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
一下楼梯,妈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
「去找谦。」
「那妈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车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骂得太凶了,母亲的声音格外地温柔。
「不用了。」
因为我虽然要去找谦,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头的天气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玲夫再度踩着脚踏车出门。
脱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从医院问到家里的,但上冈小姐一定只能在医院的会客时间才能碰
到母亲。由此可知,应该不会回来得太早。
如果脱子是发现母亲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来的,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那家伙身上根本
就没有钱,想坐公车或电车也不可能。
脱子是个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瞒菩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样,只
要发现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许她就会现身也不一定。脱子,你快点出来吧!
玲夫到那问昏暗的食品店,买了一个叫什么卡布奇诺口味的咸牛奶糖(原本想买冰,但如果在找到脱子前融化就毫无意义了),并且在心里喊着『只要出来就给你糖吃』。
难道说,她又回到丰房里了?
不对,脱子之前说过没有钥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在还没有查出六年前过去的真相之前,脱子一定还在某处。
「脱子!」
一会儿喊着,一会儿又停下脚踏车到窄路里四处绕,玲夫像在寻找走失的猫一样,不停地找若脱十的踪影。你不是说喜欢别人一边跑一边叫你的名字吗?我现在就跑,你赶快喊着『哇哈』出来吧。
「脱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许正在某处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脱子可能会像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妖精,被人发现真面口的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让玲夫更加忧虑且心跳加速着。我是白痴吗?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不过,其实玲夫并不讨厌少女漫画。
「脱子!」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里还足萌生了『是不足因为自己无法在蓉和脱子之间选一个,小导致雨人通通消失』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还足忍不住会那么想。如果现在只能与蓉或脱子其中一方见面,到底该与谁见面才好?
在小巷及砖头堤防附近寻找时,玲夫开始想着。
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谦再度醒过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也都期盼谦能早日康复。
只要打开罪恶之盒就能让谦苏醒,我一直抱若这个念头寻找过去。
而为了取得打开盒子的钥匙,必须向蓉询问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脱子说就算蓉不参加,也能打开盒子,但这点脱于也是一样。
还足应该去找蓉才对。
等我和蓉见面之后,一切就会顺利进行,而谦也会不对。
等等。
要是与我和蓉都无关,还有与什么罪恶之盒也全都没有关系,只要随着医疗技术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谦就自己突然醒来了
那脱子又会如何呢?
她是否又会回到谦的丰房里,再度被关起来呢?
还是会因为拥有相同资料的两个人无法同时并存,而使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但是,就算脱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会造成谁的困扰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脱子了吧!」
玲夫说出了较为困难的选择。
因为,就只有我能让脱子继续留在这里。
谦谦他至于谦,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脱子的宿主,必定能够理解吧!
要说我沉浸在无济于事的感伤里也好,说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见那个有着长发和小巧可爱的脸,还有圆胸和细腿的脱子。
哔哔哔。哔哔哔。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绪正激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使他吓了一大跳。
「一定是脱子吧!」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玲夫忘了脱子根本就没有手机,兴奋地拿出手机一看。
「怎么是冈村!」
尽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机摔出去,但还是忍住冲动,阅读收到的简讯。
标题:之后
内文:讨论区上有许多人正在针对谦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还有本次的事情进行调查。还有一些自称是谦当时的同学,或是发生事故当时站在附近的人所发的文章。虽然当中应该也混杂着部分谎言,但我已把比较能够信赖的意见统整起来:
.六年前的谦是一个不好也不坏,平凡无奇的学生。
.虽然救人之后个性开始有一些转变,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成长而已。
.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谦和被救的人彼此认识而且事先计划,否则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实已被断定为谎言,但动机方面还有许多争议。也许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后,状况还会有所转变也不一定。
还有认为(?)八年前谦把女孩子推下水这种说法的网友,提出了一种不太好听的猜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待中。
以上报告完毕。
「呼。」
玲夫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还有力气的时候回了信。
标题:我看完了,感谢你
能够破除这次事情是谦自导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于猜测就不必告诉我了。我等一下有事情必须关机。
送出简讯后,玲夫就把手机关了。至今为止已经发了许多简讯给蓉,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覆,以后大概也不会回了。既然如此手机就不需要了。况且,玲夫认为不需要再依赖网路上的情报。记得脱子说过,要是只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钥匙也不会有用。而那个所谓不好听的猜测:当看到那篇文章时,玲夫心里就已经有过那个猜测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不知不觉中,玲夫来到一个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个像是梯子般的阶梯,沿着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缓缓地走上阶梯。
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敞,位在对岸的工厂、烟囱以及顶端燃烧的火焰全都映人了眼帘。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的云已经变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则变成有些可怕的红色。
一架左机翼闪着红灯、右机翼闪着绿灯的飞机正飞过天空。移动的光点。缓慢流动的河川上,阵阵的圆波反射着城市里的灯光。
周围的风带着些许热气,而且十分潮湿。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发亮的河川,发现了伫立在对岸的鸟居。看起来像足漂在水面上一样。
谦他当时发现女孩溺水的桥,应该就在河口岸上的鸟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吗?
玲犬开始慢步在堤防上。那个鸟居前有一座桥: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个人从机场回来时经过的地方。桥的栏杆相当高,就算对方(当时)是个小学生,要从那里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较之下,先从桥头走下堤防,到水边去推人还比较容易。只要稍微出力,任谁也办得到。
玲夫仿佛像是自己曾那么做过似的,笔直地朝那个地方靠近过去。
过了桥之后的对岸,就能看见机场周围的铁网了。
那是第一次碰见脱子的地方。现在才发现,其实两个地方还真近。
所以脱子才会在那里吗?
