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突然被路旁不知名的算命师说中过去一样,我惊恐万分。
班长先是朝我投以不解的表情,然后说了令人费解的话: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只见她把手伸向自己的麻花辫。她先解开麻花辫,接着拿掉了赋予她知性印象的银框眼镜。然后铃音就出现在眼前了。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妈啊!你、你是清水铃音!
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冒出了金肉人的配角语气。
一般只要看到脸就发觉了吧。你是不是只用发型、服装、头衔、眼镜来判断人啊,嗄?
她一副受不了的口吻耸了耸肩,我却惊魂未定,上下打量着那张脸,不知所措。经她这么一说,这个拉长尾音的无赖讲话方式的确是铃音没错。
怎、怎么会这样亏我一直认为这个班的班长凭着班长光环,就连凶暴的太保都有法子统率,是班长中的班长,内化暗自尊敬不已
班长光环?谁会散发那种像负离子的东西啊周围的人会听从我的号令,纯粹是因为我是LADIES〈百合地狱团〉的首领。我在这个班,不对,在整个一年级里面应该是地位最高的人
冲击的事实班长中的班长竟然不是班长,而是LADIES的首领!
这里终究是毒蝮学园吗
不过,为什么你要做这种类似角色扮演的事?
我边叹气边问。她以熟练的动作编著麻花辫。好快!
因为人总不能一直当笨蛋啊我已经立志要好好上课。再说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是靠外表或头衔来判断别人啊只不过是打扮成这个模样接下班长的工作,老师的态度就大大不同了呢
原来你这个人意外地懂事
铃音或许意外地比其他太保更有常识。话说回来,她也说过凛子当初尽量挑了正常的人当我的责任编辑。这所学园少数的正常人我对清水铃音擅自感受到这种同伴意识。
只是她的表情好恐怖,太恐怖了!她凶狠的三白眼正品头论足似地看着我。
你看起来似乎没事的样子。要是你受伤了,我这个责任编辑会感到失职啊你安然无恙就好。
她居然说出了安然无恙之类的艰涩词汇!这个太妹是哪根筋不对了?
话说你跟权好像是儿时玩伴嘛你们有没有好好相处啊?
看着忍住吐槽的我,铃音半坐在我桌上这么问道。话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麻花辫就已经完成了。好快、太快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因为我本来是想跟记忆中的小凛重逢,没想到见面一看,她却成了流氓。总觉得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才好了。
我内心的感情并不是愤怒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竟然不小心吐露了真心话。比起从前的儿时玩伴,跟这个LADIES的首领更能放心交谈。
她的三白眼认真地打量我,视线简直就像在鉴定人一样。不光是有魄力,似乎还具有某种程度的洞察力
对老师来说,对方是流氓就这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更根本的内在不是吗嗄不过,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就是这样啊这也无可奈何
她自己说完又自己订正,忧愁地叹气。
看她这个样子.我惊觉一件事:她或许也一直受到用头衔判断人的伤害。毕竟眼前的她明明是LADIES,却打扮成班长的模样。
