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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2 / 2)

苏晓羽见了,便走过来道:“你们都不吃饭了是吧?上了半天的课还有精神这样闹!”边说着她也坐下来这个拉一下那个挠一下,大家都在旁边看着,笑声便又一次撒满了整个房间,传得远远的,几乎要打破后窗叶群后那片湛蓝湛蓝的天空。

午后,由于天长日暖,午睡便成学校大部分学生渐渐形成的一个习惯。

陈瑜没有这个习惯,她像往日一样随意拿了本书从寝室走了出来,又走出了到教学楼去的合欢花树覆盖着的石板道,走过短墙,走进了教学楼前的桃园,下了半个山坡,她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坐在一枝桃树的低枝上打开书。

太阳暖洋洋地照下来,桃树叶子比以往稠密起来了,有了些薄薄的鱼网小荫,桃花儿零落了,油菜花虽然嫣黄嫣黄地开着,但也隐隐有了些碧绿的荚果,野花儿在油菜的地隙间开得满满的,碧油油的叶儿上蓝茵茵的一片小花在地上铺得厚厚的,每一朵小小的花瓣中心还俏皮地点了一斑白点儿,充满了无尽的生机与美丽。

阳光漏在书上,一点一点碎金子般地随风晃动在书页上,陈瑜便合了书,闭上眼,靠在树杆上,阳光那么温柔地抚着她,像母亲一般亲切,“这开花的春天多么灿烂明丽清新!”陈瑜静静地想着。

郢城是一个并不算太繁华的小城,这所同样不算太大的中专学校就在市的东北角小岭上,前门临巷曲折连通向市区去的大路,后门长阶下山直通岭下不远一湖烟水,远离着都市一惯的车声与浮华,面积颇大,人工布局却简单。几栋教学楼宿舍楼前后列起着,都隔得远远的,相距的大片空地里也都种着些高高的树,作为点缀的花坛里有四时的花开得自在清闲,更道出了一些静谧。

陈瑜喜欢的就是这份宁静,记得初到学校时经常会独自站在那条曲曲折折绕了学校一圈的被合欢树覆盖着的被她心底称作“翠荫小道”的石板道上向北眺望莫愁湖的一湖烟水和湖畔荷袂飞舞的荷塘,她在日记中也提到这:

“一切是那么地如流水般清洁平静,没有喧哗与繁复,生命将更加美丽吧?日日去远眺莫愁湖,看它在风雨晴好中的变化,有时竟会莫名地涌起一种淡泊之感”

“淡泊”,真的是,也许令陈瑜有这种心情的还因为这片桃园,用短墙巧妙地隔开在教学楼前场地之后,斜下山坡去的几十亩地不知何时被全种了桃树,每当仲春时节就开得如火如霞了,坐在二楼的教室一转眼就能看得见,桃林尽头与学校围墙交接处有一眼溪水铃铃穿过,老师家属就借着这个用水的方便在林隙间种上了菜,更有些干脆就种了油菜,这油菜到了桃花开的时节也一齐凑热闹似的在树下开得烂漫之极,这样的美景自然吸引了更多的鸟儿在林中清朗的浅唱,这一切竟像极了陶渊明的桃花源,所以这儿便成了陈瑜课前饭后最好的停留所在了。

陈瑜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碎碎的阳光中,看着新叶,不禁想:其实每一个生命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世界展示着它们的活力,包括那些望上去一动不动的花草树木,在这样温馨的阳光下,鸟儿唱得更欢,花儿开得更闹,树儿绿得更鲜,人呢,人也似乎更有精神了,那我呢?陈瑜想着,存在这个世间本身就该是件美好的事,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地珍惜这一份存在呢?

想着想着陈瑜又恍然觉得一切仿佛是那么地不真实了,她侧过头,透过青叶红花看那远远对列在眼前的另一个长满松树的山岭,那岭崖边的一列青松在阳光下竟可以一棵一棵地分清了,她不由地竟在心中静静地数开来了………

耳边又有鸟儿在欢快地唱了起来,婉转而动听,她便不再数了,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鸟儿不由地微微笑了,半蹲在地上,心中忽然有一种渴望,渴望能拿了笔把这一切画在纸上。

画画?陈瑜想到这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划过,多长时间禁止自己想这个问题了?多少日子不曾再拿过画笔了?一年?二年?不,近三年了,而这几天为什么竟又会频频有了这个念头?

