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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七章(1 / 2)

 1

「既然难得来到这里,干脆就把西部一带的遗迹都搜过一遍吧。」

一如往常,在书姬那绝对的专横之下,安格斯等人展开了冬季的西部之旅。

他们从莫尔斯莱碧斯的隔壁城镇艾克鲁斯出发,选择从安司塔比利斯山脉南侧往西、再从西侧往北、北侧往东的迂回路线。

随着寒意遽增,露宿也变得格外艰辛。安格斯与强尼穿上了毛皮的上衣,脚下则穿着内侧带有毛皮的软皮鞋,并戴上用羊皮制成的手套来抵御严寒。

路上他们尽量避免夜宿在外,尽可能利用各地的旅店。虽然这样无法前进太多距离,但相对地也多出了(睿智)』。

在将其回收之后,安格斯摊开了旅行用的地图。

「从这里直接往东走,就是普拉托姆平原了。」

那里是依文格林联盟保安官所引以为傲的故乡。

「翠绿的草原与蔚蓝的史佩库伦湖,美丽的普拉托姆吗。那里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吧。」

「在现在这个季节,不可能有什么翠绿的草原吧?」

坐在强尼货台上的强尼,用剉刀修着指甲,嘴上这么说道。感觉自己愉快的心情被泼了冷水,安格斯瞪了强尼一眼。面对安格斯的反应,强尼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而且听说这一带也因为干燥化加剧的关系,状况不太好呢。」说到这里,强尼吹了口气,吹掉指甲上的粉末。「我听其他人说,去年流进湖里的水断了,史佩库伦湖似乎整整小了大半。而欧鲁托斯沙漠似乎也从东方一路延伸到这附近。」

这件事安格斯也在路过的村庄里听过。土地的干燥化,加上多次的小规模地震,这些现象让西部的居民感到不安,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山神发怒。

「这也是因为术文的影响吗?」

「多半是吧。」

书姬将视线投向阴暗的水平线,此时整片天空都被颜色黯淡的云朵覆盖。

「总之我们先从这里继续北上吧,我记得附近应该有座叫拉提尔的村子对吧?」

「没错,约在北方二十灵顿。」

「那就快走吧,好像又要下雪了。」

在拉提尔村待风雪停歇之后,他们便朝北东方向前进。离开海岸线后,有一段时间路上都是平坦的平原,但那样的景色很快就成了岩石沙漠。他们进入了位在大陆西北部的欧鲁托斯沙漠。

在这段路上,他们抵达一座名为米涅尔湖的绿洲,并在位于湖畔的遗迹内,回收了第二十一顺位的『Selfcontrol(自制)』。西部的人有极深的迷信,他们害怕天使的诅咒,绝对不会接近遗迹,因此西部的遗迹没有遭到盗挖,书的保存状态也非常良好。安格斯在其中发现了许多书物。

「今晚要喝顿庆功酒才行!」

手握缰绳的强尼兴高采烈地说道。

「请不要做一些加重主人经济负担的行为。」面对强尼这样的反应,亚克发出kang议。

「而且就算说喝庆功酒,有在喝酒的也只有你而已。」

「什么嘛,偶尔轻松一下也没关系吧?」

「强尼的轻松不是『偶尔』,是『随时』。」

「什么话?很敢说嘛!你这个小木偶!」

「我的名字是亚克,请不要叫我木偶!」

他们总是三不五时就在为一些小事争吵。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真的生气。对他们来说,这种争吵是一种类似游戏的行为,正因为明白这点,安格斯才不发一语地任凭他们争辩。

而且安格斯自己也有其他挂心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书姬有些没精打彩。毕竟提议要这么搜寻西部遗迹的是书姬自己,因此应该不会是对旅行感到疲惫才对。虽然安格斯担心书姬是否讨厌和其他人一起旅行,但书姬偶尔露出笑容时,也是在调侃强尼或亚克的时候。

原因究竟为何,安格斯实在没有头绪。当然安格斯也能直接询问,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当时机到来,她自然会主动说明。过去总是那样的,所以安格斯决定等待。

在那之后,他们通过位于欧鲁托斯沙漠边缘的里乌斯,走上了驿马车的街道。街道右边是高耸的安司塔比利斯山脉,左边则是欧鲁托斯沙漠。

从这里用马车前往奥拉,大约是一天的距离。虽然并不是无法到达的距离,但这是一趟无论水与食物都十分拮据的贫困旅行,安格斯本人是最清楚他们没有余力增加行程的人。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尽可能想把自己在奥拉捡到的日记还回去。安格斯在修缮书本的空档,也持续修复那本奥拉的日记,因为他想寻找是否有关于赛拉的内容。可是除了一开始那个看书的身影之外,都没有再见到类似的图腾。

安格斯想见赛拉。

安格斯想和她说话,想问她真相。

赛拉不知过得好不好?不知她学习图腾的状况怎样?她会偶尔想到我吗?可是,从自己承诺一定会回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个月了。那样的承诺,或许赛拉早就忘了。

在安格斯烦恼这些问题时,马车穿过了高原地带。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渥莱雷湖。那里有座过去因为书姬决定掉头前往卡内雷克莱碧斯,而没能去成的遗迹。

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持续着晴天,原本难受的寒意也开始逐渐缓和。以渥莱雷湖为水源的维尼雷河水量增加,这代表已经进入融雪的时期了。

位在高原盆地间的渥莱雷湖,带有些许神祕的色彩。天空映照在湖面之中,而在湖面上的蓝色则会持续产生微妙变化。在湖的外围是断崖绝壁,山壁上方距离湖面有相当的高度,山崖上则突出着状似山羊角的白色岩石。

那就是遗迹,一座能够俯瞰湖面的白色遗迹。遗迹中央有座小祀堂,在那里面供奉着一颗小水晶球。

安格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水晶球从其中取出。附有术文的物体不受岁月影响,就连那中央浮现着术文的水晶球也不例外,表面散发着彷彿刚经过打磨的光芒。

「这是第十顺位『Curiosity(好奇心)』。』

安格斯点了个头,用右手拿着水晶球,左手拿着翻开至第十页的『书』。

「请开始吧。」

在安格斯出声之后,书姬便开始歌唱。

吾之失落吐息

吾之四散灵魂

重新归来归返悔恨之渊

再次重返吾身

未知之地世界尽头

遥远的地平高空的群星

探求使得以如愿

探求之心开拓未来

书姬的歌声无论听几次都是那么地撼动人心。在安格斯沉浸在那悠扬的余韵中时,一只七彩的蝴蝶从他右手起飞。彩蝶翩翩从他眼前飞过,接着降落到左手降落在那『书』的页面上。

「这样就有二十七个了。」书姬说道。「地图上有标示的遗迹,这下全部都去过了。」

「是啊。」

安格斯将色泽黯淡的水晶球放回祀堂,然后迈开步伐,打算与在其他地方寻找书本的强尼与亚克会合。

「安格斯」

书姬的声音让安格斯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背对安格斯的书姬没有转身,也一直没有说出后续的话语。安格斯等待着。在她再次开口前,安格斯一直静静地等待。他可听到来自远方的鸟鸣,以及强尼与亚克的说话声。

「你」书姬开口说道。「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旅行呢?」

安格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里想着。书姬忧虑的原因,就是这件事吗?

「我们刚见面时,我那么对你说过吧?只要术文在你身上的一天,你就无法得到死亡,所以只要你愿意帮我回收术文,我就帮你回收你身上的术文。当所有术文集齐的时候,我就让你获得解放」

说到这里,书姬缓缓转头回望安格斯。

「你还记得吗?」

「记得。」安格斯点头说道。「那时活着让我感到痛苦当时我似乎就是为了想从中得到解放,才开始这段旅程的。」

书姬的表情沉了下去。这让安格斯连忙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要我解释原因,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

说到这里,安格斯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我会继续这段旅行,并不是因为想死,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是吗?」简短说出这句话后,书姬便陷入沉默。

安格斯想问书姬许多问题,想知道书姬想起了哪些事,为何『书』会在溪谷的洞窟里?书姬为何会依附在『书』上?术文和书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我在那座洞窟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祈祷有人能发现我,将我捡起来。」

书姬抬头仰望着安格斯。

意志坚定、有着双眼皮的双眸,与微卷的黑发。安格斯觉得书姬的样貌十分美丽,认为书姬比他过去所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美丽。

「你很在意吗?」

书姬的嘴角露出悲伤的微笑,安格斯过去从未见书姬有过这种表情。

「你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吗?」

「如果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但是」安格斯空咳一声,接着将视线从书姬身上移开。「我也不想勉强去问妳不想说的事。」

「你真善良。」

这么说完,书姬再次转过身去。

「回去吧回巴尼斯顿。」

「嗯。」

感觉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安格斯再次迈开脚步。

在他脚边,春天的新芽已经开始生长,冻结一切的冬季正在宣告结束。

巴尼斯顿正如其字意「燃石」所象征的一样,原本是采掘燃石而繁荣的城镇。虽然现在燃石坑已经封闭,但据说城镇周围仍留有几座燃石坑遗址。铺在燃石坑的搬运轨道促成了铁道发祥一事,也是相当有名的故事。

而一辆由两匹马牵引的马车,正行驶在那通往巴尼斯顿的铁道旁。

「哈哈啾!」

安格斯打了个喷嚏,吸吸鼻水。就算身上裹着毛毯,还是感觉全身发寒。此时积雪已经融化,景色也充满了春意,这样看来,安格斯似乎是感冒了。

「您还好吧?主人。」

「唔勉勉强强啦。」

脑袋沉重。安格斯躺在货台上。但就算那样,他手中仍紧抓着影像报不放。报纸第一面报导的是最近横行的诈欺手法;第二面、第三面也是报导闯空门及集团扒窃的案件。看来治安良好的巴尼斯顿,也渐渐遭到荒废的浪潮威胁。想到这可能也是术文所造成的影响,就让安格斯原本就感觉十分沉重的脑袋更加难过。

