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婆以西,伊河之畔。
向来宁静的伊河河畔变地异常热闹,数千人云集于此,正焦急地等候着什么。
人群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一架代表田悦魏博节度使身份的车驾和旌节。
左郎将卢子期恭敬地聆听完车内田悦的言语后,急步走到一名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的身旁,焦急地询问道:“吴兄,朝廷所派的接应船只何时能够赶到?”
“此处是平原,没有任何遮拦,一旦被史贼兵马追上,情况堪危。我等没什么,万一危及到田节度的安危,那可是与此行目的背道而驰。失去了田氏一族,对于将来策动魏博军也是不利的。”
话里话外,带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卢郎将,小人何尝不知道情势危急。但您看今日的风向怎样?”被派来协助卢子期等人起事地代宗使者吴希光恭敬地回道。
“是西北风……”一旁的卢子期的干弟弟卢元忠接口道。
“而且风力很大!”吴希光接口道,“为躲避史贼兵马注意,水军船只不能过早进入都畿道。而今日西北风又盛,船只速度必然受制。但卢郎将放心,朝廷必会食言。”
“哎!”卢子期仔细思索后,也知道吴希光所言在理,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便恼怒发火,只能返回车驾向田悦解释此事。
就在此刻,从北面突然传来轰隆之声,随之便是惊恐的呼喊。
“怎么回事?”卢子期离开车驾之旁后,急切地呼喝询问道。
但此刻,慌乱已经蔓延开来,到处都是乱窜的人群,连卢子期都险些被撞倒。
“都给我静下来,不要乱,不要乱!”知道可能是史贼的追兵赶到,卢子期愈发急切地呼喊道。
但这一众人中,多有随田悦出逃的伪燕朝大臣和田氏族人,更有许多他们的家眷。
这些人如何经历过这么残酷的场面,哪有应变的能力和经验,只知胡乱涌动,完全没有头绪。
不远处的吴希光看了这一幕,虽知危险却又很无奈。
如果是对象是大唐治下的官员及其家眷,他完全可以用代宗皇帝所赐的手书强行下达命令,以约束行动。
面对这些伪燕朝的朝臣,吴希光却是没什么办法。
情急之下,他突然看到了一线希望。
分开人群,赶到卢子期的身旁,吴希光大声喊道:“卢郎将,卢郎将……我水军船只来了,船只来了……”
“什么?”嘈杂的人声中,卢子期听了几遍才弄清楚吴希光话中意思,随即精神立即大振,“船只果然到了?在何处,领我去看……”
吴希光迅速拖着卢子期来到河边,向南面指去。
顺着手指的方向,卢子期果然在极南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虽然距离很远,但依稀能辨出似乎是船桅……
“卢郎将,您必须把局势控制住,否则恐怕无法坚持到船只赶到……”
“怎么控制?”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卢子期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他以前是田承嗣的亲兵,没有统帅大才,威望也不够。
“可以如此如此……”吴希光快速地交代道。
按照吴希光所说的办法,卢子期迅速找到了领家兵护卫车驾的田氏家将邢曹俊,向其说明情况后,两人即刻向田悦禀报了此事。
年幼的田悦,在这生死关头,倒是显露出决绝的一面,当即同意了他们之请。
得到田悦之允后,卢子期、邢曹俊即刻命士卒齐呼“镇静”,同时又以杀立威,一连斩杀了十数名朝臣、眷属后,终于勉强镇住了局势。
随即,卢子期急说明了接应船只将至的情况,给众人以希望。
施展这一硬一软的手段后,卢子期再告之众人必须听从吩咐,才有可能安然脱困,否则都将成为追兵的刀下之鬼。
同时,卢子期还警告众人,他已得田悦的命令。
凡不听从安排者,可即行斩杀!
镇抚住局面后,卢子期即刻联络领军殿后护卫的果毅都尉薛有伦,命其坚决阻击伪燕军一个时辰,以策应田悦脱困。
正与追兵苦战的薛有伦,听了卢子期的传话后,只能苦笑不已。
追上来的伪燕军是一支骑兵,数量不下于三千骑。
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与之相比,薛有伦手中可供使用的兵马才仅止四千人而已,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各朝臣府中的家兵家仆,论战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当日在洛阳城中,因是乱中混战,这些家兵家仆还能派上用场。
如今是在野外,面对野战中的王者……骑兵。
薛有伦明白溃败覆亡只是时间问题。
漫说阻击一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都极为困难。
从接锋到现在,仅仅一盏茶的工夫,薛有伦已经折损失了近千人。
当然,阵亡的占少数,多半人是畏惧伪燕军骑兵的威势,亡命溃逃去了。
若不是薛有伦早以“史朝义从不放过叛逆者”的话语进行过告戒,恐怕更多地士卒已经弃械投降。
虽然苦笑连连,但薛有伦还是以援兵将至的消息,鼓励麾下其余士卒苦战纠缠伪燕军追兵。
在卢子期、邢曹俊、孟希祐等人调度下,上千人的朝臣及其眷属队伍,迎着北上而来的船只,缓缓向南行去。
车驾上的田悦,不住探头出车,顾望后方追兵地情况,白皙的面庞上完全掩饰不住焦虑之色。
“快,快,快……”卢子期不住地催促队伍前进,又让吴希光派人先行迎向接应的船只,督促他们快些行驶。
“卢郎将,卢郎将……”一骑快马从后方急驰而至,马上骑士焦急地说道,“薛将军让末将告诉您,他已经支撑不住,请您护卫陛下先行。”
“什么?”卢子期心中一个咯噔,面色如土。
薛有伦的意思已很清楚——抛下其他的朝臣和眷属,带着田悦先撤,这样还能稍稍延缓追兵的步伐。
卢子期仍在左右犹豫的时候,伪燕军骑兵已经突破阻拦,如狂潮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