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满囤,李贵林方来寻李贵雨。
李贵雨一听李贵林找他,就知是为了必是李贵富把事情捅给了李贵林。
定定心神,李贵雨沉着地走出来问道:“贵林哥,您找我。”
李贵林笑道:“我和你说两句话。”
李贵雨侧开身子,让出门道:“贵林哥,您请进。”
“贵雨,”进屋后李贵林开门见山道:“我长话短说。”
“当初我考秀才的时候,红枣女婿曾拿了四篇他的文章给我。我读后受益匪浅。”
“现你想看这个文章可以,但有个要求,县试头两场都考进县前二十。”
“贵富也知道这事,所以我也会同样跟他讲。族里再有其他人达到这个水平,即便他们不知道,我也一样给他们文章。”
“现就看你们这一辈的兄弟谁先考进县二十了!”
想着明秋谢尚就可能印刷《四书纲要》,到时势必让许多似他先前一般苦读多年就缺个提纲总领的人如虎添翼,连带的县试头两场的门槛会拔高——原来错三题能过的,会变成错两题、一题,甚至全对才能过。
似李贵雨但凡明春不过,后面就更难了,除非他能读懂《四书纲要》里的思想法子,如此文章给他看倒就罢了。
李贵雨没想到谢尚的文章竟然是直接送给李贵林的,一时间颇为惊诧。
李贵雨拿不稳李贵林所言是真是假,便不肯说话。李贵林也不以为意,笑道:“贵雨,我言尽于此,就现告辞了。你家也都等着你吃饭呢,你也别耽误了。”
丢下话,李贵林走了,李贵雨去了趟屋。
李高地看到李贵雨进来,问道:“贵雨,刚贵林找你说什么了?”
李贵雨看看他两个兄弟李贵吉和李贵祥都在,便没提贵林的原话,而是扯谎道:“先我跟贵林哥借的一本书,现他自己要用,等不及我送去就自己来拿了!”
于是李高地便不问了。
是夜李贵雨把实话告诉了郭香儿。郭香儿道:“看来这文章是真有的。即是这样,当家的,你也别管这文章原来是给谁的,你就认准了贵林哥手里的这份。”
“你只管好好读书,争取明春县试头两场能考个县二十,这文章就有了。”
李贵雨闻言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从此李贵雨倒是消停了。
往家来的路上李满囤心事重重。
李满囤没想到李贵雨能从陈玉的县试成绩里看出谢尚的影子来。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李满囤想:先他念《礼记》读到这句话时没当回事,现可算知道这个“严”的厉害了。
似贵雨都能看出来的事,李满囤心说:城里还不定多少人都看出来了呢!
他先不去参加文会是对的,以后也不能参加——在补足功课之前,他哪儿都不去!
而且今儿贵林虽没有然明说,但心里对他把女婿的文章给陈玉结果闹出事来其实也是失望的吧——早几年贵林就嘱咐过他不能随便给人瞧。
女婿拿文章给贵林过去几年都没事,结果一送给他,他就搞得路人皆知——他怎么就这么轻骨头,李满囤懊悔:把持不住?
先前为陈玉的事女婿就已不大高兴,现又出了贵雨这样的事——这是女婿现还不知道,但若知道了想必对他这个老丈人会愈加不满吧!
觉得他不值得深交!
心有偏颇,不识轻重,李满囤为自己干下的事后悔不迭,心说文章的事,他一招不慎,就惹出内外这许多的麻烦,以后可不敢再这样糊涂了!
对于男人儿子日常的晚归,王氏都习惯了。她看人来家连问都不问就让丫头摆晚饭。
正好李满囤也不想说话,他琢磨着得把这回的事从头到脚理一回,以免重蹈覆辙。
次日就是端午节。午后,李满囤进城来找陈玉。
陈玉没想到李满囤能来,一时间颇为惊喜,笑问道:“舅舅,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李满囤放下手里荷叶包着的半只卤鸭道:“顺便再告诉你件事。”
乘着铺子和街面没人,李满囤压低嗓音把李贵林告诉他的事复述了一遍。
最后李满囤总结道:“小玉,这件事原是我做错了。当初你跟我讨时,我就不该给你——如今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
陈玉对此却不敢苟同。
他手里已有了《四书纲要》,陈玉想:但等后面成绩出来他除了讨《五经纲要》外准还会让他舅教他文章。
只有李贵雨看他后面三场成绩平平,倒是可能因为摸不着底,不搞事了。
李满囤庆幸道:“幸而贵富心正,把这事告诉了贵林。现贵雨那边由贵林出面给稳住了。你这边,我希望你也能稳住,别再告诉其他人,给自己招祸。”
闻言陈玉不觉苦笑:现他舅看他都跟看李贵雨一样了!
