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起了变化。
或许是有前兆的但他却没有察觉。那并非是因为工作忙碌,也不是家庭崩坏的关系,真要说的话,或许这只是他太习惯于平凡,所以才会忘记所谓的日常其实是多么地脆弱易碎
咦?
在他的脑海中也觉得,这声叫声还真是愚蠢。
每天早已司空见惯的早晨光景,今天应该也会出现在门的另一侧才是。一天的开始已经日复一日,不知重复了千百回,因此今天应该也会再次到来对此他丝毫不抱持任何疑问。
他会对正在温热味噌汤、切着酱菜的妻子背影道声早安。
用遥控器打开电视,耳中听着晨间新闻。
苦笑迎接因稍嫌晚起、一副低血压倦容的女儿。
他以为那样的早晨今天也会开始,根本无法想像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
嘻嘻!
一切确实仍在眼前。
见惯的餐桌、椅子、饭碗、茶壶还有家人,都是那么熟悉。
构成他平凡早晨的所有景物样样齐全,一样也没缺少。
只不过配置上有些奇怪而已。
嘻嘻嘻,嘻嘻!
那个总是在他之后才打着哈欠、一副不高兴地从房间走下楼的独生女今天她的人却已经在饭厅里了。
只见她一只手肘撑在餐桌上,正笑着看着电视。电视画面上播出的晨间综艺节目,他完全不知好看在哪里;内容是今天的运势B型的你要小心,就算发生意料之外的事也该沉着应对。
嘻嘻嘻嘻!
女儿在一阵笑声之后才总算发现他存在似地回过头来。
早安,爸爸。
女儿向他道早,而她身旁妻子的脸上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那表情像是完全不知发生何事似的,只是张着合不拢的嘴和盛着荷包蛋的盘子一同摆在桌上。而在那张呆滞面容的后方,妻子身体脖子以下的部位仍背对着他,面向厨房站立。那背影真的就有如往常一般,甚至右手恐怕也还在砧板上握着菜刀。
只不过只有头是放在餐桌之上。
哎呀,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她的表情就像在如此诉说着。
那恐怕就好像技巧熟练的空手道家用手刀斩飞啤酒瓶口一般是遭人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斩首,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由于那道斩击太过锐利,所以才能使妻子身首异处,身体却仍维持站姿。
没错,构成他早晨风景的事物一样也不少。
只是妻子的身首分离,头被放置在餐桌上。
以及女儿不知为何竟心情愉快地在看电视。
不管是餐桌、椅子、饭碗还是茶壶,一切的一切全都被染得血迹斑斑,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明明所有的事物一样也不缺,眼前却已不是他所惯见的家了。
好似每一件事物都失去其本来的意义,置身在一个陌生的魔界般。
而在那中心
嘻嘻,嘻嘻嘻嘻!
那个原本是她女儿的不明物体正笑个不停。
那笑声非常开朗,却似乎给人一种异常阴森的印象。
你你?
嘻嘻,那声音、那张脸上让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呢,嘻嘻!
只见那个有着女儿容貌的不明物体,伸出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则是抓着餐桌上的人头。
为为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愚蠢。
难道听了理由他就能够接受吗?摆在眼前的只有无可撼动的事实。即便诉尽千言万语,也不可能改变眼前的景象。更没有丝毫误会的可能。
嘻嘻,爸爸,我闻到爸爸身上有好浓的肾上腺素的味道呢。
女儿说着握着筷子往下一挥。
只见筷子的前端刺进了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然后更深入地戳进眼球之内,接着女儿左右转动着手,像是挖掘般地翻转着筷子,随即将溃烂了一半的眼球连同视神经一起从眼窝中挖出。
他不断地喘息。
他感到自己心中的某样东西正逐渐崩坏,心似乎从体内分离开来,仿佛齿轮空转的感觉般让他焦躁不安。明明感到恐惧却无法逃跑,连想要大叫也发不出声音。他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存在于他脑中的常识、道理全部被粉碎得一点不剩,映在眼中的世界也像变成了一幅平板画,沦为充斥着意义不明的色彩与形状的抽象画。
嘻嘻嘻嘻嘻!
女儿一边笑着一边舔着从母亲眼窝挖出的眼球。
她伸出异样尖锐的舌尖,仿佛像是确认附着在其上的血管细细地舔拭着眼球。接着像是亲吻一样,以双唇夹住眼球,将其吸入口中。她的双颊交互鼓起,宛如含着大颗的糖果,可以知道她正将从母亲挖出的眼珠,放在舌上不断转动。
细细地、固执地、非常愉快地品尝着。
嘻呼呼呼呼!
啊啊,不对,这已经不是她了。
他麻痹了一半的意识告诉他: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女儿了,甚至也不是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因为她的影子那道沐浴在自窗户照入的旭日下,清楚地刻印在墙壁上的影子一已经明显地脱离人类的轮廓,而且还更加膨胀扩大,简直就像是
啊啊
还是说这一切全都是幻影?
是他逐渐崩坏的心,将无实体的疯狂意象勾勒成形了吗?
