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仁不义学园
随着秋意渐浓,教室的空位渐渐多了起来。
上课出席是唯一的规定就算是太保,所有学生都遵从番长的命令,上课尽量出席。
再说没有人希望毕不了业。他们笨归笨,好歹理解这所学园是接纳自己〈最后的收容园地〉。
空位属于那些熬不过弱肉强食的落败者。他们是流氓保护不到的一般学生,或是一再打输失去归属的弱势太保。弱者屡次遭受暴力欺压,渐渐从学园消失。
我不由得想起地狱校长的话无法从这所学园毕业的家伙不配当人。这个格差社会是不会准备任何地方给那种垃圾活下去的。对,就连动物园也不会为你们准备牢笼。
地狱校长和番长都呼吁学生出席上课可是弱者却上不了课。上课缺席就意谓着毕业无望,空位是弱者绝望的代表。
人们说这已经比往年好了。权田原组成立于今年春天,就在凛子入学的同时;在这之前,这所学园完全没有保护弱势学生的制度。
因此,一般学生的人数随着年级递增而减少。
流氓人数随着年级而增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同时,随着秋意渐深,权田原组的成员人数也暴增。我转学进来时是二十人,还不到一个月,就增加为将近五十人。没有存在感、总是暗中解决太保的流氓也渐渐出名了。就算是笨蛋,也没道理没察觉到这组织的存在。
只要进入权田原组,似乎就会保护我们免于暴力欺压甚至出现了这样的传言。
当我沉溺于思考时,一阵怒吼传进耳里。
老子就是看你那张脸不顺眼!
你说什么,混帐!要怪就怪我妈生不好,混帐!
你妈凸肚脐!
你竟敢说我妈坏话,混帐!老子宰了你!
毒蝮学园今天也刮着暴力旋风。
当我愈来愈清楚弱者的存在,就不得不体会自己的天真。
这或许不是正义使者这种过于理想化的英雄拯救得了的世界。
另一方面,我的社团活动并不顺利。
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我连一张稿纸都写不满。将写坏的稿纸揉成一团扔掉会充满作家的感觉而感到痛快也只有一开始而已,到现在就连该写什么都还找不到头绪,让我感觉到创作的瓶颈。
不管任何指南书,上面都写着:执笔最重要的是为读者创作。不管是何种文学,要是没有读者愿意看就等于自言自语。我之所以定不出执笔方针,或许就是因为我心中尚未确立预设读者。
依我的情况来说,我的小说的读者是这所学园的笨蛋。
也就是说,我必须创作的小说,是笨蛋想看的故事。
话说之前那个流氓好像说过想看弱者能得到幸福的故事之类的话?
我或许得更用心去了解笨蛋才行。
他们这所学园的学生究竟是怎样的人?
叹气的我,背后为流氓的喧噪所包围。
六一得六!六二、十二!六三、十八!六四、二十四!六五、三十!
他们跟着凛子的号令,背诵九九乘法。
六六、三十六六六、二十六
出现了不XX音。有一个人出错了。
操,出什么错啊!又要从头来过了!
为什么数字会变少啊,笨蛋!
流氓一人一句,骂得那个人狗血淋头。
啊,真的耶!好意外。
凛子叹气
去你的好意外。默背三分钟以后,重新从二的乘法开始。
权姐,这样下去永远没完没了啦!
不许叫我权。怕什么,一直重复下去总会结束的。拼了!
听到她说拼了,男子们统统单纯地打起精神回答:是!她简直就是教祖。然后他们死命盯着九九乘法表看。
还是老样子,待在这里的他们显得气氛温馨。
内心涌起疏离感。我始终无法理解任侠,而总觉得不甘心。
好,重新从二的乘法开始!
是,权姐!
不许叫我权!
当所有人鼓起干劲的瞬间社办的门猛然打开了。
砸、砸场吗!?
流氓嚷着经典台词。但来到社办的,是浑身是伤的太保。
救、救救我!