可是我认为只靠头衔判断别人,就决定不要跟那个人来往,这样一点也不成熟。感情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厘清的
她说的完全正确。看到我不禁语塞以后,她从我的桌子上移开屁股跳了下来。
啪!我的背被拍了一下。
不要连下课时间都摆出一张苦瓜脸你要更有精神一点。
听到这句话,我才发觉自己承蒙她费心了。不过喜悦先于惭愧话说这是我转学过来之后第一次跟人正常地交谈。
就连下课时间都本着责任编辑的职责关心我,铃音你啊,以这个学园的学生来说算是相当不错的家伙耶。
我照实说出自己的感觉后,她稍微露出开心的表情,不过却嘿!地一笑置之。
我只是受权所托当你的责任编辑罢了。要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脑筋又笨,你少误会了哦呀,快要上课了。
她先按住自己的嘴一下以后,接着扶正眼镜、改变腔调,各位同学,马上就要上课了喔!发出响彻全班的清脆嗓音发号施令,教室便立刻安静下来。
到了下一节下课时间,我收起郁闷的表情,溜出教室,到处观察校内的情况。
我想确认流氓是不是真的是帮助弱小的正义使者。虽然我不知道一旦确定那是如假包换的事实以后,是否就能厘清我内心对权田原凛子的感情不过,只要多少能成为认同她的要素就行了。像这样一直对她抱持失望感,对我来说也不好受。
如果流氓真的是人称〈任侠〉的正义使者的话,在这所没有工法的学园内走动,就一定能遇上他们救人的场面。所以我决定出发寻找〈流氓〉与〈一般学生〉,而来到了走廊。
总觉得我好像要去丛林寻找未知的动物。
我很轻易地便碰到了不少一般学生,但却始终遍寻不着流氓。
严格说起来,有件事很奇怪。之前我明明在学园内东奔西走地到处吐槽,但在来到文艺社以前却始终不晓得流氓的存在。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我睁大眼睛在校园内搜索了一段时间,最后谜团终于解开了
他们简直就是梦幻生物。
他们就像忍者一样隐藏在风景的角落。不仅蜷着背,消除气息,甚至还在注册商标的和服外罩着破烂的皮衣。
那模样对我来说真是冲击。因为我一直以为流氓是与太保互斗的暴力团体之一,没想到现实的他们非常不起眼,像是会躲进厕所吃午餐一样。
而且他们不但不醒目,跟我同年级的人似乎也寥寥无几。到了二、三年级他们才渐渐醒目起来。也难怪我之前都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另一方面,将观察视点切换到一般学生的话,会发现他们跟流氓相反,随着年级增长,人数也随之锐减。这个反比现象是否具有任何关联呢?
为了确认流氓帮助弱者,只要追踪一般学生应该就行了。只要太保出现引发争端的话,正义使者应该也会跟着出现才对。
于是我决定继续观察一般学生。我发现了一个一般学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上厕所,提心吊胆地走出教室,于是就跟在他后面。
事件随后发生心神不宁地走在走廊上的一般学生A一个不留神,竟然不小心踩到了在走廊上练习自由式的海滩裤装扮太保!
想当然学生A就被站起来的太保抓住了衣襟。太保吼着在走廊上游泳不行喔!嗄?又不是在奔跑!以这种意义不明的话恫吓,而A立刻泪眼汪汪。接着,太保拿掉头上的蛙镜,有如挥舞鞭子般殴打A的脸。这很痛耶。
我只能默默关注。因为就算我跑过去,也只是遭池鱼之殃,徒增牺牲者而已。这样一点也不合理。我张望四周,看看流氓是否会来救人,没想到却捕捉到了奇妙的景象。
只见流氓在走廊角落窥探情况,他们透过手机小声联络。
不久以后,当太保开始把蛙镜塞进A嘴里作乐时,状况发生变化。打手机联络的流氓周围渐渐聚集了同伴。太保顾着行使暴力,并没有发觉这点。
流氓成群结队地靠近太保背后,冷不防地推了他的背。
呜哦!太保当场惨叫滑倒。下一瞬间,大批流氓蜂拥而上,踩住了太保。太保搞不清楚状况,大声喊叫:妈的,你们是什么人,搞什么鬼!难道不知道本大爷是飞鱼康介吗唔噢!成群流氓毫不回应,持续踩踏。那是感觉得出执念的踩踏。
