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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伽蓝之洞(1 / 2)

 ——andshesaid

如果接受一切,

就不会受到伤害。

无论是不符合自己个性的事、

自己讨厌的事、

还是自己不愿承认的事、

只要选择不反抗而接受现实,

就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推翻一切,

只会让自己受伤,

无论是符合自己个性的事、

自己喜欢的事、

还是自己能够认可的事,

只要选择完全不同意而推翻一切,

只会让自己受伤。

两颗心都是伽蓝之洞,

只有肯定和否定两个端点,

在那里面,什么都不存在,

在那里面,只有我存在。

/伽蓝之洞

/0

“对了,三楼单人房那个病人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那当然,这消息从昨天开始就传遍了,连平常不开玩笑的脑外科芦家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情报?虽然难以至信,但那位病人的确恢复了。”

“不对不对,我不是说那个,虽然也是有关那个女孩,不过我指的是这件事的后续。让你猜,那个病人从长期昏睡醒来后做了什么?听了别太吃惊,她竟然想压碎自己的眼睛耶!”

“——什么!真的吗?”

“没错,这件事现在在医院像禁忌一样,我是从芦家医生那边的人听来的,所以一定不会错…她似乎是趁医生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掌从眼睑压迫眼睛,真恐怖!”

“等等,那女孩从两年前就一直沉睡没苏醒吧?这样说来她的身体应该不能动才对啊!”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她家非常富有不是吗?加上住院期间我们都有仔细帮她做复健,所以关节部位其实没有硬化。不过,正因为复健并非她本人自己活动身体,关节似乎还是没办法顺利动作,所以她自毁两眼的行为才没有成功。”

“——即使如此还是很厉害啊!以前不是学过横躺虽然好,但身体反而更容易衰弱对吧?她沉睡了两年,身体机能几乎都没使用耶…”

“所以医生们才会因此粗心大意…还有,那个叫什么名字,眼白出血的病例?”

“眼结膜下出血。”

“对,就是那种病。一般人好像会自然痊愈,但她却因为压迫眼睛才差点导致青光眼,现在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在她本人的要求下,才帮她在眼睛缠上绷带。”

“嗯…那位病人在张开眼睛时都还没见过光线吧……脱离黑暗后还是得面临黑暗,真有点奇怪…”

“不只有点吧,她甚至还有其它的疾病,那应该叫失语症吧?总之就是感觉她没办法好好沟通,医生还特地为她请来认识的言语治疗师,毕竟我们医院没有这种专业人员。”

“荒耶医生好像是上个月辞职的…但这样一来,那位病人现在应该谢绝会面了?”

“好像吧…在她精神状态安定前,连她的父母每天也只能见到她一会儿。”

“是喔,那那个男生还真可怜…”

“那个男生?你指的是谁?”

“你不知道吗?自从那个病人入院后,有个男生每星期六都来探病耶,不是那种年纪很小的小男孩喔,真希望他们能见面啊…”

“啊…是那个小狗君吗?原来他还是有来呀…这时代还真难得看到这么真挚的朋友对吧?”

“是呀,两年来只有他一直守着那个病人,托他的福…病人会奇迹恢复,几分之一原因应该是他吧…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居然还说出这种可笑的话,看来我自己也八成出了什么毛病…”

/1

黑暗的彼端,昏暗的底部…

我知道自己的周围只有黑暗,也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漂浮在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的海中,**着身子投有任何装饰,一个名叫两仪式的人正往下沉沦。

看不到尽头…不、也许从一开始这根本不是坠落,因为…这里空无一物。

不只是光线,甚至连黑暗都没有,空无一物让我什么都看不见,往下坠落这个词在此根本没有意义。

连“无”这个字大概也不可能会有吧…

身处连形容词都毫无意义的“”之中,我的身体只有不断往下沉人。

全裸的我,有着令人想把视线移开般鲜艳而带有毒气的色彩,在这里…“存在”的东西全都有着强烈的毒气。

“——这就是死亡。”

自言自语的声音,都好像做梦一样。

仿佛我只是在观测时间般的东西,虽然…连时间都没有,但我却可以观测它,仿佛流动般自然、**且不堪人目地数着时间。空无一物。

即使一直凝视远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一直持续等待什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非常平静,感到相当满足。

不——那些都毫无意义,在这里只有“存在”是完美的。

这里是死亡,只有死人才能到达,活人无法观测的世界。

那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呢——

我快要发疯了!

