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课法术师杀人游戏
1.
在我年方五岁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才刚懂事,它伴随着强烈的冲击烙印在我脑中,而且至今仍然盘根错节地札根在我的意识深处。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个事件,就是「崩坏」。
我的故乡松江市是铺展于岛根县宍道湖沿岸的小城市,有十六万人口。在它周围有着丰沛的湖光山色、青郁群森,还留下不少诸如松江城之类的历史性建筑物,飘散着悠闲平静的风情。由于它是这样一个安稳的地方,因此发生在这里的大案子本身就非常罕见,当时还被当成全国性的新闻在电视、报纸等传播媒体上大肆报导。
在那天白天时,我与母亲一起去超级市场买晚餐的材料,半路上顺便去了附近的银行一趟。
事情是发生在我们一起坐在银行大厅的长椅上,依序等着柜台叫号的时候。银行内那股忙着下班的忙碌气氛,突然被刺耳的哀叫声划破。
(怎么了?)我抬起头来,然后看到几个男人举着站在柜台前面。他们一面把枪口对准银行职员出言威吓,一面对银行大厅内的顾客们投以凌厉的视线。
银行内的空气绷得紧紧地。原本人们的不安与紧张感应该会在一瞬间提升到沸点,接着炸开。但是在炸开前的那一瞬间,简直可以说是巧妙至极的时间点上,一个男人先开了口。
不准叫!所有人都把双手放到头上趴下!
那个声音一点也不歇斯底里,而是一种极力表现出冷静的声音。那个空洞的声响使得热气从人们脑中消失无踪,代之以一股恶寒缓缓滑下背脊
人们像木头人一样依照抢匪的指示动了起来。
我也听母亲的话有样学样。
我偷偷往抢匪们的方向看了一下,他们手中的巨大枪械(我猜多半是散弹枪)在我心目中留下格外凶狠的印象。
「别怕。」母亲以像是抱着我的姿势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经由背部感到母亲微微颤抖着。「别怕上次妈妈念过故事书,对不对?在这种时候啊,会有魔法师用魔法来救人喔。」
「魔法师?」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为了驱逐我的不安而用来哄小孩的话语吧。母亲根本不可能真心期待会有魔法师来救人。但是,在那句话中的不可思议魔力,却温暖了我年幼的心,同时唤起了强大的勇气。
「真的吗?」
「真的,魔法师会用魔法教训坏蛋解救我们,所以别伯。」
母亲像是在说服我般一直重覆这样的话,多半也是在说服她自己吧。
我不出声地点点头。
魔法师。
会来救人。
我只把这句话放在口中一次又一次地咀嚼着。
事情在六个小时后结束。
2.
对了,说到「事情」,第二天在大学也出了点事。
这天的行程是这样的在上午九点发表专题研究分组名单,之后就要马上移动到各指导老师的研究室上第一堂课。
要是像昨天一样碰上交通巅峰时间我可敬谢不敏,因此我在早上七点三十分就已经来到大学了。清晨的校园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安详平静,令人感觉舒畅极了。我在没有任何人打扰又充满绿意的校园中慢慢散步,一路上还可以听到鸟语啁啾,甚至连带着沁肤凉意的空气都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但是
在我抵达魔学系大楼正面大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小小幸福就被赶跑了。因为那里和昨天一样,有一大群身穿黑衣的奥兹特务人员等待着。看来今天似乎也是要检查出入大楼的人。
「」
我不情不愿地接受了搜身才进入魔学系大楼,但是这样还没有结束。在会场,也就是大讲堂中,一样已经有一群黑衣人等候着了。
「」
我尽量不把那些缠绕到我身上的视线放在心上,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下。当然,大厅内没有任何其他学生。虽然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走走,但是那种紧迫盯人式的压迫感压得我不敢轻举妄动。
结果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其他学生开始陆续到来,在这段期间中,我干耗着时间,陷入连打个瞌睡都不敢的窘境中。
然后
在即将九点的时候,会场中已经坐满了人。昨天看起来还有着紧张感的新生们,毕竟也已经习惯这里的气氛了,场内笼罩着比昨天更加热闹的喧嚷声。指导老师与药歌理事长并排坐在讲台旁的折叠椅上,今天佐杏老师也规规矩矩地一开始就列席其中。
到了九点整的时候,前方的白板上贴出了写着分组名单的纸张。大家纷纷去从其中找出自己的名字。
「呜哇」
在找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因为我真的被分到佐杏老师的专题研究「西洋魔学史」中了。
「那么,已经确认自己所属专题研究组的学生,请去指导老师身边集he。」
理事长在讲台上用麦克风做出指示。讲师们已经纷纷四散到会场内各处,等着自己的学生过去。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往自己所属的讲师处移动,我也挤身在那样的人潮中跟着移动。
「哼哼,所以我说过的吧,这就是必然。」
等着我过去的佐杏老师才一照面就跟我这样说,同时笑嘻嘻地坐下。她把长长的腿往桌上一放,那是怎么看都不像大学教授会有的粗鲁动作。
「是啊,托您的福。」是啊,在背后动过那样的手脚,当然会变成必然的吧。
这时候已经有五个其他学生集he过来了,全都是女生。可能是因为我和老师突然交换起莫名其妙的对话,使得她们忍不住推测起我们关系的缘故吧,她们远远围着我和老师露出怪异的表情。我担心要是造成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就伤脑筋了,所以与老师拉开一点距离,等待其他学生到齐。
但是过了大概五分钟以后,也看不到有其他学生要往老师这边走来的迹象。
(咦?难道老师的专题研究只收了这些学生而已吗?)