那种毫不留情与小家子气的程度,到了恐怖的境界。
等到我快看不下去时,他们终于停止了。在和服外罩着皮衣的异样流氓不发一语像风一样离开。嘴里被塞了蛙镜的学生A连滚带爬地逃走,但已经分不清楚他是想逃离谁了。现场只剩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海滩裤太保。
我默默看着这幅景象。
扶弱抑强这句话所言不假。
之后,我每逢下课时间,依然到处观察校内的情况。
我不只一两次看到流氓拯救学生的景象,频率相当高。流氓的确是弱者的救星。
不过应该也称不上是正义的使者。
我从昨天的骚动学到流氓绝对不擅长打架,但今天的流氓却展现出跟昨天不同的样子。这代表昨天负责留守的三人组终究是小喽啰。
今天看到的流氓不打无谓的架、不引人注目,他们会先联络其他流氓伙伴,等人数凑齐以后再开打。他们展现出来的是组织力。
太保喜欢单挑、以个人的力量战斗,流氓则是以组织的力量战斗。
之后就是小家子气、毫不留情的战术。
这种战斗方式非常务实。充满知性八成是奠基在老大对他们的教育。但务实归务实,却是旁门左道的作法。就算是为了保护弱者,却一点也没有看到英雄痛快战斗的感觉。
而被他们狠狠教训的太保,因为他们的毫不留情,会受到比一般太保互殴还要严重的伤。
以拯救弱者为目的来说,不管怎么想,这都是过当的暴行。
没错,铃音所说的〈任侠〉绝对不完全是正人君子。回想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在做什么不就是在赌博吗?可见他们这些人是清浊并蓄。
充满矛盾。
我不知道该抱持好感还是该感到厌恶。
他们是秉持着什么样的思想或理念才采取这么充满矛盾的行动?为什么明明不是正义,却要拯救弱者?动机到底是什么?
任侠那并不是单纯的正义使者而是一群摸不清底细的家伙。
教导流氓这种生存方式的人,肯定就是他们的老大权田原凛子。这个想像,跟那个曾经是清纯读书少女的儿时玩伴简直天差地远。
那时候的她明明是个纤尘不染的少女,为什么会变成如此神秘莫测的人种?
为什么她会变成我无法理解的人种?
就这样,我的探险结束了。一旦结束,却发现结果跟我当初的目的相反,只是再度确认了儿时玩伴已经变成遥远的存在。
到了最后一节下课时间,我已经不为任何理由,漫无目的地到处闲晃。我感觉到精神疲劳与寂寞。或许当初应该留在教室,一直举棋不定下去还比较好。
忽然间,我在无人的连络走廊上看到了一个女生。
说到太妹,要不就是裙子长及脚踝,要不就是白布缠胸穿特攻服,而她穿着普通制服,看样子肯定是一般学生没错。
但她在做一件稀奇的事。手指吊着某种东西,单手缓缓摇荡仔细一看,那是溜溜球。
你在做什么?
因为我莫名地渴望找人聊聊天,于是出声叫住她。
她接住溜溜球,转过头来。一看到她的脸,我的心跳顿时加速。我不过是随便找人攀谈,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正统派的美少女,跟铃音目露凶光的眼睛恰好相反.水汪汪的杏眼稀奇地盯着我看。
她没回话.反而冷不防伸出单手,放开手里的溜溜球。
一般溜溜球一旦掉到最低点,之后就是回到手里而已。
但她的溜溜球不一样,发出声音旋转的同时,也保持一定的高度。哦哦!我睁大了眼睛。接着她又突然开始用连接溜溜球与手指的绳子翻花绳,而溜溜球仍持续旋转。她的手法之精湛,看得我不禁欢呼起来。
但是还没结束。溜溜球忽然像活鱼一样弹了起来,跳进绳子结成的花样里面,而且依然不停旋转,停留在空中。她以飞快的手法接连编织出不同图样,东京铁塔、荡秋千溜溜球或像鸟、或像蝴蝶、或像鱼一般穿梭飞舞。
一切都以目不暇给的速度进行。溜溜球不知持续旋转了几分钟最后,她解开绳子的图案,终于将溜溜球收回手中拿好。
仿佛目睹了幻觉般不可思议的时间。
她朝我投以怎么样,厉害吧的眼神。她不发一语,显得自豪。
好、好厉害!
