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见他也是在着急钱的事,居然小心眼到这份上,也真是……怎么说呢,自己这当家作主的爱怎么送就怎么送,他倒是管得宽。“那你想怎么卖?你不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吗?”
小黑子挠了挠前额,又抓抓发髻之下的头皮,道:“那是,我走过的地方……算了,明日到了镇上再说吧。”
小黑子自己觉得本不是个嘴拙的,可是却总是奈何不了庆郎。日日被欺压,虽有心狠狠回击,可又觉得哪里妥。寻思起来,便是自个身边无钱财,只能仰仗他,故而极是懂得在这个时候伏小作低的。所以有些事,一是看自己大些不同庆兄弟计较,另一方面也是不好意思与他计较。只是哪里想到,这一路长途跋涉,慢慢地,便成了习惯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文箐见了他适才抓挠的动作,立马就觉得头皮发麻,惊道:“你,你……该不会是头上长虱子了吧?”
小黑子不以为然地道:“这有甚么,以前晒太阳,就披开来,我同他们相互捉……”文箐一听,恶心得厉害,叫道:“你给我快从床上起来现在,立马,去给我洗了头以后别靠近我们的床天啦……怎么又碰到这事了”不等他站起来,连推带拽地就把他往外赶。
可怜的小黑子,脚痛啊,也没有多反抗,就被推出来了。要想进舱聊天,只能洗头。之后把脚上袜子亦脱下,洗了,光着伤脚,想着明早这袜子最好干透,要不然,鞋也剪了,如何穿啊?
哪里想到,次日一早,他梳洗完,自认不错,虽然自己瘦了些,不过也是风流少年一个嘛。依然大模大样对着水里影子作个鬼脸。只是一进舱,又被庆兄弟打发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不挺好的嘛?我就两身衫子,不是这套,就是那一套。”
文箐打量他半天,首先是看不惯他发型,梳得太乱了;二是衫子虽也是青色的,也是前不久袁家给他置办的,却不如行李里的那个颜色亮,还是那一件好;一看袜子,想想只这一双了,没得换了。叹口气,自己回房拿了头油于他,让他重新打扮了。“你且好好收拾。我又不是让你扮仆从。你不是整日里说本来是少爷命,何必非得这般……算了,快去收拾出少爷样来”
“这不过是普通布料,我给我拿些象样的来也不要另的,就拿云罗作外袍,妆花纱也不用金线的,套在外面,还有那闪光纱……”小黑子一说及这个衣着来,便滔滔不绝。文箐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更不知他说的正确与否,在周家偶尔谈及布料,也没谈到这么多。
“少爷,你现在落难呢。别作梦了,如今从朝堂到民间都立求简朴,就是有,那也不能堂而皇之给你日日这般穿了出去……”文箐一声吼道。
小黑子叹口气,佛着了金便是不一样,只是自己再如何打扮,不过一身棉布,还能整出个花来?另一方面,觉得庆兄弟对着装真是一丝不苟,懒散了好多个月了,突然一下子自己也不适应他的要求。不过没奈何,不按要求做,他要不让自己跟着去景德镇啊。认认真真执行完,出来,被庆兄弟验过后,方才埋怨道:“你说,你这看不惯,那看不惯,那可如何是好?”
文箐最讨厌邋遢:“你应该听说过,‘人靠衣装马靠鞍’。既是上街,总不能太寒酸了。要不还以为是花子,连店都进不去,被赶将出来可是丢足了你的面子了……”
小黑子想想,吐了吐舌头,道:“你和你弟弟衣衫都是新的。当日在南昌府,你只想着自己做一套,怎么的不给我来一套?现在嫌弃我了……我这个,可不怎的。鞋又被剪成这样……跟你们后面,只能当仆役了。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文箐凉凉地道:“那你就呆船上吧,少爷。”
小黑子也不顾脚痛,蹭地就拐上岸去,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那可不成,我得跟着,盯紧了。要不然,你们一上岸,买好吃的,我可不亏了。”
文简也笑道:“对,我们上岸买好吃的。”
文箐亦笑了,两个吃货。
这季节,可能近年底了,所来行商早订完货了,所以并不象船家娘子所说的客商云集,反倒是大多是运土运柴的船只,真正是络绎不绝。一打听,才晓得,麻仓土居然是一百斤要七八贯钞,还不一定能买到。在船上时,所看到的,居然是给官窑运的。民窑呢?也大多是次麻仓土,或者其他土代替。
文箐走了几家店,才发现民窑烧出来的居然太次了,构图也差,哪里有什么艺术效果?画得亦不是特好,这同自己从喜欢古玩的爷爷与崔老头那里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不免十分失望。此前,还想多淘些宝贝,赚一回钱,没想到,偃旗息鼓。见过博物馆的,再比较眼前的,只能叹声气:毕竟那是皇帝用的。只是,既来了,且逛逛吧。
小黑子亦跟在他后头,东张西望,见到一样货,直摇头,一贬再贬,也不知他到底懂还是不懂,反正只气得店主瞪完后就骂人。文简却看得兴致勃勃,就被人这么直撵出来,免不得指责罪魁祸首:“小黑子哥哥,都是你”
文箐亦头痛地看着他,责道:“你是故意的吧?”这看都没全看了,哪里还能谈买?不过在抱怨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声音,亦不免赞同小黑子的眼光“不俗”,至少不象他平时疯言疯语,原先以为他是见一个爱一个,到时一定会看中很多破烂,哪里想到这人眼光比自己还要挑剔。真正是矛盾的一个人。
连陪同的船家都觉得这三人眼界太高,亦好言相劝。
小黑子被人赶了,先是愤愤不平,此时却又一副若无其事状,歪嘴道:“甚么啊?那些自是难登大雅之堂。你要真买了,这万一磕碎了不算,只是买到手,转卖不出去,咱们不就路费都没得了?我这也是为咱们生计着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