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门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新晋金丹长老了,这次新晋的又是嫡系田平,黄鹤门主叶知秋一吐近年来的郁结之气,高兴得在仙鹤峰大摆金丹大典,以庆贺此事。霍山和周氏等宗门都派人参加,一时热闹非凡。
金丹大典之后,田平被任命为雏鹤峰长老,叶知秋又继续在雏鹤峰上办经筵,让田平给来客和弟子讲道。这本是一个过场,但田平讲得太过精彩,来客都不愿离去,反而周边不少宗门弟子和散修慕名而来,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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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春,雏鹤峰上风景秀丽,草长莺飞,经筵就在山腰一处瀑布积成的水潭旁举行。瀑布不高,但非常宽阔,激荡的山泉从山顶流下,在此被摊薄而变得平缓,如丝线般注入水潭。从岸上看去,就如一把银白色的梳子,丝丝入扣、条理分明。
田平与众人就在这山环水抱中坐而论道,从清晨讲到傍晚。此时余晖映着美景,十分壮丽。众人知道这是经筵的最后一天,迟迟不忍离去。
“余霞散成绮,澄湖静如镜。”田平指着天边一缕晚霞吟道,“很多人见过如此这般开阔明丽的画面,却只能说出漂亮、震撼一类的词汇,听者无感,自己也懊恼。很多人经历过惊心动魄的险境,跟人转述却辞不达意,空泛赘余。很多人道心有了明悟,却常常抓握不住,只能一遍遍的洞府苦修。其实我们身边的事物,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入眼花花世界,入心却褪成黑白,淡如嚼蜡,这就是少了悟性。”
他面前的众人望望天边,看看眼前,感同身受,频频点头。其中一人起身问道:“照长老之见,我辈该如何提高悟性呢?”正是鹤翼峰的丁修。
田平微微一笑,不正面作答,反而讲了个小故事。
“我很少出山门,却也曾历险。那是几十年前,一位和黄鹤门颇有渊源的元婴前辈经过南疆,在云梦泽传道,邀请黄鹤门弟子前去。因为要穿越沼泽地和重重秽气,掌门师兄让我带队,跟我说非去不可。我那时正执着于洞府苦修,虽然没修出个什么,但自诩谨慎,绝非冒险猎奇之人,便断然拒绝了。”
“到了临行前一日,我心里已经不平静了,想要去,又盘算着这是不是懈怠修行?同门会怎么看我?后来我决定了,一定要去,要不然我会后悔终身。”
“元婴前辈讲了什么,我已忘记。在这之后,我便算自己是历练过了。历练并非要经历一连串奇境险情,若能在别人熟视无睹处发现新意,也算历练。即使在洞府苦修,或者斗室传道,能将之前所经历的事件、说过的话语,反刍出智、趣来,也算是磨练道心。如此一来,实际身受的历险反而不那么重要。很多修士觉得刚入道时枯燥得有声有色,得道之后遍历名山大川,道心却再兴不起半点波澜,便是如此。”
田平看似没讲道法,实则讲的是发现道法的方法。丁修听得津津有味,继而沉默、低头思考起来。等他再抬起头,水潭边已没了田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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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独立山巅,回望山腰瀑布处,众人正纷纷离去。前后持续近一个月的金丹大典、论道经筵就此结束,他一时感慨不已:以经书为筵,以道法为飨,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人才济济,蔚为大观。黄鹤门已有几百年不见这种盛况了!
叶知秋看向自己的座峰,仙鹤峰方向。几百年前,仙鹤峰山顶在与越寇的大战中被巨力削平,从此不生草木,远远看去就如一秃头老翁。此时恰逢夕阳西晒,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峰顶裸露的山岩上,金光灿灿,让看似垂垂老矣的仙鹤峰重新焕发出些许威严。
田平结丹之后,叶知秋有雏鹤峰田平和鹤歇峰胡风为副,吴襄的鹤翼峰就变得老实起来。此外,门内的赵镇、丁修、叶语冰等弟子茁壮成长,略微弥补了之前筑基弟子死难的空缺;门外的叶玉婵、杨行等人开辟了和霍山的商事,为黄鹤门持续供应灵丹、法器,门派形势陡然好转。
另外,出走的罗长老近来名声显赫,已成为南疆炙手可热的人物,在旁人眼中,也算是黄鹤门的外援。严格说来,叶知秋和罗寅还有些龃龉,但他不会拿出来说,只会说对他有利的部分。
正如孔鹏已离开黄鹤门多年,他却一直对外声称庶务峰长老云游去了。这样一来,黄鹤门还可以算是有五个金丹,以震慑宵小。
这时,结束讲道的田平和等候多时的赵镇、杨行一同上了山顶,叶知秋意气风发、扬眉吐气,拉过杨行问道:“霍家军小将,你看黄鹤门,比霍山如何?”
杨行有些为难,单以脚下的雏鹤峰论,灵气程度甚至还比不过丹阳峰;若拿整个黄鹤门和丹阳峰比,自然是超过了,却也没超过太多;若是和整个霍山比,简直是自不量力。
他想了想,说道:“灵气法阵或许不如,但人情味浓厚多了。”
这是有感而发。霍山虽然比黄鹤门灵气充裕、物资丰富,但完全没有黄鹤门师友弟恭、互敬互爱的景象。在霍山,传授道法、日常修炼,乃至凡族安置、外出历练,方方面面都讲条件、讲价格、讲灵丹、讲灵石。霍山看似草药灵丹无限,法器琳琅满目,谁都能取用,实际上,这些跟普通修士都没关系。相反,如果拿了霍山的灵丹、法器、功法,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加入霍家军,比如听候差遣。若完不成,就会欠债,最后越欠越多。
杨行吐露的真心显然不是叶知秋想要的答案。他有些恼怒,想想杨行已不是黄鹤门弟子,又有些晒然,拉过赵镇吩咐礼送来客事宜去了,留杨行和田平在山顶叙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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