我不觉大声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反应吓到,她也睁大眼睛往后仰,然后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这个举
图
动看起来好像是不习惯被人夸奖的样子。
没什么了不起的,一点单手线上技巧,这是基本动作。
单手线上技巧?
虽然我不太懂你说的话,不过好厉害!就好像看到魔法!
我一直以为溜溜球只会往下掉再回来而已。
没想到居然能展现这么精彩丰富的花式,之前我居然完全不晓得,于是我兴奋不已事后冷静想想还满丢脸的地大力夸奖她。
你居然懂得小弟溜溜球的厉害,有前途。你对溜溜球有兴趣吗?
她明明是女生,却自称〈小弟〉,真是奇妙的家伙。但我点了点头说:
虽然我以前一点兴趣也没有,但现在不知怎地突然感兴趣了。溜溜球真厉害!
听到我兴奋的语调,她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我有点不知无措。蓬松的卷发绑成马尾,面貌姣好如偶像明星,服装是普通水手服,在这所形同没有校规的毒蝮学园里面更显清秀。她是跟太保八竿子打不着的美少女。跟这种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可爱的女孩子讲话,感觉很新鲜。像铃音虽然归类为美女,但可怕的感觉更胜可爱,那都是眼神的错。
女生浮现了连我看了都会受到感染的笑容,把溜溜球递给我。这叫作HYPERYO-YO。给你!试试看!
我心生怯意。
我行吗?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溜溜球说。
小弟教你!
就这样我跟她一起玩起了溜溜球。她说要教我溜溜球,便天真无邪地握着我的手;而当我施展了她教我的带狗散步招式以后,她就像小孩一样欣喜若狂。但我总觉得不自在。
仔细想想,小时候跟小凛分开以后就一直走精英路线的我不曾玩过玩具,始终在一旁看着战斗陀螺或纸牌游戏流行。
我玩溜溜球玩得非常开心,童心未泯得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傻眼。看到我这样,她似乎也哀心感到快乐,我这么说并没有不良居心,只是纯粹觉得她这个模样很可爱。
下课时间一眨眼就结束了。自从来到毒蝮学园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下课时间这样短暂。
啊真开心。她发表感想。
很久没跟别人一起玩了,真有趣!要搞上下关系严明的恐怖支配是无所谓,不过这样就找不到人一起玩了。番长要是肯设法改善一下这种情况就好了。
嗄?恐怖支配?番长?
但是她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那颗溜溜球给你,要练习喔!这句话就顺着走廊跑走了。啊!等到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见了。
我百般懊恼自己为什么没问她名字或班级。
留给我的,是一颗粉红色溜溜球,镶着闪闪发亮的粉红色水钻,女孩味十足。虽然有点难为情,不过我宝贝地用双手包住那颗溜溜球。既然我们读同一所学园,一定还会再见面吧!
手一握紧,发现水钻还满扎手的,总觉得这颗溜溜球要是拿来砸人,似乎也能成为凶器。不过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这终究是玩具。
我心情稍微好转,冲回自己班上。
*
总之,发生了这样的事。
跟陌生女孩玩溜溜球?哦难怪心情这么好
我兴高采烈地说了下课时间发生的事以后,坐在瓦楞纸箱对面的铃音皱起眉头。
不是啦!那是题外话,我想说的是,结果我还是搞不太懂什么是任侠!
我仓皇辩解。正题自始至终都是这件事。话说我跟陌生女孩一起玩,为什么铃音要生气?真是吓死人了。
在放学后的文艺社社办里。这时社办的门打开,凛子出现了。
她瞥了一眼确认我的存在以后
你、你好,老师辛苦了。
结结巴巴地向我打招呼。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竟然别过眼去忽视了她。凛子显得失落,走向那群流氓加入他们。
虽然是流氓,却还是想跟我增进感情的样子自作主张的家伙。
你他妈的摆什么臭脸啊
咚!铃音拿木刀轻轻敲了我的头。
真是的,在跟陌生女人增进感情以前,先跟儿时玩伴增进感情啦
我咂舌。要知道我也不是讨厌她或排斥她不过这家伙真鸡婆,这也是责任编辑的分内工作吗?
