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深夜的街道上,年迈的更夫敲着铜锣,走街串巷而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幽幽的、有气无力的打更声中,一间客栈二楼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玄色的身影自窗缝中鬼魅般一闪,旋即消失无踪。
这道身影悄无声息越过街巷,甚至从更夫身后一掠而过,轻如羽毛,快如清风,毫无半点声息,连更夫本人都丝毫没有察觉。
玄色的身影春风一般掠至皇宫宫墙之下。
那里有一处偏僻的宫门。和其他宫门不同的是,这座宫门口只有两个孤零零的禁卫守在那里。
这样的守卫,可以称得上极其松散了。
玄衣人径直走过去,那两名守门的禁卫就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任凭玄衣人伸手推向宫门。
沉重的宫门应声而开。
那道身影穿过重重戍守的禁卫、内卫,继续向皇宫深处而去,最终停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之前。
她走了进去,唤了声陛下。
皇帝一惊,猛地抬首,才发觉不知何时,殿中居然多了个人。
“这就是玉清宫的拂风道法吗?”皇帝惊叹道,“身法迅捷,无迹可寻,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过奖了。”玄衣人道。
她伸手将遮住头脸的黑色幂篱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雨后清荷般柔美的面容来。
——这个深夜入宫如入无人之境的玄衣人,居然是本该在丹桂坊中休息的玉清宫圣女叶画竹!
叶画竹在椅中坐了下来,柔柔道:“陛下,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玉清宫弟子,与陛下您的皇宫,我们不该选在这个时候会面的。”
闻言,皇帝的脸色微冷,语气也不自觉带了些生硬:“叶圣女,玉清宫能等,朕可等不了,昨日那女人撞死之后,当晚绛山和上阳宗的传书就到了,各大宗门纷纷派人入宫求见,这个压力,总不能由朕一个人来承担。”
“陛下不必惊慌。”叶画竹的声音依旧柔而轻,“聆泉秘境失落数百年,谁都不知道它在哪里,陛下一口咬定此事为假,难道各大宗门敢为了一个传言与陛下翻脸?”
皇帝的脸色僵的像一块冰:“那女人的贴身宫女逃了!”
‘那女人’指的自然是撞柱自尽的先帝皇后。
叶画竹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她手里拿捏着陛下的把柄?”
“没错,宗室里想将朕拉下来的人可不少。”皇帝冷声道,“你们玉清宫总不能干看着。”
“我与陛下之间的交易,都是面谈。”叶画竹轻飘飘道,“所以就算那位拿了什么证据,恐怕也是陛下您杀兄夺位的证据。”
“你什么意思?”皇帝变色道。
叶画竹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春风拂过水面惊起的一点涟漪,清淡至极:“陛下自己行事不谨,为何非要将我玉清宫拉下水呢?”
她语气柔软,笑容恬淡,单看这副情态,哪怕说是情人间的喁喁细语也能令人信服,然而说出的话却极其冷淡无情。
皇帝难以置信地一怔,旋即恼怒起来:“叶圣女这是什么意思,别忘了,玉清宫与朕之间也是有交易的,叶圣女不想想聆泉秘境吗!”
他这是在近乎直白地对叶画竹发难了:聆泉秘境尚且没有交到玉清宫手中,皇帝是可以单方面反悔的。况且皇帝假如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将玉清宫拉下水,玉清宫必然也要面临来自各大宗门的压力。
叶画竹没有说话,她只是用那双柔美的眼睛望着皇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同归于尽?你有这个资格吗?
皇帝养尊处优多年,当即就要大怒,然而在对上叶画竹平静中隐含嘲讽的目光时,却宛如当头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没错,和玉清宫撕破脸,就像是以卵击石。他是卵,玉清宫是那个石。
见皇帝气焰弱了下去,叶画竹毕竟不是想把皇帝得罪死,又开口柔声安慰道:“陛下放心,只要……”
剩余的话尚未出口,叶画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蓦然转身望向殿外,面上浮现出极其惊骇,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帝并非修行者,尚且茫然不知:“叶圣女?”
下一刻,皇帝面上的表情也凝固住了。
——就在这座宫殿以北,皇宫藏书阁的方向,一刹那间突然爆发出极其恢弘刺目的红色光芒,那红光直冲天宇,瞬间将半边天穹都染成了红色!
“那是什么?”皇帝颤声道。
藏书阁里不但存放着越朝数代皇帝搜集的珍稀孤本,还有他此次拿来和玉清宫做交易的聆泉秘境,那里鲜有人至,把守严密,本是绝不可能出问题的。
为什么会突然生出变故?那冲破天穹的红光是什么?
相比茫然的皇帝,身为修行者的叶画竹显然知道的更多。
她感受着天地灵气朝藏书阁的方向汹涌而去,指尖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她难得露出了微微失态的惊慌之色。
——聆泉秘境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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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映亮京城上空的时候,明霜正倚在窗边,平静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她仰起头,感受着灵气流动的方向,心里生出一点尘埃落定的笃定来。
聆泉秘境果然开了。
她携剑飘然越窗而出,像黑夜里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完全隐在黑暗里。
京城的夜晚原本安静,但明霜一路无声潜行而来,已经有很多修行者察觉到了天地异象,惊骇不已,涌到了街道之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明霜混杂在这些人之中,丝毫不起眼。直到这些修行者被皇宫前的禁卫阻住,她才悄无声息地偏离了人流的方向。
戍守皇宫的禁卫本身就是修行者,甚至部分比这些涌向皇宫的修行者修为更高,二者一时间僵持。就在混乱之中,明霜转向了她曾经走过的方向——皇宫那扇小小的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