流氓们一阵哗然。
有下层太保来找权田原组求救并不稀奇。
但流氓会动摇,是因为那个太保一看就知道是上层太保。他的护具拉风酷炫、充满大量尖刺,庞克头也长得非常壮观。但是他的身体虽然肌肉发达却布满伤口,感觉得出是件非同小可的麻烦事。
凛子姑且问了缘由。
他就如我们所推测的是个上层太保。只不过就算是上层,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因此没有任何太保是绝对安全的除了番长以外。
听完来龙去脉以后,凛子浮现了苦恼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是不小心惹毛了〈太保四天王〉之一才逃到这里来的?
男子虚弱地点头。听到四天王这个名词,流氓更加骚动。
毒蝮学园太保四天王这是对实力与番长不相上下的四个太保所赋予的称号。那对大多数太保来说,是根本不会想挑战的畏惧对象。
我问你,四天王是怎样的家伙?
我偷偷拉了拉身旁的铃音袖子。现在身为责任编辑的她对我来说,是最能自在交谈的存在。
嗯,首先是协助权田原组的〈耶稣基督.超级巨星〉神风流一,擅长华丽的空中格斗技。
这个绰号真夸张
我将视线投向这会儿也在社办内的奇装异服男。我已经亲眼目睹他的部分实力。就某种意义来说,的确很惊人,堪称是配得上四天王之称的变态。
再来是〈狂飙的贵人〉红豆面包。
接着,铃音折起第二根手指。
对喔,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正是他给了我契机得以在这所学园生存。虽然我目前还不懂他是怎么个厉害法,但他的确名列四天王之一。不过,话说回来,那哪里像贵人了?
然后是〈杀人溜溜球阿菊〉切原菊枝与〈从美丽国回来的男人〉一朗。就这四个人。除了神风以外,都是番长的亲信。
〈耶稣基督.超级巨星〉神风流一。
〈狂飙的贵人〉红豆面包。
〈杀人溜溜球阿菊〉切原菊枝。
〈从美丽国回来的男人〉一朗。
话说这些称号统统都是自称。
居然是自称!
简直逊毙了!
应该说其中有些名号显然不可以用来自称,也太冒犯了吧!
虽然本人应该只是觉得超级巨星这个词听起来很响亮,但那是指耶稣好吗!
这个伤是被阿菊打的。
我跟铃音迳自交谈时,逃亡者这么说了。〈杀人溜溜球阿菊〉
求求你们,让我进权田原组!我非从这所学园毕业不可!故乡的阿母相信我会毕业,等着我回去啊!
面对哭得不成人形的逃亡者,流氓之间却飘荡着不安的气氛。
那实在称不上是同意收留的气氛不过这也难怪。四天王对他们来说是恐惧的对象,既然以往都相安无事,事到如今不要随便招惹祸端当然比较好。因为他们并不是正义使者。
但凛子不一样。
好,咱们就收那家伙当组员。
逃亡者发出欢呼抓着她道谢,成群流氓也发出惨叫抓着她哀求。
等、等一下,权姐,〈杀人溜溜球阿菊〉跟神风大哥不一样,是跟番长直接往来的四天王耶!
不许叫我权。
就算我们团结起来或许还拼得过一个四天王但要是跟番长为敌的话就输定了!
至今在一旁观望的铃音,这时严肃地穴嘴了:
这次的事件是阿菊的个人恩怨,番长集团应该不会马上有所行动啦不过,以往是因为权田原组规模很小,番长集团才会放着不管,可是如今就连一年级都开始有人叛逃了,你们的组织也愈来愈庞大,再加上神风流一挺权田原组这件事也相当有名番长差不多要盯上你们了。就算现在想办法赶走阿菊,以这件事为开端,下次就是跟番长集团对抗了。毕竟直属番长的四天王,要是任人打败以后哪管得住手下
铃音站在LADIES首领的立场上,跟太保走得比较近,应该也听到了不少番长集团的动向。听了铃音的预言,流氓一个个抖得更厉害了。我想也是。就连凛子也低声这么说。
社办仿佛弥漫着不祥的气氛,但凛子就ffi是要打散这股气氛股怒吼了
混帐东西!因为知道会输就对这个男人见死不救,这是我教你们的任侠之道吗?
权姐之前不是说既然赢不了就不要强出头吗?怎么这次又不一样了。
不许叫我权!状况不一样!
她抓住那个流氓的衣襟,情势剑拔弩张。
你他妈的该不会以为自己进了权田原组就安全了吧?你他妈该不会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弱者、早就脱胎换骨了吧!
