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秀贤几句家常下来,竟是觉着无话可说。(->
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吧。小时候咱们在一起,天天有说不完的趣事儿,就算是蹲在墙角,也能从早聊到晚。高寺踱着碎步进来通报,说相爷捎来口信儿,今儿个晚上太后要在广德殿设宴恭迎陛下和魏上卿回宫,镇北侯、肃国公还有相爷都是要赴宴的,让秀贤做好准备。
秀贤连连应着,急匆匆地就要离开了。我笑着说“晚上见”,她点点头,莲步出去了。望着她瘦削却凹凸有致的身影,我不禁恻然,有时候命运就是捉弄人的东西。十五年来我从不曾想过,秀贤有一天会因为想达到某种目的而来求我。
我大可给她找份不错的女官做做,可是,我的姐姐啊,我哪里忍心看着你在宫里呆上个十年,蹉跎了大好青春,手下不过捏着几个不堪一击的宫女的性命。况且,我让你留在相府,自有我的想法,希望你莫要怪罪我。
傍晚时分,我身后跟着数个侍卫,如约来到广德殿。一进入大殿,下面的人纷纷行礼。我多少有些紧张,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在寻找什么。满面荣光的镇北侯坐在左手边,身边是他最宠爱的妾室,那女子体态丰盈,谈笑风生,双目含情,也不过比魏如玠年纪稍长。我看镇北侯的眼神不由地多了分鄙视。
与镇北侯对面的,是丞相大人秦楚源。他身着暗黑色朝服,风度翩翩,气宇非凡,身后只站着一个娉婷少女,正是秀贤。秀贤向我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我笑着招手以示回应。这时候大殿忽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肃国公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官服,面色冷戾,与秦楚源儒雅的表情对比极为鲜明,身后竟特立独行地带了八个带刀侍卫,我不禁愕然,见君不跪也就罢了,竟敢带刀面圣。此人真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知当年惠帝在位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般作风。
肃国公满色暗沉地坐定,大殿上继而恢复了嘈杂的人声。
“陛下放心,此人生性多疑,素来如此,倒没见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耳边响起清风般的话语,我转过头,恰好瞧见右手边的魏如玠,他今日身着一袭绣银纹的暗紫长袍,外套一件亮面的白色交衽松马甲。前襟的衣带系成流花结,飘飘洒洒。乌黑的头绾成髻,套在白色玉冠中,一根精雕细琢的银质长簪穿插而过,两端垂下浅紫色丝质冠带,俨然是上卿级的正装,颇有气势。
看惯了魏如玠白衣装以及清河院服装,他今儿个的正装,倒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呢!
“什么时候来的?”我笑着指指我左手边的位子,“你坐错了吧,这儿才是你的位子!”
“陛下您这是什么记性,”魏如玠似笑非笑道,“我大邺以左为大,您左手边可是太后娘娘的凤位……”说到凤位,我哈哈地笑出声,魏如玠这才意识到他被我捉弄了,顿时抿起双唇,面无表情地向别处看去。
“罢了罢了,说真的,你这身衣服真不错,你穿着可合适了!”我一脸诚恳道。
可能是从未听我夸赞过他,魏如玠的表情有些狐疑,一双漂亮的杏仁目狡黠地望着我。
“喂喂,我说真的!”我对于他这种明显的“你南宫樱也会夸人”的表情很是不满,端起面前的金酒樽一饮而尽,舌头火辣辣的,一股血液直冲脑门儿。我啪地放下酒樽,借着酒劲,伸手用食指与拇指托起魏如玠的下巴,双眼迷离道:“美人儿,你今晚莫要回和沁宫了,就在乾禧宫歇息便是!”
魏如玠一脸愕然,却丝毫不见羞赧与窘迫。他稍显惊慌失措地拉住我的手,双目在殿下扫视一番,继而回到我的脸上:“陛下,太后娘娘还没到,你怎么能事先喝醉呢?”
“我没醉!”我拖长了声音,笑笑,的确没醉。我只想看看你的反应,看看我们之间,是不是只能是战略合作的关系。然而事实证明,为什么在孔夏的脸上能出现的表情,却永远不会出现你的脸上呢?难道说,你的心理年龄,已经过了那个会心跳的年纪了?即便是惊慌,传递到你那儿却被无限的缩小。方才只当是个玩笑,我鼓起勇气想让我们之间能够更自在些。就像……就像我与苏幕焉之间。虽然我们之间隔着重重疑惑,平日里我、苏幕焉还有孔春之间却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如果我捏着他的下巴调戏他,他的反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反调戏。
距离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量度。
我方才的举动自是被大殿上有些人看在眼里,不过,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的平民女皇,可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弱不禁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