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弟子都拔了剑,齐齐对着这奇怪的两人。
风介与沙介也都走上起来,对着众人喝道:“退下。”
他们三人彼此心照不宣,百骷二君的修为高过剑道馆里的每一个人,要想全身,只能仗着这千八百的数量一齐围攻,这样仍免不了死伤,一旦传出去,又恐怕败坏了山左剑道馆的名声。目前只能相机行事。
百骷二君也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嘲笑道:“传闻中原有三大剑道馆,山左剑道气主,崇尚气节。今日却凭了人多势众来面对我二人,笑话笑话!”
这一言正切中了三人的心思,石介脸上一阵羞愧,风介把拳头捏紧,只有沙介讪笑一声,心里暗骂了契丹奸狗。
龚德位穿过人群走上前来,躬身道:“南院大王府下探子悉万德见过二君。”
弟子们怒目而视,刘玉书也略觉愤怒,但因为几年的感情在此,尚有一点同情。
杨勃王子朗两人相互对视,摇头叹息,自忖之前担忧的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龚德位打过拱后,便又笑道:“山左剑道馆共有两处灵脉,一处在崂山,一处在徂徕山。按理说,如此分布的话,应该也有一处在齐山,只是现下还没有查明而已。不过,也用不到费劲了,毁其两处,这个剑道馆便气数殆尽了。这么多年,石介你竟然不曾暴露,要不是近来教授新弟子心切,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就找到。石介,你不自诩过目不忘麽,你可知道解语雁?”
石介脸色沧桑,眼神像山下的海水一样浑浊。
龚德位一声口哨,立马就唤了一只色彩鲜艳的大雁来。那大雁盘旋在堂外的天空,众人一齐惊呼。
杨勃和王子朗双手一合,不住摇头啧咋。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石介长叹一声道:“糊涂啊!”
“糊涂?你确实糊涂。你和这雁也见过,当日我怀中抱着的不只有猎物,还有我的雁!”
石介的思绪里仿佛见到了一只大雁,它张着仇恨的眼睛在一个契丹少年怀里不住将寒光射向这里。
沙介知道一切都已落入圈套,这百年基业只怕危在眨眼之间。再看这契丹人的企图,只怕遭劫的不止有山左剑道馆而已。
龚德位接着说道:“说来也好笑,我没从老子身上报仇,倒先从闺女身上报了仇!”
石介冷不丁一晃,伸手来掐龚德位喉咙,却被东堂端木与西堂东野连掌击中,口吐鲜血,眼中犹自冒着愤怒,与起先的浑浊反差甚大,眼色通红。
龚德位在百骷二君身后笑道:“秋月朗朗的晚上,我和石馆主的女儿私会,就是这位萍儿师妹”,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石萍,接口道,“那晚萍儿师妹百般温存,百依百顺,你们可知道——”
“够了,别说了!”萍儿嘶喊一声,气得昏了过去。
刘玉书见事有蹊跷,已经猜到几分,气得涨红了脸,“龚德位,我入你先考!”说着一剑刺来,还未到中路,东堂端木掌风便把他打落下来,趴在地上。
“我的好师兄,那晚我偷偷跟在你身后,你却不知。等你想要避开好师妹时,我见你走远了,就出来趁机好好报复了一番。师妹是真好,真不赖,那晚的月光像极了她,温润体贴。”
百骷二君哈哈大笑,石介泪如雨下,挣扎着要再去拼命,沙介、风介拦住了他。
李褐早已气得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之前看到萍儿偷偷摸摸找石介所寻的药丸,以及石介屡次三番的催促暗示。他内心开始动摇,师父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
沙介冷笑一声,叱咤道:“契丹狗如此歹毒,我们合围了你们也不算不道义!”
众门人只待这一句,纷纷拔剑走上前来,把三人圈在当心。
龚德位低声道:“二君救我。”
西堂东野扭头嘲笑道:“这么多年的探子都做来了,还怕死?”言未毕,又一声大笑,一个短粗身材仗剑的人走了进来,来人手上拿着鱼肠剑。
“西河大王来晚了!”百骷二君笑道。
“不晚,不晚。”西河旗摇头说道。
他才说完这句话,就见整座崂山开始晃动,隐隐有山崩地裂之状,听得水声哗哗,冲天而起处就现出一道道虹霓来。
沙介摇头叹息,灵脉已毁,山左剑道馆气数已尽。
风介泪眼迷离,众弟子都有预感,眼泪开始纵横。
“杀了辽狗!”
众人齐齐仗剑而上。话音才落,二君与西河旗脚下已经毙命了三名弟子。
这时候,山下的冲杀声开始响起来,西河旗道:“宋国修行从此始终,今日便是山左剑道覆灭之时。”
冲杀声靠近,几十名契丹剑客也跃进堂内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一会儿功夫便血流成河了。李褐才想起倒地的萍儿,想要抽身去照顾时,只见刘玉书在旁斜抱了她,二人脑袋相抵,涕泗滂沱。
“大师兄,我对不起,一直错怪了你,我是不清不楚的了,你还照顾我作甚,让我死在这里罢!”
“萍妹,你别说了,我不怪你,我的心好疼,我没保护好你。”
李褐恍惚想到了苏梨和自己,悲伤之余,一股感动袭上心头。他觉得刘玉书也不赖,是个汉子。
正徘徊间,听到有徂徕山道场的弟子喊道:“龚德位那狗人走脱了!”
李褐寻声望去,正见四五个弟子追逐而出,便也仗剑跑了出去,却见小喜从人群中散出来,一忙扯住了自己急切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没想到还是发生了。你不要命了麽,辽国人惹不起!”
李褐皱眉,随即白了他一眼,劈手夺门而出。小喜不放心,也赶忙追了上来,就见到两个契丹剑客已经和师兄弟们交上了手,而龚德位正在望着天空呼哨。方才的大雁又一次盘旋而来,即将下堕,李褐知他要跨雁遁走,剑气一发,飞剑向着龚德位刺去。
龚德位入门早于李褐,修为也比李褐高太多,轻轻一避,便把飞剑晃了过去,飞剑削空,重新向李褐手中飞来,龚德位催动元气逼迫,飞剑便以双倍的速度朝着李褐斩来。
眼见得即将插在自己胸口,李褐自忖丈夫命亡矣,闭了双眼,却被一阵热流濡湿了右脸。睁开眼来,却见小喜面朝了自己,口中鲜血横溅,背心后插了那剑。
“小喜!”李褐大叫一声,忙抱住了他。小喜被剑贯穿了心,早已经有气无力,丝丝魂魄只剩下几句话:“若得生,替我去辽东营州张家村……我阿姐……”说到一半,小喜就断了气。
眼泪夺眶而出,之前的回忆都涌上心头,但李褐知道此刻不是气短之时,遂忍了连绵不绝的泪水,拾剑奔向龚德位。方才缠斗的师兄弟们已经与契丹剑客同归于尽,李褐看到龚德位已经跨上了大雁,一个飞步,抓住了雁腿,那雁腾地起飞,在空中扑棱棱前进,转眼越过山巅,行到了海上,身后的喊杀声渐渐淡了。
大雁嘎嘎直叫,两腿乱拨,想要把李褐拨下去。龚德位发现了异样,回身看时,就见李褐正往雁身上攀爬,龚德位一笑,道:“狗小子,后会有期。”语罢,一脚冲着李褐跺了过去,李褐翻身避开,正迎上龚德位晃过来的满带剑气的一掌。被击中肩头后,李褐啊呀一声松开了手,呼呼堕空直坠,眼前开始迷离,心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