这两年来我在这里接触死的概念,我想那也不能说是观测,还不如说是比较接近战斗时的激烈。

到了早晨,医院开始吵闹了起来。在走廊上行走的护士脚步声及起床患者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和夜间的宁静相较起来,早晨的匆忙感好像祭典一般。

这对于刚起床的我,似乎是太热闹了些。

所幸我住的是单人房,相较于外面的喧嚣,只有这空间安静得让人心平气和。

过了不久,医生来到病房视察。

“身体状况如何?两仪小姐。”

“——嗯,我也不清楚。”

不带感情的回答,让医生一脸困扰而陷入沉默。

“……这样吗?但是你好像比昨天更平静了吧?虽然有点残酷,不过我还是得说明你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感到不舒服,不用客气请直说。”

医生说的话我以无言作回答,因为那些原本就明白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似乎把我的反应误认做承诺。

“那么我做个简单的说明,今天是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四日,你——两仪式小姐在两年前的三月五日深夜,因为遭遇交通事故被送往医院。那是在斑马线上与轿车擦撞的事故,你还记得吗?”

“……………”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那件事。

从记忆的抽屉里取出的唯一映像是…某位同班同学始终在雨中站立不动的身影。

至于我自己为什么发生意外,则完全没有印象。

“啊,如果想不起来也不用觉得不安,两仪小姐在与轿车擦撞前,似乎有发觉到而立即做出往后跳的反应,幸好如此,你身体的伤势才没有太严重。但是相反的,你的头部似乎受到强烈的撞击,送到敝院时,你的意识虽然呈现昏睡状态,但脑部好像没有受到伤害,因此无法回想起来,应该是两年间昏睡的影响造成你暂时性的意识混乱,根据昨晚的诊察结果,显示脑波并没有异常,我想你的记忆会慢慢恢复,但没办法断定会完全恢复,毕竟,我们还没有从昏睡中苏醒的例

子过…”

这两年对我来说没有实感,而对沉睡的两仪式来说,那段空白是接近虚无吧。

对两仪式这个人而言,所谓的昨天,一定是指两年前雨夜的事。

可是对我来说却不是如此,所谓的昨天,对现在的我而言根本是虚无。

“此外,两眼的伤势并不严重。由钝器所造成的眼球伤害原本就很轻微,所幸你昨晚身旁并没有刀物。绷带不用多久就可以拆下了,大约还要一个礼拜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请你稍微忍耐一下。”

医生的话里,总觉得好像有种谴责的意味回响着。

或许他对我打算弄瞎眼睛这件事感到困惑。

昨晚也问了我这件事的原因,但是我没回答。

“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天上、下午都会请你做身体复健。至于和家人的会面时间一天一小时左右比较妥善,等到身心平衡调整好,你就可以马上出院,虽然很辛苦,还是请你好好加油。”

听到预料中的台词还真是扫兴。

而不停的讽刺我也感到挺疲倦的,所以便试着动,看看自己的右手……我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除了要花很多时间让它动起来之外,若是积极的运动,关节跟肌肉就会有撕裂般的疼痛。两年没有活动身体,理所当然会有这种的情况吧。

“那么今天的诊察就到此为止。两仪式小姐的情况似乎已经稳定下来,所以不用护士伴随在旁了。如果有任何问题,请你按枕头旁边的按钮,隔壁的房间有护士随时待命着,即使琐碎的小事也没关系,不用客气。”

真委婉的台词。

如果我的眼睛能够看得见,我现在应该正看着医生一贯的微笑吧!