「哈哈啾!」

又打了个喷嚏之后,安格斯望着天空,感觉眼睛深处隐隐作痛;脸颊发烫,但身体却发冷。此刻就连温暖的日光都令安格斯感觉不适。

「喔,可以看见了,是巴尼斯顿。」

强尼说道。他转头望向货台,看到安格斯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你感冒是没关系,但别传染给我喔。」

「你不会有事的。」书姬代安格斯说道。「不是有句老话,说有种人是不会感冒的吗。」

马车抵达了巴尼斯顿。他们将马与马车寄放在镇外的厩舍之后,便进入城镇内。

「哇喔~~好久没有来到大都市啦!」强尼高兴地高举双手。「先喝酒!然后是女人!」

「在那之前,先跟我去爱德莲那里吧。」

安格斯这么说道。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安格斯感觉大地似乎在晃动。「你也可以让她再好好管教一下。」

「才不要咧!」

强尼吐出舌头,脱兔般跑了出去。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强尼转过身子。

「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会再通知你,钱的问题就有劳你囉!」话才说完,强尼就直接朝大街方向跑掉了。

「真是的」

安格斯将合起的『书』重新夹在手臂下,然后转头望向将所有其他行李都背在身上的亚克。

「那么,我们走吧。」

他们朝图腾影像日报社出发。在没有任何联络的状态下,安格斯在外经过了近一年的时间。一边想着大伙儿的状况,安格斯一边推开了事务所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光景,员工们各自坐在桌前,撰写着明天的原稿;在事务所深处,可看见爱德莲与安迪表情严肃地在讨论事情。

安格斯让亚克留在门口,朝他们身边走去,并在他们身旁停下脚步。

「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打扰了。」安格斯这么说道。

「安格斯!」

「安格斯小弟!」

爱德莲与艾迪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这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爱德莲冲向安格斯,将他紧紧抱住。「我听说了在莫尔斯莱碧斯发生的事,而你又一点联络都没有。我一直想说有书姬跟着你,应该不至于做出傻事,但是你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对不起。」

虽然让爱德莲担心令安格斯感到过意不去,但安格斯更感到高兴。在这里有会为自己担心的人,有愿意接纳自己的地方,这些都令安格斯感到高兴。

「其实我是在书姬的提议下,去调查了西部的遗迹。」

「喔?原本那么讨厌去西部的你,是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啦?」

爱德莲放开安格斯,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这样一说,你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呢。」

「是吗?」

「嗯,该怎么说呢」爱德莲手抵着下巴,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也许是变得更强壮了吧。」

穷于回答的安格斯害臊地笑了。他感觉要是再被夸赞下去,似乎会让发烧更加严重,于是决定转移话题。

「呃、关于旅行的详细经过,我今晚会再跟大家说总而言之,我先介绍一下这次和我一起旅行的伙伴吧。」

安格斯转头望向事务所门口,在招了一下手之后,亚克便一路留意着不让身上的行李撞到东西,来到了安格斯身旁。

「他是这次有缘和我一起旅行的朋友,名叫亚克。」

安格斯介绍之后,亚克便郑重地鞠了个躬。安格斯接着将手靠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

「亚克是天使族的遗产他是自动人偶。」

「我是有听过那种传闻啦,不过」安迪用赞叹的语气说道。「他真的是自动人偶吗?」

「是的,主人说的没错。」

见亚克面带笑容地这么回应,这次轮到爱德莲问道:

「你说的主人,是指安格斯吗?」

「是的!没错!」

亚克开心地回答,这让爱德莲附耳对安格斯小声说道:

「我开始期待你这次旅行的故事了。」

「嗯到时候我也希望能介绍另一位伙伴给您认识,不过他跑得实在很快。」

「嗯!没关系!」

爱德莲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

「今天我会尽量早点回去的,你就先回到家里,让大家知道你平安吧。无论是艾维还是汤姆还有赛拉,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被这么一说,安格斯觉得他们令人怀念的笑容,似乎就浮现在自己眼前。

「大家都没变吧?」

「啊嗯。」

爱德莲有些僵硬地点了头。

「你肯定也会吓一跳的,虽然艾维似乎第一眼就看出来就是了不管怎么说,那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爱德莲究竟在说什么,安格斯实在听不明白。

「呃您指的是?」

「我是在说赛拉,她现在和地图师」话说到一半,爱德莲突然往手上一搥。「啊!慢着!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啊?」

「你以前提过的地图师之子他是叫瓦尔特海沃德对吧?」

「是没错啦?」

当时教自己图腾技术的地图师、在山中小屋生活的少年时代、还有自己被赶出莫尔斯莱碧斯的原因,这些安格斯全都对爱德莲说过。

「有个叫做瓦尔特海沃德的青年,半年前来到这个镇上开了间地图店。」

「是瓦尔特?」

在雪山失去踪影的瓦尔特,那去了欢喜之园的瓦尔特!安格斯不知多少次希望他能够平安,希望他还活在世上,可是安格斯从没想过他竟真的活着。

安格斯睁大眼睛,注视着爱德莲。

「瓦尔特他还活着?」

「由于那名字并不是特别罕见,所以他并不一定就是你的朋友,但是」

「在哪儿?」安格斯不等爱德莲说完,便开口问道。「我要去哪里能见到他?」

「那间店开在火鸡路的第四街」

爱德莲还没说完,安格斯便转身冲出门口。

「请等一下,主人!」

他不顾留在事务所的亚克,迳自跑下阶梯。安格斯脚离开了地面,身体浮在半空中。他感觉身体异常轻盈,彷彿背上长了翅膀一样。

但是,那只是错觉。安格斯整个人向前倾倒,滚落阶梯。

2

教我钓鱼的人是擂石。用羊肠做的钓线,还有用羊骨做的钓针,也全都是他自制的。教我可以在石头下抓虫当钓饵的人也是他。

我会在工作的空档前往马提尔湖,在突出于湖面的岩石上垂下钓线。如果有收获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就算没钓到东西也无所谓,因为能够一个人安静思考的时间,才是我想要的东西。

最近我无论是醒是睡,脑袋都离不开后悔的事。我总是在寻找她的身影,如果能和她说话,内心就雀跃不已,光是碰到她的手,就让我心跳加速;相反的,在见不到她的日子,内心就十分沮丧,甚至糟糕到无法认真工作。

「那是爱。」钩爪说道。「你应该好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

要表达心意不成问题,问题是在那之后。就算她愿意接纳我,之后又该怎么办?她是百年少有的歌姬,如果和某人结婚,族人一定会对歌姬之子充满期待。

那是我无法办到的事,她和我无法留下子嗣,大家不可能让无法生孩子的男人成为歌姬的伴侣,我没有爱她的资格。如果真心为莱庇斯族着想,我应该乖乖退让才对。就算无法在一起,我还是能待在她的身边,持续思念着她。

没错我很清楚这些道理。

可是,我不愿接受。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我不想将她让给任何人,不愿想像她和其他男人共组家庭,生下孩子的光景。我究竟应该听从理性?还是听从感情?无论我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

「喂!」

钩爪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浮在湖面上的浮标正有节奏地晃动,虽然我连忙拉起钓线,但钓饵早已被咬走。

「有钓到吗?」

「你的大嗓门把鱼吓跑了。」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为了惩罚你,去抓钓饵来。」

「呜你最近太爱使唤人了啦。」

「当食客就别抱怨太多。」

「好啦~~」

钩爪又再次走下岩石,去到湖畔。

我在钓勾上串上新的钓饵,然后抛向湖中。涟漪在湖面扩散,用枯木做成的浮标缓缓晃动。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浮标上。或许是因为想太多心事的关系,今天还没有钓上任何一条鱼。如果自己钓鱼还无所谓,但在和钩爪比赛的现在,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真快,你已经抓到」

不对这感觉不是钩爪。我在转头的同时站了起来。

在那里站着一名男子。他有着略带褐色的金发、水蓝色的双眼、晶莹剔透的乳白色肌肤,那是令人怀念、也令我痛恨的天使族特有肤色。

「加百列?」

听我出声,他亲切地露出微笑。那是令我怀念的微笑,可是我的脑中却响起警钟。这个人真的是加百列吗?

「在大约两个月前,我感受到了你的思念。我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怎样都无法放弃,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行踪。」

两个月前那是我为了寻找钩爪,而拆下项圈的时候。原来我的思念在那时被察觉了。

「能再见到你,简直就跟作梦一样。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加百列踏出脚步,这让我跟着后退。这里是突出于湖面的岩石,无路可逃。虽然以岩石的高度,要跳下水还不至于受伤,但现在的湖水太过冰冷了。

「你为何要避着我?」

加百列又踏出一步,同时张开手臂。「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和我一起回圣域吧。」

「别闹了。」

我瞪着加百列那白皙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你对加百列做了什么?」

我此话一出,加百列的表情瞬间转变。

「什么嘛,穿帮了吗?」他像是闹别扭的小孩般嘟起嘴。「你都戴着项圈了,怎么还认得出来呢?真让人不爽。」

那是个口齿不太流利、年幼少女的声音。

「加百列坏掉啦,所以我就收下了。」

这是心缚术,与被拉斐尔占据的萨基尔一样。在眼前的加百列之中,是其他人在操控。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萨基尔。喔,可别把我当成是那个迷恋你的蠢女人喔。我是接她位置的萨基尔。我和你杀死的拉斐尔一样,是优秀基因的合成体。」

他抽出了神经枪,并用枪口对准我。

逃不掉了就在我那么想的瞬间。

「喝!」

伴随着一声吆喝,钩爪将萨基尔打倒在地,他用双手捧着一颗石块。

「他是什么人?是坏人吗?」

萨基尔手按着脑袋呻吟着。我跑过他身旁,冲向钩爪。

「快逃!」

只要戴着项圈,精神攻击就无法对我产生效果。可是钩爪对精神波没有抵抗力。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也会遭到心缚术控制。

「可是,你自己呢?」

「别管那么多!快跑!」

我一把将钩爪推开,挥手催促他快点离开,接着捡起他丢在地上的石头,转头望向萨基尔。他还没能从遭殴打的伤害中恢复,现在就算是戴着项圈的我,也有能力杀害他。

「杀害?」

察觉自己内心的杀意,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杀害加百列?由我亲手?

