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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
半蝶教的人果真上宫了。
不如阮绊棠来救人时的夸张排场,也没有挂满灯笼的轿子与大批弟子。
舟凝与古灵儿两人一身轻便,只身上宫,背着简单包袱,看起来一路从简。
对方二人站在前厅中等待,季澜跨进时,舟凝正蹲身与小女娃说话,一边替她把冬衣捂紧,不让一丝寒风吹进。
小姑娘一见到季澜,便心急喊道:“仙尊,您身体还好吗!?”
舟凝也随之站起,往季澜的方向瞥去,不意外的发现,对方身后跟着另一抹高大的深袍身影。
当时半蝶教内讧,她被海吟吟的暗针击中昏迷,以至于对后来的打斗以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清醒时,人已在安安稳稳的躺在房中,古灵儿紧紧握着她手,眼眸已然哭肿,一面担心她的安危,一面愁诉季澜被鞭子袭击的惊险状况。
舟凝听小女娃涕泪纵横地道诉,虽然言谈间混着哭声,导致有些含糊,可她也听明白了七八分。
舟凝面上全是讶异,分明是半蝶教中事务,最终季澜却受了伤。古灵儿便道,魔尊当下那鞭并非特意朝仙尊挥去,可季澜为了救自己,硬生生挡下一鞭,以致血溅当场。
夜焰宫,富丽堂皇的大厅内。
舟凝尚未表明来意,便先向季澜点了个头。幸亏仙尊精神看来不错,应是在此处得到妥善治疗。
不得不说,这霜雪门与夜焰宫的纠葛,究竟是敌是友?
令人雾里看花。
季澜以应首回舟凝,接着朝古灵儿浅笑:“灵儿不必担忧,眼下我已复原许多。”
小女娃听见这熟悉的微笑语气,忍不住热泪盈眶。
半个月前季澜在教中中毒,她也是这样询问,对方回以同一抹如沐春风的笑靥,之后便是祝融大火与教中争执,毁尽一切。
一旁舟凝满面歉疚,开口道:“仙尊,舟凝这回自知闯了大祸,真的非常抱歉,此趟前来便是为了赎罪,不会狡辩与闪躲,愿意付出任何偿还方式,只希望仙尊身躯无损。”
当时她在房内与古灵儿坦承纵火一切,知晓自己果真误会了季澜,心底也被海水般的歉意淹没,小女娃垂头听着,频频擤鼻,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可舟凝仍未将仙尊与海吟吟夜里谈话的事说出,既然全是误会,她便不愿让古灵儿陷入纠结,便含糊带过,将话题绕回下毒一事,最后主动提出上夜焰宫道歉一事。
可分明舟凝解释纵火的话漏洞百出,古灵儿却也没再追问,事到如今,经过季澜这一鞭子与海吟吟重残,其余枝微末节的小事,她已无暇在意。
且眼下季澜的人身安危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自她五岁离家后,除了舟凝倾心相待,季澜便是第二个对她如此关怀的人。
大厅上。
古灵儿在舟凝说完话后,连忙补充了句:“仙尊,舟师兄并非有意,全是为了我的安全,才做出这般错事。此趟我俩前来,便是为了赔罪,更携上了一件重要之物作为赔礼,想恳请您,原谅师兄。”
小女娃一席话讲得顺畅,听得出在路途中便慎重练习了好几遍,除了真心认错外,以盼望季澜能原谅舟凝,对方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宛若亲姐姐那般地存在。
季澜听了觉得有些窝心,正要答话之际,夜宇珹忽地挑眉:“那就施以小惩,进夜焰宫地牢吧。”
舟凝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好,舟凝认了。”
一旁古灵儿已是泪水在眸中打转,嘴唇紧抿。
季澜忍不住往旁瞪眼。
别闹。大人说话,魔头不许插嘴。
赶紧去旁边玩你的黑鞭。
夜宇珹则好整以暇的回视。
伤了夜焰宫的人,自是得惩。
两人眼神你来我往了一小会儿,季澜才蹲下身子,与小女娃平视,说道:“灵儿别担心,我没放在心上,知道你师兄是为了保护你才如此。”
古灵儿随即趴在季澜肩上痛哭,头上的小发冠不停晃动,两手抓着季澜肩头。
夜宇珹又是一个挑眉。
季澜下意识朝他眯了下眼。别再吓小娃娃,待会哭了换你抱。
夜宇珹随即弯起唇。我抱?本座随时能把她俩轰出宫。
季澜:“……”
古灵儿揉了揉眼,抬起脸道:“仙尊,掌门铁扇在您这里,对吗?”
