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晟穿着污脏了半边的长袍,一路滴着水,进了陈家大门。89文学网希伯跟在他身后,待他毫不见外地在正堂椅子上落座后,弯腰给他拧干长袍下摆。数天没见面的保镖阿成又来了,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一角。显然他们是冒着早晨的大雨从陆路上来的,除了宋云晟这位少主子,另外两人裤腿沾满泥浆,路上难走坎坷可见一斑。可惜六少爷最终也没保持潇洒风度到最后,末了被陈葆发泼了半身泥水。
厢房内陈氏和孟冉冉吓了一跳,孟冉冉一见他们迈进堂屋门槛,条件反射般就想跳窗逃走。但儿子家当摆在那里,零零碎碎的一时也收拾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房间。
陈氏夫妇天生的势利眼,此刻见到阔少爷驾临,忙晕了头。一会儿拿干净鞋袜给他换,一会儿拧热毛巾给他擦,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六少爷的大腿,剖白心迹表明刚才绝无冒犯之心。
少时,狼狈的六少爷又被陈氏夫妇和希伯伺候干爽,他心情好了点,脸上挂起笑容,问:“牛牛呢?”
陈氏立即冲到房间,把牛牛抱出来献宝。
孟冉冉暗暗叫苦,不想,门外又进来一位不速之客——三叔婆。
三叔婆自己家里儿子孙子媳妇孙媳妇一大堆,偏偏精力旺盛到能够关注冷水铺所有居民的家庭琐事。她特别喜欢牛牛,爱屋及乌于是加倍的要来关心孟冉冉的生活。每日前来陈家视察,这是三叔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程序。
“大侄,你家院里的水都要漫过我的脚面啦,你也不收拾收拾。”三叔婆一边抱怨一边诧异地看看门口停的崭新马车,问:“家里有客啊?”
陈氏引荐三叔婆见过六少爷,三叔婆听闻是宋家的少爷,连声夸赞宋家乐善好施,造桥铺路,造福乡邻等等一整套车轱辘恭维话。宋云晟大刺刺地坐在首位,毫不脸红地笑纳了。
宋云晟今日的目的如此明显,寒暄一过,又把话题转到牛牛身上:“牛牛这孩子,我和他真有缘分,我几日前刚听人说起这么一个治天花的偏方,就偏偏救下了他。这么小的孩子能熬过来,也多亏平日身子强壮,不知道他出生到现在几个月了?”
孟冉冉急忙上前抢答道:“十个月!”陈氏想要辩驳,被孟冉冉偷掐一下她的肥腰,便动动嘴皮子,舌头打个圈儿把疑问吞下了。
可是三叔婆年纪大,但记性极好,她张口驳斥道:“哎呀,肖家的,你怎么做娘的,孩子多大了也记不住。牛牛刚好一周岁嘛,他出天花的那天,我们不是刚刚吃过长寿面吗?”又对陈葆发笑道:“大侄,你看看,她们都说我老了,我还能记的清清楚楚,牛牛是我接生的,我怎么会记不住日子呢?七月初二,乞巧节前头生的嘛!”
“哦,牛牛脸上不显胖,身上倒肉嘟嘟的,出生时也胖吧?”孟冉冉简直憎恨宋云晟,他板起脸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谈装酷,现在柔声细语拉家常时,又是那样循循善诱,满脸亲切一团和气。
三叔婆的话匣子被他打开了,要想再收住只能缝上她那两片干瘪皱巴的唇皮子。“哪里,牛牛生出来只有四斤六两,(清代计量,一斤=600克),瘦得猴似的,不过好在是足月生的,小嗓门倒是大,落地那几声哇哇哭哟,大侄,你在外面也听到了吧?喝了半月的奶水,肉就都长出来了。”
宋云晟就是想听“足月”这两个字,他心满意足地靠上椅背,点头听着三叔婆继续唠叨。好容易熬走了三叔婆,他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陈氏夫妇,让他们下厨准备饭菜。陈葆发夫妻两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告退下厨忙活去了。希伯也领着蹒跚学步的牛牛,去小院子里玩耍,阿成很自然的挪动几步,到屋檐廊下站着,顺手把门给关上。房内只剩下孟冉冉和宋云晟。
“你瞪我干什么?”宋云晟悠然地翘起二郎腿。
“牛牛的爸爸在外行商,我一个单身妇人不便接待您,六少爷请回吧。”
宋云晟起身,离孟冉冉只剩一尺距离,停下,他身材也不是十分高大,但还能居高临下的,用很轻但很有力的声音宣告道:“牛牛是我儿子。”
“胡说八道,你别自作多情!那天我是被你逼急了,骗你的!”
“你想叫希伯进屋来和你对证吗?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孟冉冉怒道:“既然你知道了,你不觉得羞愧吗?你借酒装疯占了我的便宜,还来这里纠缠什么?我是孩子的母亲,谁是牛牛的爸爸我不清楚吗?”
“你想说牛牛是肖锐的孩子吗?呵呵,那月明和他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在外乡拜堂成亲,他究竟有几个妻子?”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出去,你快走!”很明显,宋云晟根本没有跟着漕船去铜陵,而是马不停蹄地去着手调查去了。想起阿成的衣衫装束还是数天前送她回来时的那一身,都没换过,也许阿成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暗中监视着她呢。
宋云晟脸色一沉,到门口叫希伯带孩子进来。他拉过牛牛的小手,从陈氏搁在一边的针线笸箩中取出一枚纳鞋底的锥子,刺破牛牛手指,挤压出几滴血滴入茶杯,自己也刺破指尖,滴入血滴。
亲眼见证这古代的滴血认亲,孟冉冉觉得愚不可及,看都懒得看他们,抢抱过受惊大哭的牛牛,连声抚慰哄他。
少顷,希伯抬头欣喜地叫道:“少爷,溶了,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