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阆苑阁正门。
门庭若市。
各式各样名贵的马车停靠在路旁,晚风吹柳,琵琶暗许。
彩灯杂绘,清芳隐隐,瑶琴声阵阵,直教人忍不住寻幽探秘。
跨入阆苑阁,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多扇素屏风,虽不加一点一画而屏身雪白,玉气自华。
那通透的白色令阳飏一下子冷静下来,他甩开鱼玮搀扶他的胳膊,冷肃道:“本尊可以自己走,你只管去挣银子,需得够本尊开销。不然这笔瞎眼之账,今日就着落在你身上。”
“什么瞎眼之账?因为我?”
鱼玮一惊,但饶是她在今生前世的记忆中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这桩冤枉事。
莫非是族人干的?
“哼。”
他并不多言,扬起黑袍,径直走入大堂。
肃杀霸烈的火意直冲鱼玮而来,却尽数又被她指上的灵觞之戒鲸吞而入,伤不到鱼玮分毫。
鱼玮后退一步,只见他往正中一张华贵堂皇的八角梨木桌走去,不羁地道:“上菜!锦河醋鱼七尾,梨花酿一坛。”
这么喜欢吃鱼?!
因为目前身份的关系,鱼玮不由打了个寒战。
唉,他的双目竟可能是被……鱼族中人弄伤,她的心头又被深深的愧疚再一次漫过。所以他带她来青楼挣银子,并丢下她不管,是用此来报复她的吗?
若她受辱,他就真的会开心么?
……
鱼玮站在屋角,青丝垂腰,明眸皓齿,眉目动人,就如一朵碧莲初出水般,惹人怜爱。
不少在座听曲的王孙公子频频往鱼玮所站处望去,窃窃私语。
“这是青楼里哪位新晋的姑娘?”
“不晓得啊,生得如此水灵,不似凡人!”
“今夜本侯定当要她作陪!”
“陪你?不行,这可是我家王爷先看上的了。”
“呵,狗仗人势,不知好歹!”
……
众男人心中想的却都是,如何才能将这位小姑娘勾搭在手,调笑占有一番?
他们暗自观察,此时那曼妙的女子不知被何伤心事刺疼了,如花瓣般的眼睛里有一层雾气,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是……那滋味,可一定十分销魂呐。
有人在木椅上挪动片刻,忽然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
……
“这位爷,这一桌主位虽无人坐,但却是为锦城第一公子而备,您,还是快快起开吧。”一伙计靠近阳飏,将抹布轻轻甩上肩头,低声劝道。
阳飏听闻“锦城第一公子”六字,面无表情。
他手起桌上茶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冷声道:“自己滚开,免得本尊出手。”
他原本并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此恶劣,然而今日被一只小小的幽冥灵鱼扰得心都乱了。
“大爷!您可要识时务啊!”
阳飏瞥他一眼,单手将一双木筷插入桌台。
木筷与桌台的接触处光滑平齐,一圈木屑无声吊唁。
此等功力,世所罕见!
细细密密的冷汗爬上那伙计的后背。
他微微躬身:“小的……小的去上菜!这位高人,您可要阆苑阁的姑娘们作陪么?”
阳飏眉都没挑,插入一半的木筷整根没入木桌。
伙计吓得不敢再言,掉头就往厨房窜去。
……
此时,堂中献艺台艺妓一曲终了,台下喝了个满堂彩。
有一小厮正手持圆盘来回走动,各家名士公子纷纷将碎银投进圆盘,借此来赞此曲风雅。
献艺台后突然转出一人,正是锦城第一公子楚暮。
此人赏月归来,神清气爽。他相貌堂堂,上戴锦城时兴的束发红玉冠,眉似抹漆。
不同于玄浩卿的魁梧、阳飏的清瘦,一身白衣蜀锦,肤色寒白如瓷。皂靴精致,下配三穗玉丝绦。
孑然独立间,矜贵的气质如月华涌动般无声无息扑面而来。
楚暮含笑望向台上艺妓,颔首笑道:“这一曲《柳青娘》,以韵补声、变化细腻,实在独具一格,‘活调’如火纯青,实乃上作。清风,赏银五十两。”1
他身后随从由兜中掏出一锭白银,正待投入盘中时,只听身后一声轻蔑嗤笑。
楚暮抬眼看去,竟有人大喇喇地坐在他专属的八角梨木桌上,背靠椅背,出言不逊。
“适才快板,宫音错一,羽音错三,指法生涩,多处扰弦,不免落为下乘。这位公子不通音韵瑶筝之道,却偏要妄加点评,附庸风雅,实在令本尊汗颜。”
阳飏顽劣一笑,面带不屑。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2
凤者善歌,不授而自通音律。
楚暮那名为清风的随从抬头怒视阳飏,待要将他驱除出阁,却发现他眼尾狭长的双目无神,不由一愣。
“公子,好像是个瞎子!”
……
阳飏观察小厮的微妙表情,只觉此刻一人界小厮都能看穿他掩饰容貌的火纱,心中不由起疑。
这怎么可能?除了那小灵鱼,区区凡人,现在怎么也能看清他的样子?
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有一个地方不对!
不知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