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看着田平。
田平晋入金丹之后,寿元增加了两百年,模样陡然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焕发为鬓有星星的长者,显得年轻了不少。但他身上那种历经辛苦、大器晚成的温润气度却没改变,甚至更显深沉了。
杨行此刻只想挨到田平身边,听他训话,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听赵镇说,你没有拜罗寅为师?”田平问道。
杨行大声答道:“弟子只有一个师尊,不会拜别人为师!”他此刻尤其庆幸自己的坚持,要不然何以面对师尊的问询?
“糊涂!”田平训斥道,“既然出了黄鹤门,就不该记挂这么多。罗寅叫你拜师,你拖着不拜;霍华让你留在霍家军,你也不给答复。你这么优柔寡断,要不是还有点用处,要不是他们爱才惜才,才不会任由你一直拖着!”
杨行浑身颤抖,以为师尊介意自己出黄鹤门而入霍山,眼眶里挤满了泪水,嘴唇紧紧闭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田平心中未尝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但此时见了杨行的可怜模样,心里一软,安慰道:“你其实不必顾忌我的掌门同意你出去,罗寅又是你的师伯,你拜他为师,也不违礼制。”
软言安慰比直接训斥更让杨行难受,就像他是一个外人。杨行再也经受不住,跪下叩头,不住说道:“是弟子无能、是弟子没用,弟子辜负了师尊的教导”
田平倒有些无奈。枉自自己由师道结丹,竟忘了因材施教、因人权变,忘了考虑弟子的接受程度。这个杨行想必心中一直有些执念,才会心情激动、一时停不下来。
他给杨行抚背擦泪,轻声安慰,又严厉说道:“好了,好了,有个男子汉的样子!”杨行才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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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平带着杨行进入长生殿,让他换个环境整理心情。
田平入住雏鹤峰之后,将长生殿改名做长生阁,除此之外建筑陈列等分毫未动。在罗寅原来居住的顶层,杨行见了满墙的经书,忘了刚才的失态,请教起修为来。
田平问道:“听说你修了假丹?”
杨行直承:“弟子学艺不精。”
“这并非你的问题。”田平摇摇头,“我和赵镇都遇到过。所谓修炼同源,炼气时开辟了多条灵脉有助于筑基,筑基后自然要受假丹之惑。”当下又考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杨行均战战兢兢认真作答。
田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学而时习之》,递给杨行。
杨行说罗长老也给过这本经书,但他完全不得要领。其实他想过,罗长老会不会是敷衍他?或是故意冷落他?但说出来还是:完全不得要领。
“哦,那是罗长老有心了。”田平笑着说道,“这是中原的功法,四书五经之一。据说早几百年,这些功法都是宗门世家的秘藏,后来战乱频仍才流落各地,仍十分稀有。这本《学而时习之》是道修的正统功法,正用于筑基初期,竟对你无用,倒是奇怪。”
杨行疑心师尊知道了他学习越人功法的事实,身上冷汗直冒,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怕被开革驱逐时的担忧和惶恐。
现在他已不是黄鹤门中人,不用担心被开革出门了,但如今南疆对越寇喊打喊杀,若被人发现自己习的是越寇的功法,霍家军还会容留自己吗?罗长老还会让自己留在丹阳峰吗?王喜、宅生又会怎么看我?我到底是黄鹤门的人,还是霍山的人,还是越人?
他一时冷汗涔涔,发现这么多年来,这个危险还是没有过去!这个心结一直横亘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