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果真道出了部分事实他无力地低下头来。不光是他社办内所有的流氓都垂下头来。
别搞错了!你们要是不压制强权,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个学园也一样,你们也一样,都不会有所改变!你们别忘了自己是怎样的人。你们是遭到比人类还不如的对待才逃到这里来的!像你们这种人,死了本来就是垃圾!你们别忘记这点,自以为逃到安全的地方就见死不救!
这番话之严厉,连一旁的我都听得颤栗起来,低着头的流氓眼眶泛泪了。
从成立组织时就应该知道了既然想要在这所学园贯彻仁义,总有一天必须和番长杠上。不要想得太美了,不要因为害怕面对就拖延问题。不要沾沾自喜,自以为待在安全圈里面。只要一天不改变这所学园,你们就不会有任何转变!
哈哈哈哈!神风流一高声笑了。
这样才是我迷上的女人。不管番长做什么,我神风流一都会为了仁义鞠躬尽瘁!
他在聚光灯照射下摆出最佳姿势,但权田原凛子并没有看他。
我们就算再弱,也不是猴子。我们是人类。
低着头的流氓喃喃吐露。我并不晓得这些流氓背后的故事,但是这个声音苦闷得让人感觉到这句话想必非常沉重。
没错,咱们必须让那些家伙想起这件事。
凛子环视在场所有的人。
抱、抱歉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搞得这么大。
亡命的太保泪流满面地抓着凛子道歉。
少臭美了,才不是为了你咧。你就赶快把伤疗好吧!
流氓们战战兢兢地出声了。
我、我会追随大姐!
我也是!没、没在怕的啦!
为了帮助过我的大姐和仁义,死也无妨!
命我可以不要!我迷上权姐了!
不许叫我权!
容身之处就由我们来创造!用我们自己的双手!
这时我看到社办内升起了一片巨大的热气。
没有理论可言。在他们的脑袋瓜里,应该找不出任何一套理论可以合理说明他们自身意志的根据。驱使他们的,是不同次元的猛烈情感。
那就是充斥这间社办的情感。那股情感澎湃激昂,增强了流氓们的一体感有如革命前夕。
我颤抖着。那实在不是我能理解的,但在那影响下,不知为何连我的胸口也热了起来。本来应该坐在瓦楞纸箱书桌前的我,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我一头雾水但是有一点我能够理解确信。
他们是弱者。
因为是弱者,所以憧憬任侠。唯独这个公式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瞬间,我冒出了想将那写成小说的念头。
要是将流氓如此憧憬的任侠写成小说那肯定具有某种改变众人的力量。然后我肯定就能够更加接近任侠的真实面貌。
没有任何理论依据,但是看到他们的热气之后我便如此确信所谓的任侠,就是这么打动人心的存在。
要是我也能够像这样用自己的信念撼动他人的话
那是连一行也写不出来、却在我体内渐渐萌芽的作家魂的咆哮。
然后凛子瞥了我一眼。
抱歉我希望尽可能不要波及文艺社
我摇摇头。
我想写。因为我不懂,所以我想写出来,理解它。
所以我必须见证他们今后将会如何。
我必须将任侠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化为故事。
埋首写作的我不经意抬起头来时,流氓已经不见了。
窗外是一片暮色。
室内没开灯,尽管橘光从室外照了进来,影子依然浓厚。
昏暗的社办内,除了坐在瓦楞纸箱前的我以外,不知何时凛子盘腿坐在我身旁换作是以前的小凛绝对不会摆出这样粗野的坐法。
但这样的差异不再像以前那样教我烦躁。
流氓既非正义亦非邪恶的奇妙人物。
但是弱者却企盼这样一群人。
就连铃音这个责任编辑也不见了。或许是凛子为了让我们两个人独处而支开了铃音。她仿佛一直在等我的注意力中断一样,忽然开口了:
老师,你愿不愿意听听我是为什么会变成流氓的
平常的泼辣好像假的一样,声调柔弱不堪一想到使她发出这种声音的人是自己,我甚至感觉到罪恶。
我是很在意她的改变,但排斥的感觉更大于在意。我跟她之间存在着距离,我不吭一声但是
老师,算我拜托你听听我是为什么变成流氓的。
这一个月来,我跟她说过多少话?明明是那么样期盼重逢的人,我却反而跟铃音比较常交谈。
凛子不等我回答,就按捺不住似地开始说了:
老师,小说真的能改变那些家伙吗我一直觉得,必须有人出来改变那些家伙、改变这所学园才行,因此我开始当流氓。
然后她说:以前我们一起读过的小说里面,出现过流氓对吧?