“等你高考结束后我带你去湖南,去张家界看看那里的山,缓解一下现在情绪,也算是在你进大学前增长一点眼界吧,那里的山可是秀气得很呢,你一定喜欢的。”陈瑜耳边仿佛又响起很久前老师的话,她不觉地有些神伤,从小她就爱画画,尤其是国画,家里也给了她良好的学画的环境,所以初中时她就能画不错的工笔,到了高中就更进步了,老师常说她是一点即通,好友文杰更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而结果她去并没有考上她向往的那所美院,这虽然不关她专业的成绩,更主要是偏科的结果,但她还是停了笔,她可以想到老师的遗憾,所以更不敢见他,一直来陈鱼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任性,更多的时候是逃避了这个问题。

“乱七八糟,空负良辰”陈瑜低声自语一句,张家界这几日老是被自己提起也许只因了那群小孩子——尽管她知道自己最多也不过大他们两三岁,但怎么要有这种感觉她也开不明白——这几天对这个地方提得太频繁了,也许今年真的会去,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陈瑜想着站起了身,上了山坡,走出花丛,向着到教室的石板道走去,走上合欢花丛,忽然想多绕点路,就是缘着此路从另一边到教室去,这也是她晨起后散步的路径,她喜欢静静地走在这树荫下。

向前走了不多久,陈瑜便看到了那湖烟水在树影后,阳光下是那么地明晰,她莫名地一下子站住了,所有的美好似乎一下子被那湖烟水淘洗空了。

“走啊,有什么好看的?”陈瑜在心中仓促又无力地对自己道“走过去,知道又要想了,不要想不行吗?”

可是陈瑜还是不自主地站在那里,多少日子,为什么总是管束不了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把自己伤得实在不堪一击里才会去逃避?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真正的忘记?

陈瑜无法回答自己,绿茵里,有风穿过,她的衣袂飞舞,拿着书的手一次比一次更紧地握起来。

“希望你今后能开开心心,幸福地生活,这是今天晚上我最想告诉你的一句话。”那个含着无尽关怀与爱护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陈瑜看着通向湖畔的大道两侧的白杨树,觉得又有泪流涌在心底,她用手捂住嘴,这才那么匆促地逃避地转过身向教室跑去,她知道,中午时,教室里只有她,她可以任自己流泪,任自己枯萎这二十岁的青春,变成冬天里冰冻的湖水。

是的,冰冻的湖水,陈瑜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来捉弄自己的心,脑子里又浮现出林枫一家牵着手走在人群中的瞬间,从那一刻起从相遇的那一楞后,她就决定不要再继续一种错误了。

“陈瑜,你真洒脱。”陈瑜流着泪的心里嘲笑,但是她知道从那时起到现在她的心已碎成千万片了,碎了便碎了吧,她没有再见过林枫,她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是对,她不知道在林枫心中是不是她就真的只如一片云一阵风一叶萍,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她不敢叫自己去寻求在他心中的份量,就像她不能止息这份情对自己心的刺痛,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安排了这样迟到的相逢,不明白命运为什么给自己的结局总是失去,而在最终,她又要怎样来面对这一切?

陈瑜无法回答自己,她心中又想起母亲慈霭的笑容,“可您又在哪里呢?”

“结束了,结束了”陈瑜跑上楼去,心情是脚步一样的零乱,可是真的结束了吗?

陈瑜刚到教室门口却在仓惶中却发现里面坐着个人,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用手扶着门框,匆匆地把头转向教室外去。

当陈瑜再回过头时就只剩下了往常一样的淡然了,她走进教室,这才看清是陶然,陶然也抬起了头,眼光随着陈瑜回到了她的位子,刚才是她——是她在跑?这么零乱的脚步声,他有些奇怪地想起她刚进来那一刻脸色,他从来还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而只一转头,她就又成了平时的淡淡的清傲了。

陶然无暇再想,手中的书正吸引着他,他低下头去,但看了几行却不觉又想到陈瑜刚进门时那种对他也是对班上许多人来说几乎是从没有见过的神色,是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无措,在他的记忆中真的是一直都没有过的,他放下书抬起头向陈瑜看过去,她正用手扶着额头,他刚想收回目光却忽然看到几滴莹洁的泪珠从她的臂隙间闯进他的眼睛里。

