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汉不信,心想:人家是老师,你反过来要教人家?人家不觉得颜面无存才怪。他自己也写不了几个字,看到狄阿鸟在雪上画了几个歪字摆道理就记下,回头自己问别人,一问,果然狄阿鸟的对,而自学认字的老孟先生常常写错偏旁,奇怪了。怕狄阿鸟故意给自己贴光,把老师写的字写错,他又耐心地问段晚容,问过才相信狄阿鸟的话。</p>
久来久之,查谁对谁错引发狄阿鸟的兴趣,他干脆找出一本句读本,自己当老师,教无所事事的余汉山,两名使女和段晚容读书。</p>
大家有些莫名其妙,一开始都不怎么睬他,就把事儿说给来看狄阿鸟的花流霜。花流霜倒也为这样的先生发愁,就让他们跟着狄阿鸟学,调动狄阿鸟的热情。她劝余山汉说:“你整天练功夫也不是办法,要是识了些字,闲得发慌的时候,可以读些书。不说其它的,那些兵书总要读罢,将来也好跟你主公干大事!”余汉山觉得有道理,日日向狄阿鸟学习,逼迫狄阿鸟去学自己也不会的,兵书,杂记上的复杂文字。而狄阿鸟写会之后,又故意拿到课上问老孟先生。老孟先生几乎要被他气疯了,见他就躲得远远的,最后干脆回家抱孙子。</p>
花流霜更不放心了,让余山汉打听哪个老师好,出点钱让他私下教狄阿鸟,寻了一个又一个,都只能让狄阿鸟更加得意。大人都犯愁,心想:别人也未必没有学问,可会这不会那,会靖康文不会其它文字,被他几个花招给镇住,自己都不好意思来了,这怎么行?这北疆生蛮之地,像他父亲那般的人到哪找?</p>
花流霜见他习武无心,读书不成,又不能领回家,就郑重地让人给他二叔递信,让他务必在中原收罗个能降孩子的先生。先生还没有找,狄南堂就在她那儿给狄阿鸟了特许,说孩子去打猎也是学习生存之道,就怕不学习还无事终日,傻沤发愣。她气不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余山汉督促他勤练武艺,一旦外出,不提五只老鼠回来不给吃饭。</p>
之后,在家,狄阿鸟跟着余汉山装模作样地练习武技,出门则忙着找老鼠洞攒老鼠,只要一去上课那就犯浑,要么胡乱读其他书,要么玩画画,要么做小动作,要么流着口水睡觉,顶嘴顶得没有先生不怕。</p>
混到过年回家,狄南堂意外地发现,他箭法越来越好,似似而非的道理也越来越多,便偷偷给花流霜说:“孩子玩也是学!他去打猎,得辨别野物,知道怎么生火,懂得那些大孩子给他说什么,在做什么吧?找本介绍山川河流野物的书放在他眼前,他肯定会翻开,似懂非懂地瞅,直到明白为止。至于去难为先生,何尝不是被先生难为,也有自己脸面无存的时候!这时他会怎么办?非自己翻一遍书不可!</p>
“只是怕他比起其它的孩子,越发地骄傲。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一旦骄傲,总有错要犯,你就得等他做了自己也知道的蠢事后再好好地教训!这几天,你就可以考问他自己翻书翻来的字,一旦他有错,你只需把正确地说一遍,他肯定能死死地记住。他本来就认了不少字,这年下一个月,天天又灌字,过后,还怕他不能读些简单的书文?”</p>
花流霜试了一试,果然,狄阿鸟对不认识的,读不准的,难记的字特别上心,一卡就脸红脖子粗地藏起来写,读,回头变了法儿偷问阿爸,在阿爸的鼓励下,竟用已学会的字注了本疑难杂字发音的小册子。</p>
年后,回到学校,他当真是威风八面,什么都会,连高年级的学生遇到难写的字都跑来让他看。这让他更怕自己遇到不认识的字,句法,怕也只有段晚容和余山汉才知道,他不上课的时候用功得要死,有时连赵婶夜晚不能读书的巴掌都忘掉了。</p>
这时,句读课改称行文课,新先生见课上镇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他找来好友“蚂蚁”和“屁牛”顶课,而自己隔不几天就跟着年龄稍大的孩子去山林边上打猎。</p>