季澜应首。
“不知仙尊可否听过半蝶教最古老的传唱歌谣。”古灵儿一字一句说道,仿佛这是埋藏在她心底已久的秘密,“上头有半蝶教的秘密,灵儿便当作舟师兄放火的赔礼,望仙尊能原谅。”
她已与舟凝提过自己的打算,想将身上最重要的事告知季澜。
舟凝没有点头摇头,只说全程由她决定,毕竟古灵儿中有一日会成为半蝶教的掌门,教上一切由她统领,小女孩经过内讧之乱,心态上有所茁壮,说话时语气皆是坚定。
古灵儿对着季澜继续说道:“我们教上最初不只有铁制之扇,还有许多材质,历代仙人选中了其中三种,注入灵力,打造成不易受外力所毁损的灵扇,道上积极寻找的苍刎珠,便是在半蝶教上,藏于三把扇子里。”
舟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段,毕竟她的位阶只是大弟子,从未接触过如此核心。
古灵儿:“我爹娘曾要我默背这首歌谣无数遍,说若是有朝一日失传,得由我继续传下去。”
季澜:“我曾听过你们教上歌谣,大约记得里头的内容。”
夜宇珹倒是直接道:“本座殿上便有一本。”
季澜:“……”
如此狂妄。
随随便便把这事说出来行吗?
就他所知,脏污小册还是夜宇珹在人家教中搜出的吧。
古灵儿却没太大的反应,仿佛任何教派的秘宝出现于夜焰宫内都是正常,忽地轻声开口,唱起了传唱歌谣。
季澜头一次听见这首歌曲配上旋律,确实就如娃娃们平时嬉戏时,顺口唱出的语调,仿佛见到半蝶小弟子在庭院中玩跳格子,一人一句接唱的画面。
气氛像极了小册中所绘制的图。
古灵儿面色专注,缓缓地将剩下一半唱完:“你持玄铁我持玉,剩余一人握木柄,两扇并合成蝶翅,三扇开屏惹人痴,三人持扇不分执,扇面合圈成一圆,扇心渐染红彤血,图显扇骨引波澜,献舞之人泪眼眶,三扇痴醉引人缠,终究引起半蝶狂。”
季澜对于最后几句仍是心有余悸,这发狂的场面,他见识过了。
夜宇珹听完后,只道:“所以这三把扇子展开成弧,合并一圆,便是地图,是吗?”
古灵儿有些惊诧,没想到对方早已得知这秘密,便道:“原来魔尊早已看透。确实就是如此,只不过地图需以其他的方式开启。”
她左右张望了下,朝季澜道:“仙尊希望我私下告知,或者在这里谈?”
季澜:“就这边吧。”
其实夜宇珹方才说的展扇成弧,他俩人早已各自猜到。就在前日他以乘坐踏湮驹作为交换,说出心中猜测那时。
当下季澜摊开小册,指着歌谣的最后几句,将想法道出。没想到夜宇珹听了后脸色未变,甚至替他接下最后几句话。
季澜:…摔。那之前干嘛假装没猜到!
总归谈判达成,不管夜宇珹是否早已料到,他就要乘灵马!
不许食言!
古灵儿得了季澜肯首,便娓娓诉来:“方才我唱的歌谣,其中两句--'扇心渐染红彤血,图显扇骨引波澜',这便是开启的方式。以初代掌门的血缘的人,滴血于扇,便能让地图显出。”
季澜十分吃惊,这暗藏的秘密果真层层叠叠,如今为了找苍刎珠,难不成还得去刨尸或盗墓?不然哪里来的初代血液?