“她在哭?”陶然又有些惊讶。

是的,陈瑜坐下后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泪了,任它纵横在心间,漫上眼眶,滑落下来,也许这样就更好吧,好像又是那个晚上,梳妆台上是有着淡淡光线的小台灯,林枫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念着她的一首小诗——

“如果我是那幕淡蓝的天

你会不会是那天上的云

愈向我们共有的太阳

便愈纯洁

如果我是那轮当空的月

你会不会是那伴月的星

愈向我们共同的黎明

便愈温柔

如果我是那湖涟涟的波

你会不会是那护水的堤

愈向我们相离的沙滩

便愈深情

时间是如此的匆匆

如果再过千年

再过千年你会不会

——爱我如初

林枫念完一遍,又重复了最后一节,然后,他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柔情,“会的,小鱼,这样再过一千年我也不会后悔。“

“千年不悔?那么她呢?”陈瑜眼中仍有泪,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什么,然而心中还是清晰的有那携手走在人群中一家人的和美,为什么要这样呢?一种不该发生不该拥有的感情怎么会毫无阻挡地走入她生命?也许分手是在开始就注定写好的结局,只是她又该如何割舍自己的情怀?

陶然惊讶了一阵子,不知道再怎样了,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和老同学张清正一起闲侃时无意提到陈瑜也是上过高中时,张清正问“是三中的陈瑜吗?”然后又说“她过去一个同学现在同我一个大学,彼此间也还有点来往,且还不错,偶尔听他讲过陈瑜,她可是他们三中那一届的大才女,一笔丹青妙不可言,他到现在都珍藏着她的一幅画,居然珍贵到他随身携带上学,可见不错,这也让我有缘得见了,那是一幅莲花图,上面题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字好,画中的花更像刚从水中采来的一样,真的不错。”

“她的画很好吗?”陶然其实到现在都有些不相信,他从来就没见过她画过什么画,平时她又不爱说话,自然就更无从了解了,他不由又想起张清正的话:

“冯少林还说过她高考时离她想去的学校就在文科上差了几分,考完后不久母亲又忽然病逝,她便心灰意冷读了一所和美术没有任何关系的中专,就是你们学校,以前你没提倒也没有注意过。据说少林说她很有个性的,是个赏花观月吟风玩雪四时入画的女孩,还吹得一管好萧拉得一手好二胡,是他们班学生中最出众的一个,一直来更是他们老师最得意的第子。陈瑜,沉鱼,落雁沉鱼,这样的名字这样的气质,想来更有灵气,这女孩一定不错,你这近水楼台几时能得了一幅画,最好还是携了人来看看呢?”

陶然想到这不觉有点好笑,同班快三年了,他和陈瑜几乎还没有说到十句话,而且她怎么也不像张清正所说的女孩,也许只是同一个名字罢了。

陶然没有再想下去,又不好再呆下去,看着一个女孩子流泪总是不好,楼后的树林倒是安静,还是到里更好,他于是拿着书站了起来,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陈瑜忽然觉得好累,许多日子来,为了忘记却引来更多回忆,真的的累了,真想有一个人能让自己任性,能让自己靠靠也好啊,但又会有谁呢?爸爸吗?虽然他是很关心她,但是也许是从小家教严的原因,他们父女之间总让她觉得有一种距离,对父亲更少了别的父女间的亲昵,尊敬倒更多点。而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一边串的事后她连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文杰也不曾多见过了。

那么那个依靠是林枫吗?不,不是,她只觉得一片茫然、一片空白——还有无尽的痛,不再有泪了,不再有泪时她还有什么呢?一无所有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瑜几近麻木虚缈的心中一下子想到那些她画过的画想到那画画的日子,她不觉一惊,也许真的该再拾起放弃已久的画笔,再追回那些宁静美丽又意气风发的心情,虽然一直来她没有承认,但她知道甚至在梦里她都还想着画画,那样的日子还会回来吗?这双手还能再画吗?张家界——“那里的山可是秀气得很呢,你一定会喜欢的!”,会吗?此刻提到它又会不会是天意让自己不再放弃?而张家界的山水又会不会是心性宁静的开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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