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寂寞,走进自我的世界
一叶一木,都是生命的慰藉
无可言喻的忧伤伴着雨季
静静地行走,路却那么悠长
夏天就是夏天,连雨都下得这么威武。泼天的雨,从密不可透的云层中倒了下来。那紧凑的雨滴,如同一个个愤怒的战士,拼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冲向大地。雨滴打在树叶上,树叶剧烈地颤抖着;雨滴打在花瓣上,花瓣悲哀地凋零了;雨滴打在水面上,水波欢喜地跳动着;雨滴打在我的身上,我痛快地吼叫着。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这样痛快过了。我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拼命地告诉自己理智地想问题,恢复到平常心中,冷静下来沉著地去面临所有的一切。白纸黑字,一张诊断书让我几个月的迷乱与惶恐最后尘埃落定,我原以为我很坚强,没想到还是这么脆弱。在那晚疯狂的发泄中,受伤的文娜如一只无助的羔羊,呆在屋里静静地休养着,每天都给我发来一条信息“王哥,对不起!”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到底是谁伤害了谁?没有人看得见别人心底的伤,都在拼命保护着自己。我每天看着文娜道歉的信息,心中有说不出的疼,但我又没有勇气回信息。我只想静静,真的只想静静那个神秘的姑娘!
这是一个美丽的周末,家家户户都选择外出野炊或者旅游。老婆和几个朋友凑成一个团,来到一片风景优美的林区野炊。以女人联谊结成的圈子,男人自然做了陪衬。她们说天天女人做饭,今天该男人们好好表现表现。我们几个当老公的没有任何怨言,都争着露一手。我一向自诩为做饭不错的人,竟然还沦落到干苦力活。关键刘姐的老公是个三级厨师,他一掂菜刀,大家都不敢吭声了,一致推荐他掌勺。而我的任务居然是砍柴烧火,大家说警察要有用武之地,天天搞训练,身体倍儿棒,砍柴肯定是强项。
我们从灌木丛中找来一棵又一棵枯树,用斧头砍成短截以方便烧火。大多是黑刺之类的灌木,很耐烧很结实也很扎手,别人砍了几下,说捡得太硬了,砍不动。只有我拎着斧头,咬着牙,一只脚踩着树枝,一只手扶着树枝,说不相信收拾不了它。我心里不停念叨着“艾滋病”、“文娜”、“文娜”艾滋病”,一斧头接着一斧头,直砍得木屑四溅。我越想心里就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有劲,越有劲面部表情就越狰狞。大家都笑着说我砍柴都砍出了水平,那不是砍柴,那眼神简直是在与犯罪分子作斗争。我笑而不语,一把斧头上下挥动着,全身只穿着一件背心,分明的线条显示出我的强壮,引来女人们一阵阵羡慕和男人的一声声赞叹。
一想到“艾滋病”三个字我就开始又联系到美国人。美国佬,真不是人,把这病带到世界上,让人类面临一场浩劫!一棵棵黑刺在我手下如同一个个倔强的美国鬼子,我狠狠地剁着,发泄着自己的满腹悲愤之情。
一锅羊肉在锅里“嘟嘟”地煮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不时有焦急的人上去掀起锅盖看看熟了没,引来一阵阵笑声:“饿死鬼转世啊?”
好山好水好风景,就是没遇个好天气。肉还没煮熟,雨先来了。
今天不知是谁先提议的野炊,看门也不算好日子。一阵又一阵风扑面而来,乌云翻滚着汇集着,而雨滴就随着风迅速到来。大家一边骂着的老天爷不长眼睛,一边急匆匆收拾东西,往帐篷里钻。我却扔下斧头,大叫着“好雨、好雨!好久没淋雨了,今天要痛快淋一下!”