没错,我就是因为读过流氓登场的小说,才会知道赌单双、拜码头这些事。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原来那本小说是和小凛一起读的
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是任侠。
我受到冲击。小时候我们读了同一本书,小凛理解了何谓任侠,我却一直没能理解任侠。
这意谓着我跟她之间从那时就有了鸿沟。
鸿沟从以前就存在了,只是没看见而已但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已经决心要了解任侠。
任侠思想打动了流氓们的心,这个事实使我感到憧憬。流氓并不相信正义使者这种美梦。他们憧憬任侠,自己也想成为任侠。这所学园需要的,或许就是任侠精神。
所以我若要改变这所学园若要创造改变笨蛋的文学就必须理解任侠。
今后我必须跨越这道鸿沟。
我注视着她,要她继续说下去。
她唾弃似地说:
地狱校长夸下海口,说学校准备了改变笨蛋学生的课程但那根本是骗人的。老师你既然也上过课,应该知道吧?像这种教师看学生脸色的上课方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效果。实际上,不管过了多久,这所学园永远充斥着笨蛋尽管如此,只要能够从这里毕业得到文凭,头衔就会有些许不同,因此全日本的笨蛋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所学园。对,就只差在头衔。笨蛋依然是笨蛋,人渣依然是人渣。地狱校长根本无心改变他们。
我无话可说我甚至怀疑过太保及流氓真的跟自己一样是人类吗?我对地狱校长的话一直深有同感。头衔对我来说一直非常重要,我一直高高在上地当他们是笨蛋。
可是能够从这所学园毕业的人有限,而说起来那根本是经过番长的暴力筛选。弱者被逐出教室,上不了课,因为出席天数不够而退学。只不过在太保之中也有一些有钱人家的放浪子,那些人就受到番长集团保护。当然番长跟校长就收了那些人的父母一大笔钱。他们在逐出弱者的背后进行这种交易。〈番长和地狱校长营造出的乱象〉全都转换成强者的利益。弱者统统在暗地哭泣所以我来到这所学园、当起了流氓,因为我不想放着弱者不管。
这句话刺进了我的胸口。她第一次看到这所学园的笨蛋时,肯定丝毫没有任何鄙视他们的念头。
这就是我和她的差别吧!
我不会自诩为正义的流氓。任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连赌博都沾,也会耍阴的。弱者要是想达成目的,就免不了要弄脏双手。只不过,虽然我是流氓,但是被老师你被阿真你冷眼看待,我好难受。
听到那随时会参杂眼泪的声调,我很惊讶。因为她明明应该是强悍的流氓才对啊继续说下去的她,声音无助地颤抖。
我本来自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谁在背后指指点点都不怕。可是还是很难过。好想有人认同自己,可是那是奢望吧。自从重逢以后,我一直很难过;可是,那些家伙需要我。他们需要的不是叫做小凛的女孩,而是我
她抬头仰天,她不是想向上苍祈求什么,只是忍着不哭出来而已。
对不起,我变成了这样
声音小得仿佛幻听。
她虽然是流氓,却是女孩子。绝对不是我夸张,她小小的肩膀确确实实肩负着五十个小弟的命运。
甚至扼杀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她不惜这样贯彻任侠呢?是想拯救这所学园吗?我不晓得答案是什么。
我从没试着去理解她,从儿时结识开始就一直没理解她。我的不理解伤害了她。
我想试着将任侠写成小说。
我收拾着摊开的稿纸,这么告诉她。
但是,我还不懂任侠到底是什么?所以,我想待在你身边见证始末。
她表情愣怔地看着我。
你要跟我一起行动?我是流氓耶!