打算离去的医生就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吩咐地说:“啊,对了,明天开始会有心理临床顾问过来。她是一位年龄与两仪小姐相近的女性,请轻松的和她交谈,因为对现在的你来说,谈话是复原不可或缺的东西。”

接下来。我又变回了一个人。

躺在病床上,我盖着自己封锁的双眼,感觉自己恍惚的存在。

干裂的嘴唇说着:“我的名字是——”

“两仪、式。”

但是,真正的两仪式并不在这里,因为两年间的虚无已经杀了我。

以两仪式的身分存活的记忆,我可以全部鲜明地回想起来。但是该如何说呢?对于死过一次又复活的我来说,那些记忆到底算什么?两年的空白完全打断过去与现在的我两者的联系。

毫无疑问,我的确是两仪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但是对过去的记忆,我却一点实感都没有。

这样复活的我,只像看着两仪式这个人一生的映像,但我却认为在这部电影中出场的角色并不是我。

“就像是出现在底片上的幽灵。”我咬着嘴唇说道。

我无法理解自己,就连自己是否是两仪式都很暖昧模糊。

我可以理解自己像没有真面目的人,如同洞窟般空虚的身体,连空气都像风一样地通过。

我不知道原因为何,胸部好像开了一个大洞一样,不仅让我感到不安,更觉得非常寂寞。

所欠缺的那片拼图正好是心脏,那个空隙、那种轻浮感都让我无法忍耐,太过空洞的内心,以至于让我连生存的理由都找不到。

“式,那是…为什么呢?”

就算试着用言语表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内心感受到不安及焦虑的骚乱,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痛苦或悲伤。

既不安,也充满了痛楚,但那终究是两仪式所抱持的感觉。

我内心毫无感动的因子,就连从两年间的死亡中复活也没有兴趣。

只是飘荡地存在于此,对于自己活着的事,完全没有实感地过着每天的生活。

/2

隔天,捕捉不到光线的我能知道早晨来临算是小小的发现,我总是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感到特别高兴。

然而在思考为何高兴的期间,早晨的诊察开始了,接着不知何时又结束了。

这个早晨并不安静,母亲和哥哥来看我,接着我们说了一些话,就像是外人一样,对话根本没办法契合。

没办法,我只好依照着式的记忆来对应,于是母亲安心地回去了。

一切就好像在演戏般的可笑。

下午,心理临床顾问来了。

大致上会被称作言语治疗师的女性,个性都非常开朗。

“Hi!精神好吗?”

用这种口气打招呼的医生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喔——我原本以为你会很憔悴,不过看来你的肌肤还是很有光泽嘛。一开始听到你的病情让我联想到柳树下的幽灵,害我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嗯、像你这种女孩是我喜欢的类型,真是太幸运了!”

从声音听来像是二十岁后半的女性,她在我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初次见面,我是来帮助你从失语症回复的言语治疗师。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所以没戴识别证。不过反正你眼睛也看不见,应该没差吧?”

“——失语症?你在说谁?”我忍不住回嘴。女医生似乎一副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这种话谁听了都会生气吧?毕竟大家对失语症没什么好印象,加上又是误诊。芦家医生是照本宣科的医生,像你这样特殊的病例他一点都不拿手。不过你也有错,因为觉得麻烦所以什么都不说,才会被怀疑有失语症啊。”

这女人一副跟我很亲密的样子嗤嗤地笑着。

——虽然这完全是偏见,但我断定这位女医生一定有戴眼镜。

“原来他们以为我是失语症。”

“是呀,因为你出事时是伤到脑部,所以他们在想会不会是损害到语言神经,不过还好那是误诊。你不说话,是因为精神上而非身体上的问题吧,这不是失语症而是无言症,若是这样我对你就没帮助。不过我讨厌不到一分钟就被开除,刚好我的本行最近没工作很悠闲,所以我暂时陪在你身边吧。”

……真是多余的照顾。

我把手伸向呼叫护士的按钮上,结果女医生迅速把按钮从我手上取走。

“——你…”

“好险好险,如果你把现在的情况跟芦家医生说,我就得立刻退场了。就让他们以为你是失语症又不会怎样,你也没有必要回答他们无聊的问题,这也是好处吧?”

