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共三层,周围用木栅栏围着,门前开凿出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层峦叠嶂,假山林立,一些锦鲤围绕着湖中的荷花不停游走,灵动盎然。客栈门廊附近有个木质的秋千,上面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在开心的荡着笑个不停。
我拖着皮箱,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了解了蓝心的用意。
她让我来其实是为了让我散心,那天的相见她一定是看出了我有心事,我没说,她也就心照不宣的没问。
时间改变了一切,但真挚的情感,纯洁的友谊,永远存在心灵的最深处,随时盛装莅临。
蓝心应该提前跟客栈里的负责人交代过,我站在一楼大厅里,所有的服务人员都对我表示出了极尽的热情,这让我很是尴尬。
客栈的经理小美给我安排了一间包房,五星级标准。
乌镇分为东栅和西栅,东栅是居民生活聚居地,还留有一些原始的风土人情,我们通常喜欢逛的是西栅,小桥流水,风景如画。
我喜欢古镇的淳朴,所以想趁着月色去看看他的灯火阑珊。
我想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古镇情怀,那里流水小桥,烟笼人家,那里春风杨柳,杏花春雨,那里青石阶下,半斜黄昏。
或许也可偶遇一段旧时光。
街角的店铺正放着一首陈奕迅的老歌,我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多年前听不懂陈奕迅歌里那句“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如今听回已是曲中人。
我进入一个小酒馆,寻了一个靠窗观河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盘不知名的青菜,还有一条清蒸鱼。
乌篷船从幽幽的灯光下划过窗前,船夫的蓝白相间的花色布衫,伴随着船桨的前后摆动随风飘荡,摇曳生姿。
音乐响起,一首很好听的民谣。
“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昨日的雨曾淋漓过她瘦弱的肩膀
夜空的北斗也没有让她找到迷途的方向
阳光里她在院子中央晾晒着衣裳
在四季的风中她散着头发安慰着时光……”
眼眶有点湿润,突然想喝点酒。
我看着酒杯中忽闪忽灭的气泡,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我和父亲席地而坐,把酒言欢。
父亲从警三十余年,破了多少案,负了多少伤,为了抓一名罪犯他有多少日子无眠无休,我想,其中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的我经常对父亲说,我要成为你的骄傲。
如今,父亲不在了,我没有成为他的骄傲,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
若父亲还活着,我愿意一切从来,愿意放下我的年少轻狂,放下莽撞与执念,只求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天哥,我说的就是这个酒馆,菜做的特别好吃!”
陆丰一边指着酒馆的匾额一边对身边心不在焉的徐天扬说。
“找个地儿坐下吧,吃完赶紧回客栈,我还有个合同要看。”
“我说我的哥啊,我叫你出来是放松的,谁让你出来办公来了?!”
“少废话,找地方坐。”徐天扬从后面推了陆丰一下。
酒馆生意特别好,一时间陆青竟没有找到空余的位置,正在踌躇着要不要换个地方时他看见了坐在窗边独自用餐的我。
“你好,美女!”
“有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方不方便拼个桌?”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衣着讲究,虽有点冒失却也不像是坏人。
身边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黑色休闲装简洁干练,手腕上的名贵手表显示出此人的身价不凡,帅气的脸庞英气逼人,我的心动了一下。
“坐吧。”我用筷子指着对面的座位说。
“你好美女,我叫陆丰,这是我哥,徐天扬。”
“你好。”我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夹着盘子里的鱼。
“美女怎么称呼?”陆丰笑着问我。
“我姓雷......”我依旧没有抬头。
好久没喝酒了,喝点酒头有点晕,我从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点着,想抽根烟清醒一下。
刚放到嘴边,突然想起来这里应该不让吸烟,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他们也正在端详我,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烟熄灭。
“吸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孩。”徐天扬突然对我说。
我楞了一下,说:“喝酒也对身体不好,没想到这两样我都占了,真不幸!”
“你不是本地人吧?”陆丰笑眯眯的对我说。
“不是。”
“我们上海的女孩很少有吸烟的。”陆丰刚说完似乎有点后悔了,忙说:“其实也不是,你口音听着像北方人。”
“嗯。”我望向窗外,揉着太阳穴缓慢的答着。
“我猜你是一个人来这里旅游的。”
我回过头来看着没完没了的陆丰,指着他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我拿着包站起身来去结账。
“你的账单我来结。”
我看了一眼说话的徐天扬,说:“怎么?”
他笑了笑说:“难得与美女吃饭。”
我也笑了,走向款台。
清晨七点,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很舒服,但或许是换了地方,这一夜几乎没睡,索性起床。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客栈里已经有人陆续退房,这么早,我心里暗暗想着。
我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方便干活。
我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看见小美正在给客人办理退房手续。
“二楼206有客人退房了,你去打扫一下。”小美头也没抬冲着我这个方向交代道。
我微楞了一下,说:“好的。”
小美抬头看是我,慌张的对我说:“羽央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服务员小张呢!”
