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何,陈阳兄弟没看出来、洒家现在已经沦落成了在码头扛麻袋的苦力吗?嘿,你还真别说,洒家干这个还真是顺手。反正咱本来就是烂命一条,泥腿子一个。倒是咱们头儿怎么说原来也是大少爷呢,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现在放着清福不享跑来跟咱一起扛麻袋,人也黑了、衣服也脏了、身上臭得跟屎一样,怕是亲爹来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郭子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瞧你这熊样儿,你身上香,比那巷子里的大姑娘都香!”
陈阳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感慨万千。想当初第一次见到郭子仪时,那可谓风流倜傥、貌比潘安,迷倒了多少江南女子。现在为了替王孝杰大将军伸冤,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还要时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是有着多么强大的信念才能让他为了伸张正义而如此的奋不顾身。陈阳感到了由衷地折服,深感自愧不如。还好自己多少帮上了一点儿忙,这让他心里感到了一些快慰。陈阳本想去他们的住所看看,但是由于自己的装束太引人注目、可能会给同伴们带来危险,只好作罢。他便与子仪等人告辞,只身回到北市的南门,与等候在那里的车驾会合。一路上,陈阳不断地回想着刚刚自己跟傻子一样招摇过市的情景,隐隐觉得后怕。等到下了车准备进入公主府时,他甚至觉得有人在悄悄地尾随而至。他猛地一转身,看到巷子里只有三个追着竹蜻蜓的小男孩在玩耍,以及两个坐在自家门前的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角色。陈阳对自己的神经质无奈地笑笑,转身经西角门进入了太平公主府。
巷子口一个身影幽幽地探出来,远远地望着陈阳的背影。直到小门关上后,他转身快速遁去,轻巧地像一只猫。
千儿引着陈阳来到西花园荷塘边的一座凌水角亭中。角亭三边环水,背靠假山,非常地静谧,只留有一条狭小曲折的石径穿过假山叠嶂。还未及见,便听到了一声声婉转动听的乐音。穿过假山后,这座凌水角亭便映入眼前。公主一袭粉色牡丹长裙,侧卧于长椅上,美目静合。一条长长的白色丝带揽过她的腰间,搭在了左右两侧。一位墨绿色长裙的美人跪坐于公主侧前,在她的身前摆放着一架十三弦的古筝。白皙细长的手指轻巧地撩拨着琴弦,时而勾,时而挑,时而轻轻地抹,时而急速地摇。琴声婉转美妙,掠过了绿莹莹的水面,拂过了青翠的荷叶。一群漂亮的锦鲤似乎也被琴声所吸引,贴着水面挤成了一团,或火红,或金黄,或银白。陈阳悄悄地拉住了准备上前的千儿,示意她先不要去打搅公主闭目养神。他静静地立于亭前,欣赏着这美妙的音乐。
待到一曲暂毕,千儿才轻轻走到亭中,俯身在公主耳边轻语了一句。公主美目微张,看到了陈阳,才慵懒地坐了起来,向他招了招手。陈阳恭敬地走上前去向她拱手问安。太平公主朱唇轻启:
“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公主身旁侍立着的小丫头搬来了一张藤椅,置于公主身侧。陈阳道了谢,便坐了下来。公主微笑着问:
“陈阳,以你之见,这丫头的琴艺如何?”
陈阳谦逊地回道:“殿下,下官不谙音律,不敢妄谈。不过,刚才在下在旁聆听,只觉得婉转动听,陶醉其中,一时心如止水。在下觉得这位姑娘的造诣必定非同一般。”眼下他最怕的,其实是公主一时兴起让他弹奏一曲,这可就尴尬了。
“哈哈,你还是很机灵的嘛!”公主高兴地说道,“这位香菱姑娘曾经可是宫中的乐坊头牌,是母亲陛下最喜欢的丫头了。本宫出阁时母亲把她恩赐给我,她心里头还是很舍不得呢!昨儿进宫时母亲还在提起她。香菱,这位是控鹤监学士陈大人,快快拜见。”
女孩起身,双手交叠于小腹,微微屈膝做了一个万福。“小女子见过大人。”
“姑娘多礼了。”
陈阳谦逊地回礼,趁机仔细打量起她来。香菱并没有向别的女孩那样盘起长发,而是任由一头乌黑秀发披在肩上。她仪容恬静,举止从容,似乎已在宫中待了多年——尽管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
“嗯,你们都先下去吧!”公主吩咐道。
“诺。”几位女孩齐声应允,随即慢慢退出了亭子,沿着石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