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堆积，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下。给雨水冲涮过的街道，像醮了水气，颜色又深又重。路上，人如游鲫。一个个低着头打着伞，顶着一脸疲乏与焦躁，一脚深一脚浅踩着积水使劲往前赶。姚芳汝将雨伞往后移，仰头望了望天色，没想到第一天上班，是一个雨天。幸亏她提早出门，八点四十就从中巴下车，站在了振华路上。
突然，灰沉沉的天似乎亮了。须臾，一串闷雷缓缓滚过，接着一阵风刮来，一瓣瓣的紫荆花从树上簌簌而下，落在湿漉漉的街上。积水浸漫、残红憔悴。姚芳汝心下叹惜，掂起脚尖连跳带跨轻轻路过。
到达“邦杰”时差五分即九点。周一遇雨，公司里人不多，饮水机旁搁着几把沾满雨水的伞。姚芳汝跨进大门后即停住了。满眼皆是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办公室，既没有前台也没有指定接待的人，她只能站在哪里。
“你找谁？”一位腰部呈小型救生圈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水杯，上下扫了她一眼。
“我叫姚芳汝，上周面了试，今天来上班。”她微笑应答。
“哦，我想起来了……”他挠了挠小平头，“石总说，你到策划部先呆着。来，我领你去。”
“谢谢，谢谢您。”她微微欠身。
“没事，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你叫我老程就行。”
“好，老程。谢谢你呀！”
“客气。”
穿过眼前开放式格子办公区，往里走进一间五六平米的办公室，玻璃门上贴着塑料标牌，白底红字写着：策划部。屋内放着两张办公桌，除人行过道再无多余的空间。
“就是这里，你先坐一会儿，等石总回来。”
“好的。谢谢。”
老程走后，姚芳汝四下打量着。泡沫天花、白灯管，墙壁已呈一块块灰白色，转角处凹凹凸凸磨损不少。窗外，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显得室内昏暗颓败。她走到挨着窗的那一张办公桌，就折叠椅慢慢坐下。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下起来就没个头。”她将视线从窗外移到室内，心里琢磨：“这里有两张桌子，是不是策划部还有一个人？自己是一张白纸，难道还来一个‘白纸’吗？”想起俞建平说，每天早到十分钟给上司擦桌子沏好茶……一个激灵，立即站起，抄起手袋搁到靠门口的办公桌上，刚刚坐下，石总正走到门外。
姚芳汝立即站起来，微笑道：“石总，早上好。”
“你来了，正好，”他踱步而进，身后跟着一位比他矮半个多头，米色西裤浅蓝衬衣的男人。“这一位是策划老赵，经验很丰富。小姚你好好跟他学习学习。”
果然。姚芳汝暗自一喜，连忙欠欠身，笑道：“您好老赵，请多多指教。”
“你好呀，小姚。”老赵笑了笑，五六道鱼尾纹毕现，眼袋下全是深深碎碎的皱纹。他左手捋了捋额前那一咎被雨熏湿的头发，却难以掩盖“地中海”的窘状。就像折了东墙补西墙，那咎毛毛再怎么梳也盖不住光溜的头壳。
石总分别瞧了两人一眼，说：“今天二位都到岗了，我说说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两位请坐……”
“好，听石总的。”老赵转身朝靠窗的位置上一坐，左脚踝搭在右大腿上，眼里满是期待。
姚芳汝规规矩矩坐下，从手袋里掏出记事本和笔。
石总环顾四周，屋里再没第三把椅子，硕大的屁股往靠墙的办公桌上一坐，清清嗓子看着老赵说：“杰邦做印刷也有七八年了，主要是服装，业务也还行。不过，服装的利润也就这样，所以我想做点别的……”
“那石总想好做什么了吗？”
“是有些想法。”石总搓了搓两手，“这两年深圳的房地产可谓遍地开花，我想切入这一块做做……”
老赵一拍大腿，竖起大拇哥，叫道：“石总有眼光呀！”
石总欣然一笑，道：“看来，咱俩是想到一块了！”他伸手往左墙一指，“隔壁就是设计部，现在除了修片也设计一些服装宣传册，如果能将地产的策划设计都包下来做，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条龙服务最好！”老赵一捋额前的头发，两眼像打了鸡血似的，炯炯有神。“房地产确实很有发展前景。两个月前我就策划了群星广场，知道吗？就在罗湖哪边……”他右手放在大腿上，左手搁着桌沿，“不过，做策划，需要对当地市场有深入的了解。我来深圳也就两个多月，还需要熟悉熟悉……”
石总双臂抱胸，沉吟一下，说：“这不要紧，你想做市调跟我说一下，随时可以去。”
“嗯，这是一方面……”老赵左手摸了摸下巴，“诶，对了，公司有订报吗？”
“有，怎么了？”
“那就好！报纸最多信息，可以做做剪报，收集各个楼盘的广告、市场动向、政策变化……从中寻找机会切入进去！”
石总低头想了想，“嗯……这也是一个办法。”他看了一眼姚芳汝，“小姚呀！这剪报就你来做吧。”
姚芳汝连忙站起来，点头道：“好的，石总。”
石总看了一下腕表，站起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们订餐也行，出去吃也行。”
老赵也站了起来，‘石总，您先忙！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好好聊。”
“好，不用送了。”他走到门口，又说：“报纸隔天我让老程给你们送过来。这两个月的大部分在接待室，设计部还有些书关于房地产的，你们多拿来看看。”
剪报对姚芳汝来说至少不陌生，她从小学五年级起就有做剪报的习惯。通常是收集一些好文章和百科常识。但不知老赵对剪报有什么要求？她琢磨了一下，捧着本子走到他跟前，小心地问：“老赵，我先去把前两个月的报纸领过来吧。然后，您看怎么个分类比较好呢？”
“你拿来后我们一起看看再说。”
“好，我这就去。”
没多久，姚芳汝抱着一摞摞的报纸回来了，她的办公桌堆得小山一般高。除此之外，还领了剪刀、透明胶、文件夹。
“不错，效率挺高。”老赵踱着小步向门口走去，“该吃午饭了，下午再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