……确实是如此,但现在和我说话的人又是什么来历。

我把包着绷带的双眼移往这位身分不明的女医生身上。

“你不是医生吧?”

“没错,我的本行是魔术师。”

我愣了一下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里不需要耍戏法的人。”

“啊哈哈,的确如此,魔术师没办法把你胸口的洞填补起来,只有普通人能办到这点。”

“——胸口的…洞——?”

“是呀,你应该发现另一个自己的事实了吧?”女医生露出微笑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把椅子放好及离去的脚步声。

“我说的似乎太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我会再来,拜拜!”

她突然的出现,而后又突然离去。

我把行动不便的右手放在嘴边。

另一个、我?

胸部的、空洞?

——啊啊!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呢。

不在!不管在何处呼唤,他都不在。

两仪式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两仪织的气息,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式是拥有不同人格的双重人格者,两仪家系因为遗传因子的缘故,会生出双重人格的孩子。

世间一般的家庭对双重人格是感到厌恶而忌讳的,但两仪家却相反地将这种孩子当作超越者的身分高高奉祀,并将他做为正统的继承人来养育。

……而式,继承了那个血统。

会选择忽略身为男性的哥哥而交由女性的式继承家业,正是这个原因。

但是,这种事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阳性的男性及阴性的女性之双重人格主导权,通常阳性的男性一方显现较强。

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两仪家正统后代都是男性且持有另一个女性人格,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式却和之前的情况完全相反。

身为男性的织活于女性的式体内,**的主导权由身为女性的式所掌握——也就是我。

织是我的负面人格,承担我所压抑的情感,而织这个负面黑暗则是不断被式扑杀,使式得以活到现在。

无数次以来,都是借由杀害织这另一个自我,我才能装出普通人的模样活下去。

而织本人似乎对这件事也没有特别不满,他大体都在沉睡,只有练剑的时候才叫得醒他,或无聊时由织出来承担。

……这简直就像主仆关系,但本质却不是如此。式和织归根到底还是同一个人,式的行动也属于织,压抑住织的个人嗜好,也是他本人的期望。

是的,织是杀人魔。虽然在我所知的范围并没有出现那样的经验,但他一直渴望能杀害与他同为人类的生物,身为主要人格的式因此无视织的**,而且压制这个**。

式和织一方面无视对方,但对彼此来说却仍是无法消失的存在。虽然式是被孤立的,但由于有另一个自己——织的存在,所以式并不孤独。

但是,这种关系的崩坏时刻来临了。

两年前,当式高中一年级时,至今没有想要支配**的织,开始要求想要浮上人格表面的那个季节——从这里开始,式的记忆一片模糊。现在的我,完全失去高一至遇到事故的记忆。

我所记得的是——

自己正好在杀人现场的身影,看见流动的红黑色血液,自己不禁倒吞口水的身影。但是比起那个身影,我还记得另一个更鲜明的映像,傍晚时分,鲜红、如火焰燃烧般的教室。

那个同班同学让式的内心彻底崩溃,

Shiki想杀的那个少年;

Shiki想守护的一个理想。

有种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的感觉,从沉睡中醒来的我,只有他的名字还没有回想起来。

到了夜晚,医院安静下来。

偶尔从走廊传来的拖鞋声,让我感觉到我还醒着。

黑暗之中——不,正因为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的我才感受到孤独的痛苦。

若是过去的式,在自己体内还存在另一个人的式,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可是,织已经不存在了。

