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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死神呼唤(1 / 2)

 第四章死神呼唤(1)

食堂里墙边,黑板报的通栏标题是“向雷锋学什么?”

王占庆皱着眉头念:“雷锋为旅客提壶倒水,不一定人人都去倒……为国守疆戍边,当然也光荣……雷锋名声大,我要不要出名?不!”回头问马站长,“这是谁写的?怎么没留名儿啊!”

马站长:“你猜吧!”

王占庆:“是你?要不就是机要员。.”

“是站长让我抄的,可不是抄他的,更不是我自己的。”身后一个年轻干部说。

王占庆:“那就是电台台长,反正不像战士写的。”

机要员摇头。

王占庆:“那……对了!像他的话。没错儿,肯定是他。有问题嘛!问题严重嘛!严重得很嘛!”

马站长一惊,“什么问题?”

王占庆指着黑板:“他不一定,他光荣,雷锋出名他不要,这什么态度?这是对**亲自树立的红旗应持的态度吗?名字都不敢写上!”

马站长也皱起眉头:“话怎么能这么说?看全文、看思想嘛!我看挺好。没经本人同意,我没让写名字。”

王占庆:“马立同志!他那人聪明得很,思想与众不同啊!我跟他接触这几个月,感受很深嘞!你看那天他在古城生产大队部,简直是……你可得注意他点儿!”

马立瞪起眼扭头就走,机要员跟着。

正在洗碗的邹奋霍手停了,侧耳听着,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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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的了望哨。申炎操纵大倍率望远镜,弯腰观察。

邹奋霍:“申参谋,王科长这人怎么样?是不是老整人?”

申炎一愣,“没有什么,你们别管这些事。”

邹奋霍:“你们俩在总站的事,丁石先跟我说了。这个政工科长正在搜集你的材料,方翻译没跟你说?”

申炎:“我这人说话不注意,王科长可能有感觉。机关里的烂事多,基层的同志别掺合。

“你不用掩饰。他是我表姐夫,我看不惯他那一套。我要是表姐早跟他离了。”邹奋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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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庆走进一号办公室,申炎已经在那里。

马立:“咱们这里的江冰还没完全脱节,额尔古纳河的冰排就来了。下游五十四公里已经形成了冰坝,沿江村屯,特别是古城大队有被淹的危险。上级传达总理指示,要按照中苏两国已有的协议出动空军轰炸。上级要咱们派出地面引导组协助指挥。”

王占庆一惊,问:“这种事总理还亲自过问,可能吗?”

马立:“中苏关系这种状况,中央自然特别注意边境动向。引导驵带队,申参谋和我去一个。家里得有人掌握情况,组织部队准备抢险。”

申炎说:“你是主官,我去。”

马立:“那就辛苦你了,收拾一下就出吧!李书记给派了个向导,准备了三天的干粮。台长带十五瓦电台去,两个机要员去一个。”

王占庆一脸严肃:“等一等!这么重大的事,军政主官不去一个?站长不去我去!行使教导员职责。”

马立不情愿地看看申炎:“那就让你受累了。政工干部主要是带好队伍。战术和技术问题,还是由申参谋操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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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人的小分队行进在江边小道上。王占庆和背电台的人走在中间。申炎和向导走在前面。向导四十多岁,后腰别着一把小斧子。一个鼓鼓的面袋子,用绳子拴着四角,背在身后。

申炎:“老蓝,怎么背那么多东西?”

老蓝:“闯山哪,干粮、咸菜、酒、火,这四样儿最要紧。皮大衣隔潮防寒,斧子支棚儿宿夜、防野牲口,不带不行啊!”

申炎打了个蹰溜:“半化不化,真难走哇。”

老蓝:“闯山还得穿乌拉,穿鞋不行。袖口裤腿得扎紧,不然草趴子钻进来,见毛儿就吸血。你把它掐死,嘴还留在肉里。留个黑点儿倒不怕,得痒痒好几年。要是传染上出血热那可就麻烦了,潜伏期有短有长。”

申炎:“出血热是什么病?”

老蓝:“有人叫它猩红热,日本人叫孙吴热。开始像感冒,以后全身的肉皮出红点儿,大半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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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横着一条河沟,“空山水”飘着冰碴儿。申炎拽出老蓝的斧子,砍一根细木杆儿探了探:“一米来深,趟过去吧!”

