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闪动,人声在酒气里窜动喧哗。
环顾四周,萧月亮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雯雯。
今夜在场的宴客里,只有这个小姑娘穿了一身闪闪的金缕衣,极为显眼,放眼望去,那娇小而又活泼的模样正在人群中放肆嬉闹,那份随性气质竟然压绝全场,让那些脂粉艳抹,努力昂首挺胸保持贵气的阔太太们无不眼露嫉恨的用余光看着她。
她不过才出门在小镇逛过半天,怎么会和小镇上那帮满面油脂,神色猥琐,眼珠子里摆明了写着喜爱幼女四字的店铺老板、富商大族们混得这般熟悉的?
萧月亮愣愣看了半晌。
才恍然想起,昨天通驿车行的马车将她送回来时,车夫不仅帮着搬了一大摞的衣物饰品、锅碗瓢盆以及各种精致衣柜家具进屋,出门时他给她的那一把金叶子也已花了个精光,出手这样阔绰,怎能不惹这些富商老板认识结交?
就在他盯着远处那娇小的身影叹息时,忽然察觉到一侧另有一道目光也正在凝视着他!
下意识的,他转头看了过去,那边同样喧哗的酒桌畔,一个身形健壮的少年果然正在细细打量着他!
那少年衣着极其简朴,衣服上沾满了油渍,衣角上甚至还有些干凝了的血污,他身畔坐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的小男孩,赤裸着上身,端着碗,正往嘴里大口大口扒拉着饭菜,一双眼珠子却同样直勾勾的盯着萧月亮看,无忌得有些放肆。
看见萧月亮转身投来的目光,那健壮的少年淡定的收回了视线,顺便摸了摸身畔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懂事的扭转了头。
萧月亮起身离了酒桌,众人并未察觉在意。
这羸弱的身子并非完全是伤势所致,在时间的治愈下,今夜又比白天里渐渐硬朗了几分,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他此刻缓慢行走已不需雯雯前来搀扶了。
让她一个人开心下吧,毕竟她才初化人形,对凡世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好奇感兴趣。
院子很大,侍应客人的仆人端着酒菜穿梭其间,萧月亮缓缓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处偏僻的侧门,侧门开着的,门外便是月亮河右岸的街市。
他出了院子,站在青石板铺地的街道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片与他格格不入的喧闹暂时被隔离在了身后,此刻身处的长街一片寂静,夏夜的月光倾泻而下,如同清水。
仰头望向天际,夏夜明朗,这种明朗仅仅是普通视觉上的清晰而已,再也不复当年在西峰之顶,承天梧桐上一眼望去洞穿天地所有那般看遍人间,看遍神域。
于是舒气变成了叹息,他靠着墙角,坐在了苏府院墙的屋基巨石上,沉默着。
细细思量,执剑宗出了什么事能减缓掌门上位的盛典?
偏峰有弟子叛走?
他做过十六年执剑宗的掌门,仅仅是偏峰万年难遇的有弟子叛离山门这个原因便减缓新掌门上位的盛典,他是绝不会相信的,剑宗如此强大的基业和势力,怎会被这一缕细发牵动了全身?
况且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更应该尽快有人在众弟子面前接过掌门剑印,慷慨陈词,统一人心才对。
他猜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剑宗迟迟没能确立掌门,但对偏峰弟子叛离剑宗这事却是越来越感兴趣,谁会叛离偏峰?
因为什么?
每年这么多的年轻才俊扎破了脑袋想要进执剑宗外门四海筑,经过多年历练,有幸能进入三峰之一修行更是所有外门弟子的毕生目标,谁会这样不珍惜千载难逢得来的机会?
想不出原因。
他回头看了一眼侧门内,依旧喧哗,没人跟着自己出来。
刚才那少年男子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其实他脑子里想得更多的还是那人身畔瘦骨嶙峋的小男孩,那孩子眼眸锃亮,瞳仁乌黑有光,刚才盯着自己时就像此刻天上那一轮纤尘不染的明月般澄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