不明白,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只听到噗滋一声少女将口中的眼珠嚼碎。
嘻嘻嘻嘻,爸爸,我爱你。
眼见披着女儿外皮的怪物舔着舌头逐渐逼近他只能全身僵硬呆呆看着,除此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
迎接的人如同往常一般,七点半准时前来。
红~莲~
门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无邪,仿佛后面就要接我~们~去~玩~吧~这句话似的。虽然这情况已是家常便饭,但一大早就听到这声音,还是常常会让他感到脱力。
他反射性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恰好是七点半。
看起来温吞,却又总是精准无比。现在手表的秒针正好要通过十分之处按门铃、呼唤他的名字,过程刚好十秒钟。而这也是一如往常的事。
红莲。
那就是他的名字,神薙红莲。
啊等我一下。
好。
他对着门喊话,而对方也很顺从地回了一声。
这样的对应也是一如往常,不用开门确认,他大概也能想像得出声音的主人现在是怎样的模样在等他。
一定是双手提着书包、抬头挺胸,明明没有旁人在看却仍露出开朗、却又有些怯生生的笑容,那模样若是要他选一个最接近的印象来做比喻,红莲应该会回答就像是坐在店门前,望穿秋水般等待饲主回来的小狗吧。
啊可恶。
想像着那副模样,红莲不由得赶紧冲进盥洗室。
他站在洗脸台前低下了头。
因为若是随意往镜中窥视,往往会见到他所不想看见的事物,对于神薙红莲这名少年来说,照镜子这种行为需要一番心理准备。
在迟疑了数秒之后
红莲终于下定决心,将视线往上移动。
然后
呜哇?
红莲低声惊叫了一声。
镜中站着一名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的五官轮廓细致,给人一种中性的感觉,不过整体而言,他的容貌仍算是普通的范围内。
只不过或许是睡觉时经历无数次翻身的缘故,他现在的发型可说是惨不忍睹。由于他的头发本就不算短,因此他头发乱翘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喜剧中刚从爆炸现场逃出的人一般,东翘一根、西翘一根,呈现出杂乱无章的状态。
而他前额的一撮浏海却是宛如老人一般的白发。
当然,那并非是故意染白,而是天生就是如此的发色。由于他所就读的本来就不是校规严格的高中,因此这种程度还不至于会被生活指导老师给盯上,但还是不免引人注目,为了不会太出风头,当初他也曾经将其染黑,可是不知为何总是很快便褪色,嫌麻烦的他很快就不再染发。
他对自己的头发感到厌恶,就是这样的头发让他受到许多无谓的目光。
若是再加上翘发,那么看在他人眼中想必会更加怪异吧。
没办法。
他沾了些水将头发弄湿、抹上发蜡,再以梳子梳埋头发,将翘起的头发压平。好不容易让发型终于能够见人之后,他有如一个被魔鬼班长催促的新兵,急急忙忙地赶紧刷牙盥洗,换好衣服然后做出门前的最后确认。
瓦斯关了,水龙头关了,电灯也关了。钱包带了,手机也带了。
早餐就和平常一样,在途中的便利商店买就可以了。
最后他抓起放在玄关的书包打开了门。
早安,红莲。
这副景象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他眼前一名少女与他所想像中的样子如出一辙,一脸微笑地在门前等待。
早安,琴音。
红莲如往常般向她道了早。
笛原琴音这就是她的名字。
对红莲来说,她是十年交情的青梅竹马。
她有着一张非常惹人怜爱的脸蛋,是个美丽的少女。
然而发现这个事实的人,包含红莲在内也只占少数而已。
不知是横亘在脸部中央的胶框眼镜的关系,还是眼镜后方眨个不停的怯弱眼神的缘故,又或者是她有些少根筋的个性所致,总之虽然有张无可挑剔的姣好容貌这少女看起来却不起眼,也没有刻意打扮来吸引他人目光。
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
琴音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像这样的对话也已成为惯例,可以说是早晨问候之后的例行公事了。
虽然时间长短不定,不过红莲总是会让前来迎接的琴音等候。并非是红莲故意要欺负她,而是不论红莲如何劝说,琴音就是执意要提早前来,每次约好时间见面,她总是会提早三十分钟到达等候,琴音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根据她的说法似乎是因为与其让对方等待,倒还不
图
如我来等对方,这样我的心情会比较轻松不过身为让她枯等的人,红莲的心情可轻松不起来。
走吧。
嗯。
红莲锁上家门,然后便和琴音在大楼的走廊前进。
而琴音则是跟在他左后方,保持约半步的距离走着。
这就是琴音和红莲同行时的固定位置,虽然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琴音就是不与红莲并肩而行。
半步将近三十公分的细微距离感。
即便是在走廊尽头等电梯时也是一样。
红莲我问你哦。
有如呢喃般的声音掠过红莲的左耳。
什么事?
你习惯学校的生活了吗?
那不是同班同学会间的问题吧?
红莲差点就忍不住要吐槽她:你当你是我妈吗?但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双亲的话题在他和琴音之间是禁忌。
只不过那并非是琴音的家庭有什么问题,正好相反,是琴音太过在意红莲家庭的不幸。其实对红莲而言,母亲会关心儿子也只不过是他从电视或电影上得来的知识而已。
那你又习惯了吗?