不杀了他,这份平静就会崩溃。如果想要留在地上,想要待在后悔身边,唯有在此时此地杀了他。加百列的灵魂已被侵蚀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躯壳,我所认识的加百列已经不会回来了。这东西是受萨基尔操控的傀儡,这东西不是加百列!

「可恶!」

无论我怎么告诉自己都没用,我办不到。要我杀害加百列我实在办不到。

「亚克。」

萨基尔发出微弱的声音。接着她按着脑袋,朝天空大喊。

「亚克,抓住这家伙!还有,把那个打我的猴子也抓过来!」

振翅声从空中降下。

我抬头仰望天空。从空中降下的是三具自动人偶在他们背上有美丽的银色翅膀。

他们降落在岩石上,同时朝我举起右手。只见他们的手掌脱落,从其中露出了神经枪的枪口。无声射出的神经针*中了我,石块从我手中掉落。我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全身的力气就瞬间消散。我的意识迅速模糊起来。

「阿撒兹勒!」

是钩爪的声音。那个傻瓜!我都要他逃走了。

我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了钩爪的身影,他连滚带爬地朝这里冲来,三具自动人偶立刻将他围住,轻而易举地就将钩爪制伏。

「可恶!不过是只猴子,竟敢打我的头!」

萨基尔让加百列站了起来。

这样下去钩爪会被杀死。

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这混蛋!你对阿撒兹勒做了什么!」

被制服的钩爪仍不停挣扎。

「给我闭嘴!」萨基尔一把抓住钩爪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晴。「禽兽就要有禽兽的样子,去让其他禽兽吃掉吧!」

不好她打算施加心缚术。

「慢着」

我从皮带中抽出采药用的短刀,用刀刃抵住自己的咽喉。

「要是你对他用心缚术我就割破自己的喉咙。」

「想死就快啊?你是白痴吗?你以为那样能威胁我什么?」

「为了保住圣域你们一定需要我的歌声。就是因为那样所以妳才跑来找我的吧?」

我用不成声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这些话语。

「要是我死了圣域就完蛋了,那样也无所谓吗?」

啧!萨基尔咋舌。

「亚克,放了那只猴子。」话才说完,她又制止道:「啊、等一下。」

只见萨基尔捡起石头,用力朝不停叫骂的钩爪头上挥落。被自动人偶抓住的钩爪就那么失去了力气。

「没事了,放手吧。」

拘束被解开的钩爪倒在岩石上。他全身瘫软。从脑袋流出的鲜血,在岩石上形成一滩血水。我想冲过去确认他是否平安,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接下来」

萨基尔从我手中夺下刀子。

「乌列尔说过想让你变成唱歌人偶呢。也好,比起随便在这里把你杀死,那样或许比较有趣吧。」

她接着捡起掉落在岩石上的神经枪,用枪口抵住我的胸口。

「等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顺便在你脸上涂鸦吧。」

她扣下了扳机。我胸膛感受到一阵冲击,这次我的意识真正掉进了奈落深处。

3

有人在拉我的手。一开始只是轻轻的拉扯,接着力量逐渐增强,最后那人用力地拉扯,想要从我手中将『书』夺去。

安格斯睁开了眼睛,眼前有张陌生的面孔。安格斯反射性地将『书』抱在怀中。

「你、你在做什么!」

「什么嘛,那什么态度呀!」

应声的人,是一名有着褐色皮肤的青年。他瞥了安格斯一眼,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只是看那本书压在你身上,似乎很重的样子,所以才想帮你把书拿开而已。」

「咦?是、是这样吗?对对不起。」

安格斯手按着疼痛的脑袋,转头观察四周。老旧的木头天花板、肮脏的玻璃窗、飘散在周围的墨水味,与仙人掌糖的气味。这里是影像图腾日报社的一楼,印刷所。

「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

「因为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青年瞧不起人似地哼了一声。「你真是太逊了。真是的,这种人到底哪里好了。」

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安格斯感觉这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尽管安格斯想要回嘴,但疼痛的脑袋让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虽然安格斯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得做,但脑袋的疼痛让他想不起来。

「像你这种老是害赛拉哭泣的家伙现在到底又有什么脸去见她啊。」

「赛拉?你说赛拉怎么了?」

「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才会让她被那个惹人厌的可恶地图师抢走!」

惹人厌的可恶地图师?

「对了!瓦尔特!」

安格斯跳了起来。下一瞬间,脑袋便感受到剧烈的头痛。

「唔」

「唉~~傻瓜没药医。」

青年耸了耸肩,走出印刷所,他的声音接着从门外传来。

「爱德莲大姊!她醒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有人走下阶梯的脚步声。「抱歉,还让你处理这种杂事,丹尼。」

「没关系那我回去工作囉。」

这次是爬上阶梯的声音。就在同时,爱德莲走了进来,拉了张小木椅,在长椅旁边坐下。

「稍微冷静点了吗?」

「并没有」安格斯用左手按着额头。「我感觉一片混乱现在什么都弄不清楚」

「这也难怪。」

爱德莲从口袋中取出香菸。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爱德莲悄悄地将菸点燃。

「有哪里会痛吗?手脚动起来都没问题吗?」

被这么一间,安格斯试着轻轻动了动四肢。关节虽然感到疼痛,但却还没到不能动的地步。

「我身体还能动,可是头好痛。」

「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请医生来看过了。他说你没有撞到头,头会痛多半是因为感冒的关系。」

说到这里,爱德莲略显困扰地皱起眉头,然后吐了一口烟。

「但是因为你一直醒不来的关系,让亚克很担心。他留下话说要去找强尼,然后就跑掉了。」

「唉」安格斯很容易想像那幅光景。「对不起。」

「我听亚克说过了,你的另一名伙伴,就是那个强纳森拉斯提吗?」

「是的,师父,妳知道他?」

「没有当面见过就是了,但那算是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的故事。在罗伯特拉斯提遇害当晚,行踪不明的强纳森与大卫兄弟。」

爱德莲吸了口菸,然后用满怀感慨的语气说:「那些孩子们,原来都还活着。」

对了!提到还活着

「我必须去见瓦尔特!」

话一说完,安格斯便打算起身。但光是这样,就让他感觉头痛欲裂。

「别冲动!你连站都站不稳,我看你还没走到火鸡路,就已经先倒在路上了。」

「可是」

「就算不这么赶,他也不会跑掉的。」爱德莲把手按在安格斯肩上,让他重新坐了回去。「而且,我还有些事没告诉你。」

说到这里,安格斯感觉爱德莲温暖的手,正触碰到自己的头。爱德莲像是要安抚安格斯的心情般,轻摸着他的头,然后用缓慢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把术文的事告诉赛拉了。」

这句话安格斯脸上浮现惊讶。

「为什么要?」

只说了这些,安格斯便没有再说下去。光是知道术文的祕密,就会伴随危险。就算不知道那些,原本也有人要抓她。状况明明是这样为什么?

「因为赛拉想要知道。」

爱德莲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赛拉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四处旅行。」

爱德莲缓缓吐出烟雾。

「自从那名地图师来到这座城市后,赛拉便开始烦恼些什么。我问过赛拉那人是否是她认识的人,但她否定了。可是,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些什么,所以赛拉所采取的行动,也一定有其理由。」

「赛拉她做了什么了吗?」

爱德莲无法立刻回答。只见她将香菸扔到地上,用靴底将火踩灭,随后沉默地抬起头,用充满同情的眼神望着安格斯。

「赛拉订婚了,跟瓦尔特海沃德。」

「咦?什么!?」

安格斯不自觉地站起身子,而『书』也因此从他腿上滑落。书页翻了开来,一脸不悦的书姬从其中现身。但是,安格斯并没有将这幅景象看在眼里,只是继续对爱德莲追问。

「可是,赛拉才只有十二岁不,已经十四了。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小孩吧?订婚?开玩笑的吧?」

「听说在西部十五岁就是适婚年龄了,况且荷莉也是十七岁时结婚的喔。」

「不管怎么说,都太早了!」

「在你的记忆里,赛拉应该还是那个像男孩的模样吧?」说到这里,爱德莲脸上浮现调侃似的笑容。「等你看到一眼她现在的模样,想不承认都不行,像赛拉那样的美少女,可不多见喔。现在巴尼斯顿的年轻男子们,可全都争先恐后地想和她成为朋友呢。」

只见爱德莲摊开双手,举到肩膀高度。

「但是赛拉还是一直在等待,等她那有着一头白发的王子回来。可是在那之前,真正的王子出现了,他长相俊俏又有钱,脑袋机灵心地又好,加上他也十分喜欢赛拉。听说他求婚时所说的话,是『我会等妳。在妳愿意转头看我之前,我会一直等妳』呢。」

这让安格斯哑口无言。他所受到的冲击,让他连自己为何惊讶都不知道。太多事情一起发生,似乎超越了他脑袋能处理的极限。

「安格斯,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了。」

书姬瞪了安格斯一眼,然后仰头望向爱德莲。「最近这里的事件是不是很多?」

「事件?妳是说像那起诈欺案之类的事件吗?」

「那也算。」

书姬表情紧张地说道。

「有人把术文带进这座城市了。」

「什么?」

如果在东部最大都市巴尼斯顿发生像奥拉、福列克斯库里夫一样的事,那可真的会变成大悲剧。安格斯将书姬从地上捡起。

「那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你以为是谁的错了!」

书姬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我也很着急啊!可是你从进城之后,就根本没有把『书』打开过!」

4

从我逃离这里之后,又过了约一年时间。圣域原本的景象,已经荒废得荡然无存,过去乐园的形象完全失去踪影。看不见下级天使的踪迹,能源枯竭,就连食物的生产都有问题,精神网路系统已经濒临瓦解。