你如果不是流氓,就不叫取材了。
我们不知道就这样注视着彼此多久,最后,她忽然笑了一声,紧紧缠绕的丝线好像稍微松绑了。
是是吗?既然这样既然有阿真看着,就更不能输了!
她突然恢复泼辣,咆哮起来;然后拉下和服露出上半身。突如其来的诡异行径、女孩子裸露的肌肤看得我惊惶失措。不过,也仅止于片刻,转身背对我的她背后有一大片刺青。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那个刺青。那不是龙,也不是樱花。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刺青那是朝着巨恶发出咆吼的世纪末救世主北斗神拳的拳四郎!
赌上背后背负的救世主之名,我要在这所无法无天的毒蝮学园贯彻仁义之道!这就是我的任侠精神,老师你就好好看着我这个流氓发威吧!
高声呐喊以后,她露出苦笑转过头来。
话说刺青是纹身贴纸,放心吧!
我当场滑跤。她确认我的反应以后,就像放下心中的大石一样潇洒地离开社办。我保持滑跤的姿势目送她离去。
她过于俐落的身段让我看呆了。一点也不像现实人类,简直有如故事登场人物跟记忆中的小凛不一致。
但这时候我对她的言行举动、对她身为一个流氓的强悍,感觉到了一种前嫌尽释的爽快感。
本来一直坚决否定,现在却像彻底服气了一样,渐渐觉得这样不也很好吗。
所以我决定待在她身边看看。
流氓已经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
所以有必要思考一旦真的面临战斗时该如何应对。
第一回流氓战略会议开幕。
隔天放学后,文艺社社办排放着圆桌,流氓鱼贯入座。
我虽然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依然以顾问的身分出席。一方面是想就近观察流氓,一方面是觉得这件事并非事不关己。我身旁当然还有铃音陪伴。
我的任务是冷静地提出客观意见。我就我的见解,在白板上做了流氓与太陈的战力分析。
流氓与太保之间的战力,悬殊得令人绝望。这是显而易见、难以否定的事实。至今流氓能够平安无事,是因为太保有如一盘散沙,流氓才能以众击寡,毫不留情地暗中解决掉落单的太保。
但这次如果番长采取行动的话,太保将会在番长的号令下凝聚起来番长的命令是绝对不容违抗的到时候太保的人数会是流氓的五倍,再加上个人战斗力也相差了十倍,光是这样计算下来,战力差距已经有五十倍了。
要知道流氓是弱者,双方一旦硬碰硬打起来,连万分之一的胜算也没有。就算是诸葛孔明也肯定会觉得没搞头而当场摔笔,然后一个人顾着玩起挑战摔笔飞行距离的最高纪录。
这场斗争就是这么回事,这是向绝对权力者挑战。
第一口流氓战略会议在我冷静的战略分析下,开幕后立刻陷入守灵般的气氛。流氓们的热气经过一晚以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如今他们必须要对现实的沉重有所自觉了。
虽然这场战役愚昧到了极点,但流氓既然要贯彻自己的价值观,那么总有一天必然要和番长这个学园支配者一战。
所谓的任侠就是这样,它的本质或许就在于对抗绝对权力的反骨精神。
但有会输的心理准备,跟一开始就觉得输定了大不同。流氓必须努力提高战胜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为此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参加会议,但是在座的流氓却讲不出像样的意见。唉,毕竟他们是笨蛋,这也没办法,但是
我为了今天买了超赞的东西来。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打赢任何战役!
哦哦,真厉害等一下,这不是信长的野望的攻略本吗?这种东西哪派得上用场!虽然游戏本身霹雳无敌好玩的!
必杀技'EternalForceBlizzard!效果太保统统死光。(译注:源自日本2ch的必杀技。)
创什么虚构必杀技!给我正视现实!
我啊等这场战争结束以后,就要向那家伙告白。然后,我要更孝顺故乡的母亲
够了,乌鸦嘴!不要故意主动穴上死亡旗标!
总之,大家不要那么暴躁,来点音乐好了。
不许放小千的新曲!不要再心头揪揪☆了!
听到这些白痴发言,我大肆吐槽。现在明明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被吐槽的流氓却一个个浮现了高兴得要命的表情。
嘿嘿嘿,我被吐槽了耶!
老师果然可贵。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总有一天,我会让老师理解小千的魅力的。
议题都偏掉了啦!不许膜拜!