红莲一边询问,一边与琴音走进电梯。
即使是在电梯之中,琴音依然是站在红莲身后半步的固定位置。
我没问题呀。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中,确实感受不出琴音不安或焦躁的情绪。
不管抱持着多么严重的问题,他的这个青梅竹马也绝不会表现在外更别提是要她对红莲表白寻求协助,那更是不可能的事。琴音的坏习惯就是总是把烦恼放在自己心里。
这先姑且不论
我也没什么问题啊。
两人一起进入附近的公立高中就读已经约有半年的时间了。
确实不只限于红莲两人,到了这个时期,其他一年级学生差不多也已逐渐习惯新环境
不然就是潜藏的问题浮现表面的时候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红莲的学生生活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这该归功于他有记取过去的教训。只要不多管闲事,不做些引人注目的事,扮演好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平凡学生,那么就不容易惹上麻烦了。
真的是非常平稳、和平、一成不变的生活。
虽然不免枯索乏味,但那样的生活才是恰到好处。
至少红莲是这么认为。
琴音,我一直就有个疑问。
红莲开口说话时,双眼漠然注视着嵌在电梯门上的玻璃窗。而琴音站在他斜后方,她的身影也映在玻璃之上。
什么疑问?
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读更好的高中吧?
由于行为举止过于温吞的关系,有人因此看不起琴音,以为她是个傻瓜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她的头脑非常聪明,不仅中学时的总成绩从未掉到五名以下,而且还时常拿到第一名。
那大概是因为琴音拥有超越常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的关系吧,再加上她的个性认真勤学,因此在现行的教育制度中,她能取得优秀成绩也是非常理所当然。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却总是粗心大意,且缺少那种每个人应具备的知识不过这个部分的缺点并不会反映在成绩上。
她老是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结果就局限了她的视野。
这个特征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我的确可以读更好的高中。
琴音的语气十分开朗。
既不感到羞怯,也不会难为情。
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是人家询问她姓名,她只是据实以告而已。
但那样就不能待在红莲身边了啊。
经过了数秒的沉默。
只听到铃的一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旧式的铃声,电梯也已抵达一楼。红莲突然感觉受到催促般总之他板起了脸孔故作镇静。
那是什么意思?
走出了电梯,红莲眯起眼睛回头面对琴音。
你想说我很笨吗?
咦?不不是的!没有那种事!我不是那个意思!
琴音有些慌张地摇头否认。
如果她的两手是空着的,那么她应该也合摇起双手吧?可惜的是她手上还拿着书包,因此她只能更加激动地摇着头。配合着她头部的摆动她以缎带束在脑后的长发,就好似尾巴般不停地摇摆。
我完全没有那样想哦!
是啊,我是时常请琴音教我功课。
我没有那样想哦!真的没有那样的想法!
考试的分数的确也从来没有赢过琴音!
就说我没那样想了!
琴音即使是不擅长的科目,分数还是我的两倍!
人家明明没那个意思
琴音垂头丧气地在嘴里嘀咕。其实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对话的内容,红莲才是应该要感到沮丧的人才对不过这件事先摆在一边。
开玩笑的啦。
红莲苦笑道。
随后他们穿越入口大厅,走出了大楼。
放眼望去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熟悉的景色。
就地图上的位置而言,这里勉强还算是在首都圈内不过附近高楼建筑颇为稀少,只要视线稍微一转,随处可见杂树林和田野。时序进入晚秋,隔着转黄的树林枝叶放眼望去,另一头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在干燥的空气中显得更加清澄透明。
每一样都不是特别的景物。
不过,红莲就是喜欢悠然漫步在这平凡无奇的景色之中。
以红莲的脚程而论,他家距离学校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路程,即便是要配合身材娇小,且步伐迟缓的琴音,最多也不过要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而现在时间是七点四十二分据他估计,就算慢慢走,也足以赶上八点半的上课时间。
总而言之
今天也是个再平凡不过一如往常的早晨。
平稳的时光日复一日,就算多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奢求,在其他人眼中只不过是普通的高中生活,红莲却感觉像在做一场不会醒的梦一般。
这样的生活不坏,真的很不错。
所以
我很好,没有问题。
在今天之前都没问题,今后一定也是。
红莲这句话仿佛就像在说服自己似的。
***
所谓的组织,就性质而言或多或少都会有拒绝外来存在的倾向。
正因为内外有别,所以才能形成一个集he体。不管那个组织在构造上对外是如何地开放,组织成员和外人之间都一定存在一条严密的界线;即便那在实质上只是名册上的一行字,或是一张身分证明,就组织这个容器而言,那都是不可或缺的。要是没有那条界线,那么就会像是失去轮廓的器皿,里面所装的液体会不断向外流出,到最后将会一滴不剩。
就这层意义来说警察这个组织可说是特别具有同伴意识。
对此,那些闯入他们职场、不请自来的民众应该都感同身受。他们当然不会笨得露骨地表现出厌恶或敌意但每个警官都会不时地对对方这个异物提高警戒。他们也不得不如此,因为异物往往都是造成组织崩坏的原因。就如同**组织对刀刃或枪弹进入体内时的反应一样,像警察这种专为特定机能特殊化的组织,对外来份子的反应更是敏锐。
因此
嗨,你好你好!
走入命案鉴识现场还能一脸笑嘻嘻的表情,这个男人可说是异例中的异例。
不知该说他是胆大包天,还是单纯只是太过迟钝呢?
