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以攻心……”许季常一针见血地说道,“郝玭心思缜密,定然是看出了汴州人心不安,加之他极擅运用骑军,所以想用这种办法加剧我方军民的不安情绪,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图。”
“这么说来,李豫当真是准备先取开封,以求中间开花。席卷中原了!”
“臣也无法确定……”许季常轻捋颔下胡须。”从李豫大军的进击动向来看,其首要目标应该是开封。无论是杨错,还是李泌等辈。都是擅长奇兵之人。不可不防他们别有用心……”
史朝义微微点头,将目光转向桌案上的地图,手指停止对桌案的敲击,指着地图上的几点说道:“北路有向润客镇守幽州,至不济也有关隘之险,辛京杲、辛云京这两路兵马并不足惧。”
“若契丹的苏可汗再能牵制李宝臣些时日,北路暂可保无忧。东南路,有徐璜玉抵挡李忠臣。此战的关键还是在于中路,宋州、汝州、许州这三路兵马的威胁太大。只要能防住这三路,大局可安……”
“这三路敌军诈称四十万人。实际怕也得有二十万上下。万一让他们形成对开封的合围,战局将大为不妙……”平洌表情沉肃地说道,“若拒敌于外,以我军地兵力,恐怕无法坚持长久。最好,是能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不过,这三路都不那么容易对付……”史朝义眉心一拧,沉吟说道,“许州这一路。只能算是偏师,意在牵制我军。而且郝玭心细如发,路嗣恭老而弥坚,都非易予之辈。”
“汝州那一路,主帅明为李豫,实际掌军者必是杨错。此人用兵变幻无常,加上兵马最众,想将其击溃,难上加难。这样看来,也只有从郭子仪这一路下手。”
听到郭子仪的名字,众人心头顿时一沉。
那可是一位不逊色于李光弼的名将,估计比杨错还难对付。
正商议间,骆悦急步入厅,行礼后禀报道:“启禀丞相,瀛州传来急报,苏可汗被李宝臣击败,损失惨重,目前业已撤往草原。此外,突厥可汗阿史那赫里突然对苏可汗发动攻击……”
“什么?”史朝义腾起站起,急切地对骆悦说道,“信报何在?”
骆悦大步上前,将手中简书奉予史朝义。
许季常和平洌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乐观。
若是在一年前,苏可汗败了就败了,契丹人就算死绝,史朝义也不会皱半点眉,反而会拍手称庆。
但眼下却是不同!
少了苏可汗的牵制,李宝臣这只猛虎,离出山地日子已经不远了。
一想到数万铁骑纵横驰骋的情形,连许季常和平洌都感到头皮发麻。
新郑。
新郑县位于河南府西南,东倚伏牛山脉之首,西接黄淮平原东缘。
其战略位置相当重要,扼南北道路要冲,向东北便是尉氏,直通开封;向西北则通向管城、荥阳,更可经密县叩虎牢关,进击洛阳。
杨错和代宗皇帝领军兵出汝州之后,与伪燕军的第一战,就在新郑展开。
主持西部防务之人,是伪燕军名将端木固。
端木固为人沉稳,用兵也是尚稳不尚奇。先求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战。
但这一次,兵力上的显著差距,让他“不败而后战”的企图无法实现。
端木固手中的兵马约在三万左右,但其兵卒素质却有些良莠不齐。
其中那支跟随端木固南征北战至今的骑兵,在伪燕军中一直便是上数的劲旅。连郝玭亲自指挥的风骑军都不怎么奈何的了他们。
但除此之外,端木固麾下的步军似乎就逊色许多了。
细作的回报中称,有不少步卒甚至像是入伍不久的新兵。
不过,这也难怪。
第一北伐战事中,伪燕军的损失相当惨重,十余万富有战场经验的叛军士卒或死或受俘,伤残者也是无数。
其后的两年里,史朝义虽然陆续征募起了相当数量的兵卒。
但一则操练匆忙,二则战场经验几乎为零,战斗力又能从何谈起?
在这方面,唐军的新兵就比伪燕军要幸运地多了。
大量因残退伍的老兵,应朝廷之召出任教席,将他们亲身实践而来的宝贵战场经验技巧,无所私藏地传授给了承继自己梦想的新同袍们。
这几乎就等于是给新兵们增加了半条性命。
端木固知道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正面抗衡唐军,就以小部骑军左右骚扰,阻挠唐军前进,同时尝试偷袭我军粮草辎重队伍。
但端木固的努力,并没有达成预期的目的。
他有骑兵,我军同样也有郭涔的三千余铁骑。
第一次北伐大战结束后,郭涔利用迫降俘虏的骑兵对麾下铁骑进行了补充,随后的两年里更是每日操练不停。
论骑兵地操练使用,郭涔丝毫不逊色于李宝臣,甚至可以跟郝玭不相上下。
三日,郭涔率领本部铁骑与端木固的骑军接战十三次,以阵亡二百余骑的代价,换取了对手三百余骑。
心疼骑军的损失。加之两次偷袭辎重队失败,端木固不得不放弃了无意义的牵制骚扰战术。
进入二月,气温稍有回升,北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凌厉刺骨,阳光里透着暖意。
不过,新郑县城头的守军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甚至通体发寒,眼睛直楞楞的盯着城外。
一百架造型奇特地投石机,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
一堆堆的石块摆放在旁边。
不消怀疑,再过些时间,这些石头就会从天而降,轰击着城墙、城门,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饼”。
强弩手、弓箭手、刀盾兵、枪矛兵……一个个方阵有序地排列在投石机的周围。
悠悠长长的号角经久不止地回荡在天地之间。
鬓角间已现斑白之色的端木固,双手撑扶在女墙上,冷眼观望着城外的战场。
“至少三百八十步!”与端木固有几分相似的族弟端木煌有些艰难地说道,“他们的投石车真能砸这么远?”
无论是弓箭,还是伪燕军的投石车,哪怕借助城楼的高度,射程都无法超过三百五十步。
能够达到这射程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蹶张弩,但对手将战场摆在了西城前,占据了上风。
逆风的情况下,弩箭的射程要大打折扣。
如果对方的投石机能在三百八十步外开砸,恐怕守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着被砸成一片废墟,要么被主动出城攻击。
很显然,这两个选择都算不得高明之策。
“呜……呜……!”城外的号角声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
“要来了?”端木煌眼睛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