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长江,这本来是文箐另有私心,自是想着四处逛逛,散散心,却一时忘了从鄱阳到祈门,乃是沿昌江逆流而上。()古代的江上船只可不象现代,逆风逆水,那船速可就不是一般的慢了;加上又是秋冬季,水量不如夏天,结果昌江之行自然比长江船行速度慢上好多倍。这都起程了六天了,还得过半日才能到得景德镇。这样下去,可真是再过一个月也不能到杭州。
文箐正在舱里算计着钱财,想着还是未雨绸缪的好。“穷家富路”啊,没有几个钱傍身,让她心里不安。打从到了九江后,经历的事是越发让她打定主意:自己是没法当官了,指着文简也不知多少年后了;既然官当不成了,嫁个夫婿连面都还没见过呢,对方也只是个娃娃,同样不能由己,只能多存私房钱了。私房钱,也只能自己挣了。钱与势,自己总得占一头才是。要不然,随时就可能低到尘埃里去。
看了看角落里,被小黑子装好药膏的蚌壳,她也不知能不能在这里卖掉。不如去找船家再打听一遍行情?才打开舱门,就听到文简同小黑在大呼小叫,显然两个人又斗上了嘴,只怕谁也不服谁。这两男孩也奇怪,明明嘴上说着讨厌,相互称恶人,可是只他们二人一起时,也能吵得很久,文简也不会哭着闹离开,反而是越斗越上瘾。这才五天的功夫,就让文简很习惯这种方式了,也是除了自己以外,他最乐意与小黑子呆一块。只能说,这小黑子也太小孩了。
文简一见姐姐出来,就大声叫道:“大哥,你来看,那里好多车柴啊……”
文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山口处,至少七八辆牛车不止,还有好些人推了独轮车,都是木柴,也有人是挑着的。她也一时感叹道:“是啊。”
船家娘子快言快语地道:“这就要到景德镇了。那些柴啊,都是要运到镇里窑上去的,这还算少的,从早到晚,都是这个。看到没,就是那几船,都运的是柴。”
文箐也发现近两日,这江上船只如梭,虽然不太大,可是就一条昌江,船只这般密集,这令她实在惊讶。也一直想打听是不是景德镇出产的陶瓷往外运的缘故。可是,事实与她设想完全不同。
小黑子也呆了,说了句傻话:“这么多?那一条路上都不断啊……”
船家娘子笑道:“这不是秋冬了嘛,正是砍柴的好季节。到了寒冬腊月,冷得厉害了,要是大雪天,可不就是没法砍了。你们不晓得,这镇里百多口窑,这要一齐烧起来,你说,光是烟,也要热死人,不是?”
文箐看着另外两个孩子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她自己半信半疑,寒冬腊月,制窑不怕冻么?船家在旁边说了句:“成了,你又开始吹了。小心吓着人家了。小郎,她一个妇道人家懂甚么,可别听这些就信了。咱们是外行人,哪里能晓得那么多底细。要听这个,还是到镇上找家客栈,店小二能与你说得头头是道。”
船家娘子被自家男人撂了面子,有几分不满,亦回嘴道:“你自己看好船,小心撞上了运土的”
文箐觉得这个船家颇为实在,不免多问几句:“请问大伯,这镇上哪家窑制的陶最好?哪家待客最好?大多客人都买甚么啊?……”结果他这连着问,把船家问晕了。只得一个一个问,船家也有好些说不上来的。“烧得最好的,当然是御厂啊,那是官窑啊,咱们寻常老百姓哪里能得见?要说咱们自己能买得着的,上好的,你去魏氏看看。这买甚么,看客人自己喜欢了。唉,小郎,你打听这些作甚?我说的再多,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瞧上一瞧。”
文箐笑道:“我倒真是想去见识一下。不过,又担心大伯你要是赶时间,着急往返的话,我这一上岸,不就耽误你的行程了?”
船家大手一挥,道:“这事好说。既说是送到祈门,我自是说话算数。且看看我们浮梁境内,繁华绝不下于鄱阳。你们几个,且见识见识。只要不在镇里闯事,一路平安就成。”
文简又在一旁大惊小怪起来,指着远处不少船只叫道:“姐,快看那么多运土的烧陶啊……”
文箐笑道:“你怎的晓得是运土的了?”在她印象里,景德镇陶瓷之所以出名,除了工艺以外,更是缘于它所在这块地周边的土质不一般。她也是诧异,这土不是随便挖的泥啊,还得大老远运着来?
这就是文箐所不知的了,景德镇陶瓷之所以建在此,是因为本地所产瓷石,可是瓷石为骨,还需得土为肉。最初是麻仓土,元代时是御土,民窑根本不能得见;到了明代时,成了官土,也就是官窑专用土。其次是高岭土,后来大多民窑在采次麻仓土之余,发现高岭村的土质掺合瓷石烧制出来的陶瓷,也极为好。后世麻仓土告竭,官土亦用高岭土取代。
文简道:“我就是晓得”小黑子手一指船家娘子,挤挤眼。文箐会意。
船家娘子在那边热情道:“这是麻仓山的土,就是新正都那处的运过来。”
不过已是下午,太阳亦是懒洋洋一副要收工的模样,气温逐渐转低,江风大了起来。让他们二人放放风可以,只是不能吹久了,万一躺下一个,她就忙死了。“走吧,走吧,回舱。”硬拖着文简进去了。
小黑子一个人无趣,只得跟着进来,在后面墨迹:“唉,你这人真无趣,多好的风景啊。这江西山清水秀,哪里是别处可见的啊……”
文箐心情不好,不想应付他,冷冷地道:“你又见哪处的风景了?还别处呢?你不是一直在江西打转吗?还没看够?”
小黑子被打击得没话说。不过这孩子是真不记仇。过了一会儿,说道:“保不齐我也转过别的地方呢,只是记不起来了。哼,等我记得起来……”记起来,又如何,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得无事另找一个话题,道,“喂,早上我见船家娘子在抹药膏,是不是前几给她了?难怪她这般热情待你们兄弟。你不是准备卖吗?这送了一份,可就又少收一份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