他似乎丝毫不在意周围警官投向他的视线。每个人窥视他的目光都是充满怀疑,脸上表情都像是在说这家伙是谁啊?,但是他似乎浑然不放在心上,迳自在围着禁止进入胶条的命案现场来回走动。
而且更可疑的是他的穿着打扮。
他半长不短的头发和脸上的胡渣都还在容许范围内。但下面穿的是是黑色牛仔裤配白色皮夹克,手上戴着戒指、手镯等银制饰品,脸上还戴着圆形墨镜最怪的是他夹克下穿的是功夫装。
给人的印象就好似电影或漫画中登场的贩毒商人。
虽然实际上毒贩不可能会作那种明显好记的打扮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样的穿着竟敢跑到警察的工作现场来,这个人的精神恐怕不太正常。
更何况这个命案现场
在这个可说是凌虐杀人的惨案现场,这个人却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他的态度简直是在挑衅警官们的忍耐限度。照说这样绝对会惹火那些警官们的。
然而
原来如此,啊不好意思,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哦哦,这是原来是这样啊,啊!非常谢谢你。
这个男人操着口音与标准语相异的腔调那可能是关西方言一边说着,一边在警官们之间来回走动。非但如此,他还从旁观看鉴识人员持续制作中的鉴识资料,观视那些粉碎得无法断定是几人份、甚至也无法盖上布的遗体,又或者是触摸疑似遗留物品的东西。
虽然说他也知道该戴手套,但是这样的举动
对不起那边那位。
一名年轻警官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叫住那个男人。
你是什么人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这里哦。
当然,这栋小小的家用住宅周围都有警官戍守,想凑热闹的闲杂人等绝对无法闯入,不过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得到把守玄关和后门的警官放行,这个可疑的男人现在才能站在这里话虽如此,这个男人实在不像是警方相关人员。因为愈是重视传统和规则的组织,愈是无法容忍个人主义的行动,也因此,个人风格强烈的穿着打扮很容易会遭到众人排挤,更不用说是引人侧目的古怪穿着,至少这名年轻警官从未见过哪个同僚会作这身打扮。
啊,真是抱歉,我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啦。
男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
不那真的是名片吗?
上面虽然写有汉字,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姓名或住址,而是密密麻麻的一串,类似刻印章常用的,将旧书体更加简略后的字。甚至在空白处也画着奇妙的图案一种既像电子线路,又像是血管分布图的纹样。?
那警官好不容易才看懂那一行文字上面写着急急如律令。然而还来不及思考那行字的意义,他的思考就立刻有了转变。
我是想这说不定是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所以才进来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名片收回怀中。
是,您辛苦了。
警官向他敬礼,并且如此说道。
对于这个男人,他已经丝毫不怀疑虑了。
住在这个家的人全部被杀了吗?
男人环视这间散落着大量血肉、血迹斑斑的房间,如此询问那名警官。
极有可能是那样,但
年轻的警官没有感到疑虑或不安,只是机械式地回答道:
毕竟现场是这样的状态,这究竟是几人份的遗体,至今仍是不明。
尸体是散落在房间之中。
而且并不是呈现手、脚、头颅那样单纯的状态。
若要找个最接近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绞肉。
遗体被破坏得非常彻底,一眼看上去根本分不清是哪个部位,甚至不禁令人怀疑,那是否仍能称得上是尸体,因为那看上去单纯就只分得出是血、肉和骨头而已。
而理所当然,室内仍弥漫着一股猛烈的血腥味警官们并没有一个人因反胃而将早餐全吐出来,但那并非归功于他们的经验,而是因为这幅光景实在太过脱离现实的缘故。应该说命案现场散乱的尸体若是仍看得出人类原形,才反而更令人吃不消吧。
也就是说这里的尸块不一定包含这一家三口在内?
是有那种可能。
在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确认尸体的数量。
就连想确认是否为本人,只怕都还必须进行DNA的比对,毕竟现场情况别说是指纹、网膜,甚至连想确认齿形都办不到。
的确是那样吧。这样的处理方式的确合理,方法稍嫌笨了一点就是了。
男人在嘴里嘀咕然后抬起头来笑着对警官说:
哎呀真是谢谢你的配合,那么我先告辞了。
是!您辛苦了。
警官再度敬礼,目送那名男人离开。
男人向他略微回礼之后一边向其他警官道谢,一边离开了现场。他的举止非常自然流畅,虽然那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
年轻警官蓦然回过神来。
一分钟后他已经将那可疑男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
教室里充满着熟悉的吵杂声。
现在时间八点二十五分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教室里有八成的学生已经到齐,教室内的温度似乎也因此而上升,或许是室内外温度和湿度的差异,每一扇窗户显得有些雾濛濛。
无可无不可,也没有巨大的变化。
果然这里也和上学时的路上景色相同,一样是平凡的晚秋早晨。
嗯。
看着教室中一如往常的风景,红莲一边品尝着这份小小的满足感一边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并且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而在距离他稍远处的座位上,可看到琴音也同样正将书包放下。
今天也是平凡的一天啊,嗯!