我着急了起来,因为这样等于就我一个人被丢进五个女生之中。如果是手鞠坂应该会喜极而泣吧,但是我很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在张贴在白板的名单上,西洋魔学史专题研究一栏确实没有列入太多名字。然而希望选修老师专题研究的人明明应该蜂拥而至的,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就这点人入选
「啊啊,这样我的六个学生就全都到齐了。」
「」呜啊!真的就我一个人待在一群女生中了吗?
「好了,那我们也该去研究室了吧?」
与心情黯淡低落的我正好相反,老师意气风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我来,我的学生们!」
就在这个时候
「?」我抬起头来。在会场中的大多数人也都表现出同样的反应。
因为突然有种沙沙的微弱杂音在整个会场中响起。
我一开始时还以为原因是出在讲台上的麦克风开关被打开,所以才制造出这种杂音。但是当我把眼睛转向讲台上以后,看到站在那个麦克风前面的理事长也正因为突如其来的不明声音而感到诧异,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而且麦克风上的指示灯实际上也是熄灭的,也就是说开关并没有打开。
那么,这个杂音到底是?
事情就发生在场内开始扬起低声议论的声浪时。
那个杂音突然变成人的声音了。
「各位亲爱的同学。」
场内瞬间极不自然地安静下来。
「恭喜各位进入城翠大学魔学系就读。
本座打从心底欢迎各位新生入学。
各位年轻人,别忘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小小肩膀上,都扛着伟大魔学的未来,希望各位能够日日勤学不怠。」
可能是经过或氦气改变过声音的关系,那个声音尖锐得很不自然,甚至分不出男女老少。像是机械合成音般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就这样回荡在整个大厅中。
我再一次往讲台上做确认,麦克风的开关果然还是关着的。
「搞啥啊?」
在我旁边的老师这样说着,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该不会是迎新会之类的活动吧?
但是看到以理事长为首的教职员们困惑的表情,我马上知道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那么这个广播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播放出来的呢?
场内开始笼罩在某种像是恶劣玩笑般,脱离现实的荒谬感中。
接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声音无视于大家的困惑,做出以下的发言:
「接着,本座今天想向各位报告一件事。
本座为了祝贺各位的无量前途,也为了促使这一天早日到来,因此想要推荐各位去参加一场游戏。对于信奉魔学,为魔学挺身而出的各位来说,这是最足以配得上各位的游戏了。」
游戏?
场内的喧嚷声扩大了。虽然教职员们四处奔走呼暍,试图让这片混乱平静下来,然而也只造成了火上加油的效果而已。
那个声音说游戏?
质疑的话声唤来新的话声,新的话声唤来疑问,场内开始吵吵闹闹了起来。游戏这个字眼所具有的娱乐调性,使得人们虽然心怀戒心,却又让人在心底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不过似乎有某种有趣的事要开始了。是游戏,似乎要开始游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但是
在会场中的每一个人都马上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用轻松的心态去闹着玩的休闲活动。
「请放心,游戏内容很简单。就是」
从广播中传出的声音接下来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我们这边的理解范围之外。
「就是本座在此宣布,本座,要从现在在场的各位同学之中选出祭品予以处刑。
重复一次。
本座在此宣布,本座,要从现在在场的各位同学之中选出祭品予以处刑。」
整个会场中的人都僵住了。
那家伙在说什么?
处刑?谁要给谁处刑?
所谓的处刑,也就是呃,杀人的意思吧?
杀人?
有人要杀我们?