我置身在白色的椭圆形房间,脚下是一片白色的冰冷地面。在这里有两具自动人偶随侍在侧的乌列尔。

「没能杀了你,是我最大的罪。」

坐在轮椅上的乌列尔用冰冷的合成语气说道。

「因为你多余的小聪明,让下级天使们发起了暴动。」

我在跳下浮岛的前一刻,利用鹦鹉网路留下讯息。四大天使企图侵占你们的心,把连线夹拆掉,别让他们侵占,靠自己的意志行动,让自己的心从笼中解放我留下了这些话。

「这让我除了已经完成心缚化的人之外,必须将所有下级天使全数消灭。负责处理暴动的米迦勒与沙利叶也丢了性命,另外也有许多上级天使毫无意义地遭到杀害。也因为这样,原本能源不足的问题更加严重了。严重到想要维持这座乐园,非得需要你唱歌的程度。」

是吗,原来我的声音正确地传达出去了。传达给那些在没有自觉的状况下,自由意志持续遭到压榨的中下阶级天使们。他们为了追求自由挺身而出结果遭到杀害。正因为清醒,所以才会被杀。

「你果真是会招来毁灭的恶魔之子。可是,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我要你为自己犯的罪付出代价。」

随侍在她身边的自动人偶美丽的莱里尔将带有刻印的手杖递给我,坐在轮椅上的乌列尔面无表情地说:

「你有两个选择,受心缚成为唱歌人偶;或是自己主动吟唱『解放之歌』与『钥之歌』,为我们提供能量。看在加百列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保留这种程度的选择权。」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

「加百列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他自己的罪。他为了赎罪,不停吟唱『解放之歌』与『钥之歌』直到意识崩溃。他最后变成怎样,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

加百列被萨基尔取代,变成了任她摆布的傀儡。

是我害的都是因为他和我扯上关系的缘故。

「好了,做出选择吧。」

彷彿进行审判般,象征『理性头脑』的乌列尔这么说道。

她说的没错,我犯了大罪,犯下了短暂人生怎样都偿还不尽的滔天大罪。

那个时候,我不该逃跑的。我应该说服加百列,和遭到压榨的人一起挺身而出,为了赢得自由而战才对;我应该要做的并非舍弃生命,而是要拼命奋战。

我在地上获得自由、获得幸福,并对此感到满足。我完全没有想到之后留下来的人。无论我如何懊悔,都已经太迟了,已经失去了许多生命,加百列的心智也毁了。

既然这样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乌列尔已经知道了大地之人的存在,她迟早都会想对大地之人施行心缚,让他们通通变成唱歌人偶。为了不让她得逞,我必须教导大地之人该如何与天使战斗。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

「我愿意唱『解放之歌』与『钥之歌』。」

要逃进死亡十分容易。可是,我已经不能再逃了,就算要出卖灵魂,我也要活下去。我要紧抱希望,等待逃出的机会。我一定要回到他们身边。

5

有术文在巴尼斯顿。在演变成最糟的状况前,必须找出术文,将其回收。

然而安格斯却发了高烧,病倒在床上。安格斯在意识朦胧中做了梦,但眼睛一睁开,就丝毫记不得梦的内容,只剩梦到恶梦的感觉留在体内。

而在这段时间,亚克一直细心地在一旁照顾安格斯。艾维则为安格斯煮了他也能吃的稀饭,而汤姆则带了书作为探病礼物。爱德莲也是每天都必定会露面,向安格斯报告跟术文有关的消息,就连强尼都算准了爱德莲不在的时间偷偷跑来探望。

可是唯有赛拉已经离开这栋房子,搬到地图师家里的赛拉,却从未在安格斯面前现身。

安格斯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才能够下床,但在身体好不容易复原的这个时候,安格斯的心情却反而十分沮丧。

「我丢下瓦尔特逃走了。」

在以探病为名,实则跑来吃午饭的强尼面前,安格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地图师在溪谷徘徊是司空见惯的事,我如果能再小心一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瓦尔特一定很恨我吧。」

「那种事,不见上一面是不会知道的吧?」

强尼口中边嚼着艾维做的火鸡三明治,边这么说道。「况且那个叫瓦尔特的年轻人,现在连是否真是你的那个朋友,都还不知道呢。」

「可是是没错啦。」

「既然那样,那就别扭扭捏捏的,直接去确认吧。要烦恼,等确认之后也不迟吧?」

「窝囊废偶尔也会说好话呢。」

书姬这么说完,便从安格斯腿上的『书』页上抬头望向安格斯。「而且你害怕的不是瓦尔特,你只是想逃避赛拉和瓦尔特订婚的事实而已。」

「才、才不是那样!」

「当然是。」书姬如此断言。「你放在那女孩身上的心思,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多出太多了。」

在安格斯的房间里,堆满了让人看不见地板的大量书本。书姬指向书堆的其中一角,那里摆的是安格斯从奥拉捡回来的日记。

「否则的话,你为何一直带着那个东西?你花费多少心思在解读那本书,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

因为自己认为能证明赛拉是歌姬的线索,可能有写在里面。那并不是因为自己惦记着赛拉。

「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你。不是用对白发感到奇怪的眼神,也不对蓝眼怀抱畏惧。但就算这样,你当时也不认为她会救你吧?」

书姬说的没错。到目前为止,安格斯虽然被素未谋面的人丢过石头,但却从不曾被陌生人帮助过。可是赛拉不同,她用颤抖的双手,为自己解开了绳子。

「在莫尔斯莱碧斯有个叫海瑟的女人。你只是因为人家称赞过你的发色,就爱上人家了吧?那么你就更不可能不注意赛拉了。就是因为这样,你当时才会说那种话。你在车站月台跟赛拉分开时,对她说了『我一定会回来』,那种话你连对爱德莲可都没说过呢。」

安格斯没有回话,闭上眼睛。

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因赛拉没有等下去而感到失望的自己;不想承认对可能是挚友的男人心生嫉妒的自己。

「而且」书姬继续说道。「这里出现了术文,你难道打算坐视这座城市变成像奥拉那样吗?」

安格斯紧咬着嘴唇。

他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是,他也感到害怕,赛拉已经知道关于自己右眼的事,她一定不会再用跟以前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早知道是这样没有回来就好了。」

安格斯小声地这么说道。书姬仰头看着那样的安格斯,接着转头对强尼说道:

「喂,窝囊废,你代我打这小子一顿。」

「请不要这样!」亚克大声哀叫。「主人现在是大病初愈。使用暴力是不对的!」

「你给我闭嘴!」

书姬这么对亚克叱喝一声,接着再次将视线转回安格斯身上。

「无论是任何人,都是在害怕某些事物、在不安煎熬下过活的。」

「」

「所以不要把那种事当成藉口,这世界没有从一开始就很坚强的人。就算是我,也害怕知道一切。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让自己后悔了。如果要一直为以前失去的东西难过悲伤,那还不如在现在受伤、流血,都要来得好多了。」

没错书姬说的对。

书姬所说的话,总是这么正确。

「你喜欢赛拉吧?那么无论那女孩会采取什么行动,心里会抱着何种想法,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还有些事是你可以为她做的。去完成那些事吧!就算被长尾踢倒也决不屈服的那份勇气,就算遭致怨恨也要拯救故乡居民的那份勇气,再让我见识一次吧。」

「我明白了。」

安格斯双手在自己腿上紧握着拳头。

「我会试试看。」

那用力紧握的拳头,让安格斯的手臂、身体,都为之颤抖。

「你们愿意一起来吗?」

「那还用说!」书姬如此回答。

「我会一路跟随主人的。」亚克说道。

「既然这样,最快的捷径就是绕不对,是打铁要趁热!」

强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快点换衣服吧。我们一起杀过去,杀去那间地图店。」

火鸡路第四大街。全新的建筑、挂在阳台上的图腾招牌、一名边走边展开地图观看的旅人。在招牌间的人不停走着,他无从得知自己根本无法从同样的位置逃离,只是持续朝遥远的目的地前进。

安格斯抬头望着招牌,怎样都没有勇气推开店门,一股冲动让他想拔腿逃离。

「真是够了!你这家伙真不干脆!」

在一旁看不下的强尼,一手抓住安格斯的手臂,然后用另一只手推开地图店的店门。他率先进入店里,顺势连安格斯一起拖入店内。

全新的店铺内整理得一尘不染,也看不到任何蜘蛛网。墙上张贴着各式各样的地图。前方设有柜台,柜台后方则另外设有一座半层楼高的突出阳台。

「瓦尔特海沃德在吗?」

强尼这句话,让年轻的柜台小姐略带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请问您和店长有事先约好吗?」

「我们才没做那种事咧。」

「那我恐怕不能为您安排喔。」

「别管那么多,妳告诉他有老朋友来找就对了。顺便告诉他:如果不出来见面,保证你会后悔。」

「这算威胁吗?」柜台小姐扬起了眉毛。「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会叫市保安官过来喔。」