会议迟迟没有进展这群笨蛋只要被吐槽就高兴得要命。这点不光是太保,连流氓也不例外。
说到战力弱的一方该采取的战略,我认为就是突袭和游击战。
我重新振作起来,这么提案。为什么是我这个第三者提出最正经的意见?我在白板上画了简单易懂的解说图,那是落单的太保掉以轻心走在路上时,成群流氓一拥而上攻击的残虐至极画面。
说穿了就只是对太保展开无差别攻击,跟以往流氓的行为没两样。
在击退问题人物〈杀人溜溜球阿菊〉、与番长的斗争表面化以前,便预先大举突袭对手。
袭击完就逃,像这样一点一点地削弱敌方战力。我方要全力避开正面冲突,用坚忍不拔的游击战弥补战力差。
这种手段固然下流,不过反正流氓本来就是这样。基于上述考量,我提出了这个意见。既然对方是早知道要与之为敌的集团,不管是要突袭或打游击战,都应该做个彻底。
听到我充满建设性的意见,哦哦!流氓同时发出了感叹声。但是想必他们是一知半解罢了,总觉得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傻愣愣的。
我看向凛子。能够正经讨论的对象就只有她和铃音而已。
她表情严峻地摇摇头。
这个作战违背仁义,太保也不全是敌人。
据她的说法太保虽然听令于番长,但他们对权田原组的认知不过是提供摊贩与赌场的便利家伙而已,绝大多数的太保都没有动机或理由跟流氓战斗。当然一旦番长下达号令后,他们应该就会成为敌人,但要是因此抢先发动突袭或游击战,实在有违仁义就是这样。
我无法苟同。平常明明就若无其事地使出下流手段,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才摆出洁癖的态度!?
这些家伙从以前就一直受太保欺压。一想到这点,就算这些家伙使点下流手段、或是做得稍嫌过火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会说这些家伙有权利这么做,只不过对这些家伙来说,修理那种对正经人行使暴力的恶棍,并没有做得太过火这回事。但是,既然对方是太保就可以见一个暗算一个的想法是不对的,这样就跟那些对正经人出手的家伙没两样,不合道义。
这个理论我好像可以理解,但就是没办法服气。
但是流氓听了统统点头说:嗯嗯,说的没错。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跟流氓的感性之间依然存在着无法填脯的鸿沟。我就是没办法真切地理解任侠。
再说要是打游击战的话,就无法聚集在文艺社社办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失去这个地方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昨天放学后染成暮色的文艺社社办凛子说的没错,游击战或许不是好主意。如今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重要的场所。
那么该怎么做?
不仅战力相差悬殊,而且不使用卑鄙手段,这样战况只会愈来愈不利,哪里还有胜算可言?
别忘了战力弱的一方采取的战略还有一个就是笼城。
这么说完,她浮现了壮烈的笑容。
这个战略光是想像就觉得胃痛。
首先,战争会从〈杀人溜溜球阿菊〉来到文艺社社办要求权田原组交出逃亡者开始。
撇开铃音率领的LADIES军团不谈,人称她是最强的太妹。不对,何止这样,她是众所认同的四天王之一,连上层太保联合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是个超级强敌。
凛子决定正面迎战这号人物。意即集结全部力量,在文艺社与隔壁的围棋社(社员人数当然是零)进行笼城,迎击〈杀人溜溜球阿菊〉。
就算是四天王与流氓之争,只要活用人数与地利,应该也不是不可能获胜。阿菊这个人似乎不太喜欢带手下,这样一来,和四天王就是五十比一的战斗了。我想这样应该不至于会输才对但知道四天王恐怖的流氓显得神色不安。
但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假如能够成功击退阿菊,届时番长会正式与权田原组为敌,太保将集结力量进攻。
到时候依然要以笼城迎战。难以消弭的人数差应该可以靠地利掩护,然后个人战力差就看流氓之间的小队合作能够弥补多少了胜败便取决于此。
只不过既然对手人数众多,必然会演变成长期战、消耗战,就算只是从头忍到尾,也肯定会是场严酷的战斗。
但就算面对如此压倒性的战力差,只要不屈不挠地撑过去,总有一天太保们或许也会转变心意她这么说道。
对方也不是乐于战斗的,他们本身并没有任何理由战斗;只要我方展现无限潜力,他们应该也会渐渐厌战。届时应该会愈打愈散漫才对,毕竟太保是很容易厌倦的。
尽管这种想法未免太过乐观,但忍耐就是仁义。据说以其坚毅不拔打动人心,就是任侠的作法。
弱者最大的战术,就是忍耐。
既然突袭或游击战违背仁义,那么除了这条路以外的确没有其他路可走。但没有比持续忍耐更残酷的战斗了。
凛子用可爱无比的少女画风在白板上图解说明,但那无疑是豁出性命的作战。流氓透过她的说明理解了这次作战的壮烈,依然做好心理准备,点头同意这个作战。
但是,既然不晓得〈杀人溜溜球阿菊〉何时进攻,就有必要立刻展开笼城。于是流氓们从现在起就不上课,一直守在文艺社和隔壁的围棋社这是因为文艺社社办塞不下所有人。
大伙儿看好,这里有箭。
凛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捆箭,递给在身旁待命的神风流一。流一有如烹饪节目的助理那样,从里面抽出一根箭折断。
一根箭很容易折断,但是三根的话呢?
