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武宗皇帝一道圣旨传下,命拆除王朝内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命其僧尼全部还俗。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熔化铸造农器,铜像及钟、磬用于铸钱,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亩,大有将释门连根拔起之势,一时间,僧尼自尽者,数以千计,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若不是山门之上有高祖的四字亲笔手书谕旨,恐怕佛国寺亦免不了塔倒佛毁的命运,可武宗皇帝亦并未给他先祖多少面子,敕令惠恭方丈取出地宫佛指舍利送往宫中,欲要在御阶之下当庭碾碎,以示灭佛之决心。
那一日,惠恭手持佛指舍利独自入永安。
那一日,御阶之前,金刚怒目,八千羽林竟不能挡。
那一日,大明宫含元殿,武宗皇帝驾崩。
了空安葬完那只死于师父佛脚之下的蚂蚁后,便坐在山门的石阶上发起了愁,从前寺院门庭若市,上山入寺的香客络绎不绝,遇到面善的还会给些散碎银两,趁师父不备偷偷跑下山去买上几串糖葫芦吃,倒是一件美事,如今可倒好,师父口中那个李家的黄口小儿下旨灭佛,佛国寺没有了往日的香火,糖葫芦是不敢想了,只求佛祖保佑能下山化到一顿斋饭,那便是阿弥陀佛了,可看着师父不紧不慢地扫着落叶,却丝毫没有要想办法填饱肚子的意思,想来今日又要去那五龙山顶的峭壁之中摘野果充饥了。
忽见一队甲胄鲜明,刀杖齐全的皇家“龙武军”向山门缓缓而来,小沙弥了空连忙躲到惠恭身后,暗道一声苦也,自己这张开了光的破嘴,说斋饭,斋饭没来,说官兵,官兵却到了,莫不是今日便要被抓了去不成?!
惠恭方丈却依然是那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做派,安慰道:“了空啊了空,你怕是饿昏了头,哪有官兵抓人是如此悠哉悠哉?!反倒是今日的斋饭怕是有着落咯,你我师徒二人去那皇宫之中吃一顿御膳,可好?!”
山前下马,远远地便看见立于山门之上的惠恭大师,这个平时杀人不眨眼的“龙武军”左军将军、内侍省从三品大太监王公长顿时后背发凉,传旨这事本是一件美差,遇到恩旨,少不得受些主人家的孝敬,若遇严旨,也少不得抖一抖威风,可如今给眼前这位传旨,能活着回去交差那就是天大的福报了。就在前几日,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僧杀人的手段。
“圣旨到,佛国寺方丈惠恭接旨!”
王公长走到惠恭方丈身前,正欲宣旨,却见惠恭和一旁的小沙弥正齐齐面带微笑看着他,竟毫无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意思,这位平时飞扬跋扈惯了的大太监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打开黄绸圣旨,细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以来,素闻佛国寺方丈大师惠恭,乃密宗祖师,深通佛法,故召惠恭进宫讲佛,旨到即行,不得有误,钦此。”
宣旨完毕,王公长一躬身,将圣旨双手奉于惠恭,低声说道:“大师,皇上虽初登大宝,但对大师却是仰慕已久,此次特遣老奴前来恭请大师入宫,不知大师是奉召还是不奉召啊?”
惠恭闻言却是呵呵一乐,道:“公公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衲岂敢有不奉召之理,公公前面带路就是!”
“哎哟,大师果真是一代高僧,通情达理啊!车架已然准备齐全,大师请!”
王公长嘴上奉承着,心中却是如释重负,别说是不奉召了,连皇帝都敢杀,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这老和尚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