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卫国君
不知不觉,季节轮替,寒暑迭更,忽忽间已是过了五年。
吕纬纬迎来了她重生后的第六年。
这一年里,她已是将身处所在的卫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河流山川一一逛了个遍——哦,别给这几个字眼给吓唬住了,顺便说一下,此时的卫国已很是没落了,只剩下濮阳这座唯一的城市,方圆不到百里,连支军队都没有。
因为国家实在太过弱小了,各储侯从来就没把它放在眼里,(就连后来的历史学家们在编写历史的时候,明明战国时期有秦、楚、齐、魏、赵、燕、韩、卫一共八国的,却偏还称这时期为春秋七国——也太不把村长当是官,没将卫国视为国了)
卫国君主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上上上任的国君,也就卫怀君的爷爷的爷爷卫成侯,自贬降为侯爵①。等到又过了几十年,卫怀君他老爹——卫嗣君上任后更觉自卑,连爵号也都自动申请贬改称为君了②。
从此,卫国王朝的君主,从原来称公称侯的,都改称君了。于是才有了卫嗣君、卫怀君之类的称号。
说说濮阳小到什么程度呢?放眼过去,就跟21世纪的边远地区小城镇差多。街道狭窄、房屋低矮,卫国虽小又穷,但爵君的住所却不朴素,华丽的垂账、垫坐的草席饰边以华丽,流纹如丝,铜灯木窗,绿鼎泛黄,连那一座黄铜镜台,也是虎座双鸟形架起,十分气派。
卫怀君身上的衣裳更是锦绣靡曼,衣领处缀以金绣,光这一件上衣,恐怕得花了数百民众的所费了吧?
纬纬轻叹了一口气,卫国这么小的一个国家,竟如此奢糜,不知这一方百姓要如何才承受得起?
此时的她,正是坐在卫国君上卫怀君的案桌对面,坐没坐姿,蹲没蹲相,一手撑在案沿上,支起半边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去翻那堆放成叠的竹简。
她人小力弱,伸手一扯,哗啦一声,竹书倒塌了,其中一筒正跌落在她面前,缓缓地打开。纬纬很严肃认真的对着竹卷仔细了一番,发现上面扭来扭去的文字,状若甲骨,又如象形,一个都不识得。
卫怀君这年刚满十四岁,五官清秀,眉目儒雅,正是花季年少,在纬纬眼里,就一个刚上初中还没发育的小屁孩。而在卫怀君眼中,她这个身高不足三尺,说话奶声奶气的小人儿端着的这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是小孩儿学大人在装模装样,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于是故意逗弄她:“韦儿,你知道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吗?”
纬纬头也不抬:“我当然知道罗。”
卫怀君来了些兴趣:“哦?那你告诉哥哥,竹简上写的是什么啊?”
纬纬说:“你真笨,上面写的不就是字嘛。”
卫怀君一怔,随即心底不由地赞她聪明。笑着拍手:“哇,纬儿真聪明。”
纬纬翻了翻白眼,心想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来跟她说话的人不止一个卫怀君,幸好这几年来已是习惯了,不然还真别扭。
“那你知道这些字都说了什么呀?”
纬纬摇头。
秦始皇还没出生呢,文字、货币、度量等都还没统一,这卫国的文字,她当然一个都看不懂。
“哥哥你教我吧”纬纬绽开一朵纯洁无比的灿烂笑容,甜腻腻的简直就要酥到人心里去了。
吕家两代与卫国君关系都很好,卫国国土狭小,农土耕地又少,遇上个冬灾夏涝之类的不好时年,以封地为食的君主收入就大受影响,而吕家生意这些年来却是越做越大,身为臣民的,经常以物贡君家,数十年下来,两家关系已非一般君臣之谊了。
纬纬从小就不生分,长得雪团儿般可人,见人就笑,小嘴又甜,来得卫国府多了,对着相差不了几岁的卫怀君便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唤,丝毫不象那些臣子下人般一丝不苟的讲究礼数,让卫怀君好不喜欢。
十四岁的少年,正逢最敏感孤寂,又开始有些叛逆的时期,吕纬纬的天真童语,令他心底不设防,对于这种依赖自然非常受落。
他将纬纬抱起来放在膝上,指着竹简的字说:“这里讲的是一个故事……”
卫大夫卫泶正从堂下经过,扭头正见着卫怀君将小女娃抱在怀里的情况,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劝说:“君上,此举不妥啊。”他指了指纬纬:“君臣终须有别,君上自重。”
纬纬也不喜欢坐在一个小屁孩的怀里,听他这么一说,赶紧的就借机下来了。
如此伶俐听话,卫泶看在眼内,心里有些高兴,不由地抚着胡子点头,以示赞许。
卫怀君愀然不乐:“她只不过是个孩子。”
卫泶道:“子曰:礼不可废。君上,莫因小节不拘礼数。要知当年周公……”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的,卫怀君便有些不耐烦:“好啦,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纬纬扭头看了一眼卫怀君,见他眼神瞬时灰暗,神情落寂下去,不由对这位少年君主有了几分同情,这个年纪应该是无忧无虑最天真活沷的吧?却要背负起家国责任,行事处处步规步矩,时时受于礼阻,连走路说话都受到禁固,跟囚犯有何区别?相反,以纬纬这等小小年纪的女孩子,整日介的撵狗赶鸡、四处窜门,要说出来可不知羡刹了多少王族诸侯子弟呢。
她跳下台阶,冲着卫怀君挥手:“姬哥哥③,我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