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看着他和薛易神似的身量，荼靡有些怔愣。
是了，她应该就在那片幻境里，这个人在这儿，不足为奇。
荼靡原本对他是没什么好感的，只不过经历了那么些事情，使得她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眼看透的。
未苍渐渐走近，上半张脸被面具挡住，露出的下巴和嘴唇都显露出病态的苍白，眸子也黯淡无光。
荼靡把信收进怀里，掀开被子下床，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谁摔了一跤，又慌乱地爬起来，荼靡目光移向门口，果然立刻有一个人影闯入，是那个叫悯恪的少年，只不过此时他完全变了当日装束，一身黑色劲装。咳此时却似乎刚刚打了一架，衣服上沾着大片灰土，唇角一抹血色，护腕碎了一只，另一只也裂了一道口子，上半身的衣服破开一半，露出的肩膀上满是伤痕。
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要命似地磕起头来，每磕一下，便大声而坚定地喊一声：“请主上三思！”
磕了没几下，地砖上便有了血色，未苍肩膀微微颤动，似是发怒，转身看着悯恪，怒斥：“滚！”话音未落，奋袖施力，悯恪便被那力道掀翻，整个人倒飞着撞到墙上，闷哼一声落到地上，噗地喷出一口血，无力地伏在地上艰难喘息，已然爬都爬不起来。
“你这……”荼靡皱眉，看了未苍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走过去想要把悯恪扶起来，刚走了一步，便被未苍死死抓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荼靡被抓得生疼，不由有些微恼，刚想去掰他的手，便看见眼前那人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手也随之松开，荼靡眼睛倏地瞪大，惊愕地看着他，立刻过去将他半扶起来，未苍靠在她臂弯里，使尽力气用手指握住荼靡的衣袖，声音嘶哑，吐字费力。
“我……我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魔君……薛易其实在那年我举兵攻打倾敛时就已经死了，那些记忆都是……咳咳……都是修澜……咳……就是兰修，是她的手笔……兰修是个假名，她是隻族族长之女……她已经为魔……”
荼靡愣了，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你说薛易他……”
“……你先……你先听我说完，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荼靡下半句话还没有出口，便被打断。
“我本也是已死之人……全靠婴索珠支撑，但我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在……咳咳……在……在修澜那里，婴索珠……我已经取出炼化……我撑不了多久……所以才让木公子在十日之内治好你……望君姑娘……已是回不来了吧……我知道她想让你自己做选择……但我别无他路……对不起……”未苍断断续续地说着，手费力地抬起来，上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紫黑色珠子，熠熠生辉。未苍刚刚松开手，它便自动浮至半空。
“你如果愿意……就去见她……无论她做什么都要阻止……她已经听不进劝了……都是我害了她……”
“如果你真的选择走那一步……你们之间的一战必不可免，你也再无回头之路，我知道你会为难……”
“如果不愿，也不必愧疚……我会保你安然……”未苍说着，缓缓地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叩到荼靡脸上，那面具似有灵性，接触到肌肤后，立刻贴紧。
她终于看到了那张脸，带着疲惫的笑意，和薛易一模一样，真是想象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从现在起，你，就是新任魔君。”这一句话，不似先前虚弱，似是回光返照，语声坚定，眸中似有光亮闪烁。
然后，那双眼睛闭上了。敛去所有光辉，连带着昔日所有的肃杀和罪孽，全部弥散。
臂弯一沉。
有一缕光亮极快地从他眉心窜出，注入那半颗婴索珠内，小小的珠子光芒暴涨，接着迅速变淡，最后所有光线都散尽，啪嗒一声落在了未苍衣襟上。
荼靡伸手把那颗珠子拾起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要把它毁去的想法，怨恨，愤懑，悲痛，所有情绪，居然一股脑地全部冲着面前这颗珠子去了。
越是无辜，越是可恨！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悯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着膝行到荼靡面前，叩头：“属下拜见主上。”
荼靡没有反应。
悯恪闭目，又睁开，声音僵涩：“请主上恩准属下处理……处理大人的后事……”
荼靡放开未苍的尸身，一步步缓慢地往门外走去，悯恪倔强地跟着她的脚步膝行。
“请主上恩准！”
“请主上恩准！”
“请主上恩准！”
……
直到步出房门，荼靡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悯恪的声音便再没有响起过。
也许他，并不承认自己吧。
远处有人急匆匆地走来，近了便看见是木子生和那个叫月歌的药童。看见荼靡，木子生一愣，低头对月歌说了句什么，月歌便绕过荼靡往那边的房间跑去，木子生看着荼靡，神色莫名。看见她脸上的面具，他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荼靡缓缓抬手，抚摸着那张面具，镂空的花纹凹凸不平。面具和肌肤贴合得严丝合缝，但她轻轻一掰，它便掉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面具，光泽远不比以往。连这面具都不承认自己这个主人吧，可惜啊，它和悯恪一样，没得选，她也没得选。
“她说，对不起。”良久，方低低出声，算是转述了柳望君的……遗言……
“真是……真是和以前一样不知规矩，道歉这种东西，就该自己亲自来说！”木子生情绪似乎激动起来，接着又很快平复，淡淡道：“你如果还想淌这趟浑水，就戴上面具，和悯恪离开这里，重新召集魔族势力。如果你累了，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不清，我带你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去处。别让别人影响你的决定，就当未苍的事情不曾发生。”他的话，居然和柳望君很像。
抓着面具的手松了又紧，终于还是颓然垂下，她到底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
“我想走。”
……
大奕帝京。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繁荣昌盛，四处高阁林立，车水马龙，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荼靡戴着帷帽，微微皱眉，看着一旁摇着扇子一派风流的木子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木子生一边说一边锲而不舍地对旁边的良家女子抛媚眼。
故弄玄虚……
荼靡暗自嘀咕一声，不再说话。
走了约莫三刻钟的样子，两人到了一座府邸前，朱红的大门敞开着，上方一块鎏金檀木牌匾，上书“吴宅”两个大字。门前站着两个侍卫。
“这是当朝大将军吴铭的私宅。哎，怎么样，够气派吧？”木子生用胳膊肘捅捅荼靡。
“是很气派，可是跟我有什么干系？”荼靡有点不想理他。
“怎么会没干系，嘿你等着。”说罢走上前几步，那两个侍卫训练有素，你站在台阶外他们就跟看不到似的，可你一但踏上那台阶一步，他们立刻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