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餐入手。
「请你们于明天放学之前,将订正过后的同好会申请书以及年度企划书一并交出,办得到吗?」
「当然,没问题。」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请放心吧,明天一定准时交出。」
我跟阿滨在桌子底下互相握手。
行礼之后,我们走出学生会教室。
「吓死我了,从来没碰过这么可怕的人。」
「会吗?你看起来还满冷静的呢。」
「是哦?」
「连百万学姊都不得不让步,真不傀是草加。」
「运气好啦。」
「是哦?我总觉得百万学姊特别注意你的存在。」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每当百万学姊的眼神停留在你身上,就会露出没什么自信的表情。」
「不会吧,你想太多了啦。」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啦。」
阿滨一派轻松地耸肩。
「总算是平安过关了。只要在明天放学之前交出申请书和企划书,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顺利。
回家吃过晚饭之后,我走进房间,准备书写同好会的年度企划书。
首先从书包里面拿出阿滨交给我的资料。
从书包里面拿出资料。
从书包里面
找不到。
资料不见了。
我连忙抓起书包,往地上一倒。
漫画书、文具、回家途中顺便买来的口香糖、以及不知道摆了多久的陈年纸层,就是没有企划书的影子。
惨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把企划书忘在哪里了?最有可能的地方,当然就是学校。
学校的哪里?
教室。
从学生会回到教室闲聊打屁之后,我准备到餐厅接收以劳力换取而来的A餐餐券。当时企划书还拿在手上。
前往餐厅之前,我将企划书顺手收进抽屉。到餐厅取得餐券之后,我又回到教室,收拾书包离开学校。
我把企划书忘在抽屉里面了。
「哇惨了惨了,这下子可惨了!」
我放声大叫,试图摆脱内心油然而生的不安。
法外开恩只有一次,百万学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百万学姊强势的眼神。房间的温度并不低。我的身体却不断地颤抖。
「快想办法!」
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两条路可走。
(l)从刻到学校去拿企化书。
(2)算了。
(2)当然不能选,到时可不好向百万学姊交代。毕竟向学姊夸下海口的人可是我,明天见到学姊之后,「忘了」这两个字说什么也难以开口。
(1)是唯一可行的选项。
可是、可是。
我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
晚上八点。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行动电话突然响起。
是风子打来的。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我接起电话。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给我安静一点!」
于是我拉开窗帘。
隔着一扇窗户,风子的房间尽收眼底。只见她背对着我,手上拿着行动电话。
风子的家就在隔壁,我们两人的房间都在二楼,而且紧密相连。即使不通过玄关,她也能爬窗进入我的房间,事实上风子好几次都循着这个捷径造访我家。
房间里面的声响。当然也会传到另一间房间。
风子的声音透过手机以及空气为媒介,同时传入我的左右两耳。
「你在那边吵什么!」
「我把重要的资料忘在学校了,那份资料明天就要交出去。」
「又不是小学生了,还会把东西忘在学校?」
说得有理,我无言以对。
风子站在窗边打量着我。今天的她穿着斑马的道具服,头套已经脱下,只有脖子以下的部分呈现斑马的模样。黑白对比的道具服做工十分细致,不过对风子而言似乎大了一号。光是颈部以下的部分就遮住了半张脸。
「风子,今天的斑马服似乎不怎么出色。」
「什么斑马,明明就是猫熊!」
不是普通的大声,比我先前的惨叫更容易引起邻居的kang议。
「斑马跟猫熊的道具服有差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喜欢吃竹子的是猫熊,不喜欢吃竹子的是斑马。这个考试会考,最好记起来。」
「原来如此。」
我将风子的教诲牢记在心。
然后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喜欢吃竹子吗?」
「你觉得我会喜欢吗?」
高分贝的怒吼透过行动电话传入耳中。
我实在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耳边大叫。
「好啦,我会保持安静,这样总可以了吧?就这样,掰。」
于是我拉上窗帘,关上手机。
现在该怎么办?