流一不费吹灰之力地折断。
嗯,三根果然不够但十根箭捆成一束的话又如何呢!怎么样,果然折不断吧。就像这样,就算是弱者,只要同心协力
跟你拼了!喝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叽劈叽啵叽啪叽劈叽!(十根箭折断的声音)
折屁啊,混帐东西!妈的,不要那么白目!哇!
精心安排的演说竟然被搞砸,于是凛子泪眼汪汪地揍了流一。我还以为你会夸奖我说!流一仆倒在地,流氓从散落地面碎成片片的箭看到自己的未来,无不脸色发青。真是枉然。
总之,我们要笼城!我们要团结一致,笼城迎击太保!
老大自暴自弃地大喊。
然后有人说了:
说到笼城,不就需要确保粮食吗?
说的没错。
那就大伙儿一起去买好了!我来准备烤肉用具,就买肉吧!
喂喂,这可不是在玩喔!
感觉变好玩了。对了,顺便替老师开文艺社欢迎会!
嗄?
光是笼城太单调了啦。反正既然要窝在学园,就干脆办合宿好了!我啊,一直很向往这种青春洋溢的活动!大伙儿来笼城合宿!
笼、笼城合宿?这是哪门子结合了肃杀与趣味的崭新概念?
但我还来不及吐槽
采纳!就这么办。
你居然同意了!
组长,权田原凛子二话不说同意了。这个老大意外地好讲话。
就这样,文艺社欢迎会兼笼城兼合宿,这种不知道该说是前所未闻还是没有节操、对照眼前的现实未免太悠哉的企划,就此确定实行。
*
虽然说要笼城,不过等太保统统放学回家以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守在社办里面了。因此,在操场烤肉应该不是什么坏主意。
而且隔天必须比任何人都早到校,在太保到校时窝进文艺社和团棋社,要是考虑到这点的话,在学园合宿也绝对不是没效率的作法。整件事合情合理。
但是一群流氓喜孜孜地在操场准备烤肉的模样,看了不知道该说是缺乏危机感,还是不符合严肃的现状,真是奇妙的风景。
然后是野餐垫上高高堆起的大量肉山,一根青菜也没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凛子老大的严令下没有任何酒精饮料。一方面是基于道德问题,而且要是在决战当天早上宿醉就真的没救了。
不久传来肉汁烧焦的声音与香味,附近一带弥漫着烟雾。
这么开心真的好吗?
明明下定决心要迎接那样严肃的战斗,这样会不会太不正经了总觉得眼前的风景一点都不像现实。
有何不可咧这可是我们文艺社的入社欢迎会,要不玩个痛快就亏大了
铃音在一旁说了。
等一下,我们是什么意思啦?