在会场内的喧哗声逐渐染上不安与困惑之情时,那个声音终于开始展露出感情的色彩。那是一种强忍着笑意般的冰冷愉悦之色
丁好了,各位明智的同学。
运用你们的推理猜猜谁是那只可怜的小羔羊。
同时也运用你们的推理猜猜本座到底是谁。
游戏会一直持续到这两个谜题水落石出为止。
本座随时陪伴在各位身边。
当一切都大白于天日之下时,应该就是本座在各位面前现身的时候了」
在机械般无机的声音中,可以开始感觉到某人的恶意。
同时本座这个自称,也开始令人感受到这个真面目不明的存在所带来的压力。
然后播出古怪广播的那个人,终于公布了自己的名字。
「本座乃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手中掌握着所有真相,在密室之门后等待着各位同学的到来。
那么从现在起,游戏开始了」
在说完以上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广播声又回到开头部分,从「各位亲爱的同学」开始重复播放着相同的内容。
动摇与不安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就像传染病般从一个人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在一眨眼间就把会场中的所有人打落混乱的漩涡。祭品?处刑?在争论着这些太过于缺乏现实感的字汇声中,我陷入眼中望出去的情景变得无力扭曲的错觉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恶作剧吗!?请关掉它!快!」
药歌理事长打开麦克风的开关,以严峻的口气大叫着,像是想要压过还在播放中的无感情广播。惨叫声般的吼叫声直穿大厅。
我在这种茫茫然的状态下转头仰望着身边的老师,望着身为超凡者的法术师的脸。然后
「哦?游戏是吧?」
说着老师嘴角一勾,笑了。
就像是在诉说这个异常状态只能令她感到享受般、就像是打从心底嘲笑着惶惶不安乱成一团的人类们般,令我这个在一边看的人几乎都打了个寒颤的像是她并不属于这个俗世的笑容,就这样浮现在老师脸上。
「呼呼呼来日本是正确的哪,原来这里也有人想得出这么有趣的事嘛。」老师咯咯笑出声音来。
「老、老师?」
老师没有理会像小媳妇般畏缩起来的我,反而以危险的表情眯起眼睛低语起来:
「对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在追求的,我才不在乎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别人要活要死都是他家的事,只要自己爽就够了,这才是人类的本性。我啊,只要自己爽就够了。」
3.
古怪广播的真面目是一卷卡式录音带。
在讲师们马上展开调查之下,很快找到了原因。大讲堂的广播仪器本身似乎是装在讲台里面的输入端,被接上附类比式时钟的卡式录音机,那个沙沙的声音就是录音时的杂音。
录音机的计时器设定在九点十分,一到了那个时刻,录音带就会播放。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个古怪的广播,本来就是设置成挑准了新生与讲师们都齐聚在大讲堂的时候,自动播放出来。
秘密一揭开以后,说穿了其实也只是个很廉价的机关,原本不知所措的讲师们也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开始显露出怒意。平时行为举止温和镇定的药歌理事长也大发雷霆,愤慨激动地主张马上报警。
教职员一方最后取得共识,认为这肯定是恶质的恶作剧。事态总算是往收拾善后的方向进行了,学生们在表面上也已经恢复平静。不过我想那个诡异的杀人预告(对,居然偏偏还是杀人预告)之声,终究不可能从大家的记忆中抹消。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本的行程多少受到耽搁,不过之后我们还是照预定计划去上第一堂课了。
新生们纷纷跟着自己的讲师前往研究室。
我和另外五个女生也在老师的带领下,从讲堂大楼移动到研究大楼。在那之前,还穿穴了老师对想要跟去研究室的那些黑衣人说「别跟来」,然后就这样把他们赶走的一幕。
我们在研究大楼搭电梯来到四楼。
「喔,就是这里了。」
那是一条在两侧井然有序地并立着好几扇门的走廊。老师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门旁的名牌板上,以日文横写着「西洋魔学史研究室佐杏冴奈」的字样,其下还有用英文拼写出来的同义字句。
「嗯?啊咧?」握着门上喇叭锁的老师叫了两声。喇叭锁发出了「喀喳喀喳」的声音,然而它本身却完全转不动,看来似乎是上锁了。
老师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开一步。
正当我在心里嘀咕着她到底想干嘛时,法术师打开她的尊口,说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话: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踹开它!」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该怎么说好呢?法术师就这样直接诉诸暴力好吗?既然是法术师,在这种时候就应该使用法术之类的来解决才对吧,不然好歹也该选择要用点头脑的方法嘛。
当我们还呆楞在那里时
「话说在前头,我当然是开玩笑的。」老师说:「我现在去拿钥匙,大伙儿在这里等。」
「咦?那、那个老师,让我去好吗?」
我连忙提议。因为老师要是现在走掉,就等于要我一个人被留在五个不认识的女生之中。