不——我连自己是式还是织都没办法判别。

织已经不存在于我的身体内,因为如此我才能确定自己是式。

“呵呵…真矛盾。如果其中一人没消失,我竟然无法判别自己是谁。”

我虽然试着自嘲,但胸口的空虚却一点都没办法填补。如果能感觉悲伤,这颗无感动的心会不会有变化。

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谁都不是,无法把两仪式的记忆当成自己的东西而有所实感。

空有两仪式这个外壳,内容被冲走也毫无意义。

……究竟,这个伽蓝(注:伽蓝,佛语,原本是僧人修行的静谧场所,现已引申为各种寺庙建物的总称,这边指式内心的空洞)之洞里该填入什么样的东西?

“—我、在、你、心中。”

这时我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像是开窗时空气的流动。

是错觉吧,我把紧闭的双眼转向声音来源。

就在——那里。

白色雾状物飘然地摇动着,我的双眼应该看不见,却可以捕捉到白雾的形状——

它的某个部份状似人类。不,应该说人类变得像水母一样没有骨头,轻飘飘的随风摇曳。

那股令人感觉不快的雾,一直线地朝我飘了过来。

我的身体还没办法随心所欲的行动,只好呆呆地等着。

即使说它是幽灵,却也一点都不恐怖,因为真正恐怖的是没有形状的东西。

就算是再奇怪的东西,有形状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恐怖。

而且——如果那股雾是幽灵,也和现在的我非常类似,没有生命的东西与没有生存理由的我,两者没有太大的差别。

白雾触碰着我的脸颊,使我全身急速冷冻起来,爬上脊椎的寒冷犹如鸟的爪子般锐利。虽然是不愉快的感觉,但我还是呆然持续凝视着。

自雾摸了我一会儿,就像是被洒盐的蛞蝓一样溶解了。

理由很简单,白雾大约触碰了我五小时左右,现在的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五点了。一到早上,幽灵当然会溶解消失。

于是,没有睡觉的我便接着继续补眠。

/3

从我回复后不知是第几个早晨来临了,我的两跟还是包着绷带,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人声的宁静早晨。

—听得见小鸟的呜叫。

—感受得到阳光的温暖。

—澄净的空气充满肺部。

—啊~跟那个世界相比,这里实在太美丽了。

但是,我自己却一点都不为了这些事而感到高兴。

每当只能在气息上感觉到早晨空气时,我就不禁想:

——明明是一个人。

明明这样也是一种幸福。

一个人生活其实更安全,但为何我却如此难以忍受呢?

过去的我被完成,一个人就足够,不需要其它人。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不再完整,而且一直在等待缺少的那部分,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可是,我到底在等待谁呢?

这位自称心理临床顾问的女医生每天都会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和她的对话似乎变成这段空虚日子里的依靠。

“嗯~原来如此,织并不是没有**的主导权,只是没有使用呀?你们两个的关系,真是愈听愈有趣。”

女医生依旧把椅子靠近床边,快乐地跟我聊着天。

然而,只有两仪家才知道的双重人格,以及两年前暗夜杀人魔的事件,只要与我有关的事她竟然了如指掌,究竟是为什么?

本来这些非隐瞒不可的事对我来说完全无所谓,但不知不觉中,我开始能在这位心理临床顾问说笑时,以偶尔插话的方式与她交谈。

“我觉得双重人格一点都不有趣。”

“哈哈哈,你们的确不是什么可爱的双重人格,但你知道吗?同时存在、各自有着确切的意志、行动统合在一起,这样复杂奇怪的人格,不能说是双重人格,应该说是复合个别人格才对。”

“复合……个别人格——?”

“是啊,但我还存有一些疑问。如果这样的话,织根本没有沉睡的必要。但你的情况里,织一直在沉睡,我觉得这有点奇怪就是了。”

一直沉睡的织…

……知道这个答案的,大概只有我吧?

——因为织比式更爱做梦。

“那…他现在也在沉睡?”