除了直接跑一趟之外,好像也没其他的办法。
可是
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晚上八点十分。
太阳已经下山,世界笼罩在黑暗之中。
别无选择了,冲吧。
我骑着自行车朝学校前进。
从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大概得骑上四十分钟。
将自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商店之后,我徒步走进学校。
入夜之后的学校就像坟场一样寂静。
学生和老师部已经回家了,每间教室都是漆黑一片。晚上虽然有警卫定时巡逻,这些警卫却不是常驻编制,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在学校里面。
不要再逞强了,勇敢地说出来吧。
是的,我怕黑。
以前去露营的时候,死抓着手电筒不放的人就是我;到游乐园玩耍的时候,打死不进鬼屋的人也是我;即使到了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绝不关灯。
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跟过去的心理创伤无关,只是单纯的怕黑而已。
风子明知我伯黑,每年夏天还总是用尽一切的手段,想把我拖出去夜游,可是每一次都被我拒绝了。我没参加过夏季节庆或是花火节,设有鬼屋的游乐场更被我列为拒绝往来的对象。
每次被我拒绝之后,风子总是会对我冷嘲热讽一番,不过我一点都不在意。
讨厌就是讨厌,害怕就是害怕,一点都勉强不来。
尽量避免接触自己的弱项,才是聪明人的生存之道。学校的社团活动总是天黑之后才会结东,这也是打死我都不愿意参加的原因。
所以
现在的我真是愚蠢到不行。
我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每间学校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怪谈。
例如只有十二阶的楼梯突然出现第十三阶、无人的音乐教室突然传出钢琴声、或是自然教室的人体模型在校园里面走来走去。事实上本校也有类似的怪谈,内容虽然不尽相同,基本架构却是一样的。
白天的时候对于校园怪谈倒是可以一笑置之,不过当夜幕低垂之后,就会变得想笑也笑不出来。如果真的在漆黑一片的校园哈哈大笑。总觉得除了我的笑声之外,应该还会听见其他的笑声才对。
我在学校后面的小门前四处张望。
幸好附近没人,否则看在其他人的眼中,我一定像个鬼鬼祟祟的宵小。
站在小门前的我陷入沉思,试图找出不必进入学校也能让足球同好会的资格不被取消的方法。
我想了好几个方法,最后全都被百万学姊冷酷的眼神驳回。
看来别无选择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开行动,于第一时间内将目标物拿到手,然后立刻离开现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于是我从小门进入学校。
这条路并不陌生。进入小门沿着操场前进,就会抵达通往楼梯的大门。推开大门进入校舍,我的教室就在三楼。
自从四月份开学以来,同样的路线我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我的内心却充满了莫名的不安。
我沿着操场边缘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前进,从楼梯前的大门到楼梯口总共有三盏小灯,在黑暗中露出微弱的光线。这种昏暗的灯光非但没能发挥照明的功用,反而激超了我内心的不安。而且最外侧的小灯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彷佛在暗示我不要踏进前面的不归路。
好想快点回家。
干脆放弃任务,打道回府吧。
回家的念头不断地盘旋在脑海中,我真的很想就此转身离去,可是百万学姊冷酷无情的脸孔,却又迫使我停下了脚步。
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家。
否则明天可就惨了。
自问自答之间,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通往楼梯的大门。
我看看手中的行动电话。
平常只需要三分钟的路程,我居然花了十分钟以上。
不过令人吃惊的反倒是如此漫长的时间,居然只有十分钟而已。就内心的感觉而言,我好像已经在黑暗中摸索了整整一个小时似的。
正常的时间感已经离我而去。
赶快把资料拿到手。然后回家吧。
我推开通往楼梯的大门,幸好大门没有上锁。
在置物柜旁边换上室内鞋之后,我朝着教室前进。
教室附近一片漆黑。走廊只看得到紧急逃生门的绿光以及火灾警报器的红光。
再也没有比眼前更诡异的景象了。
咔滋、咔滋、咔滋。
每爬上一层楼梯,脚步声就会传入耳中。偌大的校舍里面没有其他人,脚步声当然是我发出来的。
咔滋、咔滋。
我停下脚步。
咔滋。
竖耳倾听,四周一片寂静。
嗯,没什么好怕的。
松了口气的我抚摸自己的胸口。
然后走上了三楼,来到自己的教室门口。
轻轻地推开教室的木门,推到一半的时候,木门发出轻微的金属倾轧声。
若有似无的声响很快地就被教室内的黑暗吞噬。
我咽了一口口水,实在鼓不起勇气继续将教室的门推开。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从半开的门扉闪人教室。
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窗帘紧闭,走廊的灯光完全透不进来。我只能勉强辨识出讲桌的位置,至于我那位于窗边的座位,则是被黑暗所区隔的另一个世界。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跟同学交换走道边的座位才对。我在内心懊悔不已,可惜一样无济于事。
座位果然是左右学校生活的重要因素。如果我的座位在讲桌的半径三公尺以内,现在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我很想打开电灯,却又担心被学校的警卫发现。过了放学时间之后,学生禁止在校内逗留,这可是校规明定的规炬。把自己吓得半死也就罢了,如果遗被警卫逮住臭骂一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左思右想后,也只能在黑暗中慢慢摸索。
平时在教室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照理说闭着眼睛也应该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里,但实际摸索起来之后,才发现没有想像中容易。
我的座位就在右手边的最后一个。
因为我是从靠讲桌的门进入的,所以距离我的座位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学校的教室大不到哪去,即使是从教室这一头的讲桌走到那一头的座位,照理说也不过才几秒钟的脚程。可是在黑暗之中,即使只是几秒钟的距离。也够吓人的了。
如果现在有人跟我说话,我一定会被吓得高声尖叫。
我慢慢地在教室里面移动,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
一步、两步、三步。
准备跨出第四步时,我的心里面已经踏实多了。座位就在眼前,现在只要取出抽屉中的资料。就可以走出教室了。回程跟去程的路线虽然一样,不过在心态上相差甚远,两者的恐怖程度大大的不同。
印象中那两份资料应该是夹在课本与课本的中间。
我弯下了腰,打量着抽屉中的整叠课本。
找到了。
于是我伸手抽出资料。
谢天谢地,辛苦总算有了代价。
准备回家吧。
此时我的背脊突然窜超一阵寒意。
有人在软室里面。
我感受到一股他人的气息。
「是、是谁?」
我耐不住沉默的煎熬,率先开口。
声音显然比平常高了八度。
略带颤音的问话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问题一,是谁会在入夜之后出现在黑暗的教室里?