“有本事你去洗个澡!”几个男的激将我,他们早嫉妒我的一身肌肉了。其实我是不用激将的,我真想淋雨,真想让自己消失在这雨中。我脱掉长裤、背心,穿个大裤头义无反顾地走向雨中,让泼天的雨浇在我身上,浇到我心底。反正几家都很熟悉,脱了也就脱了。老婆骂我神经病,别人说我是英雄气概。还有男的想学我,却被一阵雨柱打回了帐篷。
我独自奔跑在雨中,放声大哭,大声吼叫着,如同一只久困铁笼中的狮子终于回到了它的草原。“暴风雨啊,请来的更猛烈一些吧,让我的躯壳来一次大净!暴风雨啊,请来得更猛烈一些吧,让我的灵魂归于安宁!”我海燕般执著地飞舞着,张开双臂挑战着。又如一个无助的孩子哭泣着,反复地乞求着。每个人都在倔强地活着,都在坦露着自己的快乐,心底的疼痛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抑郁,幸亏带着零乱的伤,我以喝醉了撒酒疯受伤太丢人为名,默默把自己关起来,不时反省着。
我真的不能怪文娜,她没有错,她在不停地保护着我,而我却自己一步步走向魔鬼。我甚至不怪李炜,虽然当初文娜的药是他提供的,计策是他出的。但我不怪,一个人不想做的事,任何人强求都没用。凡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因果相依,谁也无法逃脱。要怪只能怪自己?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耳边一次一次想起这句话。
算了,谁做孽都一样,该活的还得活下去?该死的伸腿就走了。我一脚踩空,滑倒在草坪上。我不想起来,干脆仰面朝天,任雨滴无情地打在脸上,如同有人狠狠地抽着耳光。我大笑着,喊着“痛快!真他妈痛快!”我时哭时笑,反正谁也看不到我,谁也无法读懂我心底的伤悲。
而雨却慢慢停了。暴雨就是暴雨,时急时缓,这二十几分钟就已经足够了,足够安慰我的心声。随后是零零落落的小雨,不远处云层慢慢散开了,一丝阳光又照耀下来,让人们发出喜悦的笑声、欢呼声。我心底的宣泄也告一段落,大笑着回到帐篷,大笑着对他们说不去试一下简直是浪费老天的恩赐。
“警察的身体就是棒!”除了老婆继续骂着神经病,其余人都这么说。但我分不清那句是真话,那是假话。
谁能知道这强壮的身体中潜伏的魔鬼呢?我大笑着,我实在太需要宣泄了。我在寻找着一个阀门,一个又一个阀门,让我的心绪得到释放,让压抑的灵魂得到舒展。
这疯狂的雨,冲开了我的阀门,让我得到一次痛快的释放,我感觉心情好多了。我很快就和大家融入到一起,开心地砍着柴,开心地烤着肉,开心地划拳喝酒,开心地吃肉喝汤,开心地打牌吹牛,我忘记了我是一个病人,忘记了我心底的创伤……
晚上,几个没玩够的继续要去打麻将,我向来是不玩这东西的,就推说自己还有事,趁着残余的酒性去看文娜。我在自己痛快时想到了文娜,想到了这个可怜女孩,不知道她是怎么渡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
我轻轻地打开门时。文娜独自呆在客厅里,静静地在电脑上画着什么,看到我进来迅速合上了电脑,脸上露出了惊喜。
一周不见了,她的眼眶还是青的,脸上的伤疤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原初的美丽动人。我来时买了点水果,随手放在茶几上,一把抓起她,仔细地端详着。“可怜的孩子,对不起!”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
“好点了吗?”我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她的面庞,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眶。文娜默默地闭上眼睛,任我抚摸着,慢慢将头贴进我怀里,轻轻地啜泣着。
“吃饭了没?”我叹口气,不想说对不起,只想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文娜摇摇头,我发现她瘦了,拥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很明显。她瘦削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不知是恨还是怨?我不想去问清楚,只想静静地搂着她,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心底油然而生。
约摸十来分钟,我放开文娜,热了一个八宝粥,催她吃了下去。文娜脸上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我们谁也不愿意去提那天晚上的事,那是一道硬伤,提及只会更伤人。却又不知道该谈些什么?
“看看我的干女儿吧!”文娜找不到别的话题,又打开了电脑,迅速地关上其他画面,打开一个标注着“圆圆”的文件夹,里面全是李小枫发来的照片。
“可爱吧!”她一张一张点给我看,一边看一边给我介绍着圆圆的病状。她说圆圆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因为车祸受到极度惊吓,精神上一直没有恢复过来,需要一个长期的心理辅导过程。李小枫带着孩子去深圳好几家医院,找了好几个专家,都说没有太好的医治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恢复,只能靠家人亲情关怀来帮助她。
“不过圆圆现在能够叫爸爸妈妈了!”文娜快乐地说,两只熊猫眼也放出了光彩。
照片里的圆圆很可爱,有趴在草坪上的,有站在屋里的,有穿着花裙子的,有穿着小运动服的,还有穿着圣诞服的。可爱的孩子皮肤白里透红,很漂亮,但眼神总是空洞着,没有一丝微笑。还有许多李小枫和圆圆的合影,有拉着圆圆的手教唱歌的,有背着孩子在河边散步的,还有站在轮船上迎风呐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