亏他先前还看不起李贵雨,觉得李贵雨没出息、没骨气,心安理得强占了他大伯的祖产家业不算个男人,结果没想他却成了跟李贵雨一样的人。
先显真说他贪得无厌还真是没错,他果是贪心了——他在有了《四书纲要》,《文章纲要》还不满足,还想着跟红枣讨《五经纲要》。
不怪红枣对他说为他计不能给,有也不给——他就是红枣说的伸手党!
红枣必是对他太失望了,所以才说他处处不如谢尚——现他更没脸见红枣了!
不修德行、不重人伦、矫言伪行、贪婪成性——想着显真提到的四个罪名,陈玉心中叹息:似矫言伪行、贪婪成性,虽说难听,但意思却是没差,想必另两句也不全是显真信口开河。
红枣必是说了类似的话,而显真只是夸张了言辞——显真那日的话,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舅,”陈玉惭愧道:“抱歉,我清明时家去就已给我哥抄了一份了。”
李满囤怔愣了一下道:“你哥不算,其他人别再给就行了。”
陈玉点头道:“舅,你放心吧,我现知道轻重。”
李满囤抬头看看两个月没见下巴就失了婴儿肥的陈玉,心中叹息——瞧这事闹的,现他想再多关照外甥也不行了。
他得学会避嫌。
抬手拍拍陈玉的肩李满囤道:“你知道就好。行了,我走了。”
连口水都没喝,李满囤就走了。
陈玉看到柜台上留下的荷叶包忽然想哭——他舅对他这样好,而他为什么却变成了跟李贵雨一样?
……
六月上旬,庄子的收成都算出来了。红枣看今年依旧风调雨顺,收成和往年类似,自是高兴。
“陆虎,”红枣居安思危道:“虽说年成好,今年的夏粮又是丰收。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常思没时苦’,庄子的水窖还得修。”
陆虎笑回道:“大奶奶说的是。这修水窖虽说辛苦,但修成了却是一劳永逸,可省了灌溉时从远处人力担水的辛苦。”
红枣笑:“你们都能这样想就好!”
打发走陆虎,红枣不免又和谢尚感慨:“大爷,咱们雉水城真是个好地方,你看的邸报上不是今儿这里灾就是明儿哪里难,独咱们雉水城这几年都是风调雨顺,家家日子好过!”
谢尚大言不惭道:“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人杰地灵’吧!”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忍不住笑道:“大爷,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谢尚笑:“自夸是不好,要不红枣,我先夸夸你,你再夸夸我好了。”
红枣笑得倒在炕上。
看到红枣久违的笑脸,谢尚心说:他媳妇可真是个实在人,说到丰收收钱就高兴成这样。
过去几个月还从没似今儿这般高兴过!
八月八日谢尚十九岁生日。红枣想着谢尚明年可能下场乡试,二十岁的整生日都不在家过,便有心替谢尚好好做回生日。
结果才跟谢尚提了一句,谢尚就已经言道:“太爷爷已经和爷爷商量过了,那天的午席他替我办,然后叫上三叔、四叔、五叔几家人就在正院摆顿酒。红枣,你只替我给酒席加盘奶油蛋糕吧。”
红枣笑:“蛋糕必是有的,只晚上大爷想吃什么?”
谢尚想想道:“中午已吃了一场,晚上只咱们两个人,倒是清淡些才好。”
红枣琢磨了一回清淡,便决定做盘寿司。
前世吃过许多回转寿司,红枣倒是做寿司跟早点摊做粢饭类似,都是拿米饭卷馅料,差别就是寿司外面要包海苔然后还要切成片,免去人咬的麻烦。
做寿司,必得有海苔,而这世才只有紫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