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泶眉头又皱了皱:“小儿无礼!以后可不许这般随意的称呼。记住,他是君,便是天,咱们作为臣民的,就是地,所谓天圆地方,天上地下,这便是法度。做子民的,对待君上永远要必躬必敬,上瞻启敬,礼数绝不可有淆混的,你知道了吗?”
纬纬微微一笑:“卫大夫教导,不韦事必铭记在心。”
心底嘴撇:还真是食古不化,腐泥至极。这礼条大教,规矩多得要命,当政者越是腐儒僵化,国家经济便越是难发展,也怪不得卫国没落了。自康叔封邑以来,这数百年间,竟然就没出过一个英主,归根到底,卫国作为周室之后,与周朝一同没落失势,这其中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直站在门外侯着的吕家家老吕哥子见纬纬就要跨出门了,赶紧的过来迎,他不敢直接面对君上,先跪下来叩了一个头,然后趴俯着在阶下,头埋在双臂间,象只蹲俯着的青蛙。
纬纬瞄了一眼地板,虽然都打扫得干净,但黄泥灰尘,还是挺脏的。
“吕哥哥快起来,你浑身脏兮兮的我可不愿意让你背了。”
吕哥子比纬纬年长约十岁,从小就在吕家长大,其父母皆是吕家的奴隶,所以他一出生便是吕家家奴,被吕公收作小家老。
吕承宗对自己这唯一的血脉非常呵护,直恨不得将她锁在家里养满至十五岁成,无奈纬纬根本就不承他好意,终日关在家里坐牢有什么好?于是软泡硬磨,哭闹发脾气,百般手段,吕承宗不得不一次次的妥协。
最后无奈地,挑了吕哥子专程来侍侯女儿,吕哥子为人忠厚踏实,身体壮实,这位十六岁的少年比起同龄人至少还要高出一个头。纬纬身边鲜有玩伴,加上与吕哥子确实有些投缘,于是每每出门,吕哥子是当仁不让的身前鞍后的跑腿,遇着涉水过滩之类的,自然也要做牛做马背负起大小姐的千金之体。
卫怀君跟着走到门廊下,目光幽冷,瞥了一眼正畏敬地跪趴在地上的贱民,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厌烦,甩了甩袖子,转头对纬纬说:“纬儿,你过几日再过来,待我有件新鲜的事物儿给你瞧瞧。”
“好啊”纬纬拍手笑道。
她心底还着实有些奇怪。卫怀君还能有什么新鲜的玩意?这时代孩子玩具少得可怜,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卫怀君笑了笑,纬纬也不再追问,走下去轻轻拍了拍吕哥子的背,吕哥子赶紧又叩了一个头,站了起来。
远远的看着纬纬已经走过照壁了,卫怀君双手拢袖,兀自忡怔出神。
一道妖娆的身影从长长的走廊尽头出现,紫衣如霞,玉带镶金、皓腕缀翠玉,是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少妇,细步碎碎,裙边如滚浪踏波般款款而至。她两手曲摆着,平端在腰间的位置,姿势显得极是尊华贵气,正是卫嗣君的遗孀——卫怀君的母亲卫姬夫人。但见她杏脸桃腮,红宼一点,美目流转,灼灼中带着一股威势,她看了一眼卫怀君,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一种柔怀慈爱的神情。
随着她走近,卫泶赶紧俯身低头作了一揖:“夫人!”
卫姬点点头,伸手在卫怀君头发上轻抚了抚,爱怜地道:“正值春天,屋外花粉纷飞的,你喘症还没好全,快些进屋里去吧。”
卫怀君应了一声,随之倒退着步子进了屋。
夫人款款的移近卫泶身侧,瞥了他一眼:“吕公的小儿又过来了罢,宣儿与她倒是投缘。”
卫泶唔了一声,说道:“这娃儿得好好的*教才行,不然日后压着君上也不定。”
嗣君夫人秀眉轻蹙:“那玄卜子铁口神算,得此断言,唉!我卫国姬室命途竟然要系在……”卫泶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那又如何,我们既已早做了应对,又何需惧于这铁嘴的话。外间传得得害,只怕乃是以讹传讹,给神化罢了。夫人勿需担心,卫泶自有办法救得卫国。”
夫人脸色微变,美目斜横了他一眼,眼中明明漾起了讥色,但亦只不过一瞬间,已是尽数尽掩去。她点了点头,说道:“既有卫大夫主持一切,寒家便是放心了”
时值一阵风卷来,吹落点点花辨,飘进了屋廊道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檐外,院中有枝高大的樱树,花羽繁叠,累累的压了满满的一树,春风卷帘,碎花如雪,漫天飞花,端的是美丽。
身后缕空的花窗,一对黑白分明眸子,正透过那窗格子瞪着两人背影,目光中有愤怨亦有忧伤,如此隐忍又如此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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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公元前346年,卫侯十六年,卫成侯自贬侯爵。
②嗣君五年(前320年),卫国自贬爵号为君。
③卫国是周室之后,祖先是周文王,因而姓姬,不是姓卫。
家老,即是终身奴隶,一般懂字。
战国时期的女妇在结了婚后,一般冠于夫姓或国姓,比如赵姬,并不意味着她本姓赵,主要是说明她出生源家是赵国的意思。这里的卫嗣君夫人卫姬,历史并无记载,是乜乜杜撰出来的。卫是国家,姬是夫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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