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长史真的如此了得?”
季媛好奇地问,她对外庭的事和父亲那边的人知道得不多,可能只是偶尔听到过一些传言。现在从大嫂那里听见了与传言根本不一样的评语,自然觉得意外。白莲华便说道:
“自他入府以来,外头的事务确实比往常有理有序了许多。便是父亲,也能从那些个俗务中脱开身,自在了不少。我以前听得人说,张长史是从那赵家引荐过来的,不免有些猜疑。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不该只以他人那片言只语来做定夺。改日待家中无事,我自然要禀告父亲,请他好生谢一谢张长史并府中各勤劳致事的官吏,以答谢他们为王府分忧。”
不管是批评别人,还是批评自己,白莲华从来都没有留情过,这可以说是她非常突出的优点——当然同时也可以是别人眼中非常令人厌恶的缺点。璇真听着大嫂这番话,不禁微微一笑,孟媛虽然没有笑,但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季媛一边点着头,一边将这些话记在心里。由此可见,就算她与大嫂并不是特别亲昵,可是她也相信对方是个公正无私之人,因此她的评语自然该得到信任。
“如今京城那边,还是没消息?”
璇真问出了姐妹们的心思,这段日子以来,她们跟家里人一样,都在关注着此事的动向。面对着小姑子们的眼光,白氏摇摇头,说:
“还不曾哩。只怕皇上那儿要做出决断,也不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能的……如今休说是咱们这儿,便是在兖州,鲁王府里头也是闹得不像样子。他家最先被皇帝问罪,世子先病倒了,鲁王也整日只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半步。听说如今他那世子,已经病得起不来,只怕也难好了。”
“别是吓出来的?”
“这也难说。要是前些日子听见这事,倒还能说他们在装装样子,可是如今看来,倒是成真了的。便是鲁王府这遭无事,他日兴许也得改立世子了。”
听着白氏转述着鲁王府的情况,璇真她们都陷入了那不安的想像当中。无论是皇帝也好、钦差也好、朝廷里面的意见也好,这些她们都无从得知。因此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除了打听打听消息之外,大概就只有为自己家和家人诚心祈祷了。
准备离开仁清殿时,世子妃亲送她们出来,又细心地叮嘱她们说:
“你们休要忧虑,这些事咱们之间说一说、妹妹们且听一听便是了,若老放在心里掂量,倒是我的不是了。”
面对大嫂的嘱咐,她们自然都一一答应着。不过在心里,思索着这方面的事情肯定是难免的了——毕竟跟自己家有关啊。
“近日家里安静了许多似的,连内庭各处,也不见下人走动……”
“姐说什么哩,咱们各自都管束着下人,不许她们到外头胡乱走动,想来各房亦是如此。这么一来,便自然觉得外头人少了,也静了许多。依我看,这些日子还是这样的好。大嫂才刚还说来着,不止是外门上的,便是连里头也有人敢生出那等不忠的念头来。咱们为了家里,也该多多留意才是,要不然,待自己房里出了这等事,便是父母兄嫂不怪,我们也觉得没脸了。”
听到璇真这么说,孟媛点点头,一直说“是”。她同时又转过头,对季媛说:
“你这些天也少往外头走,我们自会来看你。好丫头,暂且忍耐一些日子。待日后无事了,你想要玩多少都成。”
“知道了~~姐姐们都这样吩咐,难不成我还真个不识好歹,故意顶缸让人闹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璇真和她的姐妹们也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除了到父母那儿请安外,很少到外面走动。即使有,也是到彼此的房中,或是来探望对方或是来坐一坐聊天解闷。像季媛这样天生好动的,虽然觉得日子难熬,不过也只好强忍了下来。
二月初的一天,璇真正在房中看书,忽然听到外头仿佛有吵闹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了。她便问身边的宫人,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月喜翠珠便出去瞧了瞧,回来告诉璇真说:
“没怎的,只是二门上两个丫头拌嘴,已是被人喝住了。”
“罢了。这些事家里事多,平日里你们多提醒着她们,让她们休要吵闹拌嘴,更不得生事。不然若真闹出来,我也保不住。”
她这番话是对自己房里的宫女们说的,她们也都齐声答应着。蕊香之前也站在门上往外看了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说:
“都是二门上那红菊不省事,见人洒水泼了绿玉一点子,她便要闹。要是下回她再敢嚷嚷,休说是姐儿,咱们头一个也不肯饶过她去。”
璇真听了,只是一笑。而这时一旁的翠珠便咬着牙笑道:
“红菊那丫头真是……如今还是老样子不改,每回只护着绿玉,只听她一人的话,便像是得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一般。谁敢惹到她,倒不怎的;可谁敢惹了绿玉,便是她掉了一根头发,红菊只怕也不肯放过那人哩!”
在明间的宫女们,提起这件事来,都带有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璇真坐在里间,也听见一些。她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因为在内庭当中,不止是她这里,哪怕在其他各房里头,也会有那么几对宫女,彼此间特别要好——好到什么程度?远超过正常友谊的程度。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而长期生活在男人几乎绝迹的内庭当中,就算绝大部分的宫女们没有这种事,但对于其他同伴的这种举动,也往往表现出一种理解而非厌恶的态度。大概,她们也只能通过彼此来安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