我笑了笑说:“我就是想干活才起这么早的。”
“那怎么行,我们老板回来还不得骂死我!我们老板交代过,让我一定把你照顾好,让你只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
“她可管不了我!”我边说边往二楼走去。
二楼206的房门开着,我扫视了一眼房间,还算干净。
我把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回身去换床上的床单。
突然一阵铃声传来,是手机的声音。
我寻着声音在床头的缝隙中翻出来一部手机,铃声还在不停的响着,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接,心想或许是手机的主人打来询问手机下落的,想到这,我按了接听键。
“こんにちは”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突然一愣,是日语!
“こんにちは,どちらさまをお探しですか?”沉默片刻,我轻声用日语问他您找哪位?
电话那头显然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问:“徐先生の電話ですか?”
我知道他问的是电话的主人,连忙解释:“お客さんの電話は旅館に忘れて、私は彼を探し当てて彼にあなたに電話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す。”
我告诉他客人电话落在客栈了,找到客人后我会告知他的,道歉过后,我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跌坐在床上。
三年了,自从在大学自学了日语课程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了。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凌宇俊秀的脸庞,他拉着我的手漫步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嬉笑打闹。
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手机上。
一声铃响,把我从思绪万千中拉回现实。
“喂,你好。”我拿着手机轻声说道。
“你好,这个电话是我的,请问您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
“居家阁客栈。”我黯然的说道。
“哦,原来落在那了!幸好。”
“你是回来取吗?我给你放在酒店前台。”我拿着电话往门口走去。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走不开,我给你个地址,能不能麻烦你送一趟?我给你报酬。”
本来想拒绝的,又怕影响蓝心客栈的声誉,于是说道:“地址。”
十分钟后,我来到约定的地点——北岛咖啡屋。
客人不多,电话响了,我告诉他我到了。
我看见一个男人站起身走向我,越走越近,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门口穿白色运动服的是你吗?”
“徐天扬!”我惊讶的说道。
“我没想到竟然是你,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站在我面前的徐天扬接过我手中的手机,无比惊讶的说。
我笑了笑说:“还真是。”
“你能等我五分钟么?我送一下客户,马上回来。”
“行。”
我也好奇是怎样的缘分让我们再次遇到。
我找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咖啡。
五分钟后,徐天扬坐在了我对面。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真怕你走了!”
“想着报酬的事儿,没来得及走。”我放下咖啡杯轻声说道。
“看来钱还是有作用的。”徐天扬叫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休闲西服外套,里面搭配一件黑色的衬衫,看着比昨天更加帅气了。
“昨天晚上你走后我和陆丰找过你。”
“找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止付了你的账单,还付了我们的。第一次让女人付账,还是个陌生的漂亮女孩,有点意外。”
“今天咖啡你请。”我看着他笑着说。
“那是当然。”
“你在那个客栈工作?”徐天扬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帮朋友的忙,过几天走。”
“回哪?记得昨天说过你是北方人。”
“上海。”
“上海?上学还是上班?看你像个学生。”
“以前倒是当过学生。”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说道。
“你知道吗?昨天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在猜想你是做什么的?精致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双笑眼,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哀伤,一头乌黑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直下,白色的长裙飘飘,望着窗外发呆,一种绝世而独立的感觉,从远处看就像一幅优美的画。我其实很庆幸陆丰拉我坐在你对面,只是没有机会与你说太多话你就离开了。”
“对了,怎么称呼你?昨天太仓促忘记问了,机会也不是总有的。”徐天扬拿着手机问我。
“顔羽央。”
徐天扬快速的把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输入手机。
我的手机响了,我抬头看他,他示意我记下来,我笑了一下,没有动。
从咖啡店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了他是一名律师,在上海有自己的律所,成功人士。
“真不用我送你吗?”徐天扬在车内手握着方向盘,把头低下来对站在车外的我问道。
“不用,你走吧。”
“那好吧,以后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帮忙随时联系。”
“希望没有那一天,拜拜!”我冲他挥手道。
车刚刚开出十多米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后面边追车边挥手示意他停下。
他看见了我,急忙靠边停车。
“怎么了?”他下车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个男人早晨给你打过电话,是个日本人,刚刚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站着气喘吁吁的说。
“日本人?山冈先生不会说中文,你会说日语?”徐天扬有点吃惊的看着我。
我低下头有点不自在的说:“我大学的时候自学过一段时间日语,会的不多。”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徐天扬若有所思的说。
我看着他的车离开我的视线,想着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
五天后,我回到了上海。
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满天繁星,我突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