红莲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今天和昨天相同,而明天也和今天相同。
尽管仍存在着细微缓慢的变化基本上每天都还是平凡无奇的日子。
像这样平凡的日常生活,有的人应该会感到倦怠和焦躁吧,或许该说现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可能有大多数都是抱持这样的想法。特别是对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而言对他们这些每天都有显著成长的人来说,生活在缺乏刺激和变化、像是被局限在框框里的环境中,会感到不自在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然而红莲却几乎不曾有过那样的不满。
平凡就好,没事就好,普通就好。
红莲是真的这么想。
因为红莲知道平凡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不过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口,除了琴音以外的同学们都会笑他是老头子想法吧。
例如
我说神薙啊。
这个坐在隔壁向他搭话的同学远野谦吾就是其中之一。
他有着壮硕高大的体格,理着一个平头,是个全身上下都在主张我有在运动的少年。而他的长相也完全不像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粗旷得像是一个中年大叔。
相对于长相,他的性格不知该说是平易近人呢,还是不怕生说难听点就是爱装熟,他在同年级中也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对于至今尚未融入班级的红莲,他也常常一副熟稔的态度前来攀谈,可以说也是怪人一个。当然,那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座位相邻,比较方便聊天的缘故。
第三节的课,你预习完了吗?
没有,今天不会点到我啊。
啊,可恶,我忘记了,我很有可能会被点到啊。
谦吾惨叫道。
立川那家伙可是很啰唆的啊
教英文的立川老师是现今少有的顽固老头,虽然因为近年时势的关系,他不太可能采取体罚,但是对于不用功的学生,他总是声色俱厉地训斥一顿,因此学生们对他都相当畏惧而且也觉得他很烦。
都知道是按照座号点人还不预习,你根本是自作自受。
你说的是没错啦,啊啊,真是的,有没有谁有预习啊?
既然知道会点到谁,那么想当然地在立川老师教的英语课,只要不是轮到自己,那么多数学生是根本不会预习的,至少没轮到自己也会认真预习的学生,红莲也只认识一个人而已。
琴音或许有预习。
应该说她十之**肯定有预习。
你说笛原吗?喔喔她看起来的确是会预习的人!
谦吾紧握拳头兴奋地说道。
好极了,神薙,你现在马上帮我去拜托笛原,请她教我有哪些重点。
为什么啊,你自己去拜托她啦。
万一被拒绝我就无路可退了,你就体谅我一下吧。
但为什么是我啊?
不过红莲也不是不能理解,即便都是同学,要向不是特别熟识的人拜托这种事情,的确是令人难以启齿。
如果是男朋友的请求,她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
你才要给我搞清楚一点,我就说过我不是她男朋友了!
即使嘴上这么说,红莲还是转身向琴音望去。
毕竟就算挨骂的人不是自己,在一旁听着立川老师的怒骂声,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光是问重点会有多管用,不过反正也只是帮他居中斡旋一下,应该也无妨吧。而且即便是谦吾亲自去拜托她,以琴音的个性应该也不会拒绝才是。
只不过?
红莲蹙起眉头。
因为他看见他的青梅竹马似乎正为了什么困扰而在叹气。
这情况十分少见,平常的她总是很快便将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和笔记放在桌上,一副做好万全准备的模样,只等开始上课。从预习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总是以真挚的态度认真向学,是个典型的优等生。然而今天的琴音却是不停眨着眼镜之后的眼睛,注视着依然空无一物的桌面。
不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看的并不是桌子。
她的视线射向桌子的边缘
落在从桌下稍微露出掉在她膝盖上的白色之物上。
怎么了?
红莲起身走至琴音身侧,而谦吾也一起跟着走了过来。
那是
还没有伸手去拿,红莲就知道那是何物了。
信封那是一封信。
现在还有人用这么古典的方法,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吃惊虽然没看过内容,不过那应该是封情书。经过妥善封存的白色信封上,可以看到以毛笔书写着给笛原琴音同学的字样,琴音万分惶恐地将信封翻过来观视,背面却也没写寄信人的名字,想必是写在信中了吧。
红莲。
只见琴音手足无措地回头看着红莲。
干嘛?
红莲的表情则是显得不悦。
话虽如此,他大概也猜得到琴音接下来要说的话。
怎么办?
不你这么问我也
琴音问的这句果然如他所料,而红莲只能搔着脸颊低声回答。
这时忽然
怎么了?
坐在琴音斜后方的女学生出言询问。
应该是因为她也发现琴音的态度和平常不同吧。
啊杉崎同学。
琴音抬起头,注视说话的那名少女。
少女的特征是一头及肩的直顺长发以及端正的五官,应该算是清爽的美人吧。或许是因为身高较高的关系,比起同年纪的少女,她更是给人一种成熟的印象。
她是杉崎由奈。
她和琴音是相当要好的同学,除了座位相近之外,座号也排在一起,因此有许多接触的机会,红莲时常看到她和琴音聊天。而虽然中间总是夹着琴音红莲与由奈也有过多次交谈。
我只是有点困扰。
琴音无力地笑着说道。
什么困扰?
嗯
她语带暧昧地再度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膝盖之上。
啊那是!
什么?是挑战书吗?
站在红莲背后向前窥视的谦吾如此说道。
看到那简直像搞错了时代般以毛笔书写的文字,也难怪他会有那样的想法但如果对象是红莲那还另当别论,然而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有人写挑战书给人畜无害的琴音吧。
怎么可能是挑战书啦。
由奈苦笑言道。
这是情书,是情书啦!
写给笛原?
谦吾说着回头看向红莲。
干嘛啦!
红莲表情非常不悦。
他大概能猜到谦吾想说什么。
不,我是想竟然有人写琴书给红莲的女朋友这个人还真有种。
谦吾无奈地说道。
然而
不是的。
不是啦!
只听红莲与琴音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回答。
可是你们不是总是一起上学吗?