那当然是指文艺社社员第二号的清水铃音同学啰
她一脸不高兴地指了指自己。
原来责任编辑是文艺社社员吗?我一直以为就我一个人而已
哎,这是权宜之计啦因为我不打算公开帮助流氓
她这么说完,视线看向了围着炉架烤肉的流氓。
话说有人愿意欢迎自己,应该也是件好事吧。
她低声说了。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跟铃音就这样并排站在一起,这时有个流氓捧着肉来到我面前。
似乎是最先烤好的第一号肉。
老师、老师,请吃吃看我烤的肉!很好吃喔!
肉这种东西不管谁来烤都一样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如一滴一滴萃取精华液般细心烤出来的肉可是大师级的呢!*它是那么香甜浓郁,能够吃到这种上等好肉的我一定是特别的;如今我也成为爷爷,给你的当然也是这个肉,因为你是如此地特别。请务必品尝看看!(译注:这段话改写自Werther'sOriginal伟特糖果的广告词。)
虽然讲的话相当疯狂,不过的确是烤得相当美味的样子,于是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那块肉。
等等!老师要先吃我烤的肉!因为我烤的肉是世界第一美味!
没想到这时凛子突然大声打岔。肉第二号似乎是她烤的。我和流氓都吓得往后仰。
老大和流氓为了我吵起来。
权、权姐!老师是大家的!因为自己是老大就一个人独占也太孩子气了!
少啰唆!不许叫我权!
最、最近大姐特别拘泥这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心境起了什么变化吗?
才不是心境变化。我、我才不是因为老师来了才开始在意的喔!我从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了!好,趁这个机会,我要跟大伙儿说清楚!
周围的流氓在烤肉的同时也不忘注意老大。凛子环视众人之后,面红耳赤地主张了:
你、你们听好了!一个女人叫权,不是太不可爱了吗?而且,大姐这个词听起来像老太婆一样!以后你们就叫我小凛老大!
所有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但不久之后
喂,权姐是在讲笑话,要是不笑就太失礼了。
啊,是哦,原来是笑话啊!就是说嘛,像权姐这种硬派人物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种事嘛。
毕竟老大跟权田原这个名字非常速配。风格就是不一样。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没发现这是笑话了。哇哈哈!
肯定没有恶意的他们齐声哇哈哈!笑了出来。
然后挥着手
权!
权!
权!
开始齐声呼喊权。
唔
呜哇,这个人浮现了非常懊恼的表情!
她近乎泪眼汪汪地咬紧嘴唇。
就在我看着这出爆笑短剧时,铃音拉了拉我的袖子。
好了,总之别管那些家伙了,来吃肉吧!
原来铃音也烤了肉啊
怎样,好吃吗?再怎么说这可是我烤的肉,当然好吃啦!
肉这种东西不管谁来烤都一样吧!
靠,你抢什么先啊!
权田原凛子和流氓同时抱怨铃音。
奇妙的夜渐深。
流氓们团团围着炉架烤肉,坐成一圈大快朵颐。至于我已经被接二连三送过来的肉喂得饱饱饱,悄悄地离开了圈子。这时铃音一脸有话想说的表情跟了过来。
这不是很好吗?大家都欢迎你。
这也是铃音的欢迎会吧?
不对,最受欢迎的人是你。你应该感觉得出来吧?
然后她注视着我问了: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他们喜爱吗?
嗄?你说我受他们喜爱?
没错,你受他们喜爱。你虽然头脑好,但脸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个子又矮、力气又虚,而且还满白目的。这样的你却不分太保或流氓,受到全学园的学生喜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咦?我白目?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这个嘛,我的确是不太懂。
虽然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们喜欢被人吐槽。
但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这种事?说实话我并不ffi。
铃音从我身上移开视线,转向那群流氓。
听我说,你大概觉得流氓都是弱者,但其实不只是流氓而已这所学园里的人,包括太保和番长在内,全都是弱者。是一群不停被当成笨蛋、一支尽周围欺凌的家伙。所以大人或其他好学生,是不会站在对等地位跟我们讲话的。眼神要不就是像看到垃圾、要不就是像看到危险物品现在就连学校教师都不把学生当人看啦可是,吐槽就不是这样了不是吗?吐槽意谓着有人站在对等的地位,明白告诉自己那样很奇怪,所以当事者会觉得高兴啊!
我猛然惊觉,注视着铃音的侧脸。
那小归小,却是她的哀号。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哀号,而是替这所学园所有学生的哀号发声,吐露出他们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