「干什么?这么自搞奋勇啊?真难得。」是自告奋勇才对,不过我现在没有去管那种事的闲情逸致了。可是老师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不必了,我去就好,所有人都待在这里别乱跑。」
她留下这几句话,旋即搭着电梯下楼去了。
必然的,就只剩下我和几个女生留在走廊上。
好尴尬。
不出我所料,她们一面偷偷瞄着我,一面众在一起窃窃私语,很明显就是对我有所怀疑。
(大家明明就都是互不相识的新生,可是她们却已经可以亲密地聊天了吗?女生之间果然比较容易交上朋友。呖,交朋友是件好事。四海之内皆兄弟,如果能照这个方法早点实现世界和平就好了。)
我沉浸在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中,打算利用逃避到个人世界中的方式度过这个场面。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我始料未及的事。
「嗨,可以打扰一下吗?」
有一个女生居然跑来找我说话。
「什么事?」我不知所措,笨拙地这样回问。
对方是个有着一头长发、杏眼桃腮的女生。虽然并不是像老师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人,然而很容易给人一种第一印象,是那种可爱到让人想要永远宠着她的女生。她穿着厚棉布迷你裙,黑色与粉红色方格相间的简便型运动鞋,浏海用细铁丝发夹别起来,与整体打扮很搭配。
「同学和老师是早就认识的吗?」
她用完全合乎天真烂漫这个形容词的开朗表情问道,这样的表情应该足以使之前素不相识的人,也不会怀有戒心的吧。对于不擅长展露笑容的我来说,实在是非常羡慕这种人。
不,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吧?
「呃」
我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和老师的那番交谈从旁人眼中看来,很明显就会先被归到「认识」这个分类中吧。但是因为实际上距离我与老师相识的时间也才只过了一天而已,这样是否足以称之为「认识」,老实说分界是有点模糊的。也就是说,这是个受到个人主观判断影响极大的问题,因此要回答我是否认识老师,首先就必须从给「认识」这个字眼做出定义开始
「?呃」是因为我突然默不作声陷入沉思中,使她心生不解的缘故吧,她收起笑容,以担心的表情说道:「请问,怎么了吗?是不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咦?啊,不是,抱歉,没那种事。」我回过神来。不成不成,我的脑袋进入逃避现实模式了:「这个啊,思,至少我认为我们算是认识的吧。」
「是、是吗?那就好。」她的脸上掠过一抹讶异,不过随即恢复了笑容:「不过真了不起耶,可以认识是法术师的老师,真叫人羡慕呢。」
「会吗?」
「嗯,绝对是的。」
她开朗地如此断言。确实如此,被她这样一说,我也开始有那种感觉了。冷静下来想想,能够认识全世界仅有的六位法术师之一,确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也许是吧。不过这应该没什么好羡慕的,因为接下来你马上也会认识她了。」
我这样一说,她就愣了一下,然后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心地点点头。
「我叫三嘉村凛凛子。同学呢?」
我回答天乃原周,然后她好像是把我的名字反刍了两三遍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昵称就叫小周周吧!」
「小周周?」虽然说我小时候也不是没被这样叫过,可是都这个年龄了,拜托还是饶了我吧:「呃,最好还是用其他称呼好吗?」
「比方说呢?」
「这个嘛,直接叫名字之类的就好了,不然就叫我『阿周』吧。」
「阿周啊阿周?」
我点了点头应允,而她三嘉村凛凛子则笑着伸出了她的手:「嗯,了解。请多指教罗,阿周。」
「啊啊嗯,请多指教。」我回握住她的手。
这时候电梯又上来,老师回来了,右手上拿着钥匙圈转啊转的。
「喔,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发展出友情啦?」
老师一面嘴里嘀咕着青春真好什么的,一面自顾自点着头把钥匙cha进锁孔中,接着向右一扭,门锁就发出「喀喳」一声打开了。
研究室大概有十五块榻榻米大。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长桌,桌旁环绕着椅子。房间内侧的地方有一个钢制书架,以及一组成套的办公桌与旋转椅,墙上也挂着一个时钟,每个用具都是崭新而干净的。不过不能否认的是,整个房间也因此而给人一种缺少人味的感觉。
老师进入室内,打开位于门旁的电灯开关。然后定到位于另一边的窗子旁边,抓着百叶窗的绳子把它拉开,自窗外射入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
「好,大家都坐下。」
老师脱下外套并挂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同时下了这样的指示。
包含我在内的六个人分成一边三个,分别坐在长桌两侧。我走到面对着门最左边的位子上坐下,凛凛子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老师往附脚轮的椅子上一坐,滑着移动到长桌最前面的位置。
「好啦,那么开始专题研究。」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老师身上,眼中闪着隐藏不住的好奇眼光。被誉为全人类遗产的法术师之一,即将要为我们上的是什么样的课程呢?