许久未发声的舟凝这才开口:“仙尊,灵儿的家族便是初代掌门的传承。”
古灵儿的父亲,聂霁,是为第三代掌门之后,便是初代血脉相传。故小女娃身上流淌的血,即是开启地图的唯一方法。
季澜心中一颤,可面上仍是维持镇定。
如此稀有!
看来古灵儿方才在他肩上流的泪,说不定跟凤凰眼泪一样珍贵。
夜宇珹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貌似清楚他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
古灵儿:“我与师兄都猜,如今三把扇子约莫都在夜焰宫上,于是我便想着过来献血。”
献血两字,说来可怕。
其实不过刀子划一小痕,滴上几滴罢了。
夜宇珹懒声道:“确实都在本座手上。”
季澜瞄了他一眼,脸色淡淡。三把扇子都在寝殿中,且昨日天气属秋老虎,难得炎热,晚间他便把玉扇摊开放在枕被下,果真冰凉好睡。
古灵儿点头,毕竟夜焰宫隶属道上最神秘的地方,也少有人敢进。夜宇珹既然去过半蝶教,此刻手上有任何东西皆是见怪不怪。
半刻钟后,安爻即接到吩咐,到宫主寝殿把三把扇子给拿过来。
一向效率高超的右护法,这回多花了点时间寻找,因他进入寝殿时,只看见铁制和木制的放于桌面,寻了半天都找不着剩下那把。
还是被褥中隐约露出一小角质地如玉的东西,他才赶紧把玉扇抽出。
且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哪敢这般随意翻动宫主的床榻。
如今应该说,宫主与仙尊的床榻。
不仅如此,他偷偷打凉了眼,以往空旷到给人一股冷冽感的榻面,最近时常一片凌乱,棉被半垂在床沿,枕上凹痕一堆,有时枕头还不在应对的位置上。
虽是有生气许多,可也简直一团混乱。
…
前厅中,安爻迅速将扇子交给夜宇珹,便恭谨的退下。
季澜一个个将扇面展开,将三弧平放,合成一圆,所有角度刚刚好,不多不少。看得出铸造前人有刻意调整过。
舟凝从包袱中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往古灵儿手指画下,小女娃忍着刺疼,将那裂缝的鲜血逐一滴至扇圆上头。
鲜红的液体染于刚硬扇骨上,并未立刻吸收,而是呈现小露珠那般固定在上头,两滴、三滴、四滴…从小女娃小上持续的一滴滴落下。
过了半晌,扇上却无任何变化。
古灵儿便更加用力地挤的手指,想将更多血液挤出。季澜已是不忍,正要开口让对方停下,夜宇珹却蓦地抬起手,掌心朝着扇面。
不过瞬间,一股极为强劲的灵力便散发而出,那摄人的灵力,让在场几人皆是身躯一晃。
夜宇珹修为高强,注灵时即有压迫性,气场逼的其余人稳不住身。
舟凝有些吃力地搂住身旁小女孩的肩,让她少受点影响,可她也清楚。
眼前三把古扇皆属灵物,说不定是少了灵力,才对鲜血起不了作用。
幸亏夜焰宫首座的修为数一数二,定能发生效用。
季澜则被这股力量弄得脑袋晕眩,如今他被封灵,没有东西能保护身驱,又负伤在身,金丹尚未恢复完全。没一炷香的时间,便膝弯一软,撑不住的摇晃。
腰后却环来一只胳膊,支撑注他身子,没让他往地面跌去。
半刻钟后,扇面鲜血终于全数被扇骨吸入,渐渐在扇面下晕开,扇上也显出藤状脉络。。
古灵儿也将手指收回,舟凝立即拿了块小布替她止血。
季澜头昏眼花,眉心浅浅蹙着。夜宇珹瞥了他一眼,胳膊依旧绕于身后,没有松开。
古灵儿不禁喃喃唱道:“扇心渐染红彤血,图显扇骨引波澜……三扇痴醉引人缠,终究引起半蝶狂。”
那日的惨象还在眼底。海吟吟欲夺铁扇,软硬兼施,最终甚至搏命一抢。
所有的一切,皆是为了苍刎珠。
季澜听见了她的歌声,同样想到当日情景,道:“海吟吟要这珠子,应是想进入虫烟潭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