欸,任侠到底是什么?我问铃音。
你不是查过字典了吗
我想知道的不是那种的,而是更具体的我想更实际地了解大家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做得出那种事?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弱者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了这个目的,和太保抗争时是那么毫不留情,简直就像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要彻底击溃对方般惨无人道地踩踏。
从前的儿时玩伴竟然率领着这样一群人.这件事令我大受打击。
你问我大家是怎么想的我想这种事一定没办法用讲的解释啦毕竟我们是笨蛋嘛。
铃音耸耸肩。的确,先不论铃音,那些流氓应该是这样。
这就表示他们是受到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意念驱使,想要行任侠之道。没有道理可循。
我这个人是理论派,就怕遇到这种的
要是拿同样的问题去问那些流氓,他们大概会这样回答所谓的任侠,就是像权姐那样的人。
铃音边说边指着本人,我的视线也随之看了过去。
今天一定要称霸九九乘法!
女老大向流氓们下达号令。
流氓们一齐高喊遵命!,充满体育性社团的调调。
好,首先从二开始!上啊!]
遵命得遵命!遵命得遵命!
不对!是二一得二,二二得四!
遵命?那群流氓有如动物般歪着头。
给我说国语!
凛子惨叫,连在一旁听着的我都想滑跤。
那是在做什么?
我抱着想掩面的心情问铃音。
是读书会。权田原组除了摆摊跟开赌场以外,每周都会安排几天读书日。这部分的Itelligence(智慧),就是跟太保不一样的地方。我偶尔也会参加喔!
intelligence?你说那个?
学习二的乘法是intelligence?是吗?
真要说起来,流氓需要读书吗?
铃音摇摇手指。
所谓的黑道流氓本来就是教育机构。收留无处可去的无赖,要他们修行成为独当一面的人,这从以前就是老大的工作。更何况是现今这种学历社会。话说像这种还在学习的半吊子称为〈提鞋的〉。
然后铃音感慨地闭上眼睛。
教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会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笨蛋
哦我颇有感触。脑海浮现了那天凛子和手下有如母子的互动施加在太保身上的那种惨无人道的暴行,跟这种温吞的互动,两者之间的落差究竟是从何产生的?
我渐渐想听听关于权田原组的事情.于是继续发问:
话说摆摊生意会好吗?这所学园既然有学生餐厅,应该根本没必要特地摆摊才对。应该说,明明就有学生餐厅了还可以摆摊吗?这简直就是找学生餐厅麻烦嘛。
老师你去过那个学生餐厅吗?
嗯?没有。我每天早上都自己做便当。
身为高材生,连家事都一手包办。
是哦话说我也是便当派。咱们真投缘。改天我们来交换便当菜好了。
唔!?
开玩笑的啦。既然你都带便当,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学生餐厅烂毙了地狱校长找来业者一手垄断,用跟垃圾一样的食材烹调,再用贵得要死的价格卖人,然后大半利益就他妈的落入校长口袋。一般说到学生餐厅,应该是便宜实惠才对,却因为我们是笨蛋就吃定我们,开什么玩笑!所以流氓随便卖点外行人弄的小吃,就能赚到不少钱,因为价钱公道。
摆摊的营收都用来做什么?
营收的话我不是很清楚啦不过,我曾经听说是用在那些学习教材、或是作为组员毕业后的积蓄。赌场的营收也一样。
很正当。
是啊,很正当的。
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流氓却这么正当。
不对啦因为他们不是太保而是流氓,所以才会这么正当。
任侠这两个字再度占据我的脑海。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保护弱者,却为此做出残虐至极的暴行;他们摆摊忤逆学园,但一方面也是为了抵抗校方不当追求利益的行径。摆摊或赌场的收入则是转换为学习教材或将来的积蓄是一个既称不上正义也算不上恶棍、神秘莫测的亦正亦邪集团。
就算你想破头也不会懂的啦因为流氓是一群无法靠道理了解的笨蛋如果老师有心想理解的话,就只能亲身去感觉啦
铃音对烦恼不已的我这么说了。
亲身感觉?