「这个专题研究的名称是西洋魔学史。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大家要在每星期三的第三节课时过来学些西洋魔学的大致历史。至于要使用哪些教材跟讲义,我现在还没想那么多,考试和报告的事也还没决定,就等我决定好详细内容时再说罗。」在做完形式上的说明以后,老师又追加了几句:「啊,不过上的课太普通就不好玩了嘛,所以我打算在课程中精心准备些有趣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敬请期待罗。」
「是。」凛凛子元气十足地应道,室内响起蕴含着亲和感的笑声。
老师嘴角也含着笑容,发给所有人一张B5大小的纸。
「那我先发下这个专题研究的学生名单给大家看看,大家各自看看自己在名单上的名字有没有错误。」
我收下名单检查自己的名字。因为名单这种东西多半都是依日文的五十音来排列,我的姓天乃原发音是Amanohara,在日文中,开头的A在五十音中位列第一,所以我的名字应该会排列在名单最前面嗯?
我重新再看了看名单我的名字错了。原本应该要写成「天乃原周」的,但是在名单上却误植成「雨乃原周」。
(不过念法倒都一样是「Amanohara」啦。)
反正念起来都一样,所以怎么写都没什么差吧,而且可以令人联想像到落雨静谧之情景的名字,不是更叫人喜欢吗?还有老师也只是叫我们看看有没有错误而已,可从来没有说过有错误要提出来我这样想着,自做主张得出了其实这样也没差的结论,因为我觉得要一一提出订正也挺麻烦的。
然后
「老师。」坐在我正对面的戴眼镜女生冷静地开了口:「我的名字写错了。」
「哪里?」老师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份名单。
「姓的部分。『在真』变成『有实』了。」
「你说什么?啊啊,有够麻烦。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事了你用说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拿笔在这里」
就在老师嘟囔着,身子往前探的时候
坐在我旁边的凛凛子举起手来:「老师,我的也错了。」
「啥?喂喂,饶了我吧。」
遭受到意料之外奇袭的老师叹着气,但是
「嗳,我的也错了耶。」
「啊,人家的也是!」
「那个,呃我的也错了。」
剩下的三个女生也接二连三申诉起名单上的错误。
老师的表情越来越无力,同时往我这边瞪过来。
「该不会连周的也错了吧?」
「呃很遗憾。」
在我战战兢兢地回答过后,老师的双肩颓然垂下:「受不了是谁?是哪个家伙做出这么不像话的名单?」
老师一面这样抱怨,一面叫我们在自己的名字上各自订正,就这样完成了新的名单。
『雨乃原周』○『天乃原周乙(AmanoharaAmanc)
『有实冰鱼』○『在真冰鱼』(ArizaneHio)
『翁谷印南』○『扇谷印南』(OugigayaisuInazhuan)
『佐光理惠』○『酒匂理惠』(SakouRie)
『冰沼千里』○『午沼千里』(HinumaChisato)
『美香村凛凛子』○『三嘉村凛凛子』(MikamuraRiriko)
「呼,花了不少时间哪好,那接下来大家开始自我介绍吧。」
老师收回名单,像是想要进行专题研究的样子了,但是
「老师。」又被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女生打断了。
老师一面比对著名单上的名字,一面说道:「在真吗,这次又怎么了?」
「没有,只是有件事想先跟老师报告一下。」
她以沉稳的语气这样说着。从老师叫她在真这个名字看来,她应该就是「在真冰鱼」了吧。她的头发挽了一个高髻,身穿有着整齐折线的白色衬衫,戴着颇有品味的无框眼镜。
「关于自我介绍扇谷、酒匂、午沼、三嘉村、还有我,我们五个人已经全都认识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省略掉自我介绍这个步骤。」
她的这番发言让我不知所措。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老师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真冰鱼手扶着眼镜,简洁地答道:「因为我们五个人都是城翠大学附属高中毕业的。」
城翠大学知名大学大抵皆是如此采取的是从附属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一贯的直升式教育制度,因此城翠大学的新生分成两种:一种是到大学才进入城翠大学就读的「一般考生组」,以及经由附属校升进大学的「直升组」。
而现在看来,这个西洋魔学史专题研究的学生,除了我以外,其他五人都是「直升组」的样子原来如此,难怪她们之前会亲密地在一起聊天了。我本来就觉得以初相识的人而言,她们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一点,原来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朋友啊,那就有道理了。秘密一揭开以后,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
「原来如此,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基本上还是请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之间也许是没有自我介绍的必要,但是我和你们才第一次见面而而且也还有另一位第一次和你们见面的同学在喔。」
