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自己个性差劲的责任推到我头上——话又说回来,使唤捕役这种手段还真是符合瞑祥惯有的下流作风呐——看来在抵达金华之前是跟暖绵绵的床铺跟香喷喷的饭菜无缘了。”
两人直接走过伫立原地不动的年轻人身旁。
即将光明正大从通往外界的门扉消失之际,燕青突然转过头来。
面对年轻人无助的抬望眼神,燕青面露轻笑。
“——‘克洵’,你独自一人在这七天内冒险为我们送饭送水,甚至趁着你的草洵大哥不注意之际前来释放我们离开牢房,单凭这一点你的表现已经非常出色了。喂!我可没有要你赌上自己的性命,这与一开始就认定办不到,于是放弃尝试明明可以办到的事情,两者之间的意思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就因为这样,英姬奶奶才不把春姬交给你保护。”
原本僵立不动的年轻人听到这个名字随即产生反应。
“春姬——春姬她、平安无事吗!?”
“当然一点事也没有,她身边有一群比你来得更强壮更优秀的男人保护着她。话说在前头,人家春姬的胆量可是比你大太多了,与其担心春姬不如先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吧。”
语毕,燕青这次便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了出去。
被单独留在阴暗牢房里的年轻人握紧了拳头。
“你真的是很喜欢多管闲事。”
虽说在夜里居然冠冕堂皇的朝着关隘昂首阔步,静兰一边无可奈何的叹气。
“一方面要他自己想办法,另一方面却又苦口婆心谆谆教诲,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对给我饭吃的人表达亲切罢了,况且只是趁着等待香铃小姐康复的空档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假如推他一把能够产生一些正面效果的话,不是更好吗?无论对他或对我们而言。”
任何状况之下均能对人伸出援手的充分余裕与宽宏气度。燕青等待的并非救援,而是刚才的年轻人。
静兰想起话中所提及那名看起来一无所长的年轻人。
“……你想会有什么正面效果?”
“不晓得,要怎么做全视他自己而定——……唔哇——好奇怪的胡子~”
名副其实的逃狱人犯而且又是可疑人物,果然遭到夜间巡逻的士兵盘问并引发一阵骚动。燕青与静兰在确认各自的身体状况之后,随即握紧了武器。
“好,那就大干一场吧!不过可别伤了捕役啊!”
“我明白,不过唯独‘杀刃贼’我不会手下留情。”
“那当然——尽管逮人赚赏金吧!只要通过关隘就是咱们赢啦!”
燕青棍棒一旋,端出架势。
“茶州可是我跟悠舜的地盘,‘杀刃贼’?算哪根葱啊?竟然胆敢趁我不在期间跑出来作乱——到时候就叫他们悔不当初!”
最后一句话所隐含的惊人锐气,反倒令静兰大感诧异。接着对于自己只顾虑自己的心情羞愧不已——燕青绝对不可能忘记那段过去。
遥远的往昔。曾经与燕青交错、共有的短暂过去。
那时也是燠热的夏天。对于燕青与静兰而言,是一切的结束与开始。
(……宛若瞑祥早已知晓“我”的存在一般。)
瞑祥,这是为了谁准备的闹剧?
是为了燕青?亦或是针对我的一种引诱?
接连发生匪夷所思的巧合,以及与过去酷似的状况,强迫静兰以及燕青忆起那段时期。
“喂!静兰!赶快收拾这些家伙,跟小姐她们会合吧!”
然而与身旁这名有着爽朗笑容的男子的重逢,对静兰而言也是一种奇似的巧合。
假如、假如秀丽的副官不是这个人的话——
“你要是动作太慢,我就扔下你一走了之!”
静兰倏地拔出长剑,摆好阵势准备正面迎击驱赶而至的捕役。
“——可恶!浪燕青这臭小子!居然真的逃跑了!!”
深夜已过——房门被猛的踹开,正在一边看病人一边看书的影月吓得抬起头。
草洵大步迈向床铺位置,单手攫住影月的前襟把他拎了起来。
“你们两个真的是正牌州牧吗?不然为什么燕青那家伙会丢下你们不管,自己逃之夭夭!?”
处在脖子就像被虎钳箝住一般的状态之下,影月欹斜着头。
“……唔……这……不正是、因为……我们是真正的州牧的关系吗?”
“什么?”
“燕青大哥……不可能是那种丢下替身、自顾逃命的人。”
“丢下州牧一走了之,才是更让人一头雾水吧!!”
这个人分明就是当初扬言要把燕青等人活活饿死的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七天来被关在牢里的燕青等人究竟如何撑过饥饿的煎熬,的确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影月努力挤出笑容。
“是这样……吗?因为你们不会杀害……真正的州牧,所以——”
“你做什么白日梦!”
草洵把影月摔向地板,倏地抽出腰际的大刀。
“你可别搞错了,能够留下小命的只有那边那个红家直系的女人!你只不过是附属品罢了,要杀要剐随我高兴,就像这样!”
影月紧紧闭上双眼。
“住手!!”
阻止正要挥砍而下的大刀,正是少女形同一把柔软利剑般的声音。
香铃水汪汪的大眼夹带着怒气,快速走下床铺。
“如果你怀疑,尽管杀了我们无妨,不过,你必须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假如我是真正的红家直系长千金,想必茶家在不久之后即将灭亡。一旦你杀了我,红氏一族将立刻采取行动,针对茶家展开彻底报复,到时候你万死也抵消不了内心的懊悔。倘若你已经做好这个觉悟——来、杀了我吧!”