今天虽然是读书日,不过明天应该会去摆摊才对,跟去看看不就行了吗这是取材、取材。再怎么说作家都需要取材。哇塞,这真是充满编辑风范的好建议!
取材吗
为了深入了解流氓和任侠而取材刚刚下课时间的行动才刚以遗憾的结果收场,还要我重复同样的事一遍吗?
不过取材这个词听起来真不错,充满作家的感觉。
话说你根本就没动笔嘛混什么啊,你这个呆子。
责任编辑看着我一片空白的稿纸叹起气来。要你管喔!
章鱼烧那是在面糊里面加入章鱼,烤成球状的日本传统料理。淋上酱料与美乃滋调味,再洒上柴鱼片享用。馅料也有起司或韩式泡菜等多种变化。一般当作零嘴或小吃,在全国各地都看得到,在关西地区尤其常见。尽管主要成分为碳水化合物,在关西却照样拿来配饭吃,关西人的饮食均衡实在教人不安。拜章鱼烧之赐,关西现在可以说是成人病风险最高的地区
凛子这么高谈阔论着。她是不是跟关西人有仇啊?
那天的她拿带子俐落地绑起了正字标记的和服袖子,一身方便活动的装扮。
在放学后的操场上,今天带来的成员似乎以新人为主,她并没有马上开店,一开始先讲解章鱼烧这种食物。这是基本中的基本,对第一次来观摩的我来说非常幸运,不过搞不好是铃音替我争取的也说不定。说到铃音,她现在就坐在远处的长椅上,仿佛某人的监护者般望着这边。责任编辑也真不好当,她现在一定闲得发慌吧!
这群流氓听了老大的说明以后,像小朋友一样拍拍手。
真不愧是权姐!
不许叫我权!她面露愠色。
这是能够感受到无限可能性的料理!
也就是蕴藏在面糊球体内的小宇宙啰!
原来暗藏的红色章鱼隐喻着少女心!
这些家伙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话说虽然不是小宇宙,不过名为章鱼烧的小行星确实存在,但这无关紧要啦!
接下来她实际示范作法。
听好,翻面时要纤细如天使,胆大如恶魔像这样!
遵命!
不过你们基本上都太随便了,给我重视纤细!
遵命?
一群流氓歪着头,他们听不懂复杂的命令。
也就是说,做的时候要想像自己变成天使!
遵命☆
只见流氓不疾不徐地按下CD手提音响的开关,音响大声播放起之前那个偶像的新歌。凛子滑跤了。
你们干嘛突然放偶像的歌!
因、因为小千是我们心目中的天使☆
流氓们扭扭捏捏地扭着腰回答。
你们这么恶心,客人都要逃走了!
凛子粗鲁地拔掉电线中止音乐。
啊!小千!
那个偶像的名字是天海千早,喜欢唱歌的十五岁女孩。她的稚气与不挠,抚慰了流氓们沉沦的心,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你们居然沉迷于偶像流氓当然是要听演歌的※浪花节啊!(译注:一种以三味线伴奏的说唱艺术,题材多半为人间百态、义理人情,此处指富人情味的歌曲内容。)
嘿,大姐放心,虽然小千是天使,但大姐是女神。
她当场脸红了。
混帐东西!少胡说八道,妈的,快给我烤!
喂,大伙儿快看,大姐满脸通红!
因为是章鱼烧嘛!
所谓的组长似乎也不好当。
总之,流氓开始笨手笨脚地做章鱼烧。因为这算是练习,所以摊贩并没有挂起招牌开店。我不由得想:反正他们是流氓,就算是失败之作,也大可以照样拿出来卖嘛。
权姐,我烤好了!