不用说,那当然就是我了。
「对呀,冰鱼,我们也得向阿周自我介绍的嘛,因为今后我们应该会在一起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呀。」
凛凛子以开玩笑般的口吻表达她同意老师的意见,紧接着
「嘿呀,小冰子,做人是不可以只顾自己方便的啦。」
坐在我隔壁的隔壁也就是凛凛子隔壁的女生以独特的腔调穴嘴回道。只是相比于凛凛子企图用开玩笑的方式打圆场的表现,她的语气却是充满了露骨的调侃之意。
「我应该对你说过很多次不要那样叫我了吧,理惠。」
冰鱼瞪着她口中所说的那个「理惠」。
名叫理惠的那个女生看来她就是「酒匂理惠」了双手交握在脑后,跷着二郎腿晃啊晃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她身穿松垮垮的连帽运动夹克,脚踏篮球鞋,头上戴着的帽子往下压,遮住了她的半张小脸,在帽檐下方可以看到圆圆的眼镜。
冰鱼与理惠虽然她们俩都戴着眼镜,然而给人的印象却完全相反。相对于修长理性的冰鱼,理惠给人的感觉则是吊儿啷当到有些不合时宜。
在冰鱼无言的压力下暗涌的气流,使得理惠露出像是轻蔑的笑容,同时转开视线。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险恶了。
(这该不会是我的错吧?)
在笼罩着一片不稳气息的研究室内,我缩起身子这样想着。追根究柢仔细想想,这场争吵的原因是出自于我这个混进她们之中的外来分子,也就是说,我身上应该也是要背负起几分责任的吧。(要吗?)
怎么办好呢?我一个人暗自苦恼着。
「好啦,你们俩别吵了啦。」凛凛子慌慌张张地当起了和事佬:「难得可以认识新朋友,怎么可以吵架呢,别吵了吧?」
凛凛子坚决地请求她们合好。
在凛凛子一股劲的请求下,两位当事人彷佛有些尴尬地互扫了一眼。虽然她们马上就又别过脸去,但是从两人的态度看来,已经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
「呃,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
「是啊~吵架是两败俱伤的事。来,都向对方道个歉吧。」
剩下的两个女孩子也声援凛凛子。
「印南和千里啐这我哪敌得过啊。」理惠这样咕哝着,然后嘟囔了一声对不起。
「我也太幼稚了。」冰鱼也说了声对不起。
看到两人和好,凛凛子笑开了脸。
我也暂且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然后
「老师,您在笑什么?」
在我身边的法术师双手环抱在胸前,一个人笑嘻嘻地不知道在笑什么。
「没什么啦。我在想啊,青春真是件好事哪。」
4.
因为一点小风波的消弭于无形,之后课堂上的气氛反而比一开始时要融洽多了。在所有同学都自我介绍过一次以后,正好到了十点整。因为第二即课要从九点起上九十分钟,因此接下来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那么最后我也来个自我介绍吧。」
老师这样一说,大家都一脸早就等你这样说了的表情。
她往大家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张口就是这样一句话:
「我是来自英国的写乐法子(SharakuHouko),请多指教。」
「」大家全都呆若木鸡。
「如果这个名字不行,那叫我森屋贞子(MoriyaTeiko)也是可以啦。」
「」还来啊?
我翻起白眼,凛凛子跟着忍不住发出笑声,然后
「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Holmes)莫里亚蒂(Moriarty)?」
说话的是娃娃脸的女生扇谷印南,她有一头绑成双马尾的黑色长发,穿着缀有褶边的黑色哥德风格连身裙,脚上套着厚底的靴子。她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尊手工订做的洋娃娃一样。
「什么,印南,你说了什么吗?」
听到印南低语声的千里,戳了戳坐在她旁边的印南。
「她是在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啦,是英国的名侦探和犯罪王的名字。」帮忙解释的人是理惠。不过
「唷喔?老师在英国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嗳,不是啦,我在说什么。是小说啦、小说,他们是推理小说中的人物。」
「啊哈哈,你说了她也听不懂的啦,理惠。千里根本不看小说的嘛。」
凛凛子笑着说道,而冰鱼则嘀咕着「天啊」揉了揉太阳穴。至于老师,她对自己开的玩笑闹得课堂上沸沸扬扬的事,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知名小说《福尔摩斯》系列,可谓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套小说它的作者柯南道尔以原职为军医的助手华生医生当叙事者,描述了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靠锐利观察力与推理能力,活跃在诸多困难案件中的故事老师说的那两个名字,就是取这部作品登场人物名字的谐音而来。不过会用到名侦探与犯罪王就老师该不会是喜欢推理小说吧?
