽全力敬谢不敏。」

我只是为了收拾自己败战的结果而答应付钱给隆次,老实说,最后能不能得到吉他都无所谓。虽然的确想弹弹看那把LesPaul,但我绝不可能比隆次更能展现出它的声音,何况只是要在家录音的话,用我现有的那把Epiphone吉他就绰绰有余了。

「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再让别人涉足自己的音乐了,才不想和别人一起进什么练团室。」

「为什么?」

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将这两年里害两个乐团解散的事和盘托出。

「总而言之,我就是太有魅力也太有才华,而且又太过任性。所以根本不该和别人一起做音乐啊!」

在一旁聆听的店长捧腹大笑,但隆次却令人讶异地没有笑。他以十分落寞的眼神凝视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该不会和一个不得了的男人产生了借贷关系吧?只要一和他聊天,就不时会有内心喧腾不已的感觉。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早点存到十万块丢在隆次面前,所以拼命地卖乐器,填满装着五百圆硬币的存钱筒。就在一个月过去、刚进入第二个月的时候,终于达成了目标金额。隆次傍晚出现在店里时,我就将装着满满两百枚五百圆硬币的透明存钱筒推到他眼前。

「这么多零钱要我怎么带走啊?」

「如果你不接受,可以视为你放弃债权吗?」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我没说要放弃,只是不拿而已。」

「老实说,我想尽快偿还自己失败的代价了事,所以难以忍受十万钜款无法发挥任何效力而只是沉睡在口袋里。你就不能赶快接受吗?」

「我才不要。说不定响子你哪天会改变心意,决定用身体来偿还呀?」

我耸了耸肩。

「人是无法以金钱买到的喔!」

「有人出钱我就愿意卖啊!我最擅长让吉他和女人发出声音了,要不要当我的玩伴呀?无论是玩音乐还是玩乐,我都很称职唷!」

「我可不想继续在任何人之上或之下唱歌了。」

就在这时,隆次露出了稍微正经一点的表情。

「你不觉得这样浪费了自己的才能吗?」

「怎么会?我的才能正好用在自己身上啊,哪里浪费了?」

就这样,我每次都对隆次爱理不理的,他却每天都跑来长岛乐器行,找我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像有工作的样子,应该每天都很闲吧?而且老是化着浓妆又打扮成那样,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只适合泡在满是吉他的乐器行里吧。

「喔呀?今天只有响子在店里吗?我特地来借钱的说」

隆次边说边耸肩环视店里。

「既然没钱怎么不去工作?」

「因为我还是不大相信钱这种东西啊」

隆次一如往常,一脸陶醉地以轻柔的拨奏技法逐一试弹店里展售的吉他,嘴里还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只要店长不在,店里的琴就随便他弹了。

「响子之前不是也说过吗?人是无法以金钱买到的。才华是金钱买不到的,爱也是金钱买不到的。生命也无法以金钱买到。」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哪里理所当然了?在我的观念里,『世上居然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这种情况才奇怪咧!忘了是谁曾经说过,金钱既然叫做金钱,就必须具备可交换性啊!如果不能拿来交换世界上的一切,金钱不过就是普通的金属罢了。我又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获取这种无聊的东西上呢?」

我忍住叹息,数起收银机里的钱。

「我从以前到现在听说过各种不想工作的藉口,你的理由无疑是其中最好的一个。但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你不必露出那么得意的表情。」

「所以啦,要是这个世界改变了,我就会去工作。」

「变成所有幸福都能等价交换的世界之后?」

「对对对。譬如我卖掉自己的爱就能让人生重来、或是得到最棒的伙伴这样的世界。」

「真是从未出现在任何唯物史观中的美好世界呢」

听到我没好气地这么说,隆次爽朗地笑了起来,放下了吉他。

「对啊光是等待这样的世界也不会到来,只能掀起革命了吧?」

当时隆次脸上浮现仿佛看着最后一班电车开走的落寞表情,让「革命」这两个字一直保持着奇妙的热度冻结在我心里。

现在也还完好如初地留在我心里。

然而,我从店长那里听说的情形却是如此。

「那家伙家里超级有钱的啊,而且父母在不在好像都没差,总之就是完全放任他不管哪!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把之前借的钱一次还清。」