咄咄逼人的气势连草洵这般大汉也不禁往后退。香铃继续滔滔不绝说道:
“另外关于杜州牧大人,我必须再次重申,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会当场自尽。一旦我与杜州牧大人在此地殒命,责任究竟要归属于谁——每个人都会思索相同的问题。且不论真相如何,对红氏一族而言这就是真相!”
不停咳嗽的影月也抓住香铃的语尾继续接腔:
“况且……当初跟你一起前来的那个男人不是早就判断燕青大哥一定会逃狱吗?也嘱咐你无论如何都必须带领我们抵达金华。”
这句话让草洵的脑袋迅速冷却下来。
“……是吗?的确是这样没错,在这种情况之下瞑祥仍然没有指称你们是冒牌货,啧!”
草洵气极败坏的挥舞大刀,把桌子当成软糖一样劈成两半。
“一时怒急攻心,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是赶紧追赶燕青,崔里关那群饭桶捕役绝对抓不到燕青的——啊啊可恶!那家伙一旦逃跑我就必须把你们送到金华,气死我了,我还真想一刀劈开那家伙的脑袋!”
“那么随行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大哥。”
突然,房内传来第三者的声音。
一名身材中等的青年走进门来。稍显苍白的脸上,点缀着些许雀斑。即便擦身而过也不会留下任何印象——可谓毫无显著特征的年轻人。
草洵回过头,一看见幺着的脸庞立刻瞠大双眼。
“克洵?你这个窝囊废!你来做什么!”
“祖父大人、要我、一同、前往。”
“你能做……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护送这两个人前往金华?”
“这点小事,我至少还做得来。”
草洵从上到下打量着幺弟。
“你这小子自从迷上春姬以后,净说些瞎话。”
“我身为茶家的一份子,自然希望挽回茶家的名誉。”
“你该不会佯装护送他们到金华,半途放走他们吧?”
“不可能!”
急急反驳之后,旁人一眼便可看出克洵正努力挤出笑容。
“……我还不至于、这么不爱惜性命,首先,让他们逃走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瞑祥也说过,如果两名州牧大人有意完成任务,无论如此都会前往金华。假如两名州牧大人爱惜性命而逃之夭夭,茶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废除两名州牧大人的职务,届时我只能落得一个‘放走州牧大人’证明我丑态百出的事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草洵一直认定浪燕青是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再加上他听瞑祥说过“浪燕青一定会”逃狱,却从来没想过是否有人内神通外鬼帮助他们逃狱。
面对跟废物没两样的胞弟的说词,草洵出乎意料之外的立刻表示接纳。
“啊啊……是吗?这么说也没错。如此一来,这件事交给你办也无妨。反正朔洵那个笨蛋到现在还没离开金华。你再怎么没出息,至少也有办法护送这两个小鬼吧。”
转眼间恢复原先的好心情,草洵在离开之际粗鲁的抓着克洵的肩头。
“那就交给你了,克洵,尽快前往金华吧,我会仔细交待崔里关以及城里的那些人务必遵照你的指示。”
草洵快步离去之后,静默降临片刻。
“谢谢您放走燕青大哥他们。”
影月的话让克洵抬起脸。只见影月一如往常面带微笑。
还不等克洵开口,香铃飞奔而至,检查仍在轻咳的影月的状况。
“你、你真是的!小小年纪、做事那么莽撞……!”
“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耐打耐摔的哦——瞧瞧我一点事也没有,因为我在家乡每天下田干活儿……”
“再怎么耐打耐摔,被大刀一砍必死无疑!”
大概是被摔到地板时割到的吧,香铃以自己的衣袖擦拭影月嘴角渗出的鲜血。苍白的表情与刚才的气势截然不同。
“香铃姐,你刚刚的演技实在很逼真,所以我就稍微客串了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笨蛋!”
望着香铃极力忍着泪水,克洵想起燕青的话。
“他们现在之所以活得好端端的原因,在于他们坚守底线,运用最大的智慧,冒着生命危险做最大的努力。”
而这个弱小的少年在此时此刻居然还面带微笑。
克洵手足无措的伫立原地动也不动,影月则对着他报以亲切的笑容。
“您是……克洵大哥对吗?接下来我们会共同相处一段时日,请多多指教——非常感谢您自告奋勇,这下我总算可以放松心情了。”
“你真的……可以完全放松吗?我可是那个草洵的弟弟哦。”
“当你头一次叩这个房门的时候……”
那是在草洵跟瞑祥造访之前的事情,一名年轻人悄悄来到。
香铃认识克洵。身为茶鸳洵之妻缥英姬的贴身侍女的香铃,对于经常前来与孙女春姬私会的年轻人的长相与名字记得一清二楚,而克洵也一样。
“你立刻发现香铃姐是冒牌州牧,却没有一语道破。”
克洵一眼便看穿香铃并非红家千金一事,然而他并未告知自己的兄长与瞑祥,甚至任何人。不仅如此,还努力配合香铃的演技。
影月的一番话让克洵摇头。
“……我一点也不坚强,也许总有一天我会背叛你们。”
“不可紧,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我们无法干涉那么多,我们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俄顷的沉默之后,克洵转过身。
“请二位打点行李,准备前往金华。”
好的!影月与香铃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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