「喂、喂,别那么不识抬举嘛。」

「请你们离开!」

见柜台小姐坚决不愿让步的态度,这次轮到安格斯开了口。

「我叫安格斯肯尼斯,并不打算妨碍你们店的生意。我只是想见瓦尔特,还有跟赛拉见上一面而已。」

「您是安格斯肯尼斯先生?」柜台小姐的语气缓和了几分。「我听过您的大名,您应该是赛拉女士的朋友吧?」

说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然后调整姿势说道。

「我会向店长转达肯尼斯先生来拜访过,所以您今天请先回去吧。」

「没有这样的吧?柜台小妹啊!」强尼再度穴嘴。「哪有说见个朋友,还得先预约的道理啊?」

「这是规定!加上最近治安又很糟,我当然不能让像你这样的坏人跟店长见面!」

「咦?我哪里看起来像坏人了?」

「怎么看怎么像吧!」

「怎么这样说话啊?喂,安格斯。你也回她几句嘛!」

安格斯叹了口气。

「够了回去吧。」

「才不够呢!都跑到这里来了,要是现在回去,你八成就再也不打算来了吧!」

「这也没办法啊,人家都说不想见我了。」

「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有人不让你们见面而已。」

「一样啦。」

「一点都不一样!」

看店的女孩刻意发出咳嗽声。

「要吵架请到到外面去。」

「唉~~真是够了」

强尼不耐烦地抓了抓头,接着便开始朝店内大声嚷嚷。

「喂!瓦尔特!瓦尔特海沃德!给我出来!」

「你再这样大叫,我真的要找市保安囉!」

就在柜台小姐也用不逊于强尼的大嗓门大吼的时候

「怎么啦?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听到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接着一名男子出现在柜台后方的阳台上。对方拥有一头褪色的金发与灰褐色的双眼,高瘦挺拔的身材,与他身上的灰色西装十分相称。

「请问你们是?」

「看就知道了吧!」

强尼把安格斯推向前去,同时大声喝道。

「是安格斯与他愉快的伙伴!」

安格斯仰望着那名男子。那人看起来与瓦尔特十分相似,但却又感觉跟他所认识的瓦尔特判若两人。安格斯感觉瓦尔特无论是发色还是眼色,似乎都要更深一点。但当时他是十五岁,距离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已经又过了八年。有八年时间,小孩都变成大人了。

「安格斯?」

男子跳下阳台,接着又俐落地翻过柜台,来到安格斯面前。

「白发蓝眼不会错的。」

那端整的面孔突然扭曲。

眼前的景象安格斯大吃一惊。男子那泪水随时都要夺眶而出的表情,跟瓦尔特说『那个人眼中没有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见男子伸出手,下一刻便紧紧抱住安格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不是梦吧!」

安格斯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安格斯确信了,这人就是瓦尔特。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瓦尔特他还活着!

「瓦尔特!」

安格斯呼唤着那令他怀念许久的朋友。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那紧抱着安格斯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是我逃避了,因为我看不下去那个人逐渐发疯下去,所以把麻烦推到你身上。知道你为了找他而进入雪山,我不知有多么后悔!」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安格斯也紧抱着对方。「瓦尔特,没想到能再见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

从前和瓦尔特一起度过的时光,在安格斯脑中鲜明浮现。当时的每一段回忆都无可取代,并充满特别的光辉。那只是短暂的剎那。正因为是剎那,才难以忘怀,才比任何时刻都更加灿烂。

「不好意思喔。」

一句冷淡的声音穴嘴道。

「你们要玩感动的大重逢是没关系啦。但老实说,男人抱男人,实在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喔。」

「这人是谁?」

被瓦尔特这么问,安格斯便将强尼与亚克介绍给瓦尔特。瓦尔特与两人握了手,然后指向店内说道:

「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今晚的晚餐就在我这里吃吧。没问题吧?安格斯。」

「嗯」这么回答的安格斯,视线却停留在阳台附近。

「怎么了?」

「呃」安格斯有些担心地望着瓦尔特。「我听说赛拉她在你这里」

「喔,她现在不在。在萨尼迪有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她去那里请医生看喉咙了。」

「是这样啊。」

安格斯吐了口气。这反应代表的究竟是失望还是安心,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请问你和赛拉是什么关系?」

瓦尔特用略带顾虑的语气问道。

这让安格斯感到惊讶。

「她没跟你提过吗?」

「毕竟,你也知道的她」说到这里,瓦尔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喉咙。「我知道她在牛顿女士那里学习图腾。可是我对她的家世背景,却是一无所知。不过我也认为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就是了。」

瓦尔特有些害臊地这么说道,接着便招待他们走上阶梯。

「请到里面来吧,强尼与亚克也不用客气。」

亚克不需吃东西,因此安格斯拜托他去向艾维传话。「我晚餐会和瓦尔特一起吃,不需要帮我准备」。以自己和艾维的交情,只需说这些,她应该就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吧。

安格斯等人来到了一间有新木材气味的客厅,地上铺有厚实的地毯,客厅中央摆着铺了毛皮的长椅。一坐到椅子上,就会感受到身体彷彿被毛皮包在其中的柔软感触。

「我在雪山里迷失方向,不知所措的时候,想起你曾说过的话。你曾告诉我如果在溪谷迷路,就沿着河朝下游走」

瓦尔特边煮咖啡,边聊起当时的情形。

「尽管我当时几乎快被冻僵,还是不停地走着。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最后走到了什么地方,但当我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床上。在科吉塔堤欧溪谷内有个叫卡库蒙村的村子,就是那里的人救了我。」

安格斯也将自己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告诉瓦尔特。由于他隐瞒了术文及书姬的部分,因此无论如何都会有让人感觉突兀的部分。但就算这样,瓦尔特还是专心听着安格斯的话语,连咖啡都忘了喝。

「你心里肯定不好过吧。」

听完安格斯的遭遇,瓦尔特用带着同情的语气说道。「可是,那并不是你的错。不要想太多。」

「嗯谢谢。」

「所以,你现在就和伙伴们为收集书本,一起四处旅行囉?」

「嗯。」

「所以你实现梦想了吗,真令人羡慕啊。」

「这么说的你,不也一样吗?」安格斯转头环视着这布置豪华的大厅。「你看来已经是个很成功的地图师了。」

「这些都是父亲的遗产。在他死后,我继承了一切。」

这话让安格斯难过地紧咬下唇。地图师终究还是死了,由于见瓦尔特还活着,因此安格斯也对地图师的幸存怀抱希望,但看来奇迹并不是会连续出现多次的东西。

「对了,安格斯。」

瓦尔特让身子离开椅背,前倾着身子说道:「你记得欢喜之园的事吗?」

「当然记得」话才出口,安格斯便露出苦笑。「可是,那是幻想的吧?你不也说那是只存在于地图师脑中的虚幻乐园吗?」

「那不是虚幻的。」说到这里,瓦尔特突然压低声音。「欢喜之园真的存在,证据就是天使们又再次救了他,所以他没有死在雪山。他是又过了一年之后,才在南苏拉被杀害的。」

「被杀害?」

安格斯脸上充满不解。他实在弄不清楚瓦尔特想说什么。

「当时是有人从他身上携带的物品得知身分,然后来通知我的。我也确认过遗体,确实是那个人没错。可是应该已经在雪山里丧命的他,为何会出现在南苏拉,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的左臂为什么会被砍断。」

听到这里,咖啡从强尼口中喷了出来,安格斯也吞了一口唾液。

「你说的是罗伯特拉斯提命案吗?」

「你知道啊?」瓦尔特略显惊讶地睁大眼睛。「事情就是在罗伯特拉斯提遇害当晚。那个人就是在那里,和拉斯提一起遭杀害的。」

地图师被砍断的左臂,现在正接在血腥快枪的肩上。那是一条可以被接在任何人肩上的左臂。地图师究竟是从哪里弄到那种东西的?难道就是在天使居住的乐园欢喜之园吗?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找欢喜之园。」

瓦尔特站起身子,拿了一张大幅地图回到客厅。「你记得这个吗?」

那是以前摆在山中小屋桌上,那描绘安司塔比利斯山脉的地图。

「这张地图是那个人从身为他师父的史宾赛身上继承的。这虽然是我的推测,但史宾赛或许就是看了这个,才知道有『地图』这种东西。」

说到这里,他让地图上方朝内,将地图左右对折。沿着折痕,可看见纵长的缝隙。可是那缝隙并未将地图截断,而是两端都各留下四分之一,让地图还能相连。接着瓦尔特又沿着那条缝隙拉开地图,让地图左右张开,接着再朝中央相连的方向呈书页状折叠。就这样,眼前出现了一本共四页的薄书。

「这就是萨基尔之书,其实就只是这样。这东西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我们眼前。」

他将那本书交到安格斯手中。

「你翻看看。」

安格斯半信半疑地接过萨基尔之书,接着将手放在薄书上,唸了声「启动」。

最上方的纸自动翻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有着浅褐色头发的男性,他看来就像出现在拉吉尔书中的舞台演员,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衣服。男子慢慢睁开原本闭起的双眼,他拥有乳白色的肤色、鲜艳的绿色双眼。不会错这人是天使族。

那名天使以庄严的语气开始吟诗。

居住在地上的同胞啊

此处并非吾等故乡

追寻天上乐园之人啊

请齐聚于此来到欢喜之园

在此一切皆能如愿

所求皆可获得应许

天使再次闭上眼睛,身影转变成半透明,在其后方可看见覆盖瑞雪的山脉。在山脉中突出的是伊欧迪恩山与布罗敏山,在西南方向所看到的似乎是安司塔比利斯山脉。

影像突然切换成黑暗。似乎在洞窟当中。自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像牙齿般丛生,下方则是一片漆黑光滑的地面,在地面中央立着一扇用石头制成的门。

四名盐匠交错之地

漆黑入口于此敞开

来自地底的怨愤之声

以摇篮曲为其安魂

景色再次出现变化。

这次景象是某个大厅,地上立有四根色彩奇特的七角柱。

四名盐匠并列之地

天空之路于此敞开

以天使的智慧与知识

分配世界之素

接着景色来到更为明亮的地方。这里无论是墙壁、屋顶、地板,都是白色,前方是一扇双开式的门。

四名盐匠引领之地

欢喜之园于此敞开

其为第十七乐园

赞美其受隐匿之名

幻影从眼前消失。

安格斯感受到阅读完书本后会产生的轻微目眩

「这简直就像一张藏宝图。」

安格斯将萨基尔之书合上,然后将书递回给瓦尔特就在这个时候,安格斯突然一惊。在书皮内侧,是被折起来的地图。在那地图周围有美丽的图形。

「不好意思。」

安格斯将萨基尔之书放在桌上。接着将放在自己腿上的『书』打开。

从其中现身的书姬一脸不解。

「怎么了?安格斯。」

「书说话了!」瓦尔特惊讶地站了起来。「没有启动竟能看到幻影!而且安格斯,她刚才喊了你的名字!」

瓦尔特能看见书姬,也能听见书姬的声音,这代表他曾接触过术文。安格斯翻开相当于萨基尔之书封面的一张纸,让书姬观看书页内侧那印有地图的部分。

「这是不是术文?」

书姬侧过脑袋,仔细端详着地图被折起后,交叠的边缘装饰部分。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