(l)同学
(2)老师
(3)其他
(2)老师可以直接剔除。如果对方真的是老师,早在发现我的时候就会开口骂人了。
(l)同学也不太可能。放学之后的教室没什么事情好做,更何况是漆黑一片的教室。
是的,教室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同学或是老师不可能躲在黑暗的教室里面,所以正确答案应该是(3)「其他」才对。
其他。
除了同学相老师之外,还会有人待在这间教室里面?
我再度伸手在抽屉里面摸索。
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心里面大概也猜到除了同学和老师之外的「其他」选项到底是什么。
没错。
就是羊咩咩。
在抽屉里面摸索的结果,果然找不到事先预留的活页纸。
也就是说
(1)除了我之外,教室里面另有不是老师、也不是同学的其他人。
(2)预留给羊咩咩享用的活页纸不见了。
根据以上两点,我归纳出一个结论。
教室里面的「其他人」,就是羊咩咩没错。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朝着我逼近。
我的双脚就像生根似的动弹不得。也就是说,传入耳中的脚步声并不是我的。
溜吧。
我在心里面惨叫一声,两条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在哪里?人在哪里?
在后面。
当我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羊咩咩的牙齿咬上了肩头。
从背后抱住我的力量虽然不算强大。我的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双手双脚更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似的,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羊咩咩咬住我的肩膀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的肩膀感受到一阵阵温暖的吐息。
早知道就不要在入夜之后外出了,更不应该答应阿滨替他出头。为了一顿小小的A餐,我就要成为羊咩咩今晚的美食了。
风子的说法果然是正确的。
我作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羊咩咩只是咬住我的肩膀而已,并没有当场把我撕成肉条的意思。
而且我也发现了一件事
羊咩咩缠绕在我身上的手臂并不粗。抱住我的动作感觉不像是为了剥夺我的行动力,反倒像是不愿让我发现它的真面目。而且这两条细致的手臂难道是女孩子?
抱住我的手臂终于松了开来。
「草加同学。」
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
黑暗的空间之中,浮现一双明亮冷漠的瞳孔。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千早学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学姊白皙细嫩的手臂。一想到刚刚缠绕在我身上的就是这一对手臂,我就不禁打了个冷战。
千早学姊往后退了一步。
清澈的双眸将我牢牢地捉住,就跟今天在学生会教室时的冷酷眼神一模一样。
学姊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打消了念头。看着她白皙的喉头微微蠕动,感觉甚是奇特。
幽灵?不会吧。可是
当我低头思索的同时,也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试着握紧拳头,再张开拳头。嗯,没事了。
这时学姊开口了:
「对不起,我会负责。」
学姊的发言令人摸不着头绪。
负责?
什么责任?
「我会解释一切,同时也会负起责任。不过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那、那就不必了。」
我连忙摇头。开玩笑,我巴不得立刻离开漆黑一片的教室呢。
「星期天到我家来好吗?到时我再跟你解释清楚。」
「学姊的家?」
「星期天一点,在武藏台车站碰面。」
「下午一点吗?」
「你觉得午夜一点比较好?」
「不,还是下午好了。」
「好,那就约下午一点。武藏台车站只有一个出口,应该很好找才对。你会来吗?」
我立刻毫不考虑地点点头。
千早学姊露出一丝浅笑,无声无息地走出教室,完全不给我发问的机会。
我无力地坐倒在地,仿佛虚脱的人偶。
顺便捏捏自己的脸颊。
有点痛。
看来我并不是在作梦。<div>