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正要进院，忽然看见后山走下来一个人，背负着双手，低头琢磨着什么。韩雨停住脚，等那人走进了，发现竟然是寇玉柱。寇玉柱是柳树湾的村支书兼村长，柳树湾的第一号人物。这样一号人物和韩雨自然是不搭界的，韩雨退在一旁，不想与寇玉柱发生任何交集。寇玉柱也看见了韩雨，但也只是扫了韩雨一眼就匆匆离去。“呸，牛什么牛”韩雨朝着寇玉柱的背影呸了一口领着羊群进了院子。
韩雨把羊赶进羊圈，进了屋，用手摸了把脸，爷爷正在下棋，他的对手是村里的王伯。王伯是村里的郎中，当年知青下乡来到了柳树湾就再也没有回去，当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直到儿子大了子承父业也做了医生王伯才彻底解放了出来，过上了喝酒串门的舒坦日子。爷爷与王伯下的是围棋，这东西村里人会的不多，也就他二人旗鼓相当。
韩雨唤了声“王伯”，王伯抬起头说：“啊，小雨回来了”看见韩雨衣裳微湿又道：“下雨了吗？”感情二人下棋下的太投入竟不知道外别下雨了。韩雨“嗯”了一声道：“没事，小雨，你们下你们的，我去做饭，王伯你就在这里吃吧。”
王伯不置可否，估计心思都在棋上呢，韩雨站在炕边看了一会儿，见两人才刚布局，离下完还早着呢。韩雨的围棋是跟爷爷学的，但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韩雨很少赢爷爷，因为韩雨知道爷爷太固执，韩雨的性格就遗传自爷爷，固执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试想韩雨又怎忍心杀的爷爷丢盔弃甲呢。
韩雨用毛巾擦完脸开始做饭，生火、滚水、淘米动作一气呵成，麻利而舒展。韩雨从七岁开始做饭，一晃十年，做饭的各个步骤已练得炉火纯青。韩雨做了三个人吃的米饭，又把去年冬天腌制的野兔干拿出来温上。
安顿好一切，韩雨起身看了看爷爷，见两人已杀到中盘，爷爷的形式不容乐观，正紧着眉头，吧嗒吧嗒的吸着烟思考着，再看王伯也是一副全力以赴的摸样。韩雨摇摇头，轻叹一声，去凉房拿了几块晒干的咸菜，回到屋才发现没醋了，天下着雨韩雨也懒得到村南头的小卖部买，就到旁边的郭婶家要了半碗醋。郭婶和韩雨爷爷比邻而居，是看着韩雨长大的。郭婶有二个儿子，大儿子早就结了婚，二儿子也去B市打工去了，郭婶没闺女，因此对韩雨特别亲，拉着韩雨聊了好一会儿。
韩雨要醋回来，把咸菜切碎泡上，饭就算做好了，米饭的轻香和兔肉的辣味飘进了韩雨的鼻子，韩雨不由得舔了下嘴唇，“爷爷，王伯吃饭吧”韩雨道。韩雨的爷爷没吱声，王伯却道：“快了，快下完了，下完再吃。”韩雨其实已经饿了，不过爷爷和王伯不吃自己也不能先吃。
韩雨打开电视机，调了调台，一阵雪花白和一阵刺耳的响声后收到了电视节目。韩雨家的小黑白总共能收到中央一套、N省和B市三个台。村里有钱的人家安个大锅能收几十个台，韩雨家可没这个条件，所有的开支都是经过韩雨精打细算的。本来下雨天韩雨是不开电视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一天下雨正当韩雨和爷爷看电视的时候，一声闷雷，韩雨家那用了十几年的小黑白不幸中招被雷劈了，这件“惨痛”的事让韩雨郁闷了好久，后来为了爷爷看中央台新闻，韩雨咬牙又花几十块钱买了个二手小黑白，今天下小雨，也不打雷，韩雨也就不怕了。
韩雨调到中央一套，正播着新闻联播，电视上播放着南方的某个城市，摩天高楼、现代化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和拥挤的百货商厦，某主持人激昂的讲述着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以来该市的累累成果。韩雨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那个城市只是存在于地球的某一个地方，和柳树湾毫无瓜葛。
韩雨张这么大几乎就是呆在柳树湾和乡里的学校里，G县也只是在农村商品交流大会的时候去过两次，印象中见过最高的楼不过5层，韩雨脑中城市的模样就是G县那肮脏的街道，几十栋破旧的楼房，而电视画面中那种高百层的大楼，韩雨实在是难以想象。电视画面一闪又换成了一辆辆的装甲车，讲述着某个超级大国对另一个韩雨也叫不出名字的地方进行着严厉的打击，韩雨对这些毫不关心，遂关了电视。
韩雨走到炕边手托着炕瞅了瞅，见棋局已演变成大龙对杀，认真看了一会儿，就知道爷爷要输了。正看得入神，肚子却不争气的“咕”了一声。王伯抬头笑道：“小雨，早饿了吧？我的肚子也要咕咕的叫了。”韩雨小脸一红，拉着爷爷的手臂道：“爷爷，别下了，咱们吃饭吧。”语气中已有了撒娇的成份。一般的女孩都是没人的时候撒娇，有客人的时候装淑女，韩雨正相反，就她爷俩的时候别说撒娇了，话都不说几句，而有客人的时候韩雨有时会表现出点小亲热，因为潜意识中她不想让人觉得她爷俩过的孤苦伶仃，毫无幸福可言。
韩中华却道：“还没下完呢。”他到不怕怠慢客人，几十年老友了，也不矫情。韩雨娇嗔道：“下完也是你输，没看出人家王伯是在让你吗？要是我早投了，你那大龙刚还有个打劫活，你拐了一手把劫卖掉了，对杀又差两气，不输才怪！”韩中华一愣，轻拍了一下韩雨的头道：“这丫头，真是。”说话的同时把棋子一推道：“输了，吃饭。”
韩雨麻利的收起了棋子，把饭菜都端了上来，想了想又打开橱柜把爷爷上次喝剩下的半瓶二锅头拿了出来，在手里晃了晃问道：“爷爷，王伯，喝不？”
“喝两盅，这天说阴就阴了，阴的人浑身不自在。”韩中华道，他有严重的风湿病喝酒能舒经活血。
提到这茬，王伯道：“不说还真忘了，小雨啊，我给你爷爷泡了壶药酒，改天你去跟你哥拿。”韩雨欢快的应了，心里甜丝丝的，知道很多老邻居还是很照顾她爷俩的。
韩雨拿出两个酒盅给二人满上，韩雨也有点兴奋，一来真的有点饿了，香喷喷的米饭终于可以进肚了，兔肉平时也是舍不得吃的，二来人多就是热闹，不似平时就她爷俩时冷冰冰的。
吃饭间王伯忽然道；“一眨眼，小雨也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俊俏，在过一两年就能说对象了，呵呵。”
韩雨一下弄了个大红脸嗔道：“王伯，说啥呢，越老越没正经。”
王伯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长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
韩雨更羞，撅着嘴道：“我谁也不嫁，就陪着爷爷！”
这次韩中华也笑了，爱怜的摸了摸韩雨的头发，却没有说话。
王伯吃完就走了，爷爷也早就睡了，韩雨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边的雨越下越大，还打起了雷，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韩雨暗暗祈祷：“老天爷，千万别再下了，不然明天又是痛苦的一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