连由奈也疑惑地问道。
你观察得很仔细嘛。
咦?嗯还好啦。
由奈似乎有些慌张地点点头。
不过红莲并没有深入思考她那个样子所代表的意义。他叹着气对她解释:
我就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从国中时就时常被人误会了,但我们只不过是青梅竹马而已,一起上学也只是因为上学的路线相同而且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寄宿在在原家,所以有点算是从那时留下的习惯吧。话说回来这件事应该有对杉崎说过了吧?
有吗?是这样吗?
由奈回头询问琴音。
嗯。
琴音则是点头承认。
原来如此,你们同居过啊!
是同住!同住啦!不要使用会令人混淆的用词。
见到谦吾眼神兴奋地叫道,红莲以不耐烦的口气纠正他。所以说我和琴音就像是兄妹一样。
是那样没错。
琴音也点头附和。
一起上学也是很平常的事,并没什么特别啊。
哦?
由奈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么小琴,你没有男朋友啰?
没有啊。
琴音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那就没问题啦,说不定对方是个帅哥哦?
不行的。
她这句话也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
我
琴音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在红莲得到幸福之前,我是不会考虑那种事的。
啥?
由奈和谦吾皆惊讶得瞪大了眼。
咦?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应该跟神薙同学无关吧?
不,那个
因为我必须要让红莲幸福。
红莲还来不及穴嘴,琴音就以坚决的语气断言道。
只见红莲单手捂着脸叹气而由奈和谦吾则是神情讶异地盯着琴音看。
终于
神薙。
谦吾神色战栗地回头看着红莲。
干嘛啦!
是下药吗!?
什么?
还是催眠术之类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对她洗脑的!?
我才没有!
红莲发出吼叫。
那笛原这是怎么回事!?
吵死人了,你别管那么多,给我闭嘴!
不!我还要说!我不能认同!你一定掌握了笛原什么把柄吧!?
我才没有!
那么其实笛原是你未来的子孙,要是你无法结婚她就会消失,是这样的设定吧?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那么你为什么能这样抓住女人的心!如果有什么秘诀,请你务必要传授给我!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五百元的话我还出得起!
喂!太便宜了吧!?
见谦吾伸手要抓住他的前襟,红莲挥开他的手如此说道。
非但如此
那是你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拍下小琴的更衣照片,藉此威胁她是吗?
连由奈也如此追问他。
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啊!?
红莲受不了地呻吟着,然后伸手指向琴音说道:
那只是这家伙擅自主张的啊!
所以为什么呢?你说你们的关系就像兄妹一样,难道说是这么回事吗?在你娶老婆之前,姐姐是不会结婚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嘛,差不多算是那样吧
红莲含糊地回答道。
要对他人说明他和琴音的关系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不虽然要直接了当地说明并非办不到,但那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那并不是听了会感到愉快的谈话。
真意外,小琴感觉比较像妹妹呢。
是是吗?
琴音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
我是长女呢,难道看起来不像吗?
对喔,我记得你好像有妹妹对吧?
嗯。
琴音点点头而这时上课的钟声刚好响起。
上课了,晚点再说吧。
红莲话一说完然后便抓着谦吾的领口,回到他们的座位去了。
其他的学生也都中断谈话,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去。而谦吾在红莲的拉扯之下,挥动双手挣扎着说道:
啊!糟糕了!神薙,你还没有请笛原告诉我重点啊!
听他这么一说,红莲才想起原先的目的。
啊啊,真是的下节下课我再帮你拜托她啦!那样应该也来得及吧?
喔,那就靠你了。
一听到红莲的回答,谦吾便马上恢复镇静,兴高采烈地点头答应。不管这样是好是坏,这么少年就是会将感情露骨地表现出来,总之他这个人很容易了解,也正因为如此,红莲才能够轻松地和他做朋友。
随着上课钟声止息教室内也充满了短暂的寂静。
如果在平时,身为班导的暮林老师这时就会走进教室,然后开始早晨的班会时间。
但是?
学生们却是个个表情惊讶地注视着讲台上。
因为现在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并非是暮林老师,而是训导主任谷口老师。
谷口老师既非班导,也没有负责教授一年级的科目,他会来到一年B班的教室,可以说是很少见的光景。
啊
已届高龄的谷口老师,一边从他斑白胡子下的口中发出含糊的低吟,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大大的两个字自习。
顿时一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嘈杂声在教室内傅开。
只听谷口老师回过头对学生们说道:
暮林老师今天休息,所以这节课你们就自习吧。
训导主任。
只见由奈举手发言。
暮林老师他是生病还是怎么了吗?
啊不。
却见谷口老师一脸困惑地回答道:
我们目前尚在确认中。
学生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尚在确认中,这也就是说他本人事前并未向学校联络请假,但到了上课时间暮林老师都还未出现在教职员室,校方才只好决定让一年B班的第一堂课自习吧?如果校方事先知道暮林老师会缺勤,那么这堂课应该可以安排别的科目才是。
总之你们这节课就自习吧。
谷口训导主任的语气像是在找藉口一般,在这样告知学生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一年B班。
是突然生病或是发生意外呢?还是有其他的事要办?