「既然如此干嘛来借钱?店长也是,为什么要借钱给他?」

「他说借钱是他的兴趣呀!」

真是莫名其妙。

「既然有借就一定要还不是吗?这样人际关系就得以维持到那个时候不是吗?他说他就是喜欢这样啦!」

原来如此。所以他说要把吉他卖给我,然后一直纠缠不清也是基于这个理由吧?由于当时的我还是个运用常识思考的人,于是便让心里所想的事脱口而出了。

「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不要问我啦!我也这么觉得啊!」店长笑着说。「那家伙看到男人就只会借钱,看到女人就要人家让他把。联谊的时候倒是挺仰赖他的,毕竟有那种角色在场很方便嘛!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却很容易聊开,也会自然地把聊天气氛带往低级的方向。只不过他要是没在适当的时机醉倒,最后女生全都会跟着他跑掉就是了」

「原来他是高等游民啊我真不能原谅自己,居然浪费唇舌叫那种男人去工作。」

「他根本连大学都没念完,哪里高等了啊?不过就是个尼特族罢了。」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尽管依然对他是有钱人家少爷这一点半信半疑。

「他一直留级,最后突然就失踪了啊直到最近才回来。说是去欧洲跟美丽国绕了一圈,亲身体验真正的摇滚乐啦!好像连吸毒的坏习惯也学会了,真是的!」

这么说来,那身化妆打扮和自我中心的革命思想,大概是曲解了玛丽莲曼森那些乐手的理念吸收而来的吧?真是麻烦。

等不及要革命的我决定立刻花掉在乐器店里依劳动比例赚得的十万圆,一次买齐音乐制作软体和电容式麦克风。我借用三楼的练团室兼录音室,把吉他、贝斯和笔记型电脑带了进去,试录了一首歌。录出来的成果好到令我自己都觉得厌烦,不禁觉得连爵士鼓都能打得不错实在是我的不幸之一。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隆次立刻跑来店里对我这么说:

「听说你把钱花掉了?那就用身体偿还吧!」

「好啊!」我毫无干劲地这么回答。

隆次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在一旁整理单据的店长却盛大地吃了一惊,吓得把堆成一叠的纸片都弄散了。

「响子,你在说什么啊?」

「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在哪里破了chu女之身吧?」

「就某种层面而言,是这样没错。」

店长眼睛瞪得好大,隆次却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我在两人面前将店里的音响接在笔记型电脑上,把背景音乐切换成刚在楼上录好的歌。

直到我的最后一片歌声余韵消失,两人都沉默不语。

「这可以直接送去唱片公司了吧?」店长以干哑的声音这么对我说。「干嘛还留在我们店里当店员啊?咦你怎么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嗯,我现在非常后悔。」

「为什么?」

「要是我早点发现这件事就好了I发现自己一个人就做得来这件事。因为我发现得太晚,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甚至拆散了两个乐团。早知道这样,从一开始就全都自己来就好了。」

店长哑口无言。

「结果就是这样。正如你所听见的,Epiphone吉他不够力,所以我想要那把LesPaul。身体这种东西你想要的话就卖给你,快点把吉他交出来吧!」

隆次非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接着转向店长。

「上面的练团室借我三十分钟。」

「开什么玩笑!那个房间可不是让你拿来做那种事的!」店长面有愠色地这么回答,隆次立刻用力地拍了店长额头一下。

「你以为我要在那个房间里做哪种事?谁会在那种满是烟臭的猪圈里做啊?去把老板也给我叫来!还有,你也去准备吉他,先把音调成DADGAD。」

「干嘛连老爸也叫来?」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其他鼓手啊!」

我还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隆次却已用力推着我的背往楼梯方向走去。

那是我第一次和其他三个人一起进长岛乐器行的练团室。一个人在里面就已经觉得很难活动了,再加上店长和隆次分别拿着自己的乐器进来,还有身躯庞大的老板连同爵士鼓组挤在眼前,根本就是连转身都有困难的沙丁鱼罐头状态。

「这么一来谁去顾店啊?我和响子跟老爸都进了练团室」

「无所谓吧?反正他会付钱」老板一边调整着脚踏钹的松紧度,一边这么说。「这比我们店里三十分钟的营业额赚得多啊!」

没错,长岛父子是隆次花钱请进练团室的。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为什么非得找四个人一起进练团室啊?」

「你这家伙废话真多耶」隆次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真的根本不缺钱嘛?真是够了。既然不缺钱,干嘛要卖掉那把LesPaul?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想放手还是不想放手。」

「因为我快要用不到了啦!少啰嗦,你别想藉故逃走!」

被隆次硬是拉进练团室的我正靠在隔音门上,打算推门离开。没想到隆次快了一步把门锁上,还硬是把吉他挂在我身上那把隆次特地跑回家拿来的黑色LesPaul。

「是你说要用身体偿还的吧?那就不要抱怨。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就办得到?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那种梦话!」

