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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8年,我在阿峰老师家里认识了圣三一学院的比较宗教学教授韦格先生。我在宗教方面的诸多探索,得到了韦格先生的指导和帮助。我们跨越了年龄的差异,逐渐发展成为好朋友。
韦格长着一副很漂亮的胡子,两只眼睛在胡须的上方显得格外深邃,精光四射。
他到东亚各国讲学的次数很多,包括中国内地。所以,我和他见面的次数,甚至比和高雄见面的次数都还要多。
因为韦格所研究的领域恰好是那段时间我的兴趣所在,所以,我们每次见面,都会有大量的时间谈论宗教。
在一次见面当中,韦格说了这样几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
第一,他说,经过他20多年的仔细观察,发现一件事情。当来自不同宗教的信徒们聚集在一起讨论信仰的时候,他们必定会在5分钟之内谈到死亡。
他认为这种现象说明死亡在人类精神生活中的重要程度。而这种必死性就是所有宗教共同的源头。对宗教的信仰看上去是人类抵御死亡和保持生存意义的一种正面需要。
据此,韦格认为,对于宗教的虔诚和倾向始终流淌在人类生命的基因和血液当中。
韦格说,那几乎是一种天然的需要。
第二,韦格曾经评论过一些国家压抑宗教发展,鼓励人们信任现实的zf的这种现象。
他认为这与卡尔马克思尖锐地批评了资本主义zf利用宗教的某种学说来压迫底层民众的弊端有关。
韦格说,尽管马克思是一个无神论者,并且马克思坚定地认为如果要给予人们真正的快乐,就必须废弃宗教给予他们的虚幻的麻痹,但马克思本人却没能逃脱被神化的命运。他的学说也不幸经历了一个日渐宗教化的过程。
考察这个过程,其逐渐进展的步骤与释迦牟尼被神化的过程几乎没有不同。
马克思的著作,后来加上列宁的著作,在某种程度上,就被看成与《圣经》的地位相同。而他们本人的画像也与各种神灵圣徒的画像一样,被不可侵犯地悬挂于许多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第三,韦格说,多年以来观察各国各地不同宗教的发展与面貌,让他越来越深地感觉到,所有的宗教都基于同样的一个基础。
他越来越觉得,那不过是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时间里用不同的语言来描绘和理解同一个事物。
第四,韦格还提到所有的宗教里面都会有一些“神秘体验者”。这种神秘体验者一直试图传递他们所感觉到的。那种体验几乎都是人类所能经历的最震撼最强烈的体验。它完全不能使用人类的语境来加以描绘。因而几乎是不能传递的。
体验者和旁观者之间几乎无法就此沟通。
但来自不同宗教的“神秘体验者”彼此相遇的时候,立刻就会明白对方在说着什么。
第五,韦格也从词源学上来解释宗教。
他说“宗教”这个词最早的起源都来源于古希腊文。它最早的意思是“重新联系”或者“恢复连接”。
第六,韦格说,东西方宗教中有关地狱的说法,也许并非是偶然的。要知道,那时候东西方的人类之间,远隔高山海洋,是彼此无法联络沟通,互相影响的。为何都提出地狱的说法?
他认为地狱的说法,最早都起源于公元前3000年苏美尔文明。在苏美尔人的文化当中,当时认为人死后将会去往一片“不能回归的国度”。那片冥土就是所有地狱的雏形。
第七,韦格主张在幼儿园开设冥想这类的课程。
他说,我们在教会后代向外探求世界的同时,也应该教会他们如何走进自己的内心。
韦格说,事实上,在很多信仰宗教并信赖冥想功效的国家,人们在家庭和宗教生活当中就是这样教育儿童的。而在一些发达国家的幼儿园也已经有教师在这么做。他甚至介绍我参加过一堂儿童冥想课。一位女老师带着四个幼童,在幼儿园的地垫上学习如何闭目安心,屏蔽世界的干扰,观察内在的身心。
(二)
韦格也特别喜欢中国古典音乐。
他最喜欢一首中国的民歌,他说不知道作者是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唱的,名字也说不准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开头的第一句是这样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他说,后来,有个很有名的中国导演,找了一些很有名的中国演员,拍了一部画面、服装、音乐都很美艳的电影(注:王家卫《花样年华》),旧上海竖领女装旗袍式的,那种陈旧的美艳,里面用了这首歌的意境,还有这首歌的曲调,以及,这首歌的歌词提炼成的标题。
韦格对我说:“这歌里面,有一句话曾经很打动我的,倒和茉莉花没有什么关系。就这句:我望着窗外的街角,看着辛酸走来,幸福走掉。”
他触动了我的心弦。事实上,多年来,这首歌里面,我也很喜欢这一句——就只喜欢这一句。
(三)
韦格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便是世界各地的邪教。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冒着生命危险,贴近而深入观察着一个知名的邪教组织。
他观察研究这个群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事情的最后结果是,警方和该群体之间发生了双方皆动用了高级别暴力的冲突,一些人被营救出来,一些人被关押起来,一些人被击毙,一些人死掉了。还有一些人,失踪了,一些人,被驱散了。
在韦格的电脑里,看到一小段他貌似偷拍的邪教传教视频。
一个很年轻,长得也很端正的男子,西装革履地面对镜头,讲述着他的教义。
他的眼神很少直视镜头,总是在镜头前飘来飘去,一会儿看向这里,一会儿看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