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香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这件事在内庭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绝大多数的人无论是公开或私下里都不敢过多谈论,只能偶尔两三个人悄悄说上那么一句两句。璇真又说道:
“这些事儿虽说是无稽之谈,但总在家里传着,也不是事儿。传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像话。我心里琢磨着,要是能把四房的事情弄明白,那闹鬼之说自然就会平息下来。我要你再找两个行事妥当、嘴巴严实的人,一同去打听那会子的事情。四房的‘走’之前那几天里头,她可做过些什么、见过谁、有何举动,你们细细留神打听,打听明白了,再回来一一告诉我。可明白?”
“姐儿吩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私下里找几个妥当人,替姐儿打听出来这事。”
“记住!行事千万要小心,只能私下里打听,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们做的是什么。”
“是,姐儿。”
银香没有多余的话,更没有向璇真拍着胸口表示“我一定能行!放心交给我吧”等等豪言壮语。但是璇真相信以她的为人,肯定会有自己的办法和行事方式。而且银香本人也清楚,这种事情绝对不到张扬开来。所以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办的。
虽然自己很想亲自去打听,但无奈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璇真只好一边抱着无奈的心思,一边等待着下人们的回音。这种时候,她好怀念现代那个不仅能够外出而且可以堂堂正正工作的自己。再怎么说,在女性待遇这方面,现代还是强多了啊!
在行动方面自己不自由,可是在能够打听消息的情况下,璇真也还是不会放过那些机会的。好比说,在自己姐姐那儿,由于她们都知晓引起妹妹季媛病源的那个共同秘密,所以要跟孟媛谈论起此事,璇真就不会有顾忌,对方也能理解她而不会感到意外。而且真正论起来,孟媛她年岁既比自己长,在府里呆得时间更久,说不定她对于四房的事情知道得比自己更多些。
不过由于到底是闺中女儿,说别人——尤其是父亲的姬妾们——的长短可是她们的教养向来不允许的,所以璇真要想与自己的姐姐说开这个话题,也必须得想个办法。想来想去,也只好从她们妹妹的病情上找到突破的话题。一日,孟媛来芜陌轩,璇真连忙迎上来,两人携手进了里间,分宾主坐下。待宫女捧上茶来后,璇真先取了一盏,放到姐姐面前,然后自己才自取了一盏。养娘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后,孟媛方说道:
“这些天我老往三丫头那儿去,也没怎的来瞧妹妹。上回你遣人送来的蝴蝶卷子并那白钹儿酥茶食,她倒爱吃,用了好几个,还对我说,说她改日再来亲谢你。”
“这不值什么,三丫头既爱,我再命人送去就是了。听姐姐这般说,那丫头可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如今平日里她人清醒了些,只是夜里有时还做恶梦,睡得不安生。”
孟媛说到这里,悠悠地叹了口气。她叹气,既是有担忧,也有些许安慰。毕竟妹妹的病情有好转,这就已经让她们松了一口气。璇真见此时左右无人,便问道:
“姐姐可还记得,小妹以前跟咱们说起那话?嗳,就是那个……”
璇真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举起右手,竖起四根手指头。孟媛一看便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又怎会忘了。只是谁能想到,那丫头偏生瞧见了那些事儿,活活吓出病来,直到如今也……”
“正是哩,而且瞧三丫头那样子,每每发病都像是被这事给吓掉了魂儿,我心里琢磨着,若第四的那事情一天不了结,只怕妹妹那病也根治不好。”
孟媛听了,怔怔地看着璇真,眼神中满是疑虑与担忧。璇真又说:
“我也知此事不该咱们管,只是那旧事了结得不明不白,咱们那会子年纪又小,不会处事,况且如今以三丫头这病,哪怕咱们告诉人去,别人只怕也不信,反说是她病糊涂了,我们做她姐姐的,却偏听偏信。我仔细想过,虽说不能查旧事,可若是能知道那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事儿,助三丫头好起来也未可知。”
“怎的能帮她好起来?”
孟媛虽说对那件事颇有顾忌,不过听到妹妹这么说,毕竟关心小妹的病情,便来了兴趣。璇真便向她解释着自己的见解说:
“姐姐你想啊,小妹这病,向来时好时坏,不得个根治。论起来,就是那次她亲眼瞅着四房的事儿,给吓到了,她是怕得不行。要是咱们能打听些那会子的事情,到时候再跟她好生说说这里头的事,说明白那第四的事情,与她全然无关,害人的另人其人。三丫头人虽有病,却有清醒的时候,到时候听了,她自己便会想去。若能想通想明白了,病根一去,那病自然就无妨了。可是只若一味瞒着哄着她,她心里始终有那么个影儿,终究是好不起来的。姐姐你以为如何?”
当璇真说完后,孟媛一时没有搭腔。看得出来,她是在认真地思索对方的这番话。又过了许久,孟媛才抬起头,看着璇真,一字一顿地说:
“想来,你说得有理。只是,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又能打听些什么来哩?”
“姐姐既明白我的意思,那我那点儿小见识也就不妨说一说。四房的那时候经历过些什么,咱们也曾听人说过一些,到底知道得不多。若能打听出来说,四房那为人如何,平日里与谁交好、她殁了之前那几日里又做过些什么、跟谁见过面。到时咱们把这些事情梳理梳理,拣着些要紧的,故意跟三丫头说一说,好让她听明白,四房的死与她一点也不相干。小妹若能听进去,用心想想,只怕也就释怀了。那会子,她那病只怕便能好起来了。”
“这也成?”
“三丫头虽说因病,可人机灵着,绝不是那等笨人。姐姐想必也瞧出来了,小妹这病可是心病呐!心里那影儿一天不除去,她这病便一天也不能好的。”
虽然明代这里并没有什么精神病学科,人们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但是孟媛是经常照顾季媛的,因此对方从犯病、到好转再到发病,那种种情形反应,她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而且自从听到季媛向她们吐露自己曾经亲眼目睹过四房死时情景的事后,孟媛就开始担心,小妹的病就是因此而起。在她的心里,已经有过这样的忧虑,因此现在璇真一说,正合着她心里的想法。所以孟媛已经认同了对方的说法,更是频频点头,连声说:
“是、这方能说得过去……出事那会子,她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些!吓也自然吓坏了!记得她小时有那么一回,玩累了就歪在炕上歇着,睡着口渴,又爬起来要茶喝。偏生那会子窗槅子不曾扣好,她一眼瞧见外头廊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动,唬得怪叫。后来人来了,她吓得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那些人连忙到外头瞧去,这才看见原来不知是哪个粗心宫人,将洗好的汗巾子挂在廊下,风一吹,便一动一动的,她眼错瞧成了别的,才唬成那个样子。别瞧她向来爱玩,胆子可小哩。想来她那会儿生生瞧见那事,自然是唬坏了……”
孟媛感慨了一番,又看向璇真。“那依着你的意思,该怎么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