教室内的吵杂声变得更加浓厚。
暮林那家伙可是很少请假的呢。
感觉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健康了。
一眼看上去他不像教国文的,反而像是体育老师呢。
会是出车祸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学校应该马上就会接到联络吧。
学生们就这样议论纷纷了一段时间但是话题很快就转变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毕竟情报太少也难以推测,再说大多数学生对教师缺勤的理由根本毫无兴趣,想想该如何利用这突来的自由时间还比较重要。
于是教室内又再度恢复上课前那种杂乱无章的气氛。
在悠哉谈笑的学生们中只有自习那两个大字显得格外扫兴。
***
在住宅街的角落可以看到一辆车正停在路肩。
那是一辆黑白相间的宝马迷你(MINICOOPER)。
它虽然也是所谓的进口车,但是以它的体积和外型,即使开在日本的街道上也不会显得突兀。由于那精巧的车体可以毫无困难地融入周围的风景,如果不是热爱汽车的人士,相信是不会有人对它特别注目的吧。
而在那车内
我们恐怕是中奖了。
一名男人坐在驾驶座,一手拿着手机如此说道。
那是两个小时前那个混入命案现场、戴着墨镜,身穿功夫装的人物。
车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而在副驾驶座则有一台轻薄型笔记型电脑摊开放置其上。
只见笔记型电脑的液晶画面上正映着一名少女的照片。
而且照片并非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四处收集而来画面上有十几张照片,照片的大小和解析度皆各有不同。
遇害的是四十二岁的父亲暮林隆文,以及他四十岁的妻子牧惠。两人有一个正就读国中三年级的女儿暮林恭子,十五岁。
男子说到这里稍微喘了一口气,然后操作着电脑。
荧幕上又出现另一个有像是重点归纳的文字列。
暮林隆文是个高中国文老师,学校对于他的缺勤感到不对劲,因此在上午八点半过后以电话报案,正确死亡时间虽然仍需要等待警方的鉴识不过他出家门到高中的通勤时间大约是二十分钟,所以恐怕早晨八点过后就已经被杀了吧。
对话的内容非常残酷,可是男人说这话时的语气却像是在聊天一般。
如果他不是刻意假装平静那么这个话题对他而言,大概只是有如闲话家常般寻常吧。
发现者是快递业者。送货人员在早上十点七分到访暮林家时,注意到玄关的门微微敞开,于是进而窥视屋内,却发现飞溅至玄关的血迹和血腥味,他察觉情况有异,于是报了警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看来他除了混进鉴识中的命案现场外,另外还做了许多调查。
然而既然他说出警方的鉴识,那就表示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与警方有关的人员。
但是如果没有公权力做为后盾,在今时今日的日本想要搜集个人情资,势必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依照最近的社会情势,就算流出的只是一张照片,或是一本名册,都会被视为严重的问题,因此要是没有任何后盾,即便到处去拜托恳求,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个人情资,在两、三个小时之内想要搜集到这些照片,非但是困难重重,甚至还会被人当成是可疑人物看待。
那么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的呢?
警方似乎到现在仍认为散落在现场的尸块有三人份,但是就我所见,那应该只有父亲和母亲而已。之所以会将尸体彻底分解我想可能是为了让人分不清有几人份,这是推理小说常用的手法嘛。
如果将拼图拼成一幅画,那么缺少了哪个部分可说是一日了然。
但是拼图若是处于分散的碎片状态,那么想要确认是否有缺少就必须要花费一番功夫将拼图实际拼出来才得以确认。而判断的人如果对这样的行为不熟悉,那就需要花费更多心力了。
反过来说如果是见惯这种事的人,或许就会察觉到这件事
察觉拼图比原本该有的数量要少。
既然没有去上学一般应该会研判是亲子一同遭到解体了吧。是的,暮林恭子目前行踪不明。
男人这时喘了口气然后说道:
犯人就是这女孩吧。
那也就是说,这名十五岁的国中女生非但杀害了自己的双亲,而且为了让人误以为自己也一起遭到杀害至少是为了要让警察产生这种误判,藉此延迟初期侦办的进度,于是才将遗体分解到无法辨别有几人份的状态,再将尸体撒落一地吧。
至少这名男人是如此研判的。
如果这时有人在男人旁边听到这番推论,一定会怀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因为那不只是伦理观念的问题,而是要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将两名大人的遗体分解至不留原形的地步,即便是使用道具也是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是在短短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那难度就更不用提了。然而那男人几乎确信那名叫做暮林恭子的人物,一定实践了那近乎不可能的行动。
之所以故意把门敞开,是企图要伪装成遭强盗侵入吧。虽然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
一般的强盗即使会用菜刀杀死对方,也不会特地将被害人剁成碎肉,因为那样的行为毫无意义。
总之她杀死了双亲,应该已经是的,是有那个可能性。那就请准备派遣〈破组〉和〈灭组〉,我这边也会尽全力搜寻暮林恭子的位置。
男人说完便挂断手机,然后仰望车顶叹了一口气。
好啦要是能尽早追捕到就好了。
***
隔着墙壁可以听见许多杂乱的声音。
学生们的说话声,教师的说话声,以及其他诸多的杂音,有时也夹杂了清脆的餐具碰撞之声。而偶尔听到的尖锐悲鸣声,大概是打翻了什么,或是弄掉了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类理由,不管是什么,那在上课所发出的声音中算是相当独特的声音。
琴音听着背后的那些声音一个人默默读着手上的文库本。
她一个人拉了椅子坐在走廊,在教室外等待下课。
那个样子简直像是上课中做了不该做的事,被赶出教室一般当然实情并非那样,琴音是得到教师许可才待在这里,或者应该说是教师也不知该怎处理,只好提出折哀方案,让她待在这个位置上课。
这么说来,上次料理实习时,笛原同学也不在呢。
听到这突来的一句话,琴音的双眼眨了几下。
她的眼睛虽仍看着文库本的一页,但原本追着文字的视线却停了下来。
听说是校方免除她上料理课。
咦?为什么?