当记载动植物的杂说和山川河流图悄悄出现后,他也不懂装懂地研究,以便在一群少年的面前出口说:“今天,我们到马耳朵山后的坳子里吧,不远,还有林子。”</p>
因为他读书的目的性越来越强,看了就有深刻的印象,余山汉常常怀疑他过目不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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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笨笨”成长许多,有大狗般大小。能站个东西骑半大马儿的狄阿鸟非常高兴,时常带它和哈达达出去转圈,等着自己有乘它追逐的一天。这时,余山汉怕他野起来不回家,次日不让自己跟着就随别人乱跑,就会叫上段晚容,紧紧跟在后面。</p>
他们把四处走动叫遛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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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随着市场的扩大和政治版图的扩伸,越来越繁荣的街上竟开了家歌舞堂馆。几人走过这里,听到悠扬的乐器,看到许多稀奇的殷实的汉子泊了马车来看,就停下看一看。狄阿鸟伸头发问,余山汉也只知道是乐器,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他怕好奇的狄阿鸟缠着不肯走,就早一步把狄阿鸟从人家的车马辕上扯下。</p>
狄阿鸟扭了几扭头,直到看到前面不远聚集了一群穿着短衣的穷汉,在一截草棚下敲刀低歌才转移注意力。余山汉看着他们,发起一阵感慨,也不管身畔是大人还是孩子,就说:“以前咱雍人质朴重武,以击刀剑和歌为乐,因而男人们打仗无人愿意背后受伤,这才拥有天下无敌的铁骑和锐士,称霸天下!可惜呀,如今却贪于安逸享乐,时常被游牧人骚扰。”</p>
段晚容抬抬头,疑惑地看看,继而听到跑到前面的狄阿鸟愉快地喊:“快看。一个人在弹木头,好奇怪呀!”撇撇嘴巴,嚷他:“什么都要去看!是敲木头的呀,还不如回家?!”</p>
余山汉分神一听,耳边游了几丝萧萧琴音,再一看,一名修身的艺人忘情地抚琴,灰白的头发时候随着节奏摆动。明显,周围是琴声激起的共鸣。</p>
这人一定是落难的贵族,这份上了还抱着那高雅的劲儿,余山汉心里这什想,便走到跟前,看准一个黑瓦罐,投了点钱,叹气说:“我也听不懂,见你也是背井离乡,奉劝你一句,丢了这玩意,用手脚力气养活自己吧!这里哪有人听得懂呢?”</p>
“谢了!听不懂才有钱赚!”艺人停住琴声,一张苍悴发白而又有皱纹的面孔呈露,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即客客气气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说道,“我又不是歌伎,能回头做个良家人?!劝当劝之劝,是为可劝!”</p>
余山汉讷讷一笑,见狄阿鸟弯腰摸了人家的琴,连忙扯了一把,说:“别乱摸人家的东西!”狄阿鸟使劲挣着身子,好奇地问那艺人:“你会万人敌吗?!阿叔刚才说,男人们敲兵器唱歌,打仗就不愿意让背后受伤,你能让他们敲打兵器,一定会万人敌!”</p>
老艺人猛地一睁眼睛,现出几丝吃惊,几丝寒光,极为吓人。余山汉连忙又扯狄阿鸟,狄阿鸟却给他急,吼嚷:“你怎么老拉我走!我想学学怎么摸这木头绳,还要学万人敌。他让摸,摸不坏。我偷偷拽过司薛何只斤的马头琴,可司薛何只斤拧拧,还能拉。现在,我光摸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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