隆次自己拿着向店里借来的贝斯,却不知为何要将琴绕到背后才接上扩大机。

「我最后一次弹齐柏林飞船的歌是在高中的时候耶没想到现在居然沦落到要和老爸一起演奏啊」

店长嘴里不停碎碎念,同时调整着吉他的效果器。

「我好久没打鼓啦,让我先热个身吧!」坐在铜钹后的老板刚说完,带着强烈音压的十六拍节奏便接着袭来。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干嘛,可是这么突然要我怎么弹啊!」

在有如疾风狂扫的鼓声下,我对着隆次大啪。

「别管那么多,你负责拨弦就好!」

隆次也在我耳边大吼,接着将胸部压上我的背。

「你想干嘛」

话才说到一半,一只意外纤细的手臂便伸向LesPaul的琴颈。隆次从我背后握住了指板。

「你该不会要自己压弦,叫我只负责拨弦吧?」

「正是如此。听好了,这首歌是复节奏,熊老板只要像白痴一样持续打八拍节奏就好」「谁是熊啊!你这混蛋,别以为我在打鼓就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响子的乐句是三拍,哒啦啦、哒啦啦就这样一直继续。麦克风拿来!要开始啰!」

隆次以逐步踹飞吉他扩大机之势倒数了四拍,我也莫名其妙地拿起匹克拨动琴弦。背后隐约感觉得到隆次的心跳。

当时将我卷进去的歌是哪一首你应该知道吧?没错,就是〈Kashizhuanr〉。更令我意外的,是贝斯那喧宾夺主的节奏。原来是隆次仅仅以空着的右手弹起背在背后的贝斯。他是怎么办到的?可惜当时的我连思考这件事的余裕都没有,根本没想到D大调的三个基本和弦直接以开放弦就能弹出来了。因为当时我的身体里不断涌进心跳声让齐柏林飞船继续飞翔的能量本身化为千百倍,正不断涌进我的身体。就在前奏重复两次后,自我耳边发出的歌声撞上了麦克风。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裂开了,只能紧紧抓住每一拍都交错且不断反复的节奏,不让自己停下脚步,也不让自己落后。

回过神时,我真的已经紧紧抓住了LesPaul的琴颈。我挥开隆次的手,只靠自己的双手抓住这刚刚才烙印在我身上、涌进我血管的旋律,紧紧不肯放手。隆次的歌声在沙漠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轮胎印,将雨水引导至世界的边缘;另一把吉他的齐奏就在那里降下甘霖,我脚下的海洋也逐渐扩展。

那是我的汗水。就在歌曲突然中断、狭窄的练团室里只剩下「嗡嗡」的回音时,我颓然倒下,手碰到了濡湿的地板。细瘦的手臂绕到我胸前,将我连同LesPaul一起支撑住了。

「如何?心脏被破处的感觉怎么样啊?」

听到隆次的声音,我抬起满是汗水的脸,一边感受宛若另一个生物般跳动着的心脏,一边勉强地笑着回答。

「还算有mai身的价值啊!」

「你就不会老实说感觉很爽喔!」

那种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感觉就像我和自己的身体分别航行过不同的海洋,历经洗礼后再次合而为一。

「响子表现得太差,一点都不爽啦!」

爵士鼓后的老板缓缓站起身。

「该怎么配合整体律动感都不懂,回去重练过再来!」

「嗯我会的。」

明明受到严重打击而只说得出这几句话,但流过脖子的汗水和压弦时残留在指间的痛楚却是那么地令人舒服。

连这样的热度都没有体验过,我怎么会觉得只靠自己就能成就一切呢?如果没有点燃火苗,一切根本不会开始,我又在后悔些什么呢?

我勉强以无力的双腿走出练团室。丢下店面不顾的店长慌忙赶回楼下,隆次则打开了一直竖在走廊边的琴盒。我将黑色LesPaul塞进琴盒,盒盖关上之后,琴盒在我俩的手之间呈现一个不大稳定的角度。

我的确出卖了身体以吉他手的身分听从隆次的意思进入练团室,任凭血液流进身体并弹奏出音乐。

那是LesPaul的代价。既然如此,吉他就已经

我的视线徘徊在两人的手背之间,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开口。为什么隆次也迟迟没有开口呢?我怀着这样的疑问抬起头来。

「分期付款,对吧?」「你该不会以为一次就付清了吧?」

我们的声音在LesPaul上空相撞,同时化为了笑声。

「喂,熊老板,下次还要拜托你。快去把腰痛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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