因为她不能做料理。
正在聊天的女学生们一定没想到,话题的当事人正听着她们的对话吧。在声音繁杂的场所时常会有这种现象,称之为鸡尾酒会效应即便是在充满杂音的场所,人的耳朵也可以轻易捕捉到夹杂着自己名字的话语,而且琴音本来听觉就很敏锐,因此同学们的对话内容,她几乎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
不能是指厨艺很差?
那就更不能缺课了啊。
不是啦是她怕火。
啥?又不是动物。
诸如此类。
听到同学们的对话,琴音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笛原琴音是个优等生。
品行端正固然不用提她的成绩自国中时期起,几乎每个科目都一直维持在学年前几名,然而这大部分都倚靠了她优秀的记忆力,因此像体育或美术这种实习科目,她的成绩就只能算是平平了不过总合来看她仍是个相当优秀的学生,因此教师们也都对她颇为看重。
而这么优秀的她却有个意外的弱点。
那就是家政课和化学实验课。
只要需要使用火的课程,对她而言就是她的罩门。
因为她害怕火。
琴音怀有与火相关的精神创伤,是肇因于她的幼年时期,而她也为这个精神问题困扰了十几年。总而言之,她就是对火恐惧,只要看到燃烧的火,哪怕只是火柴还是蜡烛,她都会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感到呼吸困难,别说是使用火了,甚至只是勉强靠近火源,她都会昏倒过去。
对此医师也开了诊断证明。
因此需要使用瓦斯炉的家政课料理实习,以及会用到煤油灯、酒精灯这类的化学实验,校方准许她不用上课。
之后不知不觉间,琴音的话题也埋没在杂音之中,再也没听到了。
于是琴音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文库本上,开始追逐着书上的文字。
不过
琴音
红莲。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琴音抬头一看,只见红莲站在她的面前。
那个你不用上课吗?
我是去上厕所。
红莲以带着些许复杂的表情说道。
他的样子既像是困扰,又像是同情,又像是在生气,在旁人眼中实在难以判断大概就是这样的表情。而且他既不离开,也不回到教室,只是站在琴音的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的那副模样琴音认为是对自己的非难。
对不起。
琴音低下头向他道歉。
那是我是我的错。
我就说不是了啊!你是
红莲一时冲动打断琴音说但是接下来却板着脸闭上了嘴。
想必是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他又强迫自己吞了回去吧。因为不管他们是如何了解彼此,有些话说出口只会更加刺伤对方,而红莲非常清楚这一点。
抬头看到青梅竹马这样的反应,琴音在心中悄然自语。
(红莲太温柔了。)
不管他要憎恨还是怨恨琴音,那都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他却还能体贴对方。平常就像是什么都不记得般对她的言行态度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梅竹马。
可是他不可能不在意。
我
尽管开了口,红莲还是无法说下去。
终于
可恶。
只见红莲懊悔地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红莲。
这声轻声呼唤当然没有传到他的耳里,琴音只是目送着脚步急促、心烦意乱的他,直到红莲的身影绕过走廊的转角消失不见为止。
之后她又叹了一口气,视线再度回到文库本上﹒
然而她的目光只是从文字上一掠而过,内容完全没有进入脑中。
这时占据在她脑海里的是火焰的红色。
而且那并非是蜡烛或火柴的火红。
而是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染红般,傲然燃烧的破灭之火
小琴。
再次听到有人叫唤,琴音抬起头看。
但这次叫她的并不是红莲。
琴音不可思议地眨着眼,注视着站在眼前的由奈。
杉崎同学。
这个分给你吃。
由奈说着将装在餐巾纸上的料理递给琴音。
那是汉堡吧?之所以难以断定,是因为不管是面包还是馅,大概都只有四分之一的份量,也就是那是切成一口份量的汉堡,因此琴音才会一瞬间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并不是连吃用火做出来的食物都不行吧?
啊嗯。
小琴多少也一起上课比较好吧?你负责试吃就好,请你尽情提出你的意见。
谢谢你。
琴音微笑着用双手将迷你尺寸的汉堡送入口中。
她的模样仿佛像是只吃向日葵种子的松鼠,将汉堡一口咬下去
啊!好好吃!
琴音既不是恭维,也不是在说场面话。
真的吗?你不是顾虑我而不敢说真话吧?
不是的,是真的好吃啊。
琴音如此极力主张。
事实上琴音真的觉得做得很好,琴音当然也吃过知名速食店的汉堡,不过两者可说是天差地远。
因此琴音极力同她说明:
一般说来,汉堡这种食物都会给人一种物如其名的印象,而实际上汉堡是用面包夹着汉堡肉做成的可是我们平常吃的速食店的汉堡,都感觉不出有吃到汉堡肉的印象,但是这个吃起来非常有在吃肉的感觉哦。
是吗,对啊,因为我下了一番功夫喔,看来是值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