「老师,请不要闹了!」
打断这场混乱,重整局面的人是冰鱼。比起老师,由冰鱼来主持的话,这堂课可能会进行得更顺利吧。有这种想法的应该不只我一个。
「好啦我的名字是佐杏冴奈。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不过还是说一下,我是个法术师,隶属于魔学结社奥兹,乃创世六日之六。在理事长的请求下,从今年起在城翠大学担任教授一职。除此之外的**是秘密,就这样。」
「老师,我有问题。」凛凛子举起手:「『创世六日』是指什么呢?」
「这个啊,创世六日是法术师在奥兹内部的通称。至于『之六』嘛,算是和车牌号码差不多的东西吧。」老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目前奥兹内一共有六个法术师存在,奥兹在找到第六个法术师也就是我的存在以后,大概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找到新的法术师了,所以也有人认为『现在已经找到的六位法术师,会不会已经是历史上最后一批法术师了?』不过我认为绝对不会有那种事的哎,总之就是因为那『六个人』的数字,可以与圣经上所记载的『创世六日』挂上勾,所以他们就这样称呼法术师了。因为我是第六个加入奥兹的,所以就是『创世六日之六』。」
「喔喔喔~~~原来如此。」凛凛子以钦佩的表情点点头。
从已经十几年没有再找到新的法术师这点来看,也就是说老师被承认是法术师的事,至少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知道老师年纪比我们大,不过她实际上到底有多少岁了呢?虽然我对这个问题固然有些在意,可是当然不可能把它问出口。
「还有其他问题吗?还有的话我会一一受理的喔。」老师环视着大家。
「老师,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在真吗?什么事,说吧。」
「我要说的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请求。」冰鱼说着手扶上眼镜:「您能够表演法术给我们看吗?」
室内沁出一股微微的紧张感,感觉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都紧绷了起来。
多半是因为其实每个人,都一直把这个要求放在心中的缘故吧。在这里的学生全是魔学系的新生,都是些希望加入由真正法术师主宰的专题研究的人,对魔学的好奇心应该比常人还强上一倍。既然法术师就在眼前了,那么会有想要一睹法术的想法,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大家之所以没有把这个要求说出口,是因为大家对法术的认识与理解也和好奇心一样,是常人两倍的关系吧。大家就像是虔诚信徒般尊敬着法术,这肯定就是大家不敢轻率开口的原因所在。
(好想看法术,可是又不敢随便开口。)
大家的思考想必一直都像天秤般,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吧。
但是现在那个均衡被打破了
「表演法术给大家看,是吧?」
「有困难吗?」
冰鱼冷静回问。位于眼镜之后那对细长而清秀的眼睛,就像看着不共戴天之仇般瞪着老师。
「哦?」说笑式的笑容从老师脸上消失然后浮现出那个深不可测的邪气微笑.就像是剥下了假面具的恶魔,暴露出原本掩于其下的真面目似的。光是看着就令人打从心底发寒的绝对零度微笑,和不久前播放那个古怪的广播时,我在老师脸上看到的微笑一样。
(原来这里也有人想得出这么有趣的事嘛。)
老师像是在嘲笑着周遭混乱般的笑容,就像她并不属于这个俗世一样。看着她那样的侧脸,令我心中有个想法。
这个人心中一定没有是非善恶之分。
唯一适用于这个法术师的真理,绝对不是是非善恶,而只是个人的喜恶。喜欢或讨厌、有趣或无聊,就只有这种分别而已。仅仅只会用这种单纯直接的标准,去二分世界的恐怖存在。而且还是真正拥有力量,甚至可能去实现那个想法的超凡者
「好吧。」老师像猫般眯起眼睛说道:「我就如你所愿表演法术好了。」
大家纷纷屏息以待的气息传了过来。
老师缓缓站起来,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香烟与打火机,然后点着烟走近窗边,像是在眺望着窗外景致般背对着我们。大家都吞了吞口水,仔细盯着老师的一举手一投足。
一旦要像这样亲眼目睹真正的法术时,就会让人懒得去管什么理论,以直觉直接领会到「魔学即音乐」这句话的意义了。
在真正的法术已经像这样近在眼前的时候,这种受到紧张与兴奋感支配的空气,和即将演出前的音乐厅中的气氛相同,就像站在海啸即将到来前的海岸边一样寂静。连发出咳嗽、粗重的呼吸声都要迟疑的静谧
无声。
耳朵在痛。
有种被静电电到的感觉。
然后
老师突然「哦」了一声,像是搞清楚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在真,你的性格挺谨慎的哪。」
她突然这样说道。
「?」
以冰鱼为首,我们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因为没有人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
