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阁楼的小书桌前写作业,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流畅的音符穿过脚下的地板,传进她的耳朵,伴随着《卡农》一起进来的,还有母亲充满骄傲的谦虚,“是呀,我和老周昨晚吃饭的时候还在说呢,我们俩能有妍妍这么懂事听话的女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忽然,面前的作业本上出现一滴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多的泪水滴在本子上,将纸张泡得发涨,字迹也被晕开,视线越来越模糊。
泪水越滴越多,泪痕渐渐连接在一起,变成一片碧波荡漾的海水,水面不停地上涨,向上翻涌,一点一点的把她吞没。
温婉被困在水里,即使声嘶力竭,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而熟悉的琴声依然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母亲充满骄傲的笑声,她张着嘴大声呼救,求妈妈救救自己,冰冷的海水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的勒在她身上,拽着她往下沉。光明和温暖渐渐远去,身边只剩下黑暗、冰冷和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她感觉意识在逐渐消散,身体变得麻木,甚至失去了知觉,就在她神使溃散的瞬间,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穿过冰冷漆黑的海水,像一束耀眼的阳光,落在她冰冷麻木的身体上。
“温婉,醒醒。”
温婉像受惊的小鹿,猛然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有一双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
她怔愣片刻,别开脸,抬起手揉眼睛,指尖触到冰冷的液体。
“你没事吧?”谢弈明刚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一阵含糊不清且十分痛苦的低吟,等他走近温婉身边,才听清她喊的是救命。
温婉抹掉脸上的泪水,却无法淡化眼尾的红痕,她侧着脸,装作揉眼睛的样子,不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陌生人面前,闷声闷气的问谢弈明为什么在这里。
谢弈明看出了她的别扭,拿出手机,装作玩手机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回答她的问题,“路过,碰巧遇到了。”
温婉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拿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和外套,打算离开。她答应过谢弈明,最好再也不见。
诚实守信,是她这个平庸的人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
“干嘛去?”谢弈明挑眉。
温婉低着头,既不想看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声音有些沉闷,“回家。”
谢弈明问,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温婉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过了两秒才开口,低声说知道。
谢弈明瞥了一眼手机屏,赵文瑄发消息说她和吴旭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让她再帮忙看一会儿温婉。
他抿了抿薄唇,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深地无奈,目光一转,看向面前低着头的温婉,“你朋友说她还要过一会儿再过来,让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朋友?”温婉抬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愕然。
“赵文瑄。”谢弈明说:“刚才你喝醉酒睡着了,她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了。她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肚子饿了,你一直没醒,她就和吴旭出去找吃的了。”
温婉蹙眉:“吴旭是谁?”
“……我朋友。”老实说,谢弈明真的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傻缺朋友。吴旭之前被他揍了一顿,仍然不死心,还是想进来见见温婉,结果又瞬间移情别恋,对赵文瑄一见钟情了。
他现在严重怀疑,只要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儿,都能让吴旭一见钟情。
温婉斟酌了一下,决定先相信他的话,因为她在睡觉的时候,确实听到过赵文瑄的声音,只不过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坐回沙发上,谢弈明也回到之前的位置,包间再次恢复宁静,气氛有些古怪。
原本两个人,一个在睡觉,一个在闭目养神,互不干扰,也用不着交流。现在都清醒过来了,干坐着,不做点什么,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谢弈明一边发短信催那两个人快点回来,一边问温婉要不要喝点什么。
温婉轻轻摇头,她慢慢记起一些喝醉酒之前发生的事,当时有个男人找她搭讪,被她拒绝后,对方开始动手动脚,她忍无可忍泼了那个人一身酒,之后一个好心人挺身而出,为了帮她遭到那个流氓的同伙的围殴,恍惚间,她曾经见有人在喊谢弈明,之后的事,她便记不太清了。
从眼下的情况看,大约是谢弈明帮她解决掉了那个臭流氓,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因为那个猥琐男看着好像来头不小。
温婉生平最讨厌给别人添麻烦。这会让她有一种自己生来便是一个累赘、一个废物的感觉。
她懊恼的低着头,责怪自己不该因为连续几天睡不着觉就跑到酒吧放飞自我。
酒精的助眠作用确实好,喝完便能忘却烦恼安心入睡,只是代价太大了,而且梦醒之后,烦恼依然存在,并不会随着酒精的代谢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