不久,其中一个流氓紧张兮兮地捧着章鱼烧过来了。
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烤得不好。球体裂开,章鱼肉都跑出来了。
不许叫我权不行!完全不行!
她以美食俱乐部老板般的眼神检视章鱼烧,突然大喊着不行不行,将章鱼烧扔进垃圾桶。啊啊!流氓发出惨叫,抓着垃圾桶不放第一次做的菜,要是别人连味道也没尝就扔进垃圾桶的确很悲伤。
怎、怎么这么狠!吃进肚子里都一样啊!
混帐东西!她赏了流氓一记火爆的手刀。
这些章鱼烧是诸位正经人付钱买的!你一个当不了正经人的半吊子少瞧不起客人了!
挨了叱喝,流氓当场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哭了。
附带一提,所谓的〈正经人〉是指非流氓的普通人、〈外行人〉。这是流氓界的用语。
权、权姐!我发现自己一直忘了重要的事!
不许叫我权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好了,赶快再去烤一次!
遵命我们的章鱼烧之道,才刚刚上坡而已!
流氓一副随时要迎接剧情**的样子,意气昂扬地回到铁板前。
放个音乐炒热气氛☆
然后不疾不徐地按下手提音响的开关。
音乐一放,流氓统统都有如条件反射般开始跳舞。
妈的就说了不要再放那首歌!
听到老大高声怒吼,流氓嘻嘻哈哈地照做。一如往常的和乐融融。虽然以前的小凛并不会这样粗暴地怒吼
老师啊,你要不要也来烤烤看?
凛子的矛头忽然转向我。
她按着嘴角,显得局促不安。面对这样女孩子气的举止,我直觉要摇头但眼角捕捉到非常可怕的景象,铃音露出了恐怖无比的表情瞪着我,于是我像机械人偶一样点头。
总觉得铃音一心想增进我和凛子的关系
你、你要烤吗?好、好啊,那你就来这边试试看!
总觉得她一副乱了手脚的样子带我到铁板前。话说我自己也是紧张得手足无措地站到铁板前。
来,试试看。这么说完,她将工具递给我。
权田原凛子就在身旁,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就快碰到彼此的肩膀。我不小心意识到这点。
虽然她不是我所认识的小凛,而是流氓
这是紧张吗?在这个女流氓面前?
心头小鹿撞个不停,不过心脏毕竟是不随意肌,这也没办法吧!
喂、我说你!不是那样!那还没熟透!
咦?
似乎已经开始制作章鱼烧了。我刚刚似乎进入了无念无想的境地翻弄着章鱼烧,想当然尔没半颗成功。
于是我赶紧手忙脚乱地用铁签翻动章鱼烧,不料非但没有抢救成功,情况反而更加恶化,如今铁板上那玩意儿已经变成名为章鱼烧的那是什么?是谁做出了这种面糊史莱姆?就某种意义来说手还满巧的?
都跟你说了等一下!真是笨得要命!
凛子从我旁边探出身来,看不过去地大喊。
我不是笨,是因为我一边想事情一边烤才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真正的实力但她也不给我时间辩解,迳自绕到我背后一把抓住我的双手。
等等!好近!那个是什么我不明讲抵着我的背!
要这样以后、再这样!
凛子毫不留情地抵上我的背,身体紧紧贴住我。她就保持这种姿势,抓着我的双手加以操作。
微弱的弹力按着我的背,我感受到了柔软得吓人的触感。那尽管在和服下被白布缠住,依然奋力发挥其存在感,将触感与体温传给我。
脑袋瓜顿时发热,我的思绪混乱了。那个超近距离抵着我的触感具备了足以比美李小龙寸劲拳的必杀破坏力。这个距离不是我能保持冷静的距离,我必须贯彻外围打法!(混乱中)
话、话说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这种时候,正值青春期的我们最先感觉到的不是**高涨,而是难为情。
我并没有糟糕到会觉得这是赚到了。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我陷入混乱,最后惨叫了,
图
哇啊!怎样啦!?
