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宋云晟语气转为低沉苦涩,他道:“你一定猜到了,我在扬州打听到阿菊的下落,哦,可恰恰在娇凤的书寓绣楼中见到了我的父亲。他已经将娇凤赎身,买园子置首饰,广发请帖宴请同行诸公,准备迎娶她为四姨太了。我当时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菊成了我的四姨娘——”
虽然不能身临其境地了解他当时的心态,但孟冉冉还是能想象,娇凤忽然成了自己的小妈,岚卿就成了他老子的小姨子。固然清朝对娶妾比较开放,不讲究门当户对,但这种类似**的关系传扬出去,还是会成为外界舆论的笑柄。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娇凤后来知道岚卿是她的妹妹吗?和她母亲相认了吗?”
宋云晟点头,道:“我在她出嫁前,带着杨氏去找过她。她见到母亲没有欣喜,只有厌恶和憎恨。她不肯认杨氏,说她是主动勾引那官老爷才沦落到如斯地步,害了她们全家,害她被人耻笑中长大,害她最终被父亲卖入青楼。娇凤谁都不愿见,口口声声咒骂岚卿是个野种,杨氏是个□,在她即将过上好日子,嫁入豪门的时候,又想跑出来害她。话里话外透着她明明知道妹妹阿萍和母亲杨氏的近况,但她就是不肯与她们相认,心肠如此狠硬。我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带着杨氏回到徽州。岚卿见到母亲还活在人世很高兴,但她也知道了姐姐阿菊成了我爹的四姨太,当时,我们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既然不能娶她做妾,那么替她赎身后,买个院子悄悄的生活在一起也不行吗?”
“你是说蓄养外室?”宋云晟无声一笑,道:“我倒是曾经打算过,只是那时候我尚未接手船队,几万两的赎身银子不是个小数目,瞒不过我爹的。”
孟冉冉穴嘴道:“出不起银子,干脆私奔好了!这样就不用面对家庭压力和外人的流言蜚语了。”
宋云晟赫然道:“你倒是说的轻巧!我是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而岚卿七八岁上被裹小脚,除了弹琴端茶,没有一处要使力气的地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们两人私奔后靠什么生活?而且我那时还存了个一生一世一心人的痴念头,不愿委屈了她,哪怕是做妾,我都觉得对不起她。总想着等我力量再壮大些,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岚卿明媒正娶,从此白首不相离,我一生就只守着她一人。”
孟冉冉惊讶,宋云晟竟然还有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人思想,又叹息岚卿没福气,没等到那一天就——唉!红颜薄命啊!点头道:“后来,岚卿身故后,你怎么又将她母亲送回扬州了呢?”
“原本岚卿在徽州租了一处房子,雇人照顾杨氏。她身亡后,我就继续替她照看杨氏,去年杨氏的弟弟忽然找上门,将她领回扬州。”
“哦,她还有个弟弟?怎么娘家人不知道来照顾一下杨氏呢?否则她的人生也不至于悲惨到如此地步。”
“各家有各家的苦衷吧。杨氏弟弟从小离家上山拜师学艺,所以一直和家乡亲人没什么联系。杨氏没有回扬州乡下老家,他弟弟给她在城里租了处房子,亲自照顾她。我去看过两次,她弟弟还是很尽心的,杨氏的疯病已经日渐好转,也能零零碎碎地记起一些往事,整日吵着要见两个女儿,只是娇凤一直不愿去竹西街见她一面。”
话至此,孟冉冉明白了岚卿娇凤的身世,对宋云晟与岚卿之间的感情也有了新的认识。心中倒是暗暗敬佩宋云晟的痴情和侠义。他在岚卿身故两年后还能一直关心她母亲的近况,真是难得。
“冉冉。”宋云晟忽然温和而自然的直称呼她的闺名,让孟冉冉吓了一跳,以为他哀伤过度,脑子不正常了,宋云晟却很自然的重新叫了一声,剑眉星目中满是真挚坦率:“冉冉,我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你,害你失去了酒楼,害你不能和喜欢的男人成亲。但我会用我下半辈子尽心照顾你和牛牛,不管你的身份地位是什么,我都视你为我的妻子——”
猛然间听到他说出这番告白不像告白,忏悔不像忏悔的话,孟冉冉一阵迷茫,好容易才转过脑筋,思索可能岚卿母亲被jian致孕,后来结局凄惨无比的景象刺激到宋云晟,使他萌生出渴望弥补过失的心态也属正常。那句“视你为我的妻子”也太夸张了,他马上要迎娶娅虹小姐为正房妻子了,还对自己开什么空头支票。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别把心沉沦在他的美男计中,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抵挡着宋云晟此刻的柔情魅力,拿出十二分的谨慎和认真,回应道:“嗯,我接受你的忏悔和道歉。不过你也不必太难为自己,牛牛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得到的最好最珍贵的礼物,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只要咱们的契约如期履行就行了。”
宋云晟满腹柔情被她的清醒和理智打消,他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有点赫然,点点头含糊嘟囔一句:“不早了,快睡吧。”翻过身子在甲板上侧身睡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