我没有回答女医生的问题。

“是吗?他果然是死了,在两年前的事故里代替你死去,所以你的记忆才有缺少的部分。这件事让原本织所持有的两年前事件变得模糊。既然织消失了,那部份的记忆也回不来了……所以两仪式和暗夜杀人魔有何关连,也因此消失在黑暗中。

“那个事件的犯人似乎还没被逮捕。”

“没错,自从你出事后,他的行踪就像之前的事件如同假象般隐藏起来了。”

女医生啊哈哈的笑着,到底哪部分是她的真心话呢?

“但是织并没有消失的理由吧?他只要沉默的话,式就会因为两年前的事故自动消失了,为何他会希望自己消失呢?”

这种事问我也不可能知道吧?

“谁知道。对了。你有带剪刀吗?”

“啊,那种东西果然带不进来。因为你有前科,所以严禁带入尖锐的利器。”女医生的回答在我的预料之内。

是因为每天复健的关系吗?我已经回复到可以自己活动的程度,纵使一天只有两次数分钟的些微运动,我似乎是头一个这么快复原的病例。

女医生提议要祝贺我的复原,于是我跟她说想要剪刀。

“可是,你要剪刀做什么?难道你想插花?”

“别傻了,我只是单纯想剪头发。”

没错,身体一可以活动,就觉得从脖子到肩膀披在背后的头发令人厌烦。

“既然这样请美发师来不就得了?难以启齿的话,我帮你请吧。”

“免了,我根本没想过让外人的手碰我头发。”

“说的也是,头发是女人的生命。真是可怜,明明你还停留在两年前的状态,头发却变长了。”身边传来女医生站立的声音。

“那么,这个东西就代替剪刀送给你,虽然只是个刻上卢文字(注:古代北日耳曼人所用的文字)的石头,不过我想应该可以当作护身符。我放在门上,注意不要被别人拿走唷。”

女医生似乎踩着椅子,把守护的石头放在门上。

东西放好后,她打开门说了句奇怪的话:“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开始说不定是别人来了,到时还请多指教喔。”

说完后女医生便离开了。

那天夜晚,平常都会出现的那位访客并没有现身。

每晚深夜都会报到的白雾幽灵,从那天开始起再也没有来病房。它每晚都会来病房触摸我,虽然知道这是件危险的事,但我却不在意而没去理会,就算被那个像幽灵般的白雾附身杀害也无所谓。不,我宁可它把我杀死,事情就简单多了。

对于活着不抱任何实感的我来说,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还不如选择消失比较轻松。

黑暗里,我用手指去触碰包着绷带的眼睛。

我的视力正在恢复,所以这次我得完全将眼球压坏才行。

现在虽然看不见,但治好了又会看见“那个”。既然都能看见那个世界,就不需要这对双眼,就算最后结果会看不见这个世界,那样的情况都比现在好。

但是,在看得见的一瞬间前,我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若是过去的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破坏眼球,但现在的我却因为得到短暂的黑暗而停滞下来——真笨。

明明没有求生意志,却连想死的念头都没有。

毫无感动的我,不论任何行动都感受不到魅力,只得接受他人的意志来得到肯定。

所以,如果那个白雾真要杀了我,我也不会阻止它。虽然感受不到死的魅力,但也没有抵抗的意思,——反正,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只是两仪式这个**给予我的感情。

现在的我,连活着都没有任何意义。

伽蓝之洞/

1

苍崎橙子会知道两仪式这号人物,是刚步入六月某个好天气的午后。

事情的开端只困她一时兴起,为了打发时间所以问起新进员工——也就是两仪式的朋友,她所发生的事情。

根据谈话的内容,两仪式这号人物在两年前因为交通事故而陷入昏迷,虽然生命活动持续下去,但苏醒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似乎也停止了成长,有生命活动但身体却停止成长的差异性,橙子一开始并不相信。

“哼、停止成长的生物根本是死了,不对,时间的压力对死人还是有影响。像尸体只要达到名为**的成长就会回归尘土,而有活动却没有成长的,只有这阵子你常在操作的自动人偶吧?”