脱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才来到这里的?
她曾说过从谦的心里逃出来后,就凭着微薄的记忆移动。
是不是那个就算封锁住也无法删除掉的记忆,把她带来这里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许多飞机不停地飞过。前方有一个像足水泥城壁的水门。水门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铁梯,一直延伸到水边。
他们一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玲夫心里产生了某种直觉。刚升上国中没多久的谦,与差不多十岁的蓉,过去曾走过这段阶梯。
然后
在铁梯上踏出响亮的脚步声,玲夫沿着水门旁的阶梯走下去,河流的距离近得吓人。从远方延伸过来的一条大河,与从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运河支流在此汇合,并且朝大海倾注。暗沉的水面上,有几艘钓船正聚集在那里摇晃着。
堤防的底部,有一个藏在桥与水门之问,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玲夫,发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亮色的秀发正随风飘逸着,半遮住她的侧睑。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身上的洋装则被风不停拍打着。圆圆的膝盖,还有像是木棍般的细腿。仿佛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带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息。
「脱子。」
但玲夫还是轻轻地呼唤她。
然后,就像是心的上头装了开关似的,脱子的头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摇了两次头。
「我找你好久了。」
玲夫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如同在安抚受惊吓的小猫一般:虽然他并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脱子用不确定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并且转了过来。大眼睛,坚挺朝上翘着的黑色睫毛,红茶色的瞳孔,还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翘的嘴唇。
「你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玲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把脱子的头紧抱在胸怀。
「对不起」
脱子如同刚发动到一半的机器,反应十分缓慢。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轻轻地依偎着他。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让你感到绝望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看起来很没精」
啊,对了。玲夫取出一颗卡布奇诺咸牛奶糖,拨开包装后递给脱子。
「哇好好吃喔」
脱子总算笑出来了。玲夫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总觉得这样的重逢好像不够感动。难道自己也被脱子传染浪漫病了吗?
「你是因为差点被妈发现才逃出来的?」
「嗯。」
只差一点点就要来不及逃出来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只能解释说自己进错房子了,让我好紧张喔。
「那理由太牵强了吧。」
「玲夫是来找我的吗?」
脱子大概是饿了,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寂寞。
「毕竟如果我丢着你不管,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家才不会。」
「你明明就曾随便跑进别人家,还打了谦救的人不足吗?现在会搞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喔。」
「打*的事我不后悔。」
人家才不原谅那个欺负玲夫的人。
脱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纤细的小手似乎又变得更轻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着。
「明明之前还生气不让人家握的。」
脱子不停地眨菩眼睛。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过。」
玲夫一脸正经地装蒜。能看到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得意。你可以再问一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着看我会怎么回答。
「能逃狱出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脱子说得这么语重心长,让玲夫无法再开玩笑下去。
「钦,玲夫。」
脱子拿出来的东西让玲夫人吃一惊。
「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之前脱子在机场捡到,并且送给玲夫的原子笔。原以为被蓉丢进水里了。
「在前面那边。」
我到河川旁边找到的,还好没有掉进水里头。
「是吗?」
按下按钮,原子笔还是能发出亮光。红色及绿色,与天空中的飞机相同的颜色。
「真厉害。」
玲夫夸赞着这支曾被丢弃又被找回,依旧能发光的原子笔。
「啊。」
与玲夫一同注视亮光的脱子突然望向远方。
「谦正在作梦。」
「你感觉得到?」
「多多少少。」
脱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伤的梦,好可怜喔。」
脱子幽幽地说道。
难道说玲夫产生一种预感而觉得胸口有些难过。
也许谦就快要醒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谦的过去已经逐渐明朗化有关,还是说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这么一来
「我们到对岸去吧!」
「咦?」
「你之前不是说有一天想到那个工厂去吗?」
「时机来得真快呢。」
「你不想去吗?」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脱子满脸笑容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已经很晚了,玲夫还不回家吗?」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丢下你。
「玲夫。」
脱子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虽然玲夫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不打算说出口。
「要吃卡布奇诺咸味牛奶糖吗?」
「要。」
玲夫又递了一颗给脱子,自己也跟着吃。味道还不错,但两颗就太腻了,或许女孩子比较能接受吧。
「对了。」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曾在谦的房间里哭?
「」
听到玲夫的询问,脱子又眨着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你那时候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那时好像感觉到谦的心情。」
虽然我被谦关在心里,后来因为谦出事才逃了出来,但其实关着我的谦自己也一直被关着。
「真难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样。」
「如果到工厂去,也许就能知道更多。」
谦的心情,或者足你的心情。
谦每天看见的,那道永久不灭的火焰。
「你要去哪里?」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而柔和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点温吞的声音却因此让玲夫的背后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两天没有见面,却觉得双方像距离遥远而许久未见一样。
「一原来你在这里?玲夫果然也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细长的影子、直到腰际的长发、充满智慧的眼镜,还有带着深邃双眼的蓉。
夕阳西下,水门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灯照耀,拉出一道浓浓的影子。
浮现在黑暗中的铁梯上,蓉正站在阶梯中段的位置俯瞰着两人,看起来仿佛是特地为她准备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骗人!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蝴蝶的照片传给我?」
「我才想问蓉,你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玲夫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询问。
「因为月亮出来了。」
蓉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臂,伸手指向桥的另一头。
「述说着谦所犯之罪的月亮。」<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