书姬转头望向安格斯。「不会错,这是第三十一顺位的『Ignorance(无知)』。」

事情演变成这样,不解释清楚,是不可能让瓦尔特接受的。

「瓦尔特,我得对你说实话。」

安格斯将手放上那覆盖住右眼的头带。「我在世界各地旅行,所收集的并不是书本,而是术文。」

安格斯对他说出了一切,包括书姬、术文、灭村的奥拉、崩塌的福列克斯库里夫、在自己右眼中的术文;并且说了哥哥因为触碰术文,而失去理智的事。在让瓦尔特得知一切之后安格斯这么说道:

「这本萨基尔之书上带有术文,我必须将其回收。」

安格斯说完,便将『书』翻至三十一页。

「请等一下。」

瓦尔特略带畏惧地看了书姬一眼,露出恳求的眼神望着安格斯。

「拜托,能否请你再多等一会儿?」

「这是不容犹豫的,瓦尔特。要是放着不管,会让恐怖的灾难」

「这我明白。可是如果将术文回收,这份地图就会烂掉了吧?」

「嗯,多半是。」

「既然这样,希望你能晚点回收这个术文。要前往欢喜之园,必须要用到这本萨基尔之书。到了那里,所有愿望都能实现,那样一来,说不定你也不用辛苦走遍世界,就能结束这段旅程了。」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要收集术文,必须用血汗作为代价。」

书姬这么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道:

「因为这是赎罪。」

安格斯望着书姬,但书姬却像在逃避安格斯的视线般移开眼睛。她说的赎罪,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否想起了什么?安格斯想问个清楚,但瓦尔特却没有给他机会。

「我想去欢喜之园,为了重拾赛拉的声音。」

这话说完,他向安格斯低下头。

「我求你!至少在我抵达欢喜之园之前,不要将术文不要将这份地图从我手中夺走!」

见瓦尔特如此激动地请求,让安格斯顿时语塞。瓦尔特是真心喜欢赛拉,一想到这里,就让安格斯感到心痛。

「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往欢喜之园?」

「安格斯!」

书姬用责难的语气发出呼喊,但安格斯不予理会,眼睛直视着瓦尔特。

「你能立刻出发吗?」

「我已经有准备了。」他这么答道。「现在就只等雪融而已。」

「那就立刻启程吧。要到安司塔比利斯山脉的西南方,用马车得花一个月以上。我想到下个月,山上的雪应该也都融化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安格斯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是这东西由我保管。」说到这里,安格斯手指着书。「术文会持续放出能量,在附近的人会因此受到影响,逐渐丧失理智。地图师的举止会日渐怪异,多半就是这个术文的关系。」

听安格斯这么说,瓦尔特略显惊恐地望着萨基尔之书。安格斯将那本书拿了起来,将折叠处拉开,让它变回一张地图。

「可是那个过程也需要时间,只要这样避免术文成形,接着只要避免直接目视、触摸,应该还不至于一下产生变化。我对术文拥有抗性,所以这东西由我来保管。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还是会让你看,可是基本上这东西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碰到。」

瓦尔特表示同意地点了头。

「再来是另一个条件。」

安格斯一边将折起的地图收进外套内袋里,一边说道。

「你要让我跟你一起去找欢喜之园。」

「那当然好!这点我完全欢迎!」

瓦尔特站了起来,双手握住安格斯的手。

「你能愿意跟我一起上路,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呢!」

从第二天起,他们便开始为旅行做准备。安格斯等人虽然对这些工作已经相当熟练,但瓦尔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毕竟这趟旅行,他可是要跟自己的未婚妻同行。

三天后,赛拉回到了巴尼斯顿。由于治疗没有任何成果,让赛拉感到十分沮丧,也因此没有与安格斯见面。安格斯虽然对此感到失望,但同时心里也有几分安心。如果在出发前自己遭到赛拉过于无情的对待,反而会让他这趟旅程更加煎熬。

瓦尔特为赛拉所准备的马车,是一辆做工精致的六头马车。由于豪华到这种程度,会有遭土匪袭击的危险,因此担心这件事的瓦尔特又请了两名认识的测量士一道同行,作为他们旅途上的保镖。

在一个礼拜之后,安格斯等人从巴尼斯顿出发了。当然,强尼与亚克也一道同行。拉他们马车的马是哈姆雷特与欧菲莉亚,牠们在经过充分休养之后显得精神奕奕,步伐似乎也显得格外轻快。

跟在他们之后的,则是规格截然不同的豪华马车。马车前方是六匹黑毛马,牵引在马匹后方的是宛如一栋小屋的有顶马车,坐在驾驶台上的是两名保镖一名有着米色头发,名叫克林的男人正手持缰绳;另一名将黑发理平,名叫亚历的男人则手持喇叭枪,观察四周动静;瓦尔特与赛拉则待在马车内,看不见身影。

当天傍晚,马车抵达了位于米拉库鲁姆湖畔的露营地,男人们分头照料马匹、收集柴薪、汲水、准备晚餐。

就在晚餐准备就绪的时候,一名少女自马车内现身。安格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名少女,在闭了一次眼睛之后,又再次望着她。

无论安格斯看几次都是一样。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少女。

光滑的褐色肌肤、深邃的脸部轮廓、和以前一样的红褐色大眼睛。可是,在那脸上的忧郁表情却是安格斯记忆中所没有的。与记忆中不同的,还有那原本像男孩一样的短发,现在已经留到及肩的位置,以及她那身洋装。可是,不同的绝对不只这些,还有某些东西某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让她变成了一名充满女人味的美丽女性。

赛拉让瓦尔特牵着自己的手,走下马车。在瓦尔特的引导下,赛拉在营火旁的一张木椅上坐下。

那一举一动都让安格斯无法移开视线。

可是赛拉却从头到尾都不愿朝安格斯看一眼,安格斯连开口向赛拉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到最后,这天就在与赛拉没有任何交谈的状况下结束。

对习惯轻快移动的安格斯来说,这次旅行的步调让他感觉缓慢。他们花了一个月穿过东部,抵达了密苏艾斯特。这是他们暌违许久的大都市,一来到这里两名保镖与强尼便喜孜孜地往酒馆前进。

「要不要稍微到外面走一走?」赛拉拒绝了瓦尔特这样的邀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于是亚克便看守在赛拉所处的房间门前,而安格斯与瓦尔特则在隔壁房间,展开那份安司塔比利斯山脉的地图。

「令人费解的,应该就是『四名盐匠』了吧。」

瓦尔特站在桌旁,用图腾板轻轻敲着自己的肩膀。他们在旅途中,已经多次为了解开萨基尔之书的谜语而一起讨论。

「用海水制盐的城镇及村庄,光是最新的史宾赛地图上,有标示的就超过百个。如果再连能采得岩盐的地点都算进去,数量就更多了。」

「嗯」

坐在椅子上的安格斯交叠着手臂,望着地图。在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抬起头。

「也许我们看的角度错了。」

「什麽意思?」

「天使呼唤的是『居住在地上的同胞』,也就是说,这本书是在『灭日』之后,为了召集居住在地上的天使族,由天使所制作的东西。」

「说的对。」书姬附和道。敞开的『书』就摆在桌上、地图的旁边。

「只有天使族会想召集天使。」安格斯继续说道。「所以要解开这个谜题,必须要用天使的角度去想才行。」

这话让瓦尔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那么说,无论我们怎么想,都无法抵达欢喜之园吗?」

「那可不一定喔。」安格斯露出淘气的笑容,用手点了点自己侧脑。「你忘了吗?在我脑袋里,有不属于我的记忆。」

「对了。是有这么回事!」

瓦尔特的表情瞬间充满光彩,书姬也从『书』上探出身子,望着安格斯。

「那么说,你知道盐匠指的是什么人吗?」

「我想,那多半指的是卤素。」

「卤素?」瓦尔特脸上带着不解。「我没听过这个人呢。他住在哪里?该不会在卡内雷克莱碧斯吧?」

「卤素不是人,那是十七族元素,在最外侧拥有七个电子的原子」解释到一半,安格斯便露出像是吃到苦涩食物的表情。「抱歉我说了一些连自己都不太懂的话。」

「用不着道歉啦。」瓦尔特苦笑道。「麻烦再解释得简单一点吧。」

安格斯点了个头,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才又再次开口。

「『四名盐匠』指的是四种卤素指的应该是氟、氯、溴、碘。用我们知道的语言来说,氟是夫罗陵、氯是库罗陵、溴是布罗敏、碘则是伊欧迪恩。」

安格斯指向在桌上的安司塔比利斯山脉地图,继续解释:

「也就是将这四座山的顶点,库罗陵山与伊欧迪恩山,以及布罗敏山与夫罗陵山用线相连。」

瓦尔特照着安格斯的指示,在地图上画线。

「这两条线会彼此交错。」安格斯用手敲了敲两线相交的位置。「这里多半就是『漆黑入口』了。」

「太棒了!安格斯!你真是太厉害了!」

瓦尔特兴奋地大喊,连人带椅将安格斯紧紧抱住。能让人这么开心,安格斯当然也感到高兴,但立下功劳的,并非是自己拥有的知识。想到这点,就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然而瓦尔特并没有察觉安格斯的复杂心情,只是兴奋地不停在房内走动。

「那就立刻雇用对山势熟悉的向导,请他带我们到那里去吧!然后」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同时还可听见亚克隔门传来的沉闷说话声。