不过老师根本没有理会我们的困惑,只是一句接一句地说下去:「你在面对事情的时候,会极力叫自己冷静地思考,然后尽量去取得与那件事情有关的更多情报,且坚决认定这样做可以得到最好的结果。哼嗯,然而一旦出事时,也具备判断力与决策力是吗嗯,在这个世界上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头症理论家还不少,不过看来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老师依旧眺望着窗外,一个人在那里「嗯嗯」连声点着头。
我赫然回神,感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其他人似乎也都发现到了,尤其是冰鱼更以一副不寒而栗的模样把歪掉的眼镜推回原位。
是的,老师并不是在看着窗外,而是在看着冰鱼的内心。
「你对自己的将来感到不安,但是你绝对不愿意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的那一面。唔,是因为沉着冷静、谨慎小心的个性之故吧。你总是会表现出镇定冷静的言行举止,所以既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用『在真冰鱼是个总是冷静、不会惊惶失措的人』来」
「请、请适可而止!」冰鱼焦躁地打断了老师的话:「搬弄唇舌念些这样的东西说些无关痛痒的事,就装得好像可以看穿别人的心一样,根本只是不入流的诈骗手法!」
「哼哼,你会这样说就代表我说中了啊不过呢,诈骗手法是吧?哼,诈骗手法这个形容很对啊。法术这玩意主要就是装着正经八百的模样,去搞定科学搞不清楚的事而已,那和诈骗手法又有什么差别?法术和诈术是没有太大差别的。所谓的法术师啊,说穿了就是登峰造极的诈欺专家啊!」
老师咯咯笑得肩头抖动不已。
可能是那种太过于轻佻的态度,使得冰鱼感到自己被嘲弄了吧。她的眼中渗入了冰冷侮蔑的色彩。
「我明白了。既然您无意认真示范,就到此为止吧。虽然号称是全人类的遗产,不过终究也不外如是了吧,真是令人失望。」
冰鱼这样说道。
室内笼罩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不过用惊愕的风暴吹散那片沉默的人,依旧还是那个身为超凡者的法术师本人。
「哼哼,如果我令你感到不快,那我道歉,是我不好。」
老师干脆地道了一声歉,回过头来。
在那一瞬间,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心脏像是受到一记重击。冰鱼也大吃一惊地瞠圆了眼睛,凛凛子则张大了嘴巴,其他人的反应也都一样。
一直到刚刚为止,站在窗前的人都是老师。
但是老师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取而代之站在那里的人,是在真冰鱼。
「!?」
大家都像被勾走了魂魄一样。
没有人发得出声音,纷纷比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冰鱼与站在窗边的冰鱼。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只觉得这两人分明就是同一个存在,唯一不同的只有服装而已。
新出现的冰鱼凝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冰鱼,冰鱼整个人连同椅子向后一退。
「哼哼。」在真冰鱼脸上出现本人绝不会有的邪气微笑,回到旋转椅那里一屁股坐下去,同时用与本人相同的声音说道:「在真冰鱼,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五日生,十八岁。血型A,惯用手是左手,住址是东京都港区印南2-2-5。家中有双亲与妹妹,加上自己一共是四人家庭。四岁时进入城翠大学附设幼稚园就读,之后继续升上同样是城翠大学附设的国小、国中、高中,于今年度进入本大学就读怎么样,还要我继续吗?」
变身成冰鱼外形的老师,滔滔不绝地说出应该只有本人知道的私人资料。而冰鱼那副像是已经被彻底击垮的模样,则忠实地诉说着这番话有多少真实性。
(老师是真的读取了她的心吗?)
事实就像越来越强的不谐和音般侵蚀着此地,我快要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冰鱼了。一个冰鱼在椅子上,另一个冰鱼也坐在椅子上。这个是本人,那个也是本人。
现实正缓缓地从脚下崩解,出现一个大洞,令人感到自己彷佛正掉往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变成在真冰鱼的老师,转动着一对灵动的眼睛看着我们所有人。她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贯穿了我们的内脏,连一片细胞都无所遁形。
我突然感到一股恶寒,而冰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用双手环抱住自己。我们全都被眼前这个超越现实的情景与存在感,压得溃不成军。
太过于超凡。
太过于压倒性。
这就是法术师吗
聚集了畏怖与惊愕视线于一身的法术师满意地笑了,以戏谑般的态度张开双手,模仿冰鱼的语调开口说道:
「好啦,各位觉得我的诈骗手法如何呢?能够令各位感到些许满意吗?」
5.
佐杏老师指导的西洋魔学史的第一堂课,就以那个冲击性的结果闭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