王占庆赶来:“棉裤湿了怎么走路?你不关心战士,我不能不关心。流挺急,水里还有冰,生危险怎么办?”

申炎:“脱了棉裤,过河再——”

“别说了,绕!”王占庆一副指挥员气派。

申炎张开嘴又闭上,摇摇头。

队伍逆流而上,走进一望无际的獐子松林。松树密密麻麻,胳膊粗就十几米高。地表的腐殖质溶化得浠溜溜,下面还是冰冻层,蹬一脚一跐溜。人们冒着汗、喘粗气,迈一步退半步。树下有荆棘和高草把衣裤划破了,腿脚沾满了浠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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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一条枯草沟塘边,王占庆下令休息。

申炎打开透明方图囊,展开地图。

邹奋霍凑来:“申参谋,这地图怎么大半儿空白呀?现在离开江多远了?”

申炎:“这是为中苏边境谈判赶印的一比五万江岛地图,纵深没航拍。”打开另一幅,用指北针的边尺量一下,说,“这种一比十万的地图,是根据1942年日伪资料绘制的,很可能没搞实地测量,与现地不符。估计在十三公里以上了。绕山沟儿费时费力,也容易迷失方向,还得靠江边走哇。”

老蓝:“江边的河岔子多,不趟水可不行。王科长不是——”

“不按你的主意办就不行?老蓝闯了几十年山,还至于迷失方向?”坐在塔头墩子上的王占庆说。

申炎伸手挠脖子,捏下一个像臭虫的小玩艺。

“草趴子!”老蓝说。

王占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跑到脖子上了,它会飞?”

老蓝:“树枝草杆儿弹上去的呗。再痒痒,先别急着挠,点着烟卷儿慢慢烤,让它自己退出来。”

死神呼唤(2)

天抹黑儿了,队伍走出松林,来到枯草塘边。人们疲乏难支,坐下来吃干粮。

申炎掏出一把炒黄豆嚼起来,摇摇空水壶,看着草塘沟里的小溪。溪水里混着草沫子、黑土和冰碴儿,揭开的壶盖又摁上了。

王占庆一脸倦容:“走不动了,夜里更难走。宿营!架电台报告,就说前进了4o公里,明天上午到达。”

申炎摇摇头,和战士们挤到一起躺在草地上。

邹奋霍:“老蓝,怎么不搭棚子?”

老兰叹口气,“搭一个谁住?多了我也搭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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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申炎醒来,看看手表,喊道:“同志们,快起来活动活动。地表面冻冰了,别冻坏人哪!”

战士们纷纷起来,蹦蹦跳跳搓手哈气。

电台台长说:“不能睡了,生火取暖吧!”

王占庆:“你怎么不早说!”

申炎:“老蓝,周围都是樟子松,能不能引起森林火灾呀?”

老蓝:“要是能生火,还让你们遭这份儿罪?春天风大,干草一着捂都捂不住。松树林起火可没法救哇,地表的落叶着,中间的树皮着,天上的树冠着。风一吹几里外都听得见,那可就惹大祸啦!”

战士们狼吞虎咽地吃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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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看看干粮袋子:“王科长,战士们体力消耗过大,平时一顿吃俩饼,现在吃六七个,恐怕要闹粮荒。我看得定量,每人每顿两个,老蓝除外。”

王占庆不屑一顾:“不就五十几公里吗?再有半天还走不到?不是说冰坝附近有个小屯子吗?到那儿再说!”

申炎拍拍地图:“问题是走了不少弯路,现在离冰坝近了还是远了,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实在说不准啦!”

王占庆斜着大眼:“你就悲观到这种程度?我们还能跑出兴安岭去?老蓝闯了半辈子山,东南西北还分不出来?”

申炎不吃饼了,态度严肃起来:“王科长,这么走肯定不行,还得往江边靠哇。”

邹奋霍递来一个饼,说:“就你一个人省干粮,能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快吃吧!”

