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花昆商行的蒙当家和沈万三同是台商,出于亲疏之心,自觉不可久留,被这么一拦,当即紧了下身,突然转怒,大声质问:“这是沈爷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p>
这掌柜却不吃他那一呵,又冰冷又礼貌地说:“沈爷名下的产业换了人。我家主公说一不二,你听好了,三日之内还清这笔款!”接着,他转身,向另外一人说:“银根这么紧,你家巍然不动,为什么?是因为入夏进了一大笔金子,但我告诉你,这金子是主公让划出去的,你也要走?!”</p>
他这一论道,几人脸色全变。但花昆商行的蒙当家还是哼了一声走掉,但剩下的人却打了退堂鼓。</p>
郭景孝头昏昏的。他突然明白了,狄南良找的就是沈万三,用他的身家再套中下套。几大钱庄从开战时就开始收钱预备,如今银根吃紧,握了沈万三的巨资,不叱咤才是假话。他心里决定,眼下自己不当机立断,处处请示家中头房,那还是自种苦果。至于上坐,自己也万万不可坐,根本和人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嘛!</p>
他一边推辞去尊位,一边又想:以北面的优势,拿畜牧业开刀也再所难免,也可见实力的一斑。可连带隔山打牛去吃钱庄,就不怕银根翻不了身,自己的家当支撑不下?他拿了姓沈的家产,沈某人背后的人会心甘?</p>
带着各种心理,他睨视一周,入了偏席,纵酒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只听狄南良又说:“我狄某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发财的路子。谁给脸面,那就是自己人,不给脸面,也休怪我无情。”</p>
来了,北上!郭景孝猛地一抖,酒泼了一桌。他刹那想起另一个假扮文雅的公爵,心中却又想:恐怕夜长梦多……</p>
狄南良举杯,呼歌舞丛出。黄文骢一一吩咐下去,而后更撤酒席,让人再上,此时不但没了敌意,人都在发抖。他不敢入席,爬着去了首席。众人却没人笑话他。商人最怕的莫过于破产,一旦固定资本贱出抵债,几十口子的生计立刻断送,当真是一个性命悠关。特别像黄家这样的人家,上到仲孟,下到儿女,能有谋身本领的寥寥无几。此时,钢铁也要表现为泥巴。众人中,心中佩服的不在少数,他们纷纷心说:“要是我,我能做得这般杰出?在对着干后猝然转成温顺,听话的嘴脸,狗一样爬去?”</p>
“我侄子是马粪,你女儿是鲜花?啊~~??”狄南良奚落道。</p>
“我女儿是马粪,令侄是鲜花!我那不是一急之下说错了话?!”黄文骢蛇一样地爬到跟前,用自己不知脏没脏的手去为人把酒。接着,他看狄南良仍没表示原谅自己,慌忙回头大喊:“皎皎呀,皎皎,快给鸟公子陪酒,去换件漂亮点的衣服!”</p>
“人呀!就这样。”狄南良鄙视地教育飞鸟,“咱家确实缺了个养狗的园子,还缺了个抱狗的丫鬟!人家好意,还不愧领?!”</p>
“我二叔家不用抱狗。他说着玩的。”飞鸟觉得二叔将人侮辱得太重,慌不择言地解释,但看二叔不当回事,只好眼巴巴地请求,“阿叔,让我回家嘛……再不回去,阿妈阿爸又要扣我的月钱了,我可是在做生意!”</p>
“好,今夜。我们家的鲜花就不插你们家的马粪了!”狄南良大笑,“别忘了给你阿妈说,改天就让他父子爬着去!”</p>
飞鸟出来还能听到二叔的大笑满园子响。他知道这一夜必不平静。</p>
到了内城的边上,送上自己的牙牌,回家去,飞鸟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气,是不忍,是悲伤,突然觉得这不是从小护短的二叔。他骑着马儿,轻轻地敲过街头,突然回问自己:“可是自己怎么这么痛快?”</p>
到了家。他敲开大门,穿过走廊,给阿妈阿爸说了一声,这就回房子。家里仍旧没有装灯笼,乌七八黑的,他钻进自己的房子,上床睡觉,突然惊叫:“是谁睡在这?”</p>
乔镯的声音响起,媚态入骨地说:“小主人?是我!”接着,她伸出自己裸露的玉臂,圈了飞鸟一围,接着抵来软绵的胸脯和热唇,似乎半点也不怕冷。</p>
飞鸟大出意外,问:“你干什么?”</p>
“你不想要我吗?”乔镯竭尽本领,柔手遍摸。不想,飞鸟却夺路而出。他跑到门边,听到乔镯的哭声,还是钻到暗处,大口地喘气,心说:我这么好,黄皎皎却不觉得。想了一会,他没理由不高兴,想起刚才半身酥软的感觉,乐颠颠地扭头,心儿砰砰地跳。他跑到门边,却听到乔镯的牢骚:“我难道非给奴隶过日子,吃糠咽菜……”</p>
飞鸟木了,再也没往下听,慢慢地,慢慢地退。他想:怪不得王婆那么说玲嫂,不过,她才识真心对我好的。他提着外衣,坐到寒风里,想起自己刚碰到乔镯的时候,记得她就像一步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小狗,不禁问:她仅仅是为了过上好日子?!</p>
他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到原因。接着,他听到乔镯摸着路来,低声唤他,心中还是原谅她了,只是再不想和她在一起。</p>
两人躺在炕上,沉默了好一阵子,良久,飞鸟说:“你嫁楚汉阳吧,他一定会有出息。”</p>
乔镯低声地啜泣。飞鸟只好安慰她说:“我也想多挣钱,过好日子。我阿爸渐渐老了,该我养家了。谁不想过好日子?我会给老楚弄点钱。他跟着我干也好,自己干也好,可以在东市摆摊子,下乡收换东西。”接着,他觉得这些还不够,又说:“我年纪还小呢。楚汉阳就不一样了。那些大婶都喜欢他, 暗地里给他洗衣服呢。说不定,董云儿那婆娘也背地里喜欢他,打猎的时候总骂我,却夸他武艺好!”</p>
乔镯哭得更厉害,身子发抖,翻身又去搂他,说:“我离开少爷,非死不可!你要是可怜我,就给我好一回,好不?”</p>
飞鸟硬起心肠,翻身不去相信,心想:你怎么不求不要离开我呢?却是什么好一回,假的!他就又说:“你是怕没人保护你,不用怕。老楚武艺好!”</p>
乔镯仍不住地哭,直哭了半夜。飞鸟醒来后,却发觉她已经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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