“可是这是真的,她从那件班后就看不出年龄增长,橙子小姐。像式那样不明原因的昏睡状态,难道没有相同的例子吗?”

对于新进员工的问题,橙子只回答一句:“嗯…”,并挽惜开始想着。

“的确有过,在那个国家也是很有名的事,当时某位新婚的二十多岁女性陷人昏睡,经过了五十年的岁月才苏醒过来,有听说过吗?”

听到橙子的回答,新进员工摇头说没有听过。

“那个人苏醒时情况变得怎样?”

“听说相当正常,五十年来的昏睡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她带着二十岁的心态苏醒,让她丈夫相当悲伤。”

“——咦?为什么悲伤?妻子苏醒过来不是值得高兴的班吗?”

“就因为她的心态停留在二十多岁,而**却老化成七十岁,即使是昏睡也一样,人活着身体就会老化,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班。七十岁的妻子抱持二十岁的心态要丈夫带她去玩,活了七十年的丈夫并没有在心灵上造成影响,问题在于妻子,她在不自觉中用掉七十年的青春,不论如何解释她还是无法接受事实。并非厌恶才不愿意承认,是根本没办法明白事实。说是悲剧还真是悲剧呢!想象一下满是皱纹的身躯打算要去游乐场玩的妻子,以及一边哭泣一边阻止妻子的丈夫,内心一定会想:‘如果会变成这样还不如不要醒来,你觉得如何?这悲剧就像做梦一样,但却是之前发生过的实例,你可以做为参考吗?”

橙子的话巧妙地使他垂下了头。

“哎呀!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

他向坏心眼好笑的橙子点点头。

“嗯……有一点,有时候会觉得,式是否是出于自己的意识而不愿醒来?”

“似乎真有什么内情嘛,好吧,你就当做打发时间说说吧!”

面对真的想把这件事当打发时间的橙子,他生气地把脸转过去。

“我拒绝,橙子小姐你实在太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什么嘛,开启话题的是你吧!没关系,你就说嘛,我又不是只出自兴趣才听的。鲜花那家伙在电话里常提到式这个名字,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我也没办法跟她聊这个话题吧?”

听见鲜花这个名字后他皱起眉头。

“我之前就想问了,我妹妹和橙子小姐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一年前的旅行中我被卷进一桩怪事里,那时不经意地曝露了身分。”

“……认识倒是无所谓,但鲜花她很单纯,请不要让她她卷入一堆有的没的事情,因为她本来就身处于不安定的年龄。”

“鲜花很单纯?嗯,也许那的确算是纯真吧。没差,和妹妹意见不合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也不想扯上关系。与其说那些,不如来说说式的事吧。”

面对从桌子探身说话的橙子,他只好夹杂叹息开始说起两仪式这位朋友的性格,以及她人格特异之处。

他跟两仪式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入学前与两仪式这个名字有点因缘的他,与两仪式分在同班后便成了朋友。

据说能与不太交朋友的两仪式变成亲密的朋友,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但是,从他们高一发生暗夜杀人魔事件后,两仪式的身上产生了微妙变化。

她把自己双重人格及另一人格有杀人嗜好的事向他全盘托出,实际上,两年前的暗夜杀人魔与两仪式有什么关联,一切都还是个谜。

但是在真相查明之前,式在他的面前出了事,并且被送进医院里。

那是在三月初某个下着冷雨的夜晚,一连串的故事,橙子原本只把它当作下酒菜般听听而已。

但随着内容的深入,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以上就是我与式之间的事情缘由,不过这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所以这样才会停止成长、保留生命?她又不是吸血鬼。”橙子嘴角上扬地笑着。

“那么她的名字怎么写?用汉字写的话只有一个宇吧?”

“算式的式,问这个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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