“小点声儿,我不饿。”申炎说。

邹奋霍把饼塞到申炎手里:“你是神仙哪?路没少走半步,不吃饱怎么爬山?你不吃我就吵吵。”

申炎掰下一半儿揣进衣兜里,另一半送进干粮袋子里。拿出指北针,认真测方位:“昨天下午没走出多远。松树林子里不见天日,辨不清方向,转了个大圈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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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冰排漂流。水位渐渐上升,漫过岸边土坎。

村屯里,群众向高处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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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端着指北针走在前面,脸上滚着汗珠,嘴里连连嗳气、吐酸水。捂肚子的手伸进兜里,掏了几下捏出几片豆皮沫。

“可算看到江了,冰排飘飘,像不像一匹白花黑缎子?”申炎身后的邹奋霍说。

机要员瞟了王占庆一眼:“像大户人家的送葬队伍。”

人们疲惫不堪,坐下来吃干粮。

申炎吃了一个饼,指着干粮袋子说:“王科长,干粮真不多了。这么下去恐怕完不成任务,大家都得挨饿。我建议,我、机要员和电台的同志继续找冰坝。其他人往回走,报让站里派人带着干粮,顺着脚印接你们。”

“什么意思?抢夺指挥权!没到危急关头就分裂队伍,张国焘路线!走丢一伙儿谁负责?”王占庆满脸阶级斗争。

申炎气上眉梢:“别老玩政治帽子好不好。张国焘是拥兵自重破坏北上抗日,你是以权压人乱指挥,迟迟到不了冰坝。谁是张国焘路线,让大家说!”转头对老蓝说:“这山里没什么东西能吃。大伙儿在这休息,咱俩去打猎怎么样?遇上个狍子野猪更好,打几只兔子也行。”

老蓝晃头:“这季节,野牲口都在朝阳坡。咱们哪有劲儿翻大山哪!再说了,雪化了,看不出踪迹了,野牲口闻着人味儿早跑了。树林子这么密,根本打不着。”

邹奋霍着急了:“申参谋说得对,不能继续大帮哄啦!得尽快找到冰坝完成任务,也别饿死人哪!”

机要员和台长附和。

王占庆急了:“别说了!这是边防行动,不是民主生活会。谁职务高?谁是领队?谁打过仗?”

申炎脸色灰白,看看十几张祈盼的脸,盯着王占庆说:“靠这点儿干粮,肯定走不到冰坝了,这你还怀疑吗?”

王占庆瞪圆大眼,斩钉截铁地说:“不准动摇军心,听我的!”

申炎也瞪起眼,声音颤抖:“科长同志!我郑重建议,剩下这点儿干粮留给电台的同志。通信是我们的命脉。他俩背着几十斤的机器,饿趴下、累倒了,那就什么都谈不上啦!”

王占庆转了转大眼珠子,抓起干粮袋子扔给了台长。

申炎掏出兜里的半个饼,递过去。

台长迟疑:“你可三顿没吃饱啦!”

申炎摆手,把半个饼塞进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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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沿江前进,又一条河沟横在面前。

申炎:“我和年轻体壮的同志脱了棉裤,把年纪大的背过去。”

“算我一个!”邹奋霍说。

“这还有点儿酒,下水的人喝两口。”老蓝凑过来说。

机要员:“早该如此,压根就不该转那一天半的迷糊圈儿?”

“乱弹琴!不就砢磣我吗?这不是两万五千里长征,没有敌人围追堵截,就急到这份儿上了?轮不上你们当指挥员,服从命令,绕!”王占庆红着脸,嘴和眼都冒“火”。

申炎拉王占庆要到旁边商议,王占庆甩开。申炎无奈,小声说:“王科长,我的话要是有毛病,先请你原谅。完成任务以后我再检讨——”

王占庆:“哟嗬!你还会有错儿啊?比诸葛亮还聪明的人,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

申炎:“我确实说过不该说的话。咱俩矛盾的原因是什么,哪些责任应该我负,以后坐下来慢慢交换。现在先考虑我们的使命,要是按我的建议办你心里不舒服,那就算是小邹的主意,或者改个说法以你名义表达,大家会自觉执行。绕了两天了,继续在林子里转,人拖垮了,完不成任务,能算是爱惜战士吗?”

王占庆怒火中烧,吼道:“屁话!你这叫干扰长决心,要在战争年代我就该毙了你。任务完不成有我负责,用你个义务兵干部来显高明?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战士们惊讶,看着班长。邹奋霍和台长、机要员鄙视王占庆,忿忿躺在地上,战士都跟着倒下了。

申炎拄着一根棍子,佝偻着身子走到水沟旁。“空山水”里的草沫和冰碴儿混混浆浆,捧起来强喝两口,打了个寒颤,差点呕出来。撑着棍子站起来说:“同志们,倒下可不行,起来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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