「小姐您不用那么做,只要吩咐我」

门应声被打开,手上拿着盛放咖啡杯木盘的赛拉就站在门口,刚煮好的咖啡香气飘入房内。

「赛拉!」瓦尔特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了过去。「这是要给我们的吗?这真是令我太高兴了!谢谢!」

赛拉将木盘递向瓦尔特就在这时候,赛拉的脚踩到了裙襬,身子往前倒去。

「小心!」

安格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瓦尔特反应迅速地扶住赛拉的身子。但木盘上的杯子也都因此翻倒,咖啡全洒上了瓦尔特的手臂与胸口。

「妳没事吧?」

瓦尔特温柔地对赛拉这么问道。

赛拉点了头,带着不安的眼神,交互望着他的脸,与那沾染咖啡的白色衬衫。

「这不要紧,不用担心。」

瓦尔特带着笑容这么说完,转头望向安格斯。

「我去换一下衣服。」

刚煮好的咖啡淋到身上,瓦尔特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吃烫的反应。在对瓦尔特这般表现感到钦佩的同时,嫉妒心也煎熬着安格斯的内心。

一见瓦尔特离开房间

「那么,我去借条抹布来。」

亚克带着咖啡杯与木盘走出房间。亚克在带上房门的瞬间,对安格斯眨了一下眼睛,看来他似乎是想趁机为安格斯制造机会。不知是否有察觉这件事,赛拉用欲言又止的表情注视着安格斯。

安格斯不知该如何是好。到目前为止,塞拉都避着他,虽然对赛拉出声她仍会有所反应,却始终不愿转头瞧他一眼。这让安格斯只能无奈地放弃,毕竟关于自己右眼术文的事情已经被她知道了。就算赛拉因此疏远、甚至讨厌他,安格斯也认为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不正是赛拉为了和我独处,才刻意制造出来的吗?想到这里,安格斯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赛拉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做出那种会让瓦尔特烫伤的行为。

各种思绪在安格斯脑袋里不停打转,越是认为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赛拉采取了行动,她走到桌旁,突然将『书』拿了起来。

「赛拉,好久不见了。妳最近」

没听书姬把话说完,赛拉便将『书』给合上,把合起的『书』塞到安格斯手中。虽然安格斯自然地接了下来,但不明白赛拉的用意,内心只是充满困惑。

「赛拉?」

只见赛拉伸手指向门口,表情十分严厉。随后又挥起手,朝门口指了一次。

「妳要我出去吗?」

听安格斯这么一间,赛拉摇了摇头,这次不耐地用力朝地板一踱,然后指着更远的位置。东北方那是巴尼斯顿的方向。

「妳要我回巴尼斯顿?」

塞拉用力点了头。接着催促般踱着地板,反覆朝东北方指去。

滚回巴尼斯顿,不要跟着我们。你身上带着术文,我不想要你这种人待在瓦尔特身旁,是这个意思吗?

安格斯内心对此早有准备,可是一旦被她当面讲明,还是令他十分难受。安格斯将视线从赛拉身上移开,将折起的地图收进胸前口袋。

「我明白自己很碍眼,可是这趟旅行跟术文有关,我不能在这里抽手。」

说到这里,安格斯重新望着赛拉。赛拉虽然开了口,但理所当然地无法出声。这让赛拉不耐地甩着头。

「妳不用担心,对我来说,瓦尔特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所以在往后的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他的。」

赛拉再次张开嘴巴,拼命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的喉咙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像是干燥风声的声音。

「等术文回收之后,我就不会再妨碍你们了。我发誓,到时候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么说完,安格斯露出了微笑。

「所以希望妳能在这段时间忍耐一下,只要忍到这段旅行结束就行了。请妳暂时容忍一下容忍我在这段时间跟妳一起旅行容忍我在妳身边保护妳。」

赛拉睁大了眼睛,泪水从眼眶中涌现。就在泪水将要夺眶而出的时候,她用力将眼泪拭去。

赛拉抬起头。她用带着强烈信念的眼神望着安格斯。那不是美少女忧郁的眼神。那是与爱德莲、长尾一样,是属于战士的眼神。

赛拉冲向安格斯。

「妳、妳要」

话还没问出口,安格斯的嘴就被赛拉用唇堵住。

安格斯连闭上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嘴唇柔软的触感,让安格斯摒住了呼吸。

赛拉从安格斯身边离开。她就这么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安格斯连追上去都做不到,只能茫然望着那被关上的门板。安格斯用手指触摸自己的嘴唇。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

突然的吻。充满决心的双眼。

「赛拉妳究竟在想什么?」

6

歌一唱完,我便松开手杖,任其倒在地上。

我的视野变得狭窄。胸口彷彿被贯穿的剧痛,让我难以承受地跪在地上。

莱里尔上前搀扶住我。而萨姆席尔则在我颈上注入强心剂,并用机械性的动作重新为我戴上项圈。

「辛苦了。」

我听见乌列尔那冷酷的声音。

「明天再继续。」

莱里尔随即扛起我的身子,将我搬到轮椅上。萨姆席尔推着轮椅,将我运出大厅。药似乎开始生效,我的心脏开始重拾正确的节奏。现在对手只有萨姆席尔一个,尽管这是逃脱的绝佳机会,但我却无法动弹。

同样的情形,不知已经重复多少次了;从我被带回这座牢狱,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一个月半年一年?

可恶我想不起来。

在将我送到能遮断精神波的隔离室之后,萨姆席尔便留下我离开。我勉强撑起身子,让自己趴到桌上。我伸出手,抓了一块桌上准备好的面包。我没有丝毫食欲。但我还是将面包塞入口中,然后喝下用合成蛋白做成的汤。疲劳与紧张令胃部抽搐,企图让那些食物逆流出去。我摀住嘴,硬是将东西吞了下去。

钩爪曾经说过。

别吃到吐,吃就别吐。

想到这句话,怀念的感情几乎让我流下泪水。我摒住呼吸,将眼泪忍住。如果哭了,就会消耗体力;体力衰退就会死。为了抓住逃走的机会,现在我必须尽可能保留每一丝力气。

我伸开手脚,让自己趴在地上。身体就像铅块一样沉重,连动一条手臂的心情都没有。

我的身体正一天天明显衰弱,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连自力行走都办不到。

我必须在变成那样前逃出去,可是监视十分密集,我几乎没有机会。现在整座十三圣域是由我一个人在支撑。对乌列尔来说,我是她最后的保命锁。以她的个性,不可能犯下能让我轻易逃跑的错误。

自从我回到这里之后,十大天使我也只见过乌列尔。就连那个曾放话要在我脸上涂鸦的萨基尔都没有出现。我原本以为她可能会来对我嘲讽几句,但诡异的是,她竟从头到尾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乌列尔说过,为了镇压下级天使们引发的暴动,米迦勒与沙利叶已经死了。可是继承那两人名字的人,似乎也还没有选出。

说不定就算想选也选不出来。圣域濒死的程度,可能已经严重到超乎我的想像。乌列尔必须依赖精神网路才能活命。因此她应该到死之前都无法离开这里。可是其他人不一样。能力较强的人或许察觉到了危机,就先逃往其他圣域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东西爆炸的声音。重低音传遍整间房间,地板也微微震动。

出了什么事?

我撑起沉重的身躯。突然间,这次出现的是更大的摇晃,接着是陆续响起的爆炸声。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算我想了解外头的状况,这间房间也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门也从外头上了锁。我敲打门板,就算知道是白费力气,还是朝向门外大喊。

「刚才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开锁的声音取代了回答。门打开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冲上去,企图将门口的人撞开,但又连忙停下脚步。

「唉唷!别急着冲出来啊。」

是怀念的声音。那满布皱纹、想忘也忘不了的面孔。

「拉米尔!」

「抱歉,我来晚了,原本想早点救你出来,但我这里也有不少麻烦得应付呢。」

婆婆那满布皱纹的脸扭曲地笑了。

「来,快出来。现在是非常状况,有话路上再说。」

话一说完,她便转过身,以俐落的步伐快步走了起来。

「你这小子还挺有一套的呢。」拉米尔用跟以前一样的轻松语气对我说。「竟然利用鹦鹉传话,真亏你想得到那种办法。」

这让我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让我感到难受。

「对不起。」

「你道歉什么?真是傻孩子。」

「可是」

「你没有做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拉米尔边走边转头望着我。

「你纠正了过去就算有人认为不对,但都没能出面纠正的事。我不知道乌列尔对你说了什么,但你做了正确的事。这点大家也都知道;我知道,加百列也知道。」

加百列也

听到这话,让我紧咬住唇。

「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能想办法避免有人丧命,想让伤害减到最小。可是已经腐烂到核心的果实,是怎样都不能吃的。最后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它坠到地上去。」

「坠落?」

这些震动与不停响起的爆炸声难道这座第十三圣域要掉下去了吗?

「正确的说,其实并不是坠落,而是被其他圣域击落。因为坏死的患部如果不及早切除,毒性就会扩散到其他部分。」

精神网路也与其他圣域相连。在第十三圣域产生的那些追求自由的思考,对任何圣域都是威胁。所以其他圣域为了保护自己,打算将第十三圣域抛弃。

我们来到了建筑之外,往天空一看,我忍不住发出惊呼,有座浮岛就像是要压垮第十三圣域般紧靠在上空。岛的边缘有无数黑色物体纷纷落下,只见那些物体陆续爆炸,让城镇化为火海。之前所听到的爆炸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唉唷,得快一点囉。」

尽管情势如此危急,拉米尔的语气仍旧十分悠哉。她伸手敲了敲停在附近的载具门,朝在其中等待的人出声说道:「米迦勒,剩下的事就拜托你啦。」

她刚刚说米迦勒?

他不是死了吗?