权田原凛子吓得往后跳开。我的手一摆脱她控制,当场失手将章鱼烧挑向上空。半熟的章鱼烧弹了起来,掉在我头上摔得稀巴烂。好烫!
嘘、胸胸、胸我就像胸教信徒一样重复着胡言乱语,然后眼睛不小心看向她的胸部,脸顿时发烫。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混乱,脸转眼间红得像章鱼一样。看来她似乎不是故意的。
你这混帐东西!即使这样也犯不着惨叫嘛!你伤到少女心了啦!呜哇!
凛子喊完就跑走了。流氓慌张地成群追了过去,远处的铃音指着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笑,身体抖个不停。我顶着有如肿包的章鱼烧杵在原地发愣。现在是怎样?
就这样跨越了种种波折,摊贩终于开张了。
喂,权田原组出来摆摊了!
以这句话为开端,不知道是不是受扑鼻香味所吸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学生们有如步兵队突击般蜂拥而至。其中有太保,也有LADIES,还有一般学生。这样怒涛排壑的魄力当前,我差点拔腿就逃,反观不知何时回到摊位的女老大却是活力十足地探出身子,吆喝着生意人的叫卖词。
靠过来、看过来,这里面的章鱼跟一般看到的章鱼烧不一样!这可不是进口货,是来自明石的正港DEVILFISH!
噢噢噢噢噢!DEVIL!
DEvIL!DEvIL!
太保似乎很中意DEVILFISH的语感,连呼着DEVIL!DEVIL!。话说章鱼在欧美除了称为OCTOPUS以外,也称为DEVILFISH,因此她的叫卖词并没有任何错误。这些Devil有如怒涛排壑般接连售出。
我离开摊子,走到操场边缘的长椅,在铃音旁边坐下。
刚刚那幕真有趣。跟权有没有变要好一点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啊,你这个闲人我毫不隐瞒地抱怨。
不久商品卖完以后,以偶像情静的歌谣为背景音乐,流氓开始收摊。天空不知不觉间染成橘色。我和铃音摆明置身事外地望着那幅光景。
凛子走近我们坐的长椅,我顿时紧张起来。
这给你。她递给我一盒章鱼烧。
我留了最后一盒给你。这是我自己烤的,味道赞的咧。大概是日本第一美味。
还不到日本第一的程度吧!
不对,是日本第一。我有自信。
在她催促下,我取一颗放进嘴里。仔细想想,这是她亲手做的料理如果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儿时玩伴亲手做的料理的话,或许的确就是日本第一美味了。
如何?
她探身凑近我问道,我沉默地点头。这的确比一般摊贩的章鱼烧好吃好吃归好吃,却是普通的章鱼烧。
是吗?她轻声说完,就苦笑了。
可是,并不是日本第一美味的表情。
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刺痛我的心。是对什么产生了罪恶感?
再说她究竟想怎样?她明明在拜码头时自称流氓,主动宣示自己不是从前的小凛,昨天却又说了那种话,仿佛想跟我重新拉近距离般接近我也不想想自己明明就背叛了我。
奇怪?没有我的份吗?
无视于铃音的话,凛子回到流氓群中。
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就表示你们不是普通的儿时玩伴
铃音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还说了原来老师也不能小看啊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有一种她似乎有所误会、并将更进一步多管闲事的预感。
和着偶像的歌声收摊的流氓看起来很快乐,跟他们在一起的权田原凛子看起来也很快乐。她撇下我,显得非常快乐。
我隐约感觉到一股惆怅,胸口揪紧。
那些家伙看起来很快乐啊!
就是啊是在这所学园显得最快乐的一群人。
沁骨寒风吹过傍晚的操场。我打着寒颤,握紧了口袋里的溜溜球。
这股寂寞是什么?难道是羡慕流氓?
瞬间浮现的想法,令我感到一阵寒意。<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