我朝载具内望去,坐在那里的是一具自动人偶和抓住我的那些人偶一样,是大天使Ⅱ型。

「好了、好了!上去、上去。」

就在我感到茫然的时候,拉米尔将我推上载具。但她自己还没上来,就将门给关上。

「拉米尔,妳不走吗?」

「我还有事情得做。我还要让孩子们搭上逃生艇呢。」

「可是,这里太危险了。」

「我已经活够久啦。」

拉米尔从敞开的窗户伸手进来,拍了拍我的头。

「地上对你来说似乎是个很棒的地方呢。」她露出了看似相当幸福的微笑。「你现在的表情看来很好。虽然以前的你总是欠缺生气,但现在已经是无可挑剔的好男人了。要是我再年轻一百岁,可绝对不会让你溜掉呢。」

我抓住了她的手。这不是感觉,而是确信,如果我放开她的手,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妳也一起来吧,他们会接纳妳的。他们会说无论任何人,都要先接纳才能做出正确判断,然后接纳妳的。」

「听起来真不错,哪天你就帮我介绍一下吧。」

「我们一起走吧,拉米尔。」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拜托跟我一起走吧!」

拉米尔露出略显困扰的表情微侧过头。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有事情得做。就像你有想保护的人一样,我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啊。」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拍了拍我那紧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放手吧,阿撒兹勒。」

在这一瞬间,我放松了力气。而她便趁隙把手抽了回去。

「走吧,米迦勒。」

「遵命。」

载具行驶而出。我从窗户探出头,朝拉米尔发出呼喊。

「拉米尔!」

她正在挥手向我道别。

「祝你幸福。」

拉米尔那娇小的身影逐渐远去。爆炸声响彻四周,周围尽是黑烟。视线受到烟尘遮蔽让我无法再看见她的身影。

7

安司塔比利斯山脉的西南侧。找出和萨基尔之书当中相同的景色,又让安格斯等人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经过短暂的降雨期后,高地迎接了夏天,平缓的丘陵在此刻也披上了一片翠绿。

在高原地带一处名叫萨尔的城镇,安格斯等人走下了马车。从这里开始的路程必须改为徒步,瓦尔特则前往镇上寻找向导。

看到那名担任向导的人,让安格斯稍微惊讶了一下。

「嗨!真巧啊,小哥。」

抽着『蓝泉』香菸,脸上堆满笑容的人,是班弗格森。那是以前安格斯在前往奥拉图中,在往瓦多的驿马车上见过的西部测量士。

班说他知道两条线交会的地点。据说那里是通往黑暗的入口有座洞窟位在此处。前往那里的路程并没有特别险恶,听说就算是生手,花个三天也能够抵达。

「可是,我不建议你们进入那座洞窟。」

说到这里,班脸上带有难色。「那洞窟在这一带很出名,人家说那是通往死后世界的隧道,至今还没有任何人到里面能活着出来。」

「没关系,你能带我们去吗?」

班抬头望着瓦尔特,露出像是在说「不知死活」的表情耸了耸肩。

「门儿都没有我是想这么说,但我自己也有等着吃饭的家人要养。如果价钱合理,我可以考虑一下。」

听着两人交涉费用的对话,安格斯回想起班对着拉堤欧岛祈祷的背影。让信奉天使之人领路前往天使居住的乐园。这种偶然让安格斯内心感到不安。

当天傍晚,安格斯把『书』交给亚克,自己溜出旅店。他的内心充满疑念。难道说,其实一直都有人在监视我?与瓦尔特的重逢,还有他所发现的萨基尔之书,会不会都是为了引导我们前往欢喜之园,而由某人所设计的陷阱?

如果是那样又是为了什么?

别想那么多。安格斯心中有个声音对他这么说道。这世界上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无知才是让人快乐的良药,不要没事自寻烦恼了。

安格斯甩了甩头,将那声音赶离脑袋。他的外衣口袋里放着『无知』。受术文支配的人,较不容易受到其他术文影响,可是一旦稍微松懈,『无知』就会趁隙而入。

安格斯一路走到被夜色笼罩的密苏艾斯特镇角。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犹豫。尽管害怕知道一切,但他已经决定要相信瓦尔特与赛拉了。与其要怀疑他们,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还不如为他们负伤、流血要来得好。

安格斯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需要『武器』。不是转轮枪、也不是短刀,而是属于自己的『武器』。

安格斯独自朝杂货店走去。

几天后,出发的准备已经全部备妥。

他们请克林及亚历留下来照顾马车,其他人则背负着各自分配的行李。身材纤细但却远比一般男性强壮的亚克,身上也背着比其他人看来多了一倍的东西。

「安格斯,你带着这个吧。」

瓦尔特递到安格斯面前的,是一支穴在黑色枪带内、拥有最新双动式扳机的转轮枪,瓦尔特在自己腰际也缠了同样的东西。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心领就好。」安格斯带着苦笑拒绝道。「我就算带着那种东西,大概也只会打到自己的脚吧。」

「是吗」瓦尔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有些慌张将枪带收了回去。「也对,我们又不是去打仗用不到嘛。」

他们离开城镇,走上一条长了草的斜坡。他们让担任向导的班走在前面,瓦尔特与赛拉则跟在班的身后,在更后方则是安格斯与强尼,亚克则担任殿后的工作。

绿色高原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远处的山丘上能看见带着孩子的野生驯鹿及野牛群,动物们边啃着野草,边缓缓在丘陵上移动。

他们以间隔几次休息的方式一路走上丘陵,最后终于进入了山岳地带。在这里到处都有比人高上数倍的巨岩散布在地面上。

「以前冰河会一路延伸到这里来。」

班用挂在颈上的毛巾擦着汗水,手指着岩地,在空中画了个圈。

「但现在全都干掉了,想看冰河,也得一路爬到比这里高上很多的地方才能看到。」

「所以呢?我们得一直走到那个比这里高上很多的地方吗?」

强尼立刻露出厌烦的表情问道。

只见班带着笑容回答道:

「我们不去那么远。总之我们今天先爬完这片岩地,然后就在路上过夜。」

就跟班说的一样,今晚他们就在岩地里过了一夜。

到了隔天,众人趁太阳还没完全升上天空便再次启程。过没多久,他们来到一处从岩缝间会喷出热气的地方,空气中也飘散着刺鼻的气味。这里的泉水不断冒着气泡,在泉水附近则沾黏着黄色的粉末。

穿过那飘着硫磺气味的谷地后,眼前是一片充满灌木与绿意的高原。水边有白色的鸟群聚集休息,草原到处都可看见坑洞,从洞中探出头的兔子见到罕见的入侵者,纷纷发出微弱的警戒叫声。

班挥动着他原本挂在腰上的大柴刀,在附近收集灌木枝。接着生起营火,迎接了第二天的夜晚。听班的说法,这附近似乎有野狼出没,因此安格斯等人轮班顾着营火,一直在此等到天亮。

隔天早上,众人穿过高原后,碰到一面陡峭的岩地。此处可供行走的地方带着水,走起来十分滑溜。他们用绳索将彼此的身体相连,一步一步慎重地爬上岩地。

他们花费了过半天的时间爬上了岩山,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另一面更加陡峭的断崖绝壁。

「唔哇~~」疲惫不堪的强尼瘫坐在岩石上。「还得爬呀?」

「生手是无法爬这种东西的。」

班这么说完,用手指向岩壁右侧。

「看那里,那就是传说中那座洞窟的入口。」

在岩阴后有道纵长的岩缝。安格斯朝岩缝望去,里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安格斯试着捡起石块朝岩缝丢去,听见回音一路消失到相当遥远的位置。看来这个洞相当深。

虽然时间才刚过中午,但要进入洞窟,已经算太晚了。于是他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虽然此处连好好躺下的平地都找不到,但筋疲力尽的他们,还是蹲在岩阴下睡了一夜。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他们在事先准备好的电石灯里点上了火。众人背起行李,朝洞窟内前进,洞内传来一股令人难以呼吸的臭味。原来在入口附近有蝙蝠栖息,蝙蝠排泄的粪*占据了整片地面。

「啊啊啊!」强尼发出怪叫。「那是啥!好恶心喔~~!」

安格斯看见那被电石灯照亮的粪山,也险些发出惨叫。有大量蛆虫在粪*里不停蠢动。班走在最前面,将那些东西清到两旁,开出道路。就连这名说话开朗的西部男子,在面对眼前的景象也不禁有些退缩。

「这样不另外加价,实在太不划算了。」

在好不容易穿过堆积如山的粪*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暗到这种程度,他们唯一能依赖的就只剩下挂在腰上的电石灯。而且就算有照明,也只能看到几步远的地方,压倒性的黑暗刺激着人类内心根源的恐惧,众人互相靠近到几乎要碰触彼此的距离,聚在一起走下这段钟乳洞。

走了一段距离,前方的空间突然敞开。用灯往四周一照,发现有几块钟乳石从洞顶垂下,而在其下方则是一片漆黑光滑的地面那是映照着黑暗,出现在眼前的一座地底湖。从漆黑的湖水之中,可以看见一扇石门稍稍露出湖面。

那是萨基尔之书所提及的光景。

望着眼前广大的地底湖,瓦尔特呻吟道:

「我们必须游到那里吗?」

「就算能游到石门旁边,也会因为水压而打不开门的。」

「的确。可恶,这下该怎么办?」

瓦尔特发出抱怨,紧接着咳了起来。空气很糟,仔细一听,隐约可听见气体从水中冒出的微弱声响。

「这里正涌出火山气体。」安格斯低声说道。「动作不快点,身体会出事的。」

「这就是『来自地底的怨愤之声』吧。」

听瓦尔特这一说,安格斯想起了萨基尔之书中所写的第一首诗。

四名盐匠交错之地

漆黑入口于此敞开

来自地底的怨愤之声

以摇篮曲为其安魂

「关键是摇篮曲吗?」

「要我试试看吗?」书姬在安格斯捧在左手上的『书』里说道。

但安格斯摇了摇头。

「书姬的摇篮曲是源自原住民的歌曲。在这里要唱的摇篮曲,得用天使的摇篮曲才行。」

说到这里,安格斯转头望向那独臂的人偶。

「亚克,你可以唱摇篮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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